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出家門
如此一過便是十二年。
“爹爹，球掉進荷花池了……”
“朵兒又調皮了。”
十殿鬼府的后花園裏，十二歲的朵兒正跟着兩個侍女玩一個綵球。這深山鬼府中，朵兒整日除了跟娘親學習琴棋書畫，便是在這后花園裏玩耍。
就見鬼君子身子一縱，便站在荷花池的護欄上。接着一個俯衝身如鵬鳥一般貼着水面飛掠而過。飛過綵球的時候，信手抄在手中。
“爹爹，朵兒還要那朵荷花。”朵兒接過鬼君子丟過來的綵球，順便得寸進尺一把。
“頑皮鬼。”鬼君子嘴上說著，腳底在水面上輕輕一點，碰出一個小小的漣漪。身子藉著這一點之力往後一折，變作躺在水面之上，倒飛到池中最大一朵荷花的近旁，將其摘下。
“爹爹好厲害，朵兒也要學爹爹飛來飛去的功夫。”
“胡說！一個女娃，跟你娘親學好琴棋書畫便夠了！”一聽到朵兒要學，鬼君子立馬拉下臉來。
“為什麼魅姨可以學，朵兒就不能學？”朵兒小嘴一撅。
“魅姨又怎樣，就算全天下的女子都學，我也不許你學。”鬼君子不理朵兒的撒嬌，依舊冷着臉，看來是寶貝女兒觸動了他的逆鱗。
見爹爹如此蠻不講理，朵兒委屈上來，將手裏的綵球跟荷花往地上一丟，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鬼君子看着朵兒的背影，心中也是懊悔不已。
“鬼王，你又何必為了一個傳說，難為朵兒。”不知何時一個身着紫色羅裙，輕紗遮面的女子站在鬼君子身後。
“魅娘你回來了。可有什麼消息？”鬼君子早就知道身後有人，他依舊看着朵兒消失的方向。
原來這身姿綽約的女子便是朵兒口中的“魅姨”，雖然看不清面容，但看那雙眼睛，就有勾魂攝魄的能力。
“最近北邙山的所謂正道都收到了大悲寺的，說是在尋找什麼‘天界遺童’。現在整個九州都鬧開了，可能就剩南荒山一帶沒有正道來尋了。”
“‘天界遺童’是什麼來頭？居然能驚動整個北邙山正道。”
“屬下也是道聽途說，說是上過三十三重離恨天的道童，后被太上道君趕下了凡間。”
“哼！還真有三十三重天呢，太上老君那不是神話里的人物？這幫正道莫不是失心瘋了。你可知道他們找這個‘天界遺童’到底是何用意？”
“這個就不是很清楚了，那些在找尋‘天界遺童’的正道似乎也懵懵懂懂的。或許大悲寺的那幾個老頭子或者三清觀的索陽會知道吧。”魅娘頓了一下，又說，“玄武正跟着呢，不知道探聽到什麼苗頭沒有。”
“他們找遺童跟我們沒有關係，那‘書生道君’還是沒有消息？”
“鬼王，這都十二年了，就算他沒有死，也早就銷聲匿跡了。外面的傳言都是玉真子被您在令丘山一戰時，打下山崖死了。”
“打下山崖的並不是玉真子。而且十二年了，也沒有找到那人的屍體。”鬼君子每天都會無數遍的回想那夜令丘山上，那個神秘男子最後的一句話。“你的妻子應該已經為你生了一個千金了。而你的女兒，將來會超過你，練成這‘鬼輪迴’。”
鬼君子並不知道“煉鬼”之道，還有“鬼輪迴”這個境界。他奇怪的是為什麼一個正道中人會比他還懂“煉鬼”。要麼是那人在誑他，要麼就是那人也是“煉鬼”出身。
“我們退隱陽夾山深處這麼多年，就是因為那個人的一句話。鬼王，您不覺得這種做法有些太……膽小了。他能猜到夫人會產下女嬰也不奇怪，畢竟就是猜，也是對一半錯一半。如今我們十殿鬼府式微，在九州活躍的‘煉鬼’一脈，都是不服從您管束的。您手底下的四大鬼衛到了南荒山外都要低聲下氣。”
“你還想如何？消滅正道，統一九州？”鬼王回身看了一眼魅娘。
“只要鬼王您想，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魅娘，下次出山，你去找一下玄武，‘天界遺童’的消息能打聽到就打聽到。你的鬼刃練到第幾層了？”
“第七殿。”
鬼君子點點頭，說道：“讓玄武幫幫你，突破第八殿。”
“突破了又有什麼用？”魅娘賭氣的說，不管是練到第九殿還是第十殿都要這樣低聲下氣的活着不是么。
“怎麼會沒用。”鬼君子冷着臉說道，“你當他們正道會放任我們躲在南荒山？總有一天還要大戰一場。到時還是勝者為王。”
