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胎鬼

第四章 胎鬼

魅娘開門往外看了一眼,正碰上獨孤峰從屋裏出來。

“這荒山野地不安全,姑娘可要小心。”

魅娘沖獨孤峰頷首一笑,走到走廊上。看到樓下不少顧客都涌到了街上,看來不是客棧裏面出了命案。不然也太過駭人了,憑自己的能力居然沒有感覺到,那要多厲害的人物。

“朵兒在屋裏待着,不許出去,聽到沒有,魅姨去去就來。”魅娘迴轉屋中,對正在穿衣的朵兒說道。

朵兒認真看着魅娘,點點頭。

大街上已經圍了不少人,人群的中心應該就是事發的地方。有那膽小的,應該是被死人的景象嚇壞了,擠出人群跑開了。魅娘循着人群的縫隙,擠到前面。

就看到一具渾身濕透的屍體。原來是個落水鬼。死者是一個身高差不多七尺的高壯男男子。也不知道在水裏泡了多少時間,整個肚子已經被水給灌滿了,鼓脹到了極限。屍體露在外面的皮膚一片慘白,原本應是紅潤的嘴唇反而更白。一些大膽的人站在一邊指指點點,沒多久來了一個裏正,蹲在屍體旁邊裝模作樣的看了一陣。

“大家不要圍觀了,此人是失足落入河中溺死的。”里正站起來,說道,“你們不見他身上還有清水河裏的水草。對了,有誰認得此人?”

“這是葆春堂的朱三。昨夜我看他喝多了酒獨自在清水河旁邊徘徊。”人群並沒有散開,不知道誰扯着嗓子喊。

“那就是了,肯定是這朱三喝醉了酒,清水河邊泥土濕滑,一不小心跌進水裏,溺死了。不是什麼殺人案件,大家不要驚慌。”里正這就要結案了。

“既然是溺斃,屍身應該在河裏或者被衝到河邊才對,為何會無緣無故來到大街上?難道是朱三的鬼魂不甘心么?”總有人提出質疑。

“這……”里正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憋了半天才恨恨說道,“什麼鬼魂都是誆人的,總之這絕對不是什麼連環殺人。”

連環殺人,難道這小鎮上之前還有人被殺過?魅娘盯着死屍脖子上一道明顯的勒痕,心道,這種小地方居然也不太平,看樣子還是趕緊帶着朵兒離開為好。這絕不是什麼失足溺死,或者普通的仇殺,雖然她不見得就懼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朵兒的安全重要。

“等等,這位大人斷案怎可如此草率。”

這聲音是從人群外面傳來的,卻讓人聽了耳膜一緊。忽遠忽近的音調,都辨別不出說話的人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看樣子是高人來了,人群很自然的讓出一條道來,魅娘才看到,來的人一副道士打扮。身着繡花對襟道袍,頭頂混元巾,神色十分俊朗。怎麼說也算正道中人。

“道長有何指教啊?”

里正對着眼前年輕的道士,躬身一揖。雖然南荒山並不是他們道家的勢力範圍,但是天下人都知道道士是正道領軍人物。平常老百姓可是得罪不起。

“首先這死者如何會起死回生跑到大街上,大人還沒有查明,便輕下結論就是草率了。”

年輕道士盯着屍首轉了一圈,又蹲下來看了看屍首的脖梗、牙床。接着還拍了拍那隆起的肚子。

“那道長對屍身如何會到這大街上有何見教?”

“貧道從清水河邊過來,並沒有發現可疑的蹤跡。照說如果是有人講屍身背負過來,一路上定要有帶水的腳印。即便水幹了,這地上的泥土也會遇水凝成粒狀的土塊。但是一路上卻只有屍身周圍有滲過水的痕迹。”

“那又如何?”

