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鎮中遇小偷
“魅姨，你是要找玄武叔叔么？”馬車上朵兒既緊張又興奮，小嘴巴問個不停。
“是的呢。”魅娘對朵兒也是極疼愛，有問必答，“不過啊，你見到玄武叔叔的時候，可不能叫他玄武，他會不高興的。”
“那我叫他什麼呢？”
“叫他柳風叔叔啊。”
“那玄武是誰？”
“玄武就是柳風叔叔啊。”魅娘笑着點點朵兒的小腦袋。
“不懂，魅姨快告訴我為什麼啊，不然我見了還要叫玄武叔叔。”
“因為啊，玄武是柳風叔叔的綽號。而他不喜歡這個綽號。”
“魅姨的綽號是‘朱雀’吧？”
“恩。”魅娘抱着朵兒娓娓道來，“我們十殿鬼府呢，你爹爹最厲害了。下面還有天放、天行兩大鬼隱，再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鬼衛。”
“一個龍，一個虎、一個雀，都是動物，為什麼柳風叔叔卻叫玄武呢？”
“玄武啊，就是神龜的意思。青龍呢代表東方，是我們四大鬼衛的頭兒。白虎是戰神，代表西方。朱雀也就是鳳凰了，代表南方。玄武代表北方。”
“還是鳳凰好，浴火鳳凰……娘親曾經教我畫過，金燦燦的好美。”朵兒跟着說，“魅姨，你們四個到底誰更厲害一些呢？”
“你個小鬼，是說道行呢，還是脾氣啊？”
“自然是道行了。可惜爹爹不許朵兒練，不然朵兒肯定會像魅姨一樣厲害……”
“傻孩子，我們四個自然是青龍最厲害了。”
“然後呢？”
“然後啊……白虎的鬼刃凌厲，充滿殺伐之氣；不過玄武也不差，他的鬼刃神秘莫測，他們兩個應該在伯仲之間。最差的當然是魅姨我了。不過魅姨的脾氣可是最厲害的呢。”
這“十殿鬼府”名字裏面的十殿，指的就是地府中十殿，分別由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閻羅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轉輪王這十位地獄之王把守。下了地獄的惡鬼，要依次經過這十殿，到最後的轉輪王殿才可以過奈何橋喝孟婆湯，進入六道輪迴投胎。
煉鬼一道，其實就是跟十殿地獄王立下契約，將在各殿受苦脫罪的惡鬼拘出來煉化。這煉化的過程也是惡鬼因業障受刑的過程。只不過不是在地府里，而是在人間。煉化出來的惡鬼便叫“鬼刃”，是煉鬼之人的兵刃和坐騎。
煉鬼的級別也是按照地獄十殿來劃分。第一殿秦廣王殿，在這一殿的惡鬼主要受抱柱和火床之刑。算是十八層地獄裏刑罰最輕的了，所以相對的，拘出來的惡鬼也是最容易煉化的。而到了第十殿的轉輪王殿情況就不同了，到這一殿的惡鬼都是已經受夠酷刑，要轉世投胎了，所以根本就無法拘出來煉化。
就像鬼君子當初一戰成名之時，也不過將鬼刃煉到第九殿。再往下煉就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鴻溝。不過這鬼王也是個不世出的人物，雖然煉不到第十殿，卻另闢蹊徑，在煉鬼刃的同時，也煉化自己，最後練到了“人鬼合一”的境界。
到了這個境界，已經不需要藉助“鬼刃”的力量，自己便可以上天入地。
一路上，朵兒除了看沿途風光，便是問煉鬼的事情。魅娘便將南荒山煉鬼一脈的點點滴滴講給她聽。這是朵兒第一次接觸這些東西，感覺神奇而又嚮往。
出了十殿鬼府，走了一天，日落十分剛好趕到一個小的市鎮。這市鎮有多小，基本上兩層以上的樓房一眼望過去也就三四棟。而朵兒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形形色色的人。因為太陽偏西，趕馬車的車夫獨自離開去採購鬼府中的吃穿用度，而魅娘則帶着朵兒到一間像樣點的客棧住宿。
