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柊花子
“嗯,來了……”
聽到門外女生的喊話,坐在羽宮琅前桌的女同學站起身,急匆匆的向門口走去。
她梳着兩束土氣的麻花辮,背影莫名有些眼熟。
“遠山桑,你怎麼盯着柊花子看啊?”
這時,鄰桌的同學一臉“我懂得”的表情,調侃道:“你該不會對人家有意思吧?”
“不過……她才剛轉校沒多久,確實是個好機會!”
“……遠山?”
羽宮琅心中喃喃自語道:“我是遠山明?是日向高中二年級C班的學生……”
“加入了劍道社,正在備戰全國大賽……”
“眼前的男生是我的好友,芳賀勇誠?”
關於“遠山明”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要暫時覆蓋他原有的本性。
但下一刻。
羽宮琅嘴角勾起冷笑。
“……怎麼可能?”
只是在醒來的一瞬間,羽宮琅就回憶起了自己的身份。
【冷靜(紫色)】特質,讓他站在更高的角度,如一個旁觀者般俯瞰這些混入的記憶,自然立刻就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之處。
這些記憶最大的缺陷,就是空洞!
只有姓名、大致的人際關係。
例如“遠山明”的記憶里父母雙全,還有個可愛的妹妹,但如果去回憶父母的模樣,和妹妹相處的往事,就會發現根本想不起來。
因為……
這部電影的背景設定里,本來就沒有那樣的東西。
是的,羽宮琅已經察覺到,他進入到了《廁所的花子》的電影中。
對於主角,或是重要的配角,電影劇本里或許會有詳細的人物設定。
但對主角班級中一句台詞都沒有的路人角色,能有個名字都能算是編劇盡職盡責了。
“不過……這種類型的怪談域,倒還是第一次見。”
羽宮琅眼神轉動,看向四周的牆壁、天花板。
這間學校的大部分校舍都是木製結構,很有昭和時代的風格。
也和電影裏見到的校舍一般無二。
廁所里的花子大約是五十年代開始流傳的怪談,到八十年代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怪談。
這部電影拍攝時似乎是為了真實性,特意找了老舊的木校舍取景。
“遠山桑?”
身前的“芳賀勇誠”見他在發獃,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羽宮琅仔細看了兩眼“芳賀勇誠”,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來。”
“啊?”
芳賀勇誠雖有些奇怪,但畢竟是好友的請求,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很快,兩人走到了偏僻的走廊盡頭。
“喂,遠山桑,等等我啊。”
芳賀勇誠一路小跑到羽宮琅身邊,疑惑道:“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今天的你,好奇怪哦……”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震驚的看到,平日裏一向老實本分的好友,竟是緩緩從腰間抽出了一把血色的長刀!
這把血刀,先前根本沒有任何蹤跡,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瑰麗的刀身、濃郁的血煞氣……
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毫無疑問,這是不該屬於這個世界之物。
但莫名的,除去恐懼外,芳賀勇誠卻感到一股親切的熟悉感,一點一點撬動着他的記憶。
“安原獨,還不醒來?”
羽宮琅的輕喝響起。
渾渾噩噩的意識里,乍起一道驚雷!
轟轟雷音都化作羽宮琅的喝聲。
“醒來!”
安原獨的念頭猛地一掙,驚醒過來,怔然道:“羽宮君……”
羽宮琅微笑道:“醒了就好。”
安原獨的神色還有些迷茫,喃喃道:“我剛才是……”
顯而易見,被拉入這電影怪談域的不只有羽宮琅一人。
恐怕看這場電影的所有觀眾,都暫時變成了電影中的角色。
他們沒有羽宮琅這樣敏銳的覺察力,就會像安原獨一樣,完全代入各自的身份。
僅憑空泛的記憶,就能對思維造成這麼巨大的影響。
顯然與這怪談域的規則有關。
讓人下意識的忽略了某些異常之處,如同遵循設定好的程序一樣運作。
而羽宮琅做的,便是讓這些異常放大到無法忽視的地步,從而喚醒安原獨。
“我們……進到電影裏來了?”