“如果還有其他解釋的話,那這屍身只能是從天而降了。”道士也是語出驚人。

“從天而降?怎麼可能!”里正自然不信。

旁邊的看客此時卻議論起來,難不成又是鬼神殺人?談論到要緊處,個個都是一臉惶然。這鬼神殺人可不按常理,想到此處,更是人人自危,再無先前看熱鬧的閑情。

“正像他們說的,是鬼神殺人也未可知。”

魅娘原本想走開,結果看到這個年輕道士過來分析的頭頭是道,也就饒有興緻的聽了起來,抬眼看那獨孤峰也跟自己一樣,等着道士說出下文。

“那鬼神為何要無聊到把一個溺死的人扔到大街上?”里正聽了道士的話心裏也慌了。

“鬼神不會那麼無聊,這個人可不是溺斃的,是被殺的。”

“何以見得?”

“你看他脖子上的這道紫色淤痕,分明是被人勒死的。”

“被人?”里正問道,“道長不是說鬼神殺人么?”

“自然是人,鬼神殺人還用得着繩子么。再看他的嘴裏,並沒有河裏的泥沙和青苔,說明他並沒有在河水裏掙扎。”

“那他肚子裏的水又是怎麼回事?”人群里又有人插嘴道。

“你又怎麼知道他肚子裏裝滿了水呢?”道士反問道。

“那是什麼?”

“自然是破開看看就知道了。”說著道士就從身上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準備要給死屍開膛破肚。

“啊!!”兩聲稚嫩的尖叫,把圍觀的人群都嚇了一跳。就連那見慣了世面的道士也手裏一哆嗦,舉起來的刀子硬是沒捅下去。

尖叫的不是別人,正是朵兒和獨孤無悔。原來兩個小孩子趁着各自的阿姨叔叔不在身邊,都從屋子裏溜出來。在走廊上碰到了,朵兒便帶着無悔出了客棧。看到大街上一群人圍着,還以為有熱鬧看,便跑過去,好容易擠到前面,卻正好看到道士拿着尖刀準備開死屍的肚腹。

兩個孩子別說開膛了,就連死屍都沒有見過的。見了這等恐怖的場面,哪能不尖叫呢。

“無悔,你怎麼出來了。”獨孤峰趕緊跨到無悔的身邊,將他抱起來,一隻手蓋着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到這不堪入目的場面。

魅娘也是身影一閃,到了朵兒身前,將她擋在自己身後,責怪道:“不是讓你在家裏待着么,為什麼不聽話跑出來。還帶着個小弟弟,要是人家有個好歹,找你理論我可不幫你。”魅娘看到獨孤峰投過來責怪的眼神,人家只是沒好意思說出來罷了,那意思分明是你家孩子把我家孩子拐帶出來的,“如果再不聽話,我便把你送回家去,聽到么?”

朵兒還沒有從剛才駭人的畫面中緩和過來,一張小臉兒緊貼着魅娘的后腰,眼淚都流了下來。

道士經這一鬧,也是等了一陣,見再無什麼意外情況可能發生了,才又重新舉起匕首,對準死屍的肚腹劃下去。

“啊……”這次驚叫的可不是孩子了,而是圍觀的人群。站在前面的人,都看得真切,死屍的肚腹被剖開,裏面果然不是水,而是一個紅彤彤圓溜溜的肉球。

魅娘也覺得新奇,這肚子裏怎麼會有肉球呢?而且那肉球上沾着粘液和血絲,有走馬燈大小,就像是長在屍體上一般。憑她的眼力,還可以看到那肉球並不是死物,而是在微弱的翕動着。

朵兒已經從惶恐中鎮定下來,這時候聽見周圍人好奇的聲音,也知道並不是什麼駭人的東西,小孩兒的好奇讓她也想看看,卻又不敢。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小腦袋往外一閃,光看見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又趕緊把頭縮回去。

小偷兒小武也混在人群里,他盯着那滾在地上的肉球,心裏卻是一陣驚恐。

“這會不會是個肉胎啊?裏面孕育着個嬰孩兒?”有那想像力豐富的,便在一旁猜測。

“怎麼會是肉胎,那不是女人才能懷孕生子。你當裏面還藏着三太子呢!”這種荒誕的想法自然有人反駁,自古都是女子懷孕生產,哪有男子生產的道理。

魅娘聽到“三太子”兩個字,心裏卻一陣嘀咕,不是說,正道在找尋什麼“天界遺童”么?既然是曾經上過三十三重離恨天的仙童,結在這肉胎中降臨人世也說不定。心裏想着她便去觀察旁邊道士的神情,果不其然,那道士估計跟她想的一樣,也是聯想到了“天界遺童”。

“道長,這朱三肚子裏怎麼會有個肉球啊?”

