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瓦解
時間過去許多天,又一個嚴冬終於徹頭徹尾的來臨了。大地早早被雪覆蓋,看不清校門外的那條斑馬線。
汪雨強伸着懶腰說:“馬上就要放假了,地獄般的生活又要來臨了。”
李自貢說:“冬天曾經給他留下過心理yin影。”
雨蒙說:“為什麼?”
李自貢說:“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和同學打雪仗,被人家砸暈了。”
雨蒙說:“那你腦袋怪結實的。”
李自貢說:“可不是,人家五六個人圍攻我一個,端着的雪團個個都有籃球那麼大。”
雨蒙說:“其實真正有威力的並不是大,而是硬。”
李自貢說:“你說的很對,我就是被一孩用冰塊干休克的。”
吳德九在時鐘指向九點的時候仍然蜷縮在被窩裏,看他的mp4,裏面存了十幾部1gb以上的網絡小說。
雨蒙從他身邊經過都毫無察覺。推開窗戶,教務處主任騎着他的電瓶車十分瀟洒的進到校門裏,在以很快速度穿越教學樓。即將到達地下車庫的時候,他的車滑過一塊冰面,失去平衡后翻了車,幸好車速不快,他只是滾進了地下車庫。
汪雨強露出個頭說:“看看,這車技都能去拍007了。”
雨蒙說:“這算什麼,我還見過雪天飆車的來。”
汪雨強說:“說來聽聽。”
雨蒙說:“當時路面全都結了冰,基本上車子都以很慢的速度行進。但是下了大橋以後,由於慣xing就不受控制了。先是一輛taxi看見有個人在朝他招手,他就急了一踩油門,結果轉了360度,沿反方向開了回去。另一輛本來是想超過那輛的車的,所以他的油門踩得更深,結果橫在了馬路zhongyāng被公交車撞飛了。”
汪雨強有點不太相信說:“夠邪乎的。”
雨蒙說:“還不是奔着錢去了。”
汪雨強說:“現在人就喜歡尋刺激。”
再次見到姿菲是在一家阿迪達斯專賣,她戴着一頂毛線帽子,露出兩隻嬌滴滴的大眼睛,臉蛋則在空調屋裏捂得通紅。
不禁讓雨蒙想起了那句廣告詞:“人靚就是不一樣。”
姿菲見到雨蒙主動上來打招呼。
雨蒙則第一次感受到在這種專賣店竟有人對自己熱情。
雨蒙說:“你在這裏工作怎麼樣了?”
姿菲笑笑說:“現在還在實習期。”
雨蒙幫姿菲將三盒籃球鞋子放上了貨架,他說:“放假了有什麼打算?”
姿菲說:“現在還不知道,估計會到過年的時候才回家。”
雨蒙說:“我想我們可以在一起,順便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
姿菲說:“可以啊,到時候你給我發短訊吧。”
雨蒙說:“你放心,一切由我來安排。”
姿菲轉身又進了倉庫。
雨蒙吼了句:“那我走了。”
姿菲說:“恩,路上小心點。”
“謝謝光臨!”
假期前後是他覺得最無聊的時刻,連賣早點的小販都人心惶惶的加班加點,生怕放假後生意冷落。所以雨蒙從阿迪達斯出來徑直去了新華書店,書是能讓人安靜的。
進門的時候是中午,店員由於疲勞過度都扒在櫃枱上酣睡。
雨蒙翻翻錢包,差不多還剩下兩三百塊錢。他安心的翻起一本摘自網絡的小說,封面畫的是個十分露骨的女人,紅sè的衣服格外妖艷,這種小說雨蒙聽吳德九說過,一般它的題目不是什麼血沸騰,就是什麼妖緣。
裏面的文字更是天馬行空,雨蒙隨便翻出其中有一句就是:“我砍,我砍,我使勁砍,砍到腰疼,砍到手軟,砍到海可枯石可爛,砍到薩達姆愛上洲際導彈……”
對於接受正統文學思想的人來說,這樣的小說很難接受。但雨蒙卻從它前言中高得嚇人的點擊率判斷,現代人越來越欣賞娛樂化的東西。
鄰邊架位上的世界名著覆滿了灰塵躺在那裏,基本上看不到人翻閱。有個五六歲的孩子坐在那裏津津有味地抱着一本《雞皮疙瘩》,邊看還邊做動作,估計是受了點刺激。
一貫叫賣的《哈利?波特》變成了中英雙語版,變着法子賺錢。幾個學術界權威的書,伴着作者頭像的海報,稀稀拉拉的散落在地上和貨架上,不知是做文學還是形象代言。從用書當板凳的頻率足以看出,專業xing太強的東西是無法普及的,可以普及的又是處在低俗糜爛邊緣的。
詩集方面,最新湧現的詩人都比較神經質,可能是生活過於富裕,都喜歡呆在別墅里說瞎話。就這樣,什麼痰盂,臉盆,水缸經過一美化就成了宮廷玉宴的用品;有些較懷舊的人把自己比喻成森林和大海;更有噱頭的人還想打破吉尼斯紀錄,用了一句話加兩個逗號就自稱是詩。所以說,詩人真的是有錢人乾的活,如果沒有天生的才思與對社會的感應能力,勞碌一輩子仍不會有人記住你。
雨蒙掃了眼貨架,看見了那本最厚的泰戈爾的詩集,由此想起了夢君。他決定買下來。
暫且還叫收銀台的人為服務員,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們的服務太低調了。雨蒙把詩集放在桌上的時候,那人正敲着個腿打瞌睡,喊了幾聲都無人接應。雨蒙懷疑這個西裝革履的人是不是這裏的總經理,暫且就在那裏等。十分鐘之後,那人醒了,把雨蒙的書一掃描,然後又扒倒在了桌子上。