安原獨畢竟也不是最早那個懦弱無知的少年,短暫的失神后,很快理清了思緒,委屈道:“我明明只想和羽宮君一起看個電影啊……”
第一次在電影院的觀影體驗,變成了“身臨其境”的浸入式體驗。
實在是……
羽宮琅認真道:“安原君,你的運氣也不太好呢!”
安原獨:“也?”
事實上,這和兩人的運氣沒多大關係。
身負詭異之力的人,總是更容易遇上與詭異相關的事件。
硬要說的話,這就是“詭異聚合定律!”
更何況,眼下的東京,這樣的怪談在變得越來越常見,只是乘坐一次電車、看上一場電影、去一趟便利店……都有可能會遇上怪談。
忽然,安原獨注意到一件事:“誒,羽宮君,你的心斬……是怎麼帶進來的?”
他們的身體雖然還是原來的身體,但身上的校服、物品,卻都被替換成電影裏的狀態。
理論上,羽宮琅也應該無法使用妖刀心斬才是。
羽宮琅笑道:“我和心斬的羈絆,豈是這麼容易斬斷的東西?”
嗡——
心斬也昂起刀柄,輕聲嗡鳴,以示贊同。
這背後的原理其實並不複雜。
這個怪談域不可能將心斬等怪談遺物奪走,最多只是將它們與羽宮琅以某種形式暫時隔離。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
這個怪談域就像是一個真實的夢境,但在做夢時,羽宮琅的本體其實依然還帶着妖刀等遺物,並沒有分離。
羽宮琅現在要做的,就是想像自己把它們帶入了“夢”中。
聽起來有些唯心,但怪談本就是唯心主義的產物。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手中拿着一件大衣和攝像機……
再睜開眼時,這兩件遺物都出現在了手中。
隨後,羽宮琅又用相似的方式取來了小小紅。
出現在怪談域時,小小紅明顯有些獃滯:“這、這是哪裏?”
“我是在做夢嗎?”
——至於【純白魔影的觸足】,因為已經成為羽宮琅肉身的一部分,所以無需再多此一舉。
做完這一切,羽宮琅有種“力量都回來了”的感覺,心底淡淡的不適感煙消雲散。
旁邊的安原獨已經看呆了。
“……這也可以?”
羽宮琅點點頭:“沒錯,這就可以。”
“其實一般人稍加訓練后,應該也能做到吧?”
安原獨用力吐槽道:“一般人才做不到啊!”
“話說回來,如果是羽宮君的話,應該可以直接一刀把這個怪談域斬開吧?”
“很遺憾,這次不能。”
羽宮琅搖了搖頭:“我們已經身在這部電影中,如果將它暴力摧毀,其中的我們也會直接湮滅。”
他一開始就想到了暴力破局的方法。
但右眼的視野中,整個怪談域的“點”和他們這些外來者已經連在了一起,這才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思索片刻后,羽宮琅把隱形大衣遞給安原獨。
“你先拿着這件大衣,要是遇到危險,就先披上躲起來,不要讓我分心。”
既然身處《廁所里的花子》這部恐怖片,隨着劇情推進,勢必會有詭異出現。
而【山井英子的大衣】能使穿戴者存在感大幅度降低,連詭異的眼睛都能欺騙。
萬一遇到危急情況,披上這件大衣便能擺脫厲詭的追殺。
安原獨接過大衣,重重點頭:“我明白了。”
接着,羽宮琅又開啟攝像機,選了個合適的機位,讓它跟隨拍攝。
雖然是被動捲入了這起事件,但任何一次宣傳怪談的機會,羽宮琅都不會錯過。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樓梯上傳來疑似爭吵的聲音。
羽宮琅和安原獨對視一眼,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喂,柊花子,不是讓你買四份麵包?怎麼只有三份?”
“而且,不是說了我不喜歡炒麵麵包嗎?”
“你啞巴了?說話啊!”
樓道里,四個女生將嬌小的“柊花子”圍在角落,惡聲惡語的說道。
柊花子梳着麻花辮,帶着土氣的眼鏡。
她小臉煞白,眼眶發紅,一個勁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記錯了。”
“而且……我身上也沒錢了。”
“哈?”