“魅姨，我們在外面轉一轉再住店好吧？天還沒有黑呢。”朵兒很不情願的跟着魅娘進到店裏，好不容易見到這麼熱鬧的景象。她哪裏還想挪動腳步。大街上還沒有撤掉的各種買賣攤子，嬉戲的孩童，原本稀疏平常的景象，在朵兒看來，就像是一個新的世界。
“朵兒聽話，先在客棧住下，到了晚上，街上比現在還要熱鬧呢。到時魅姨再帶朵兒出來玩可好？”
朵兒自然不信。在十殿鬼府的時候，一入夜，掌燈時分吃飯，吃了晚飯，便不好在屋外走動了。只有每逢傳統節日，晚上才能在爹娘的陪同下出來看煙火或花燈。
“外面跟咱么鬼府不同，晚上也是可以出來的。魅姨什麼時候騙過朵兒啊。”魅娘好說歹說，才打消了朵兒的疑心。
上樓的時候，在樓梯上恰巧碰上一個華服男子領着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下樓來。朵兒在鬼府根本就沒有差不多大小的玩伴，這看到一個小自己一個頭的小男孩兒，便一直盯着看。倒是把那小孩兒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小臉蛋兒像是上了色的桃子。魅娘也是看那孩子頭頂紫金冠，身穿鎏金衣，腳上蹬着小虎頭靴，一副的貴氣。特別是脖子上掛着的長命鎖上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溫潤流轉。小男孩露在外面的皮膚白嫩異常，一雙眼睛，活靈活現。誰見了都知道一般的富貴人家都沒那命能養出這樣的孩子。
這種山野小鎮，怎麼會有這等人物出現？南荒山山麓野獸毒蟲眾多，陽夾山更是眾山裡最險惡的。本來就人煙稀少，來這等貴人卻是奇怪得很。
“夫人有禮了。”對面的男子見魅娘和朵兒都盯着小孩兒看，便上前施了一禮。
雖然魅娘被叫做夫人有些不高興，但是看那男子面相俊朗，光看面相就會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有一點怒氣也盡消了。
魅娘也知道自己如此盯着人家的孩子看是失禮在先，也是耐着性子回了一禮，道：“這位先生的孩子如畫中的一般好看，直叫奴家看得呆了。”
“夫人謬讚了，”華服男子笑道，“無悔，跟阿姨姐姐打個招呼。”
“阿姨姐姐好。”那個叫無悔的小男孩很聽話的喊了一聲，又接著說道，“姐姐真漂亮，姐姐是無悔見過的最漂亮的人兒了。”
這個無悔現在已經沒有了剛才被盯着時的羞赧，說話雖然稚氣，卻落落大方。倒是朵兒第一次被外人如此讚歎，羞得躲到了魅姨的身後。
到了自己的屋裏，魅娘稍微收拾了一下，讓朵兒休息一下。可是朵兒哪裏能呆得住，恨不得天馬上黑下來，好出去玩兒。
“那，這些飯吃不完，不準出去玩。”晚飯的時候，魅娘看得出朵兒心不在焉，便用話壓她。朵兒雖然心有不甘，但在外面只能聽魅姨的，只得耐着性子老老實實的吃飯。一通狼吞虎咽之後，將空了的飯碗往桌子上一頓，對魅姨說：“這下可以出去玩兒吧？”
“你沒看到魅姨還沒有吃完么？”魅娘好像是故意一般，端着飯碗細嚼慢咽。
好容易透過窗戶，外面什麼都看不到了，魅娘才把這頓飯吃完。
“好了，出去玩可以，但是你必須跟在我的身邊。”
“知道啦……魅姨真啰嗦。”朵兒隨口應着，便開門衝出去。魅娘只能搖頭，緊跟在朵兒的身後。
時值夏日，最適合晚上活動。這時候的大街要比白日裏熱鬧得多。小販兒的吆喝聲，和路人的說笑聲就像是交響曲一般，吸引着朵兒的耳朵和眼睛。那些她見都沒見過的吃食和小玩意兒，都讓她興奮不已，走兩步就再也挪不動腳了。非得魅娘給她買下了，她才興奮的再往前走兩步。
“姐姐，你也出來玩兒了？”
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朵兒轉頭一看，不是在客棧樓梯上碰見的那個叫無悔的小男孩兒么。見小男孩正忽閃着大眼睛沖自己笑，朵兒又害羞起來，尷尬的沖他笑笑。
“姐姐從來沒有見過這市鎮么？”小男孩兒問朵兒，語氣里好像很見過世面，對這一切很熟悉的樣子。