“大家小心,這便是那奪人性命的妖物了。容貧道將他收了。”道士說著從身上取出一方遮天蔽日巾,蓋在肉球上面,再兜底一提那肉球便被裝在裏面。

“道長,那這元兇……”里正看這人肉球被道士收到遮天蔽日巾里,可這也算是治標不治本,誰人害死了朱三,也沒有個定論。總不至於是肉球殺人吧。

“大人放心,貧道自然會在這鎮上盤桓幾日,到時定能將殺人兇手正法。”道士信誓旦旦,將肉球扛在肩上,

“還未請教道長尊號,暫住何處……”

“貧道道號長清,剛到鎮上,還未投宿。”

“那正好,旁邊就有一家‘來福客棧’,也是鎮上最大的客棧了。道長可以在那裏小憩,一切消費算在我的頭上好了。”里正見道士長清挺厲害的樣子,便希望把這個“護身符”給留下。

“那就有勞大人了。”長清道士也不推辭,當先朝客棧走去。

“快,通知一下朱三的家人,來認領屍體。”

“朱三孤身一人,並無親人家眷啊。”人群也在散去,不知道誰回了里正一句。

“如此麻煩!”里正也覺得晦氣,“趕緊來兩個人,就你們三個,把朱三抬到北邊的亂葬崗上,埋了算了。”

里正不是什麼大官兒,甚至都不能算作官職,所以他說話的,其實並沒有什麼分量。不過鎮子太小,總要有個管事兒的,所以里正也是由有些權威的鎮民充當。被叫到的三個倒霉漢,雖然不情願,但也沒有跟着人群離開。

“埋完了,一個人給一貫錢。”必要的時候還是要利誘一下的。

這下那三個人才極不情願的走到朱三屍體旁邊。

朵兒也讓魅姨領着往回走,轉頭看時,正碰到昨夜那個小偷兒傻傻站在那裏,還盯着朱三的屍體,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傻了。

魅娘帶着朵兒回到客棧,在樓下就看到那個長清道士,走進自己房間對面的屋子。如果那個肉胎里真的是“天界遺童”,那麼自己要不要搶過來呢?那個道士的功力應該並不怎麼出眾,看他的打扮就知道,充其量在教中排到中等。雖然不知道“天界遺童”到底有什麼用,但是正道花這麼大的力氣尋找,肯定是個寶貝。至少也不能落到他們的手裏,碰上一個激進的正道領袖,說不準會藉此大舉進攻南荒山的鬼道。到時候不光煉鬼一脈要遭殃了。

小武在大街上站了半天,直到那三個人把朱三的屍體抬走,他才回過神來。不過這三魂七魄也像是丟了三兩個一樣,無精打採的。

“小武,該不是被嚇傻了吧。趕緊回去吧,晚了又要讓錢老大一頓飽揍。晚上還要出來偷東西呢。”

感情鎮山的人都知道這小武是個小偷兒。不過他偷東西只偷陣外來的,不偷鎮上的人。所以雖然是小偷兒,但是鎮上的人也不怎麼為難他。知道他也是個苦命的孩子,遭的罪已經夠多了。

小武拖着沉重的步子往陣外邊走。他住的地方離清水河就不遠,昨夜裏自然也看到朱三了。他拍着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不去想,可是腦海里就是不自主的閃現,昨日偷完東西以後看到的那一幕幕。

朱三昨晚上並沒有喝酒,至少在清水河邊小武跟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並沒有聞到他身上有酒氣。朱三是到到錢老大家裏賭錢了。鎮上雖然有賭坊,但是朱三賭品不好,賭坊不做他的生意。錢老大在家裏私設賭局,不怕朱三欠債不還。昨晚上賭到最後朱三又是一文不剩,還欠了不少帳。

