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曰 初心(上)

第二曰 初心(上)

這個故事是師傅用了一整個半天的時間口述的,我並沒有親身經歷,那是他的故事,也是改變他人生的故事。

在他的老家,他的家族是很有威望的,畢竟世代行醫積德行善,到我師傅這代已經是第13代了,門店很簡單,一個五平米的小屋子,前門為病人們而開,後門連着大院,大院裏分着六間房子,一間是家族最有威望的鶴老的,也就是我師傅的爺爺;一間是老貝一家,就是我師傅的父親;一間擺滿了三個牆面的葯櫃還有一麻袋一麻袋的藥材;一間是每天都會去拜祭的宗祠,一間是雜貨屋,還有一間是留着老貝的兄弟姐妹們來小住的。

從小師傅的父親老貝對師傅(就叫小樂吧)最為嚴厲,而小樂也是調皮搗蛋的主,越是管着越是反抗,什麼扯姑娘頭髮帶着同學逃課,跳大河抓魚、上山抓野兔子、上房揭瓦燒房頂的事都干過了,因此家裏四個孩子,挨打最多的就是小樂,但是腦瓜子最聰明的也是小樂,安分的時候幫老貝和鶴老整理書籍藥材,長期襲來竟然也背下來常用的30多種藥方,鶴老無意間說的藥性也背下來了。

7歲那年,鶴老叫來了家族裏所有和小樂同輩的孩子們,加上小樂的親大哥二姐四弟,一共13個孩子。鶴老將孩子們帶到了宗廟,丟下抹布和洗臉盆讓孩子們打掃乾淨,說完便轉身離開。

孩子們倒也興緻勃勃的,很快忙乎起來,忽然一個孩子大叫一聲“這裏有2塊錢!”那時候的2塊錢可是一筆大數目,可以買好多好多的零嘴。

看到錢的孩子張羅着去買一些零食,孩子們紛紛響應。

小樂蹲在地上擦着地板“爺爺說了要打掃乾淨,先打掃吧。”

“又沒說什麼時候打掃乾淨。”

小樂瞄了一眼已經放下手裏活的孩子們“那錢也不是我們的,等爺爺回來交給爺爺吧。”

另一個孩子搶着說話“說不定就是爺爺留給我們獎勵我們的,要不也不能放在桌子上!走走走,我們去買些吃的。”

一個“勇敢”的孩子打頭,其他孩子們自然也就響應起來,孩子們都興奮地丟下手裏的活往外跑。

小樂有些不高興了,大喊着“那也要打掃完了。”

一旁小樂的弟弟也開始動搖了“哥,你真的不去?”

小樂的確有了一絲猶豫,畢竟正在長身體的年紀,零食的誘惑實在太大。

小樂咽了咽口水,堅定地回答“不,我不去了。”

領頭的孩子揮舞着2塊錢帶着孩子們歡快地離開了,就連小樂的弟弟也跟着離開了。

孩子們的笑聲消失了,小樂蹲在地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着,可手裏的活還在幹着,眼淚滴在了石台上,馬上被擦掉了。

此時,鶴老走了進來“怎麼就你一個人。”

小樂委屈地流着豆大的眼淚,可就是不說為什麼。

鶴老走過來拿過小樂手裏的抹布“以後,要不要跟着爺爺學醫,像你爸爸那樣!”

小樂瞬間喜笑顏開“好呀!”

“那你現在能不能告訴爺爺,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去買東西吃?”

“爺爺說讓我們打掃乾淨這裏,我就應該先打掃好。”

鶴老放聲大笑着,從兜里拿出了一塊錢“拿着吧,等打掃乾淨了買東西吃。”

這天以後,小樂就跟隨爺爺學做人學道法學中醫,若有病人到訪就在一旁認真看着,若是出外診,就會幫爺爺背着葯匣子,而自始自終都沒有說出那個拿錢的主謀是誰。

按照家族的規矩,都是隔代傳授醫術的,鶴老擅長婦科,尤其是不孕不育,老貝擅長兒科,因此小樂自然也就專攻婦科了。

15歲那年,小樂開始正式接觸病人,但是鶴老說什麼也不讓他坐診,只是讓小樂負責接生后孩子的洗澡和打針,讓一個男孩子去接生,第一次見到嬰孩誕生的全過程,愣是讓小樂半個月沒有睡好吃好,夜夜做血淋淋的噩夢。

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全鎮上的人都知道鶴老有一個孫子得到鶴老的真傳,會是下一任接班人。

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了,就是這樣,鶴老也仍舊不願小樂坐診,小樂是滿心的委屈,既然教會了他又為何不讓他大展身手,那學來又有什麼意義。

有一日,有一人家丟了祖傳的首飾,老太太老爺子和兒子帶着一條狗風風火火火急火燎地跑到鶴老處,又是大哭又是下跪,說那些首飾是給兒子準備的彩禮,眼看着要結婚了,卻找不到了,想請鶴老來算算東西能不能找回來,能在哪裏找回來。

鶴老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就是一個大夫,不懂這些,是福是禍都不好說,順其自然吧。”

那人家哭得撕心裂肺,兒子更是急得直跺腳“沒有那包首飾,她不會嫁給我啊,鶴老,您就幫幫忙,幫忙看看吧。”

“丟了東西應該找警察,要不你們去派出所吧。”鶴老仍舊不緊不慢地說。

“如果是村裡人做的,這以後怎麼見面啊,鶴老,你就算一卦,找到東西就好!”