魅娘看到鬼君子的眼神，心中一喜。鬼君子並沒有被嚇破膽，他是在韜光養晦。那種藐視一切的眼神，跟十二年前別無二致。
“屬下明白了。如果您沒別的吩咐，我去看一下朵兒。”魅娘應承下來，就要去看看朵兒。
“恩，你好好勸勸她。”
“朵兒？”魅娘在朵兒房間門口敲一下門，喊了一聲。
“魅姨！”過了一會兒朵兒打開門，一雙大眼睛通紅，是剛擦過眼淚呢，可見了魅娘終究還是忍不住撲到她的懷裏哭起來。
“朵兒乖，朵兒不哭了。”魅娘將朵兒領回房間，“朵兒，魅姨給你講山外面的故事好不好？”
“恩，還是魅姨最好了。”朵兒終於露出了笑容，還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
魅娘抱着朵兒，一直給她講南荒山外面的奇聞異事，風土人情。大概講了一個時辰，魅娘也不知道該講些什麼了，便停了下來。
“魅姨不該跟朵兒講這些的。”朵兒聽完，原本興奮好奇的眼神變成了落寞。
“怎麼了？”
“爹爹不許朵兒出去，魅姨，朵兒很想看看你說的那些地方……”
魅娘看着朵兒失落的神情，心中也生愛憐。可能在某些意義上，朵兒生在鬼王家，就是她的不幸。
魅娘在鬼府呆了不到十天，朵兒已經問了她好幾次，何時出山。
“朵兒難不成是嫌天天見到魅姨心裏煩了，盼着魅姨快點離開。”魅娘笑着逗朵兒。
“哪有，朵兒只是擔心魅姨走得早了，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聽到魅姨的山外故事。”
“朵兒不用擔心魅姨明日就要走，多則半個月，便回到鬼府來。到時再給朵兒將外面的風土人情可好？”
“恩！”朵兒應了一聲，便笑着跑回自己的房間。
魅娘看着朵兒的背影，知道那弱小的身影消失許久。她怎麼能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的心裏藏着什麼貓膩。這幾日朵兒跟玉玲瓏學完琴棋書畫便躲在自己的房裏收拾準備。肯定是想要跟着他偷出府去。好到山外好生遊歷一番。魅娘心中也是猶疑，若朵兒真要跟自己出山，那到底是帶着還是把她送回鬼府？鬼君子僅得此一女，為了朵兒甘願躲在深山十二年。怎會捨得讓她到外面亂跑。不過朵兒也是可憐，自小未出過鬼府半步，就如出生便在籠中的鳥兒渴望能自由飛翔而不得。鬼君子難道就忍心讓自己的女兒在這彈丸之地一輩子？那還有什麼意義么。
思來想去，魅娘還是決定，就看朵兒自己了，如果她能躲過鬼君子和玉玲瓏的視線跟出鬼府，那她就帶朵兒出去遊玩一番，大不了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朵兒的周全。
隔日清晨，朵兒真的早早便起床，將準備好的衣物裝在小包袱里。趁着侍女沒有看到，她悄悄跑到後院的馬廄。馬廄的最後面便是十殿鬼府的後門。喂馬的馬童感覺有個人影閃過，可抬頭看的時候，卻是什麼也沒有。而此時朵兒正貓着腰站在馬童的身後，大氣都不敢喘。直到馬童低下頭繼續喂馬，她才躡手躡腳的走到後門旁邊。
瞅准了每天第一趟出去拉貨的馬車，朵兒一矮身子，鑽到馬車下面，蹲在兩個軲轆中間。
清晨卯時，鬼府後廚的採購便牽着馬車出府。這十殿鬼府的後門每日只開一次。因為山深路遠，鬼王又不許在外面施展鬼刃，只能趕着馬車，一來一回要兩天時間。今日卯時開門，馬車出去，到明日酉時馬車回來，後門再開一次。好在魅娘是今日出山，不然，從後門偷溜出去的計劃還不好實施。
朵兒將全身力氣都用在兩隻手和兩隻腳上，牢牢把着馬車底部，只待馬車出了鬼府，到一個爹爹和娘親都注意不到的地方下來，半路上好等魅姨。
“那個車夫，過來一下。”朵兒在車底下聽到了爹爹的聲音。她心中一緊張，差點抓不牢馬車，掉在地上。
馬車讓出府採購的車夫趕到鬼府正門。朵兒透過車軲轆都能看到爹爹黑色的長衫。該不是被發現了吧？朵兒心裏越想越緊張，閉着眼睛不敢再往外看。
“這輛馬車好像不是平日出山採購的馬車啊。”鬼君子走上前踢了踢車輪。