“錢老大,你要我一隻手吧。砍了去我以後也就不用賭了。”

當時朱三便是這樣對錢老大說的。要是在平時錢老大頂多是暴打他一頓,讓他回去籌錢。這次錢老大卻沒有打他,而是從一個木盒子裏拿出一顆黑色的藥丸。

小武雖然偷了夜明珠,但又不想交給錢老大,正在門外盤桓,考慮怎麼瞞天過海,卻正好在門縫裏看到了錢老大將那塞藥丸進朱三的嘴裏。

接着朱三彎着腰乾嘔了一陣,想要把錢老大塞進他肚子裏的東西給吐出來。錢老大見狀便命兩個手下用繩子將朱三的脖子勒住,直到他兩眼翻白不省人事。

小武怕撞見了錢老大的勾當,被他知道恐怕自己也要性命不保,便悄悄又溜了出去。在清水河邊胡亂走了一陣,迎面就碰見朱三跌跌撞撞的走過來。

“朱三,你今兒個又輸光了?”小武還故作鎮靜的跟朱三打個招呼。

結果朱三隻是抬頭看了小武一眼,並沒有說話,又逕自往前走了。雖然天色暗淡,小武也看到朱三的眼睛灰白一片,根本就看不到瞳孔。而且他的嘴上還掛着一條長長的口水。

心中雖然害怕,但是小武還是要回到錢老大的家中。他從小在這個鎮上流浪,是錢老大把他收留了,除了錢老大家,他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去。

“小武,你過來。”

剛到家就聽見錢老大沉着聲音喊自己,小武的心就像是被一把抓住一樣,突然停頓了一下。他戰戰兢兢的走到錢老大跟前,卻不敢抬頭看他。

“錢老大。”

“你小子長能耐了!”隨着這一句,錢老大一腳將小武踢倒在地上。

腸子打結一般的疼痛讓小武在地上來回打滾,好在一天都沒怎麼吃飯,不然腸胃都要被錢老大踢爆了。

“裝死呢?給我站起來!”

小武只能忍着疼,慢慢扶着牆根站起來。

“說,昨晚上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私自藏了沒交出來?”

小武聽了心裏一震,自己偷夜明珠的時候,確信旁邊並沒有錢老大的人盯着,而且也沒有鎮上的人看到自己偷那夜明珠。知道自己偷夜明珠的只有那兩個大人和兩個小孩子。他們不至於到錢老大面前告狀,那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或許是錢老大在詐自己。

“我沒有私藏東西啊,”小武小聲說道,“就算是藏了也沒有用啊,我又不敢在鎮子上買東西。”

“誰說你藏的是錢了!”

錢老大又是一腳,小武根本連躲都不敢躲,只能任由他的腳踹到自己身上。

“我真的沒有藏啊,全都交給你了。”小武死咬着不鬆口。他知道要是說出來自己肯定是個死。所以便是被打的遍體鱗傷也要死咬着不放。

錢老大踢了一陣,眼看着小武昏過去兩次,醒過來之後還是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沒有偷。

“小子,挺有種啊。”錢老大也踢累了,坐在一旁說道,“昨日鎮上來了一個華服男子,帶着個漂亮的小孩兒。那小孩兒脖子上掛着一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你當就你一個人看到了么?今日我手下人想偷的時候,卻發現那夜明珠不見了。別人都沒有偷,不是你偷了么?”

鎮上的小偷也是有組織的,而錢老大就是這個組織的頭目。看來還是自己疏忽了,忘記自己打上眼的東西,同行也可能打上眼。

“你也說不止我一個人看到,大家都看到了,誰偷去都有可能,為什麼非要說是我偷的呢?”

“我叫你小子嘴硬。”說著錢老大又從身上拿出一個盒子,裏面裝着兩顆圓溜溜像是胎兒一樣的東西,晶瑩剔透,還不停蠕動着。這便是昨日裏錢老大給朱三吃的藥丸么?

“就讓你嘗嘗‘胎鬼’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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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鬼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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