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曰 水娃
“這個病人最大的病症就是一天能喝掉一桶十八升的大桶礦泉水,如果到了夏天,晚上還會追加五瓶礦泉水的量。”
我一驚“可他乾巴巴的黑瘦啊!”難以想像,一天十八升,這是什麼樣的海量。
“不讓你進來,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怪異,他怕別人說他是異類,嚇到別人。”
我自信地笑一笑“都得病了還矯情呢。”
師傅將手裏的煙抖了抖“第一次來,我就感覺到有些奇怪,這麼大個人像個孩子一樣,思維是成人,可是行為言行時不時會像個孩子一樣。”
我贊同地點點頭,儘管每次見他都只是在玄關處,可就是那幾秒我也能感覺得到他得舉止的確很怪異,脫鞋穿鞋都要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仔細認真地整理着褲腳,綁鞋帶的笨拙感更像一個孩子。
捂嘴笑着“那這種情況,是他人格不完整啊還是腦子有病啊還是......中邪了?”挑挑眉毛。
“中邪不至於,但是的確有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聽到這裏還是忍不住心緊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那這種情況應該怎麼治療?”
“兩次琥珀硃砂定魂湯,一次七副,安驚定魂,然後參芪扶正丸一個月,補正陽之氣,祛濕寒之邪,這次來再吃一陣子扶正丸也就穩定了。”
“嗯!我記得當年師傅也是給我開了兩次定魂湯的吧。”
師傅點點頭,我似乎明白了一丟丟“那師傅說的不幹凈的東西是?”
“小水鬼!”師傅說的風輕雲淡,毫無鋪墊。
“水鬼?什麼水鬼?怎麼沾上的?怎麼還小呢?他幼稚的行為和水鬼有關?”
“咳咳!”師傅示意我閉上嘴“急躁,別跟個小狐狸一樣。”
抿着嘴乖乖安靜下來,淡定冷靜,深呼吸。
“這個水鬼也不是什麼厲鬼,7歲的小男孩意外落水而死。”
師傅的神情有些悲傷,看向了客廳“天地三界”的位置(師傅讓我這麼稱呼的),眯着雙眼“河水很冷,溺死的孩子連屍身都沒有找到,因為年紀小,也沒有排位、墳墓,魂魄沒有了歸處,就只能這樣順着河水飄着,遭受了幾十年的寒冰之苦,他曾呼救過,希望有人能幫助他脫離這苦海,可沒有人能聽到看到他,漸漸地,怨念邪念萌生,直到有一天,一個母親背着孩子走到河邊,放下手裏的臟衣服......”
“上身了!”
“對!”
瞪大眼睛看着師傅“所以這20多年,那個孩子的靈魂一直在他的身體裏?天哪!”
“好在這靈魂本性純善,只是想藉著身子渡過一生,然後一起進入輪迴,只是,幾十年的浸泡讓他需要大量的水來保持靈魂不散。”
明白了,難怪一天喝那麼多水,原來是為了身體的那個小孩子。
“如今小男孩的魂魄從身體裏脫離出來了,各走各路,皆大歡喜。”師傅將手裏的煙捻在煙灰缸里,舉起旁邊的80年代大茶杯喝了一大口“你猜,那個小水鬼現在哪裏?”
師傅難得露出如此老可愛的表情,圓鼓鼓的臉有點老頑童的特點,終究還是年輕人,正經不過一分鐘。
環顧着四周,伸出手指胡亂指着“師傅,你別告訴我說他就在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別嚇我啊!”
“你還怕這個?”
“那倒不是,就是......”看了看屋外大廳里師傅擺放的“天地三界”處“師傅這屋裏這麼多神像,難道還能有阿飄們不成?”
“阿飄?什麼啊?”
