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第一章 楔子

茫茫南荒山山麓綿延上千里,西起天虞山,東至隅山,總共有一十三座山峰。為首的一座山是中央的陽夾山

南荒山山麓比鄰南荒山海,山上草木茂密蔥鬱,鳥獸魚蟲眾多。俗話說山高必有靈秀,而這南荒山山麓卻沒有什麼仙靈。這裏聚集着的是九州邪煉之人。所謂邪煉,便是正道眼裏修鍊旁門左道的邪教。而邪煉中最厲害的,便是煉鬼了。

這煉鬼一脈道行最深,名聲最響的便是陽夾山上鬼樓府的“鬼君子”。“鬼君子”半生韜光養晦,卻一戰成名。南荒山丁寅七年,每十年一次的斗鬼大會上,“鬼君子”以地獄第九殿平等王掌管的阿鼻地獄裏煉化的無間鬼藐殺四方。

誰會想到居然有人可以將“鬼刃”練到地獄第九殿平等王那裏。一般煉鬼高手,練到第五殿閻羅天子喚大地獄就會遇到瓶頸,再往下煉就困難了。

所謂煉鬼其實就是跟地獄惡鬼訂立契約,讓惡鬼們原本該在地獄受的罪,轉到人間來受。在地獄的第九殿受刑的惡鬼,罪行恐怕已經到了罄竹難書的地步,一般煉鬼之人哪裏煉化的了。整個南荒山,能練到第七層上泰山王焦熱地獄的絕不過十人。

那一年,原本默默無聞的陸羽,以煉化的九殿鬼刃技壓群雄。他一身黑色長衫,書生帽,黑漆登雲靴,神色俊朗,風度翩翩。那一役,便得了一個“鬼君子”的雅號。自此南荒山煉鬼一脈便出了一個執牛耳的“鬼君子”。

煉鬼一脈,終日與鬼打交道,常年生活在山麓的陰面,不見陽光。這煉鬼么,也算修道的一種,不過因為跟惡鬼扯上關係,就顯得有些邪惡了,通常為世人所不齒。

久而久之,一邊懶得待見,一邊懶得解釋,起初並不邪惡的煉鬼術也變得邪惡起來。便有所謂的“正道”中人來“主持公道”。

這裏所謂的“正道”,為首的便是三清之一,太上道君創立的道教,正統便是華山的三清觀,便是“陰陽道”的祖庭。這道教也分三派,“陰陽道”注重修鍊,驅鬼捉妖,代表人物就是三清觀的創始人“道君書生”玉真子。其次是“蒼天道”和“自身道”。“蒼天道”修習的奇門遁甲和太乙六壬之法,專門占卜禍福吉凶,風水大勢。“自身道”呢,便是終日煉丹,希望能得長生不老。

正道群居於北邙山。這北邙山在九州的中部,土地肥沃,人畜眾多,比南荒山富饒多了。除了道教,北派的正道還有釋教和佛教。釋教以縱橫捭闔治國安邦的百家諸子留下的經典為本,修行最為隨性。而佛教最負盛名的當屬守護地獄入口的大悲寺。

正道主力自然還是道家,道士打惡鬼,倒也是挺“般配”。其實正邪之說,也不好定論。佛家有雲,佛祖拈花微笑,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即便是佛,也有他們自己不願意麵對的魔心,到底是正是邪,往往也都是在一念之間。至於煉的是什麼,絕對不是關鍵。

如此“正邪”兩派打打殺殺數十年,雙方各有死傷,卻沒有哪一邊可以將另一邊剷除乾淨。最後正道領袖,三清觀第七代掌教,人稱“書生道君”的玉真子便與“鬼君子”約定,一年之後,在令丘山山頂鬥法。“鬼君子”若是敗了,便要帶着煉鬼一脈,隱居南荒山,永世不得踏出山麓半步。而“書生道君”若是敗了,便許諾正道自此不再過問邪道之事。

玉真子也是天縱奇才,據傳他是道家第一位參透半部天書之人,並據此研創了“天書”道法,

這也是個一勞永逸的方法。畢竟兩派打打殺殺這麼多年,沒有個結果,誰都厭煩。玉真子和“鬼君子”是兩派最頂尖的高手,以他們來做代表,大家也是心服口服。

“過幾天你當真要跟玉真子決鬥么?”

