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張三影濫情負佳人 美嬌娘鮫綃…
洛懷川心裏這樣思量着,遂快步走了進來。
果然見孟瑾身着一襲雪白的襦裙佇立在寒風中,贏弱的身軀在夜色的襯托下,越發顯得孤寂。
孟瑾也聽到了腳步聲,回過身來一見是懷川,頓時淚水奪眶而出,哽咽着道:
“川兒,姑姑可算見着你了。未想到我遠嫁宿州才短短數月,
家裏竟發生如此大的變故,真是人生無常啊!”
“姑姑,外、外面寒風刺骨,你穿的如此單薄,還是快隨我進屋暖和暖和吧。”
言罷,洛懷川上前扶住孟瑾回到了廳堂。
懷月早把湯婆子遞了過來,又取來一床鵝絨被裹在她腿上禦寒。
“姑姑,如、如何未見姑父與你一同回來?”
孟瑾見侄兒相問,再一次以絹帕掩面,輕輕啜泣起來。
少頃,方才止住悲聲,哽咽着道:
“倒是一同回來的,不過他被呂公子邀去飲酒了,便也借故住在了呂府。”
“那、那小姑姑緣何啼哭?想來必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既然回至家中,不妨傾訴出來。侄、侄兒不才,或許幫着開解一二。”
洛懷川見孟瑾愁容滿面,心裏也大概猜出些許原委,只待進一步求證。
“川兒,你素來了解姑姑秉性,一生不羨功名富貴,唯求一知心之人與之相偕。
原以為張先才情過人,對情感之忠貞自然也勝旁人。殊不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我們初到宿州后,才發現他家裏早有兩房妾室。
一位原是歌姬,另一位竟然曾是其友人家的侍妾。
這倒也還罷了,家裏除了這二位每日裏變着法子擠兌我以外,
京城那些個名妓也頻頻登門拜望,只為向他索要一闕好詞。
他呢倒好,凡來者不拒,悉皆與之歌舞彈唱,旦夕不倦。
他倒是風流快活,可曾想到我孑然一身,孤枕難眠的滋味有多難捱。”
洛懷川聞到此處,腦海里不禁浮現出張先醉意微醺,擁歌狎妓,隨口吟出便是妙語連珠,艷詩一首的場景來。
據說張先有一首《醉垂鞭》,便是他在朋友之酒宴上“勾搭”一位貌美的舞姬時所作:
雙蝶綉羅裙,
東池宴,
初相見。
朱粉不深勻,
閑花淡淡春。
細看諸處好,
人人道,
柳腰身。
昨日亂山昏,
來時衣上雲。
詩作中將那種才子傾慕佳人之繾綣情意描述得淡雅朦朧,不由惹人遐思幽遠。
想到這裏,懷川不免勸慰道:
“姑姑,那、那些伶人便是靠着出色的歌舞來取悅沉緬於風月場所之人。
之所、所以來姑父這索詞,無非是籍此抬高身價罷了。而姑夫也需要她們之傳唱來為自己揚名。
實、實乃是各取所需,無有真情實意,故無需介懷才是。”
懷川一番話,屬實讓孟瑾平靜了不少,沉吟片刻道:
“川子,話雖如此,然此並非姑姑所期待的日子。
張先縱是才高,然也多情;當初我便是被他憂鬱哀婉的詞風所打動,
方才不顧年齡之懸殊毅然隨其去了宿州。
然其放逸與瀟洒卻也同時叩開了所有女子的心扉,在那裏漾起一池春水。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非要與她們擠在一處爭春呢?”
“姑姑,不如乾脆離開那個負心漢,薄情郎。
回來與我們一起重溫往昔的快樂時光,豈不更好?”
懷月聞言,心中之氣早便不打一處來,遂在一旁慫恿她與張先分道揚鑣。
孟瑾被她一說,也沒了主意。想起自己初到張家,張先對其百般呵護,體貼入微。
可以說是柔情似水,甜如甘蜜。誰曾想,短短數月,往昔之溫馨不再。
留與她的,只有冷雨敲窗不成眠的傷感與孤寂。
可若要她與張先和離,怕是還未有此等勇氣。
懷川見姑姑面露糾結之色,知曉她一時半晌還拿不定主意。
況此等事情也不好強人所難,遂轉換話題道:
“姑姑,既、既然如此,先不去理他便是。
這處院落雖不比洛府大,卻也寬敞。爹故去后,娘便憂、憂鬱成疾。
你回來了,正可籍此多陪陪她。”
孟瑾默默地點點頭,算是應允下來。忽又問道:
“川兒,狄青與懷亭可有消息?在軍營里可否受人欺凌?”
“姑姑,表、表哥與哥哥皆身手不凡,騎射了得。
便做了御馬直的騎兵,據說過些日子尚有機會升做散直呢。
他二人不欺辱旁人也就罷了,誰、誰人還敢觸那霉頭。”
孟瑾總算聽到一絲好消息,不由感慨道:
“他二人如今也算因禍得福,有機會能為朝廷效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三人便這樣聊着,不覺夜已深了。懷川遂催促着孟瑾前去安寢,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懷川用罷飯食,照例來到西施豆花店的角棚里準備繼續與人占卜測卦。
莫嫂見他來了,滿面春風道:
“恭喜兄弟,賀喜兄弟,昨白礬樓那位燕婆婆來這裏買豆腐腦,與我透露個天大的喜訊。
言說白老爺有意將珍珠姑娘許你為妻。你說,這算不算時來運轉?”
洛懷川聞言,卻無異于晴空霹靂。
他雖屢番出手襄助珍珠,皆出於對其不幸遭遇之同情,全無半點非分之想。
是什麼地方做得不妥當,以至於讓白老伯誤解了呢?
倘若是這樣,自己豈不成了別有用心之徒而受人詬病。”
莫嫂見他並未現出想像中的興奮,反而是一臉愁雲的樣子,不禁問道:
“兄弟,莫非你不願意么?”
“莫、莫嫂,但願珍珠姑娘目前不曉得她爹這份心思。
因其目前狀況將、將穩定,實在不易再受刺激。
稍後我還是去趟白礬樓,與老伯講清楚比較好。”
“莫嫂、莫嫂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