第72章 雜魚~
“遠、遠山同學……你找我有事嗎?”
柊花子抬起頭,怯生生的問道。
羽宮琅不顧旁人驚詫的目光,拿出一個玫瑰發色的精緻洋娃娃,放在她的桌子上。
“借你用兩天,之後記得還。”
柊花子:“???”
羽宮琅沒有和她多解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很快,教室大門被推開。
一個身高兩米的筋肉女老師走了進來,中氣十足的喝道:“同學們,上課!”
這健壯的女子,不是女僧空念又是誰?
不過,不管是同學們還是空念本人,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渾身都是肌肉就不能當老師了嗎?
這是赤裸裸的歧視!
羽宮琅暫時沒有喚醒空念的打算,如正常學生一樣老老實實上課。
時間飛速流逝。
放學鈴聲響起。
柊花子轉過頭,想把洋娃娃還給羽宮琅,但在開口之前,她僅剩的勇氣就消耗殆盡了。
羽宮琅注意到她的視線,開口道:“我聽人說過,性格孤僻的人交朋友有三個步驟。”
“首先,先和小動物做朋友,成功的話再和年長的人做朋友,最後,才是和年齡相仿的人交友。”
“但這些對你來說,似乎難度都太高了。”
“那麼,不妨先和洋娃娃做朋友開始吧。”
留下這番話后,羽宮琅帶着安原獨離開了教室。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調查。
看着羽宮琅的背影,柊花子怔然出神,喃喃道:“和洋娃娃做朋友?這又不是什麼童話故事……”
“遠山桑,真是個怪人。”
話雖如此,柊花子還是默默盯了洋娃娃一會兒,發現她的做工異常精緻,無論是衣服還是小臉,都不是市面上普通的洋娃娃能比的。
“好漂亮的娃娃……”
柊花子伸出手,捋了捋那玫瑰色的髮絲,手感柔順細膩,比她自己的頭髮都好摸。
她又輕輕戳了下洋娃娃的臉蛋。
指尖竟傳來富有彈力的觸感,和真人的肌膚一般無二。
柊花子覺得有點好玩,忍不住又戳了幾下。
“別戳啦!疼!”
“!”
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柊花子一個激靈,手指如觸電般縮了回來。
她慌張的左顧右盼,卻發現周圍沒有一個同學向她搭話。
“這聲音是……”
“大姐姐,是我啦~”
稚嫩的童音再度傳來。
柊花子愣住了,緩緩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身前的洋娃娃。
那一雙紫色的、寶石般的眼眸,正在注視着她。
“……!!!”
柊花子強壓下喉嚨中的尖叫,不敢置信的看着小巧的娃娃,有種世界觀即將崩塌的感覺。
洋娃娃怎麼會說話?
我是在做夢嗎?
“我知道你很驚訝,但在這裏叫出聲的話,一定會被當做怪人的吧?”
洋娃娃用只有柊花子才能聽到的聲音,循循善誘道:“大姐姐,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發現我的存在吧?”
教室里,有些同學已經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柊花子。
她猶豫了下,還是默默把漂亮的洋娃娃放進書包,快步走出教室。
“大姐姐,你是一個人回家嗎?”
“啊?難道說,你連一起回家的朋友都沒有!”
“誒~沒想到大姐姐是這種雜魚角色,好可憐呢……”
即便把洋娃娃放進書包,她的聲音也不斷在柊花子耳邊響起。
聽到這些話,柊花子臉色漲紅,一言不發。
因為洋娃娃說得完全正確。
她就是這樣一個沒有朋友的陰暗女。
“嗚嗚,沒想到連洋娃娃都要欺負我……”
柊花子被打擊得鼻子有些發酸,眼見着要掉小珍珠了,卻突然聽見細嫩的童聲說道:“真拿你沒辦法,就讓我來當你的第一個朋友好了!”
“……誒?”
“怎麼,和洋娃娃做朋友很丟人嗎?”
洋娃娃繼續說道:“其實,我以前也沒什麼朋友,但是在把大家都變成洋娃娃后,我的朋友就有很多了!”
“?!!”