朵兒點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姐姐家住在哪裏？不用去買吃穿么？”
“我家……”朵兒也知道自己被一個小孩兒如此說教很沒面子，便要報上家門好壓他一壓，
“朵兒，不是跟你說要跟在魅姨身邊么？”
魅姨很是時候的出現，打斷了朵兒的說話。這時候跟小男孩兒一起的男子也走過來。
“這麼巧在此地又遇上先生。”這次魅娘主動跟男子打招呼。
“慚愧，在下獨孤峰，是不悔的叔叔，不瞞夫人，這次帶着他到南荒山，是要找神醫李子牛給他治病的。”
“小女子也不是什麼夫人，我是朵兒的阿姨，來此地卻是要尋找一位故人。”
魅娘心裏盤桓着，獨孤這個姓氏可是四大家族的姓氏。看他一身華麗打扮，應該是四大家族的人無疑。而眼前的這個唇紅齒白的小男孩兒卻不知得了什麼絕症，居然要冒險到南荒山來找“鬼醫”李子牛。
這李子牛，也是南荒山一帶的“邪道”。不過他不是煉鬼的，而是煉藥。葯自然是毒藥，能醫人者，也能殺人。這毒藥也是雙刃劍，能殺人，自然也能醫人。他曾師承“洪荒老人”，後來因為不聽師父之言，被逐出師門。李子牛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物，年紀輕輕在煉藥一門中便有宗師之象。不過這人也怪異，對平常百姓和善的很，給他們治病施藥從來都不要半文錢。但是對達官貴人，卻冷眼相對，很是仇富仇貴。
魅娘本來有心提醒他們稍微換一下衣裝，不要如此高調。不過一想，他們跟自己沒有什麼瓜葛，何必多管這閑事。而且這李子牛終日在南荒山山麓最險要的所在，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們能不能見到還是兩說呢。
“讓開！讓開！讓開……”大街上一陣躁動，不遠處一個粗布爛衫的少年，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好像身後有野狗在追他一樣。
在經過朵兒和獨孤無悔身邊的時候，他身子一個趔趄，堪堪撞在無悔的身上。不過他也知道小孩兒身子弱，身子扭着只把無悔給撞得往後退兩步而已。
“哎，他偷東西。”
朵兒在一旁卻看得真切，那個衣着破爛的少年是故意去撞獨孤無悔的。身子相錯的那一刻，少年的手分明伸向了無悔脖子上的夜明珠。
待獨孤無悔站定了，朵兒再看他的長命鎖上，已經沒有了夜明珠的蹤影。
獨孤峰也顧不得那個少年，一把抱起無悔，仔細查看他身上。好一會兒看自己侄子沒有什麼大礙，才放下心來。
破衣少年，可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輕易得手，正洋洋自得，卻不想被一個小女孩兒識破了伎倆。一時惱火，居然轉過身來，沖朵兒呲牙咧嘴的做了個鬼臉兒。那個少年一臉的黑灰，被腦門上留下來的汗水弄花了，燈光下還真是有點猙獰。
“魅姨，那個人他偷東西呢。”
待破衣少年跑的沒影了，朵兒才敢出聲對魅姨說。魅娘怎麼會沒有看到那個少年偷夜明珠的勾當，既然獨孤峰都不管，她又為什麼要管。主要是朵兒在身邊，她自然要比平常隱忍許多，能不顯山露水就不顯山露水。
“不妨事，一個珠子而已。無悔沒事就好。”獨孤峰抱着無悔說道。此時他又便得鎮定從容，好像剛才緊張兮兮的根本不是自己一般。
剛剛跑過的那個少年渾身精瘦，一身破衣爛衫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了。看樣子也就十四五歲，指定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不然也不會如此邋遢的在大街上做這種偷摸的勾當。看他手法，也是個慣犯了，雖然不能常常偷到夜明珠，但是也不至於會餓得瘦成那樣。說不得就是有人強迫他去偷盜，偷來的東西他也不敢據為己有。