令丘山正邪鬥法天下人皆知,但對這最耿耿於懷的還是“鬼君子”的妻子,玉玲瓏。一年期已到,而玉玲瓏已經有了十個月的身孕。

“君子之約,豈能爽之。”“鬼君子”拉着妻子的手笑道。“玲瓏你放心,我們只不過是鬥法,並沒有說要你死我活。斗完了我儘早趕回來便是。”

“可是……”

玉玲瓏想孩子出世的時候,孩子的父親能在身邊。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會不去的,再怎麼“可是”也沒有用。

月黑風高殺人夜。一輪上玄彎月被涌動的黑雲遮遮掩掩。令丘山頂,“鬼君子”陸羽依然一身黑色長衫,筆直的站在那裏,等着玉真子。

他已經站了很長時間,長到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耐性和定力。

“你終於來了。”

彷彿一瞬間令丘山頂的山風停了,周遭世界的一切都靜止了。沒有人回應“鬼君子”的話,根本就沒有人出來。

令丘山高聳入雲,是南荒山山麓最高的一座山。原本修鍊之人都喜歡找高山,可是偏偏這令丘山不僅陡絕,根本無法動土建屋,而且山頂只有數十丈見方,狹窄的很。還遍是巨石,石縫之間長着不知有多少年的歪脖子松樹。

“鬼君子”何等的道行,他說來人了,就一定是來人了。只是玉真子也夠沉得住氣,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也還沒有現身。

就在常人失去耐性的時候,突然令丘山頂所有的松樹似乎在一瞬間都開始無風自動。“鬼君子”見這情形,微微一笑,居然將眼睛閉了起來。所有的松樹都無端端砰的一震,樹上的松針如雨點般落下來。

松針卻並不落地,而是像被絲線纏着一般吊在半空。松針橫陳,從四面八方指向“鬼君子”。

“去!”虛空中突地一聲暴喝,松針像離玄之箭一樣,飛向“鬼君子”。

眼看着“鬼君子”就要被萬箭穿心,千鈞一髮之際,他突然睜開雙目,那無數的松針就像被定住一樣,在離“鬼君子”周身還有不足三寸的地方停了下來。雖然松針顫抖用力,卻無法前進分毫。

僵持了片刻,松針畢竟脆弱,似乎被兩股力道相互推搡着,紛紛彎曲折斷。

“雕蟲小技!”

玉真子終於忍不住了,令丘山頂上空五丈高的地方,隱隱現出一個金光閃閃的“道”字。那個“道”字的周圍還環繞着伏羲八卦。這八卦的中心不是陰陽,而是漢字,顯得很是怪異。

“道”字越來越亮,而且慢慢往山頂壓下來。“鬼君子”身邊的松針被催動又向前進了兩寸,離他身體只有一寸了。

“鬼君子”此時也不能好整以暇的面帶微笑了。只見他面色凝重,身上散發出淡淡的紫光。

“擒賊擒王!”

隨着“鬼君子”一聲喊,他突然毫無徵兆的竄上半空,一隻手虛空抓向那個閃光的“道”字。失去阻力的松針,以更快的速度穿過“鬼君子”留在地上的殘影。撲了個空並沒有讓松針放棄,而是掉轉頭來追着“鬼君子”衝天而上。

眼看這就要抓到那個金光閃閃的“道”字了,“鬼君子”卻突然手往懷裏一縮,人也跟着一頓,轉瞬之間便憑空消失了。松針失去了目標,卻沒法停下來。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松針衝著“道”字就去了。

這就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鬼君子”剛才情急之下沖向半空,卻是為了將松針引向“道”字。操縱松針的玉真子自然是在“道”字的背後。

此刻玉真子只好收了道法,半空中的“道”字一閃而逝,一隻大手憑空壓下來。松針也跟剛才攻擊“鬼君子”時一樣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前進不得。

“落!”

玉真子又是一聲大喝,掌力下壓,那些松針紛紛調頭插到地上。就連山頂的巨石上,也插滿了松針。

不愧是玉真子!將一枚松針刺入巨石並不難,但是讓上萬枚松針都插進巨石,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

“你是誰?”“鬼君子”早已站在一旁,此刻卻開口發問,“你可不是玉真子。”

“我自然是玉真子,不然誰還能使出如此聲勢的‘天書’道法!”

“玉真子好歹也是一代宗師,絕對不會像你一樣對自己的身手如此沾沾自喜。”

“是與不是又有何分別。今日我來這裏跟你鬥法,那我就是玉真子。”

“為何他不來?”

“哈哈哈!自然是因為來不了!”

這時候,才看到“鬼君子”對面站着的是一個白衣書生。一頂書生帽很誇張的頂在頭上。這大晚上的,令丘山頂一黑一白兩個人對峙着,倒是顯得詭異。

“是他讓你代他來跟我鬥法的?”

“是我自己要來的。”

“他呢?”

“他死了。”

“什麼?”“鬼君子”身子一震。

“他可是害了什麼絕症?”

“他一個修道之人如何會得病,”白衣書生冷下臉來,“自然是被人給殺了。”

“誰有那麼大的能力把玉真子給殺了。”

“別問這些無謂的了。我道行雖然沒有玉真子高,但自信可與你一戰。看好了。”

說著白衣書生從袖中拿出一把摺扇,在身前抖開,八根扇骨突然抽扇而出,人立在半空中。扇骨在空中越變越大,最後變作兩尺多長,一寸多寬。

“接我的書生劍!”