四人中為首的漂亮女生嫌棄道:“你以為我們為什麼和你這種醜女做朋友啊?”
“沒錢就別再靠過來了!真讓人噁心。”
另一個女生冷笑道:“還有,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
“住手!”
突然,安原獨從樓梯下沖了出來,向四女怒目而視。
“C班的芳賀勇誠?”
漂亮女生秀眉皺起,道:“伱來多管什麼閑事?想英雄救美?”
安原獨的氣勢不差,但身材比較瘦弱,又是學校里沒什麼名氣的角色,四個女生下意識的有些輕視。
她們還想再冷嘲熱諷幾句,卻突然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跟在他身後走上樓梯。
“……遠山明?”
“是劍道社的那個……”
見到羽宮琅出現,女生們立刻有些慌亂。
且不說對方劍道社成員的身份,那挺拔似劍的背脊,修長卻結實的身軀,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而且,羽宮琅光是站在那裏,就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
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睛,讓她們莫名有些害怕,彷彿在面對某種比猛獸更可怕的東西。
還沒等羽宮琅開口,女生們就倉皇從樓道里逃走了。
只來得及丟下兩句狠話。
“醜女,這回算你運氣好!”
“下次看還有誰能幫你!”
在女生們走遠后,柊花子臉上的驚慌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
她勉強向羽宮琅兩人道謝:“謝謝你們……但下次,請不要再這樣了……”
安原獨皺起眉,鄭重道:“你是在擔心她們的報復嗎?”
“越是討好她們,越是軟弱,就越會被欺負!”
柊花子怔了怔,搖頭道:“我沒有被欺負……”
“抱歉,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遠去,安原獨攥緊了拳頭,罕見露出複雜的表情。
“呼……”
安原獨吐出一口濁氣,向羽宮琅說道:“羽宮君,又給你添麻煩了。”
“我只是……看到了從前的自己,所以才沒忍住……”
羽宮琅認真道:“我覺得你做得很對。”
“安原君,你也成長了很多呢。”
若是從前的安原獨,絕對做不出這種挺身而出的事。
聽到這話,安原獨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開心:“是嗎?”
“是的。”
他害羞的低下頭,臉色微微發紅。
羽宮琅又說道:“不過,這個柊花子,或許就是破解怪談域的關鍵。”
通過方才的接觸,羽宮琅自然能認出,“柊花子”就是之前向他搭訕的土妹子。
似乎本名叫做“結城?”
而那四名參與霸凌的女生,則都是結城的大學同學。
不難看出,這部電影在挑選“演員”時,也會選擇儘可能合適的人設,填充到怪談域中。
這麼做,恐怕是為了減少觀眾們產生的“違和感”,更好的扮演自己的角色。
想到這裏,羽宮琅問道:“安原君,你還記得電影後續的劇情嗎?”
安原獨思索后答道:“主角柊花子在轉校后飽受欺凌....”
“而後,花子的怪談開始在校園中流傳。”
“緊接着,數名學生離奇失蹤……”
由於拍攝年代的原因,這部電影的劇情乏善可陳,很是俗套。
但恐怖片嘛,要的就是那種詭異的氛圍,劇情反而沒那麼重要。
羽宮琅推了推眼鏡,暗自思索。
現在,電影劇情才剛剛進展到前期。
是柊花子還沒有自殺的時間點。
那麼,如果制止了她的自殺,電影裏花子的怪談還會誕生嗎?
之後的劇情又會走向何方?
鈴鈴鈴——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
羽宮琅兩人也向教室走去。
既然身處電影中,最好暫時按照這裏的規則行事,避免劇情向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回到教室,羽宮琅看見,柊花子正抿着嘴唇,一言不發的用手帕擦拭着課桌。
上面像是寫了些文字和塗鴉。
顯然,在班級中,柊花子也遭到了同學的霸凌,這才會去找其他班的女生,企圖尋找心靈的慰藉。
可惜,她找到的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直達絕望的車票!
羽宮琅思索了下,走到柊花子的課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