看來這些人都是被逼來上班的,一點都不懂得什麼是敬業。
雨蒙氣宇軒昂地走出新華書店大門,在折回學院旁邊的小賣部時停歇了一會,他看見一群裹着棉襖的男人正在圍着電視發獃。新聞報道的是某個二線女明星開車撞死了路人。
雨蒙盡量把身體往前湊,想聽清楚些。後面兩小夥子竊竊私語說:“呵,這女的應該長得夠漂亮的。”
另一個人說:“可不是嘛,我要是撞死在她的車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老闆說:“這人真是,怎麼過馬路的,撞死活該。”
此刻,電視裏追蹤報道:車禍發生時,受害人張某正行走在斑馬線上。
老闆說:“這就是天命,要是別人估計還要坐牢,明星花點錢私了了。”
小夥子說:“這女的一定長得不差,不然也不會開那麼高檔的車,你看看車標,是保時捷的。”
另一個小夥子說:“想想我那女朋友,和這一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這品味都不是一個檔次的,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娶這樣的人做老婆喲。”
小夥子說:“我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然後搖搖頭準備走。
屏幕在此時終於掛出了那女星的照片,雖然戴着墨鏡,但從年齡上判斷至少50歲上下,雙下巴,腮幫充滿了贅肉,唯一一塊比較潔凈的皮膚上還長了一顆大痔。
老闆說:“散了,散了。”
小夥子擺擺手,說:“我真同情那個被車撞的男人。”
另一個小夥子說:“我女朋友比這種明星強多了,一看那就不像是會生活的人。”
雨蒙掏出三元錢放在桌子上,拿了可樂走出了小賣鋪。去了郵局旁邊的快遞公司。
雨蒙按照未央給他的地址把書寄給了夢君。
在寄東西的時候,旁邊一個十分jing明的生意人正在與快遞裏面的人麽嘴皮子。
生意人說:“你們這啥么子快遞,一開始等了那麼多天都收不到。”
快遞公司說:“那是發貨單位的問題,與我們無關。”
生意人說:“後來貨到了,結果還讓我下去拿,你看看你們這服務指南里怎麼說的,是送貨上門。”
快遞公司說:“這門又沒指向你家大門,指的是你家那棟樓的門。”
生意人說:“這別的就不說了,千辛萬苦發的貨竟給弄丟了,還不能全額賠償,明明我快遞給買家的是一台數碼相機,人家那邊收到的是根psp遊戲機的數據線,今天退來了你叫我怎麼辦。”
雨蒙嘴裏的可樂噗一下沒笑出來。
快遞公司說:“我國的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像你這樣送貨發貨的人太多了。人家還有丟鑽石的呢,都沒辦法,你叫我們怎麼辦。”
生意人皺着眉頭說:“早知道這樣,我就換別家快遞了,你們這麼沒信譽。”
快遞公司說:“你就是跑遍全球都一個樣,是人嘛,哪有做事盡善盡美的。”
生意人撓着腦袋前面的幾根長毛,數着手裏的五張紅鈔,不停地嘆着氣。
雨蒙十分虔誠的把書和地址放到服務台上。
快遞服務人員接過,看都沒看撂倒了一邊,說:“十五元。”
雨蒙付了錢,大步走出門外。
今天是星期五,所以比較混亂。出門的時候就看到一學生把轎車的皮撞掉一塊在那哭,車上一個潑婦模樣的女人,叫孩子打電話給他的父母。小吃攤位上遭遇城管檢察,推個三輪還被城管的車碾着跑,最終被擒,砸了攤子,收了罰款。西風那邊傳來消息:對面網吧被公安局端了主機,估計是缺乏後台,結果逮出一批未成年人。
隨後,雨蒙的腦子感覺到一陣酸楚,伴隨着頭痛。
想到給姿菲撥了個電話:“菲兒,我現在頭很疼怎麼辦?”
姿菲說:“疼得厲害嗎?要不要上醫院。”
雨蒙說:“就像裂開了一樣。”
姿菲說:“你來我這吧,我有辦法。”
雨蒙說:“我堅持爬過去。”
姿菲說:“我等你。”
雨蒙再次回到阿迪達斯專賣,店主已經打烊了。朝雨蒙一個勁的點頭,說:“姿菲在裏面等你。”
雨蒙走進倉庫,很黑。就姿菲一個人。
姿菲說:“店主的兒子也有頭痛的毛病,所以他就給了我正天丸,聽說很管用。”
姿菲關了倉庫的門,讓雨蒙磕了葯,扶他躺在自己的懷裏小憩一時。雨蒙照做,他看着姿菲的下巴,覺得什麼也比不上這樣幸福。茫茫宇宙里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不屬於這個世界,是這樣的靜,這樣的專一,這樣的平和。
驅散了一切紛擾,一切哀怨與憂傷,留下的是一片黑暗暮sè中的純sè,甚至沒有一絲異sè發出的音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