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曰 初心(中)
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該何去何從呢?師傅只想走的遠遠的,越遠越好,可是卻不知道去哪裏。
從白天走到晚上,師傅走到了火車站,買了一張去北京的,畢竟那個時候北京是所有人夢想着要去的地方。
到達北京的時候已經第二天清晨了,簡單吃了一個饅頭就着鹹菜,在那個時候車次不是很多,但是人卻很多,基本上座位上坐滿了過道上躺滿了,能買到票也是要排着一晚上的隊的,或者可以從票販子手裏買。
師傅走到售票處,望着烏泱泱的人群,北京還是呆不住的,且不說自己身上沒錢,就憑着這點醫學知識和拳腳功夫,去哪裏能找工作,北京的消費水平更是不能承擔的啊,要開始拼搏也要先從小地方開始......
‘好,就這定了!’師傅心裏默念着‘第一個搭訕的黃牛賣的票去哪裏就去那裏!’
師傅背着書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到五分鐘果然有黃牛笑臉兮兮地走了過來,手裏還攥着幾張車票。
“老弟,需要哪裏的票?”
師傅上下打量着“你有哪裏的?最快出發的。”
“這......”票販子低頭看着“有敖城(已匿名)......”
“就這個,多錢!”
票販子有些愣神了,緩了兩秒才說“85!”
小樂掏出了90塊錢“不用找了。”
說罷,一手交錢一手交票,小樂提了提書包徑直向候車室走去,這個城市都沒聽過,管他咧,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活法的。
“師傅,合著你當年都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你這個邊角旮旯的地方聽都沒聽過啊,當時就是聽天由命。”
“20多年前從北京到這需要多久啊?”
“哎!”師傅嘆出一口氣,一副不想回想的樣子“三天兩宿,我吃了一箱泡麵喝了一箱礦泉水。”
“噗,哈哈哈哈!”
臭熏熏的小樂腫着臉拖着包邁進了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愛乾淨的他第一時間跑到洗手間簡單梳洗了一下,換上了乾淨衣服,只是依舊覺得身上臟髒的。
那個時候的敖城還是剛剛發展起來一個小城市,小平房比高樓多,所謂的高樓也不過是六層,倒處都是工地,小樂第一個念頭就是幹些苦力,畢竟自己除了一身的肌肉和中專文憑什麼也沒有。
一個乾瘦的男子拍着身上的灰走進師傅“老弟,剛來?找工作嗎?”
這是小樂在敖城認識的第一個貴人,華大哥,一位負責拆遷的承包商,兩個人就說了幾句話便簽約了口頭協議,也不知是當時的人簡單還是小樂真的就相信了這個人。
華大哥帶着小樂到了工地,簡單介紹了一下工作要求,然後指了指不遠處一整片小矮房區。
“如果你不想和他們住在一起,你就在這裏租一個房子,收拾好了,明天六點到這裏集合。”
雖說干苦力,可小樂是真心潔癖,想都沒想就直奔着矮房區走過去。
用了短短一個小時,小樂選好了風水寶地,一個十平米的小磚房,裏面設備俱全,黃色大燈泡一個,發黃的大白牆,橡膠地板,靠近門口有兩個鐵鍋,旁邊水龍頭一個,屋內木板床一個,大木櫃一個,還贈送了一個小摺疊圓桌。
冷了需要鑽到炕底去燒火,兩個鐵鍋一個燒水一個燒菜,屋裏明顯被人打掃過,沒有陳舊房子的霉味,房東是一個愛乾淨的50多歲的老太太,一個月房租50元,押一付一。
就這樣幹了幾天活,小樂也是認真,不怎麼說話,只是悶頭干自己的,因為年輕有勁還有些功夫,效率比別人高出了不少,師傅用最後的錢買了一堆的挂面和大白菜,一袋醬油和一袋鹽,一塊黃色大肥皂,一支牙刷一管牙膏。
白天、中午工地還有飯吃,只是到了晚上免不了要自己準備着,不知不覺已經吃了兩個星期的大白菜燉麵條了。
有一日,因為收工早,華哥拎着啤酒來看小樂,進屋的瞬間嚇壞了,雖說屋子乾淨是好,可是也太乾淨了,木板床上什麼也沒有,牆角躺着三顆白菜,師傅有些尷尬地坐在木板上。
“華哥你怎麼來了?”