白衣書生話音剛落,八根扇骨便沖“鬼君子”飛過來。這八根扇骨跟松針有所不同,它們像是有人握着一樣,可以在半空中隨意改變軌跡,以不同的角度攻擊“鬼君子”。

“鬼君子”在劍陣中閃轉騰挪,只是躲閃,並不還擊。

“你怎麼不反擊?”白衣書生拿着沒有扇骨的扇子,在一旁問。

“我在等你的第九把劍。”

“書生劍”也是玉真子的成名道法,世人皆知劍總共有九把。如今只有八把劍在圍着“鬼君子”。

“好,我就讓你見識一下。”

說著白衣書生自己往半空一躍,化身一道白光,朝“鬼君子”刺來。原來這第九把劍就是白衣書生自己。

這下,“鬼君子”才不得不還手。白衣書生身上閃着金光,“鬼君子”身上閃着紫光,兩道光在令丘山頂上輾轉交錯,煞是好看。偶爾兩人對接,還會散開萬道光芒。

“你代替玉真子前來,有何用意?”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鬼刃’練到第幾層了。”

白衣書生攻擊突然變得更加凌厲,身上的金光也更盛了一些。全是不留退路的招式,完全就是你死我活。他攻得越急,“鬼君子”卻越從容。

“危險!”

白衣書生腳下一個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出令丘山山頂。他將所有的道**力都集中在劍上,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卻沒有辦法踏空飛行,只能眼看着掉進深崖。好在關鍵時候“鬼君子”一把抓住白衣書生的胳膊。

“‘鬼君子’,沒想到你這麼仁慈,”白衣書生突然冷笑,“你知道我即便跌下懸崖也不會死,卻還要抓我的這隻手。”

“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如此搏命?”

“哈哈,我算準了你會拉住我,而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說著白衣書生另一隻胳膊並指成劍直取“鬼君子”的心臟。這一下“鬼君子”是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白衣書生的胳膊毫無阻攔的穿過“鬼君子”的身子,就像刺破了一個影子。

“什麼!”白衣書生臉上大駭,“你居然煉到了人鬼合一!”

“鬼君子”並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而是想把白衣書生拉回來,卻拉也拉不動。

白衣書生也不知道用了什麼道法,自己的整個身子變得雪白透明,“我們兩個一起死吧,你練得太深,總有一天會成為天地間的禍害。”

片刻之後白衣書生的臉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鬼君子就感覺他穿過自己胸膛的手臂炙熱無比,像要將自己點燃一樣。他想抽身後退,而自己的胳膊反被白衣書生制住。

“你何必如此!”“鬼君子”突然嘆了一口氣,他還有一隻手空出來,一拳打在白衣書生的胸口上。這一拳也用上了鬼刃的全部力量。

白衣書生一口血噴出來,整個人又慢慢恢復到原本的模樣。

“‘鬼君子’你當‘人鬼合一’就是煉鬼的最高境界了么?”白衣書生從半空中落下來,站在懸崖邊上,“煉鬼的最高境界其實是‘鬼輪迴’。你這輩子是沒辦法練成了。你的妻子應該已經為你生了一個千金。而你的女兒,將來會超過你,練成這‘鬼輪迴’。”

“這跟你與我鬥法有何相干?”

“不相干,但是跟你殺了我有相干。”白衣書生說,“我今日註定死你在的手裏,就為助你的愛女練成‘鬼輪迴’!”

說著,白衣書生收了自己所有道法,趁“鬼君子”反應不及,縱身跳下懸崖。

“鬼君子”絕對不會想到,令丘山一戰會是這個樣子。這個白衣書生是誰?玉真子又去了哪裏?白衣書生說的“鬼輪迴”又是什麼?他為什麼練了一輩子的“鬼刃”卻沒有聽過“鬼輪迴”這個名詞。

帶着這些疑問,“鬼君子”踉蹌下山。

回到陽夾山的府中,妻子玉玲瓏果然為自己生了一個女兒。

“阿羽,快看,我們的巧兒多可愛。”

“巧兒……讓我看看。”

剛出生幾天的小嬰兒,眼睛已經睜開了,黑乎乎的,笑眯眯的看着他。

“令丘山之戰你是贏了吧?”玉玲瓏問一臉幸福的“鬼君子”。

“鬼君子”聽了妻子玉玲瓏的話,反而臉色變得嚴肅凝重起來。

“快來人!”“鬼君子”喊道,“傳我號令,南荒山所有煉鬼一脈,即日退入深山,二十年不得出山半步!”

令丘山一戰草草收場,鬼君子回到陽夾山便帶着妻女和手下教眾退居陽夾山最深處。開創十殿鬼府,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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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鬼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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