“回鬼王的話，之前的馬車已經用了八年，車軸都斷了。這輛馬車是一個月前新換的。”趕馬車的車夫也不知道今日鬼王為何對一輛馬車如此上心。看鬼王認真查看的樣子，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
“今日鬼衛朱雀要出山，讓你的馬車捎她一路。”臨了，鬼王就來了這麼一句。
朵兒見爹爹並不是抓到了自己，總算鬆了一口氣。可是這要等魅姨收拾好出來，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估計自己早就手腳酸麻掉下馬車了。
“走吧。快點。”
朵兒正後悔着，就看見魅姨的紫色羅裙已然飄到了馬車旁邊。她甚至能聞到魅姨身上特有的香氣。
馬車軲轆吱呀吱呀的往前滾着，等到朵兒再也看不到鬼府的時候，她再也撐不住，手腳一松，便跌到了地上。
“我當你能一直堅持到出了陽夾山呢。”魅姨從馬車上跳下來，眼睛含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朵兒。
“疼死我了。”朵兒忍着疼自己爬起來，“魅姨怎麼知道朵兒藏在馬車上？”
“傻瓜，我坐上馬車的時候，下面藏了個人都感覺不出來么？別忘了我可是四大鬼衛之一呢。”
“那魅姨不會把我送回鬼府吧？”朵兒小心翼翼的問。
“要是送回去，我上車的時候就把你個小頑皮給揪出來了。”
“哎呀！小姐怎麼會在馬車上？”車夫看到朵兒以後，臉色都嚇白了，這要是讓鬼王知道了，自己肯定生不如死啊。
“不妨事，要是鬼王怪罪下來，有我呢。”
車夫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趕着馬車繼續往山外走。
“魅姨，你要帶我到哪裏啊？我們會出南荒山么？會不會遇到潑水節啊？”
一路上問這問那，開心得像是出了籠的小鳥。魅娘坐在她旁邊耐心的回答她每一個問題。
“朵兒真的跟魅娘出山了？”玉玲瓏站在鬼府大門口，看着向遠處蜿蜒消失的山路，“日前她跟我說，想帶着朵兒出去轉轉。我擔心朵兒年幼，到外面有什麼危險……”
“是朵兒那個機靈鬼自己偷在馬車底下溜出去的。”鬼王倒是一臉的笑容，“難為她能在馬車下面堅持那麼長時間。”
“我跟你說正事呢，你知道朵兒要跑出去也不攔着。”
“她也不小了，該出去走走了，不然呆在這深山裏有多難過。”
“那你當爹的就不能上上心，陪在她身邊。”
“我要是出了鬼府，那還不亂套了。那些正道正好趁機端了我們的老巢。”鬼君子說道，“玲瓏，放心吧，魅娘手段不錯，保朵兒周全還是有餘的。”
“可是，魅娘她還是不善隱忍，我怕她到時候……”
鬼君子心裏也是擔憂，四大鬼衛裏面朱雀魅娘雖然是女的，性格卻是最要強。玄武年紀最小，但性格最是堅韌，而且鬼刃也練過第八殿，直逼自己當年一戰成名時的第九殿。讓她去找玄武，兩個人應該沒有問題。
或許還不夠，那畢竟是自己唯一的骨血。為了朵兒他可以躲在深山十幾年，怎麼能容得寶貝女兒在外面有任何的閃失。
“天行，魅娘帶着朵兒出山了，我擔心路上遇到什麼事情，你還是暗中照看一下。”
鬼君子獨自在書房中，卻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他口中的“天行”，更不知道是什麼人了。
“天放也不在您身邊的，萬一……”
“鬼府里我保得周全，你去跟着朵兒就是了。”
“是。”
深夜，十殿鬼府里，只剩下鬼君子的書房還亮着燈。鬼君子像是在等什麼人，椅子就在身邊，他卻沒有心思安坐。
“鬼王身邊還真是奇才雲集啊。”一個聲音忽遠忽近的傳來，鬼王的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兩大鬼隱之一的天行，居然如此年輕。”
跳動的燭光在白色的窗紙上投出一個消瘦的身影。
“你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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