“天熱,來找你喝啤酒......你這......怎麼連被子都沒有。”
小樂撓撓頭“還有兩個星期就開工資了,到時候再置辦些日用品。”
華哥放下手裏冰涼的啤酒,從兜里掏出了200塊錢“我兜里就這些了,你拿着,快去買點日用品。”
小樂蹭地站起身子,連連擺手搖頭“不不不,沒事的,現在天熱,也不着急。”
華哥將錢拍到了鐵鍋蓋上“讓你拿就拿,這啤酒就放你這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華、華哥!”小樂想攔着,可是華哥扭頭就走了。
走到鐵鍋旁,拿着這熱乎乎的兩百塊錢,小樂盤腿坐着,身旁的四瓶啤酒還在流着汗,拿起一瓶用牙咬開瓶蓋,仰脖喝去了大半,清爽入肺,涼得都激出了眼淚,這是他第一次喝到啤酒,以前小時候倒是偷喝過鶴老釀的高粱酒。
在這工地,小樂幹了一年的活,房子基本完成了,從一開始的搬磚到後來跟着華哥運廢棄鋼鐵木材,有時候掙了大錢,華哥便會分個三百五百的給他,因為從不在衣物上有心思,也不抽煙喝酒的。一年下來,竟攢下了3000多塊。
也是在這一年裏,小樂發現了敖城的商機,那就是中藥生意,這裏的自然環境很好,幾乎沒有人為破壞,很多種植戶收割后只能賣給當地的藥店或者中醫院,價格極其便宜,甚至還會積壓囤貨,敖城太過於偏僻,怎麼運輸出去成了最大的問題。
和華哥各個城市奔波着,發現賣中藥的藥店裏都是缺葯的,尤其是敖城的藥材,如果能利用上這一點,那必然會是掙大錢的好時機。
把想法告知了華哥,每個月借用華哥的貨車去趟外地一周,華哥出車,他負責收購當地藥材再銷售出去,掙的錢扣除去所有本金,和老闆五五分。
華哥也嗅到了商機,自己有那些硬件,但是對葯是一竅不通的,曾經聊天時也知道師傅的本事,雖說是隱藏了鋒芒,可是他也明白小樂早晚會自己闖出個天下,如今一直跟着他不過是那日的200塊恩情。
就這樣,兩個人很愉快的達成了一致,憑藉著小樂樸實憨厚的風格,當地種植戶都紛紛投靠了師傅,很多外地的藥店都和小樂簽下了長期合同,原本只需要一輛卡車,半年後就發展成了三輛,小樂也不在工地工作了,全身心撲在了藥材買賣上。
終於,20歲生日那一天,他有了自己的房子,在華哥房子附近買的,憑着華哥的人脈買的也是便宜,雖然只有50平米大,可對於他來說這裏就是天堂的存在,終於有自己的獨立衛生間了。
房子裏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兩年了,終於小有成就,終於有了自己的房子,衣櫃裏都是嶄新的衣褲,還有兩套筆挺的西裝。終於可以給家裏打電話了,然而電話那頭只是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只有母親關心他有沒有吃好,好沒意思。
搬家那日,華哥帶着媳婦和孩子前來道喜,小樂張羅了十多種菜,華哥負責兩箱啤酒,和那日的啤酒是一個牌子,如今喝起來格外醇香,飯桌上,小樂感謝當日的200元,也感謝着華哥如此地信任。
所謂樂極生悲催,那一頓酒下肚,第二天小樂就直接病倒了,上吐下瀉頭暈目眩,從小到大就沒有這樣生病過。拖着身子捂着肚子往藥店走着,碰上了一個熟人,之前在商場買西裝時候認識的一個小姑娘,和他一樣大,人長的倒是標緻。“樂哥,你這是怎麼了?”
“吃壞東西了,難受。”說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姑娘上去扶着師傅“我先送你回家,你告訴我買什麼葯吧。”
劇情很老套,就是一個男人在生病時正好遇到了天使一般的女子,為他買葯為他打掃屋子為他洗衣做飯,不是我偷懶不交代細節,而是師傅的原話就是“她照顧我三天,挺感動的,就在一起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有了事業又有了愛情,23歲那一年小樂的積蓄竟然超過了100萬,那個年代裏,100萬不是一小數目,為了給他心愛的女子一份安定,小樂又買了一個房子,100平米的,當時市面上有的家用電器種類都買了下來,生怕累着他媳婦。
追求他女人們也多,但是他從未動過心,因為那個在病中照顧他的女人懷孕了,小樂成了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他答允了待孩子生下來后,一定會好好辦一場婚禮。
這段時間華哥也去了外地接大工程,但是將兩台卡車留給了師傅,說等兩年後回來要分成。老家那邊也開始頻繁打電話來了,哥哥和弟弟都殷勤的很,小樂也是大方,給弟弟錢買了房子和車,給哥哥定期打錢過去,姐姐要什麼這裏有的都會寄回去。只是和爺爺和爹依舊沒有任何聯繫,母親來電話也是單純地詢問着生活,眼看着生活一切都向著男人們嚮往的方向發展着。
孩子是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出生了,兩個人商量好了,等孩子過了滿月穩定了,就帶她回老家領證補辦婚禮,畢竟小樂的戶口本在老家。
就在一切都順風順水的時候,就在一切都向著幸福美滿前進的時候,一場車禍讓一切戛然而止。
一天半夜,忙完了交貨,師傅買了一箱孩子的奶粉坐上了一輛巴士,因為運貨的卡車爆胎了,而回家的心卻是那麼急切。
等他醒過來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情,期間迷迷糊糊醒了幾次,身子哪裏都痛,動彈不得,身邊鬧哄哄的,很多人圍着討論什麼,後來,腦袋被呼了什麼暖和和的東西,也就沒有那麼痛了。
醒來時,人已經在50平米的房子裏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四周,床邊是娘在抱着孫子哄着?廚房裏是爹站在灶台前,身旁還有爺爺?
小樂有些驚訝,他們怎麼會在這裏,這是在做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