本來洋娃娃會說話這點,就讓柊花子大受震撼,而她說的話,更像是天方夜譚。
離奇且詭異。
就在柊花子和洋娃娃交流的工夫。
走廊的一角。
一個瘦得皮包骨的男人,正悄然注視着她的背影。
“……找到你了。”
蘆屋純二的目光陰冷,渾身透露出將死毒蛇般的氣息,心中思索道。
“這個怪談域的核心,應該就是電影的女主角,柊花子。”
“她在自殺后,就會變成怪談中的花子,那麼,只要提前把她殺死,怪談花子就不會出現,整個怪談域也會不攻自破。”
這猜想聽起來頗為離譜,但並不是毫無道理。
電影中的花子,恐怕是心懷極其強烈的怨念而死,這才會演變成怪談。
而如果她在還沒遭遇那些對待時,突然被殺,就無法化作索命的厲詭。
“一定是這樣沒錯。”
身為蘆屋家族分家中被賜姓的天才,蘆屋純二對自己的判斷極為自信。
——單提到蘆屋家族,想必許多人會對它感到陌生,但如果說起“安倍晴明”,即便是對日國陰陽師不甚了解的人,也會有一些印象。
史上最強、最優秀、最傑出的陰陽師!
這是後世人們對安倍晴明的認知,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曾有一名大陰陽師曾與晴明齊名,甚至互為對手。
那便是蘆屋家族的祖先,蘆屋道滿。
雖然蘆屋純二不是本家之人,但他仍為此感到自傲。
事實上,蘆屋純二也有自傲的資本。
前段時間,日國警方暗中徵召了全國的特異能力者,收編入異常事件對策課(簡稱“異策課”)。
經過篩選后,第一批被收編的成員只有二十人。
蘆屋純二便是這二十人之一。
可見他的不凡。
所以,他對空念這類編外成員,才始終抱有一股淡淡的傲氣。
此時,蘆屋純二眼底閃過寒光。
“抱歉了,小妹妹。”
嗤嗤……
伴隨着令人牙齒髮酸的聲音,蘆屋純二的腳下,漸漸有如瀝青般粘稠的黑影滋生而出。
黑影攀附在地面,悄然向柊花子的方向蔓延……
“北雅老師,你在幹什麼呢?”
突然,一座小山般的身軀來到了蘆屋純二背後。
“嘶……”
蘆屋純二面色微變,粘稠的黑影重新沒入他的體內。
“北雅老師”,正是他在這電影中扮演的角色。
回頭看去,高大的女人空念正奇怪的盯着自己,眼中滿是審視。
“這個肌肉女……”
蘆屋純二心中憤憤道:“都到怪談域裏了,還要給我添亂!”
他強忍住翻臉的衝動,冷硬道:“我在做什麼,與你無關吧?”
空念訝然道:“北雅老師,伱說話好沖,是不是最近沒休息好?”
“看看你,都瘦成這樣了……”
她的目光頗為憐憫,像是看着路邊瘦不拉幾的流浪貓。
蘆屋純二惱怒道:“你懂什麼?”
這種消瘦的體型,自然是駕馭詭異黑影的副作用,每次使用都會帶來不可逆的損耗。
要緩解這種副作用,只有用“詭影”吞噬其他詭異或是怪談。
據說,異策課也擁有減輕詭異代價的手段。
正因為此,蘆屋純二才會主動追尋怪談事件,企圖立下功勞,延長自己的壽命。
片刻后。
蘆屋純二勉強把代入教師身份的空念打發過去,卻沒有放棄追殺柊花子。
夜長夢多。
儘早破開這處怪談域才是正事!
這麼一會兒的工夫,柊花子自然沒有走遠。
很快,蘆屋純二在走廊的一角看見了她的背影。
齊肩的披髮。
暗紅色的制服長裙。
“嗯?”
蘆屋純二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沒有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走廊深處,一股淡淡的腥味鑽入他的鼻間。
“這是……海水的腥味?”
蘆屋純二皺眉:“可這裏哪來的海?”
“柊花子又去了哪裏?”
走廊的盡頭是兩間廁所。
濃郁的海腥味,似乎就是從女廁所中傳出的。
滴答!
粘稠的液體滴落。
女廁門口的地板上,有一灘深色蔓延開來,看上去格外幽暗潮濕。
不知從何時起,四周的光線也變得格外黯淡。
“不對勁!”