經這麼一鬧，獨孤峰怕侄兒無悔再遇上什麼事情，便跟魅娘和朵兒道個別，先回客棧了。
“朵兒玩夠了沒有，要不我們也回去吧？”
朵兒倒是意猶未盡的樣子，但是又不好明說。魅娘見朵兒的模樣，也是心中不忍，便拉着她繼續在街上閑逛。直走到大街的盡頭，人煙已經很稀少了，也沒有什麼好玩兒的東西。
“我讓你管閑事！”正準備回去呢，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朵兒嚇了一跳。抬頭看時，一股紅色煙霧當頭蓋下來。
魅娘反應快，長袖舞起來，將煙霧盡數驅散。但還是有少許漏下來，落進朵兒的口鼻之中。那紅色煙霧原來是辣椒面兒，辣的朵兒直打噴嚏，眼淚也留了下來。
擦掉眼淚，朵兒就看見剛才那個衣着破爛的少年正雙手卡着自己的脖子，在半空中兩條腿胡亂蹬着。
眼看着少年的臉由紅變白，由白變紫，馬上就要一命嗚呼了。
“魅姨，你別殺他！”朵兒不忍心，對魅娘說。她知道是魅姨抓住了那少年。
“哼！”魅娘本來是起了殺心的，但是如今朵兒在自己身邊，她也就不好當著她的面殺人了。只見她右手一揮，少年便凌空飛出去。飛了能有兩丈遠，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今天玩夠了吧，我們回去吧。”
朵兒點點頭，乖乖拉着魅娘的手跟着她回了客棧。
破衣少年躺在地上半天才緩過氣來，忍着疼痛爬起身來，望着朵兒和魅娘遠去的方向，心有不甘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才又一瘸一拐的轉進一個小衚衕里。
“小武！今天偷了些什麼啊？”
昏黑的屋子，一盞油燈明明滅滅的。暗影里一個聲音，把少年嚇了一跳。藉著油燈的光亮，才看出那少年就是剛才在大街上偷夜明珠的小賊。暗影里說話的卻是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那漢子一雙大手上滿是油污，地上有一隻被啃的七七八八的燒雞。
少年任由大漢的一雙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來擦去，一臉膽怯，大氣都不敢喘。
“說！今晚上是不是又沒有偷到東西啊！”漢子擦完手，從背後抽出一根竹棍，在地上抽了一下。
“有，有，有。”少年慌張起來，“錢老大，你別打我。”
說著，少年從懷裏掏出一些散碎的銀子，還有一塊不算名貴的玉佩。漢子一把奪過來，將銀子放到懷裏，玉佩在手上把玩了一陣，惡狠狠的說道：“就這些破爛貨？下次要偷就偷值錢的。聽見沒有。”
“可……可我不知道什麼樣的值錢啊。”
“你還頂嘴！”少年口中的錢老大一竹棍抽在少年的腿上，立時把他打得跪在地上。
“我不敢了，不敢頂嘴了錢老大，你放了我吧，我下次一定偷值錢的。”
已經後半夜了，少年還疼得沒有睡着。他“忙碌”了一夜，晚飯只有那隻被吃的就剩骨頭的雞，還有一個窩窩頭。錢老大的呼嚕聲震天響，少年無數次想着把熟睡的錢老大掐死，或者一棒子打死。可是，打死了他，自己還能到哪裏混飯吃。死了錢老大，還會有趙老大，孫老大，李老大。
少年默默流着淚，想着晚間在大街上的碰見的那個瓷娃娃一般的小男孩，還有那個玲瓏剔透的小姑娘。他們怎麼就命那麼好呢，有爹爹有娘親。而自己從小就是沒爹沒娘的野種。
“臭小孩兒，有爹有娘了不起啊，還不是讓我把夜明珠給偷到手了。我沒有爹娘，照樣能活，將來總有一日要出人頭地，讓你們跪在我的腳下……”
想着，委屈着少年慢慢進入了夢鄉。
“死人啦，死人啦！”客棧樓下一陣吵鬧，正在床邊打坐的魅娘睜開眼睛，正看到朵兒也被吵醒。
“魅姨，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