這個情景剛好被端茶進來的小樂看到了,那一家三口全都癱坐在地上,老太太要哭抽過去了,倒是那條大黃狗淡定地很,只是端坐在原地,歪着頭看着這奇怪的主人一家。

隱隱約約間,小樂看到大黃的身後有一個異常大的身影,黑黢黢地看不清臉,小樂好奇地走近大黃,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去茅廁看看吧。”小樂脫口而出。

那一家子突然安靜了下來,看着瘦小的小樂,你扶着我我攙着你站起身,兒子首先開口道“為什麼是茅廁?”

小樂摸摸頭“不知道,就是感覺,你們找過那裏嗎?”

“全家都搜過了,就沒找茅廁,誰能放茅廁里?”

小樂看了一眼端坐着的大黃“去看看吧,也許會有!”

“哎好,謝謝小師傅!”一家子牽着大黃離開了,那團黑影飄在半空中也隨着他們離開了。

待一家人走遠,鶴老拍桌而起,給小樂嚇一哆嗦,他從未見過爺爺如此生氣,還沒有等小樂說什麼,鶴老抬腳狠狠地踢在了小樂的腰上,等小樂緩過來神,竟飛出去了兩米遠。

“誰叫你插手了,翅膀硬了是不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敢這樣胡說八道!”

小樂積壓多年的怨氣也直接爆發了,硬忍着痛爬起來,雙手捂着腰就是不流一滴眼淚“是爺爺說的,我們要行醫行善,明明能幫助他們為什麼不幫!”

“幫,你幫什麼了!”

小樂咬牙切齒着“我看到了,他們從柜子的暗格里拿出了紅色的包裹,放在了床櫃裏,那個黑影控制着狗從柜子裏咬出來,然後丟進了茅廁的糞坑裏!”

鶴老面色凝重起來“你看到了!”

“剛看到了!”

“你懂什麼!”說著,鶴老環顧四周,看見角落裏的雞毛撣子,快步走過去拿起來轉身就衝著小樂打過去,抽打聲慘叫聲引來了內院的人,小樂的娘和爹趕忙過來攔住鶴老拉開了兩個人。

鶴老氣得臉都黑了“我教你醫術你不好好學,竟然在這裏裝神弄鬼起來了。”

小樂是一腦袋的不解“我學醫學道,如果用不上還有什麼意思。”

老貝拉開了鶴老,鶴老氣哄哄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老貝聽后打的更狠了,只有小樂的母親攔着,而其他兄弟姐妹們只是站在旁邊看熱鬧,而小樂倔強地站在原地不躲不閃......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大家都累了也就散去了,小樂坐在地上哼唧着,母親在一旁抹着眼淚,身上的痛不重要,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明說了實話卻要挨打。

外面的天開始擦黑,那家人又回來了,臉上掛滿了笑容,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老貝扯着小樂躲進了裏屋,鶴老不情願地接待着,小樂聽着外面的動靜,東西的確找到了,也的確在茅廁里。

所以,自己明明做對了啊,怎麼就要挨打了呢,小樂倔強地看着身旁的父親,可是父親的眉頭緊鎖着,也在一臉複雜地看着小樂。

晚上母親給小樂抹着藥水,身上一道一道得紅紫色傷口一次次刺痛着母親的心,小樂問了一晚上為什麼,可母親就是什麼也不說,鶴老和老貝在隔壁屋商量着什麼,就是不來瞧上一眼,或許是藥效上來了,小樂迷迷糊糊睡著了。

夢裏,那隻大黃狗來了,呲牙咧嘴着,鋒利得爪子閃着褐色得光,想要撲過來卻似乎有什麼在保護着小樂。

第二天清晨,老鶴為小樂打包好了衣物,將還沒有睡醒的小樂扒拉起來,讓老貝開着家裏運中藥的小卡車帶着小樂送去了500裡外的半山腰上的寺廟,這裏已經被改成了學校,學校的負責人是當地著名的梅花拳的傳人,等小樂反應過來的時候,學校的負責人說家裏人委託管教他三年。

小樂也是倔脾氣,既沒有求着父親帶他回去,也沒有求着校長放他回去,那時的他認為是爺爺和父親拋棄了他,既然如此那就隨便吧,望着父親的方向,一咬牙,拎着行李帶着一身的瘀傷轉身走進了“禪房”。

三年的時間說快也快,還沒有等小樂領悟透梅花拳奧義的時候,校長說要他回家去了,此時,師傅已經長大成人,個子也高了,身體更結實了,變成了真正的鐵血漢子。

下山後第一件事,就是往家裏打電話,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往家裏打電話,沒想到,這口氣一爭就是三年。

接電話的是鶴老,鶴老並沒有表現出有多高興,反而只是冷冷地要他不要回家來,這樣的冷漠對於小樂來說是致命的,就因為那一天的事,竟要他遠走他鄉。

小樂沒有再說什麼,也不想再去深究什麼,其實這三年裏家裏人的態度已經讓他有了些心理準備,只是真的聽到的時候,心還是會那麼痛。

摸了摸褲兜,只剩下了不到三百塊錢,這還是母親偷偷摸摸寄過來的,小樂一直住校,吃住都不用花錢,也就攢了下來。身邊還有一個綠色大麻布書包,裏面只是簡簡單單的幾件換洗衣物,深吸一口氣,罷了罷了就這樣吧,自己有手有腳,總不至於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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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詭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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