“這裏,很不對勁!”
蘆屋純二的心臟怦怦直跳,一股難言的恐懼,似深沉的海水,緩慢的將他包裹。
在成為馭詭者之後,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感覺。
不僅如此,連寄宿在他體內的詭影,也在輕微顫慄。
滴答!
又是一滴粘稠的液體落下,剛好落在蘆屋純二的頭頂。
他伸手一摸,手感濕滑冰冷。
像是某種生物體表的黏液。
濃郁的腥臭味倏地鑽入鼻腔,低語與呢喃在耳邊徘徊,令他渾身的汗毛都聳立起來。
此時,身軀中的詭影,用喑啞的、絕望的語調吶喊——
“逃……”
蘆屋純二抬頭看去。
只見在校舍的天花板上,數不清的、死魚一般的眼睛,正飽含惡意的凝視着他!
“不……不!!!”
下一刻,蘆屋純二的眼前陷入深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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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日向學園門口。
羽宮琅看着校園之外的世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離學校大約一百米左右的地方,通向小鎮的道路戛然而止。
準確來說,不只是道路,就連遠山明記憶中的小鎮都不存在!
有的,僅僅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五彩斑斕的黑。”
這個形容詞用在這裏恰到好處,既像是糅雜了許多景物,又像是一無所有的虛無。
顯然,這個電影怪談域的主體,其實只有這個小小的學校而已。
“遠山明”和“芳賀勇誠”記憶里的家、便利店,以及小鎮外的地方,不過是電影的“背景設定”而已。
是電影中根本不會出現的畫面。
要是能將整個日國和世界都復刻出來,這個怪談的恐怖程度,只怕會超出羽宮琅的想像。
眼下,校門口的學生們,正一個接一個的踏入那片混沌的黑暗。
他們大多有說有笑,有勾肩搭背的好友,有討論社團活動的成員,還有牽着手的情侶,如同每一個放學后的日常景象。
沒有人意識到自己前方的深淵。
就那樣欣然的踏入其中。
這樣的景象,看得安原獨毛骨悚然,手腳一陣冰寒。
羽宮琅輕聲說道:“他們並沒有消失,明天,他們還會照常出現在這座校園中。”
對這些電影中的人物來說,“小鎮”是真的,“自己生活的家庭”也是真的。
恐怕這片混沌的黑暗,在他們眼中,也會是正常的、熟悉的風景。
只是對羽宮琅這些已經回想起身份的外來者而言,世界才會呈現出這幅混沌的面貌。
“羽宮君,那是……”
忽然,安原獨注意到一道高大健壯的身影。
空念大步流星的走出校門,一路上還爽朗的和其他學生打着招呼。
她的本性,似乎也是如此熱心開朗。
雖然只是代入角色了小半天,就已經頗受學生們的喜愛。
安原獨不禁心中一跳。
這部電影的原住民們邁入那片混沌,或許不會有什麼大礙。
可外來者呢?
他本能的有些不安。
同時,羽宮琅已經向著空念走了過去。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空念卻突然在校門口站定身子,望着不遠處的混沌黑暗,細長的眉毛輕輕挑起,自語道。
“好濃的邪氣!”
空念露出困惑的神色:“……咦?邪氣是什麼?”
看到這一幕,羽宮琅便知道,她要醒了。
靈感敏銳的人,其實都能依靠自己察覺到這個世界的異常。
空念的靈感雖不如蘆屋純二,但好歹也是掌握超凡力量的人,在這片詭異的黑暗面前,終究還是及時清醒過來。
神色變化數次后,空念長吁一口氣:“阿彌陀佛,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但是緊接着,她竟是繼續向黑暗大步踏出。
幾個呼吸的時間,身軀就消失在兩人的視野中。
見狀,安原獨驚詫道:“她不是已經醒了嗎?為什麼……”
羽宮琅倒是有所明悟:“恐怕……她在黑暗裏感知到了什麼吧?”
“你在這裏等着,我去去就回。”
混沌的黑暗,瞞不過他的眼睛。
在那些紛亂的點與線中,有一些格外特別的存在。
羽宮琅曾經見過它們。
——在那片無光的意識深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