“就是那些咯!”摸了摸胳膊,感覺有些怪怪的不安,心有些說不上來的緊張。
“剛才是誰說的不怕不怕!”師傅爽朗地大笑着。
氣的我恨不得上去撓他兩下“不是怕啦,是尊重,他要是在,我剛沒說什麼得罪他的話吧,萬一上了我身,我可喝不動那些水啊。”
師傅突然嚴肅起來,拿起右手邊的筆敲在我的額頭上“口無遮攔。”
抬手對着自己的嘴啪啪啪地打着“百無禁忌百無禁忌,呸呸呸!”
“記住了,好奇歸好奇,尊重歸尊重,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明白明白!”
“他也是可憐,如果不是無能為力,怎麼會借用活人的身子。”
聽完了故事,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人和鬼其實都不容易,過去在我的概念里,鬼是可怕的,人類在明處,而他們卻無處不在,不是你想看就能看,想不看就消失的,除了大師級別的人物能收拾他們,我們只有任其擺佈的份。
可現在想想,他們留在這個人間,也是無奈的,或許他們找上來不僅僅只是“怨鬼索命”,更是一種尋求幫助,就好像這個小男孩,他沒有辦法脫離他的怨氣,每一日浸泡在冰冷的河水裏,又冷又怕又恨又怨,但是卻又期待着能助他脫離苦海的人......
一拍大腿“師傅,要不我們寫成小故事吧。”
師傅擺弄着手裏的新煙,看了我一眼並沒有點上,或許是被我說戒煙戒煙的說煩了“可以啊,我這裏有很多故事,你寫吧。只是,你真不怕招來什麼風茅野鬼?”
“我又沒得罪他們,報仇報怨也輪不到我啊。”
師傅輕輕一笑看着我沉默了一小會“行,寫吧,把關鍵信息都改一改。”
連連點頭“那,小說的名字取什麼好。”
師傅又飲了一口茶,片刻的思考“就叫醫詭吧,詭誕之說的詭,我們都是瞎說的。”
“嗯?哈哈哈哈,明白!”
就這樣,《醫詭》誕生了,我花了半年的時間收集着有趣的故事,又用半年的時間去緩慢地進行寫作,期間發生想寫的故事便穿插進去,最終刪刪減減整理出了12個故事完成了《醫詭》的第一部。
記得那日,收拾好東西,路過“天地三界”處,停下腳步,雖然在這裏上班已經一年半了,但是我從未靠近過,一是出於敬畏,二是不知如何做才好。
轉身走近供台,學着師傅平時的模樣,從一把香中捻出了三柱,點燃三支香雙手把持着放下胸前,微閉着眼低着頭心裏默念着“不管過去如何,不管我的體內有什麼,今日在這裏誠心祈願,一願師傅和家人身體健康,平平安安;二願心無雜念得自在;三願能得一心人......哎,罷了,還是隨緣吧,三願早日成材成功。”
睜開眼睛,走近香爐輕輕插了進去,餘光看到身邊有着水波一般晃動的影子,這影子不高也就到我腰吧,綠綠的黑黑的看不清是什麼,香忽然突突突的噴着煙圈,三個一組,共九個圈,飄到半空嘩地散開。
這個影子慢慢向我靠近,我站在原地直視着面前的香爐,心裏嘀咕着“走吧孩子,去自己該去的地方,重新來過,願來生你可以平安......”
身邊的水波影子從外圍開始慢慢變小,波動也越來越大了,最後化成了一點金黃的光飄出了窗外,香爐里的香也恢復了正常。
我的確不害怕,因為已經習慣了,有人說是因為我想像力太豐富所以產生了幻覺,也有人說我天生體質特殊能看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可不管是什麼,從小到大這樣的畫面實在看的太多,突然出現也好,緩緩靠近也罷,已經見怪不怪了,不打擾我的生活就好。
也不知師傅知不知道我這個特殊的體質,我從未和他說過,因為不想搞得自己有多特別,更不想在大師面前班門弄斧,畢竟我一路走來都是被動的角色,從未主動了解過,更不想和他們交流什麼,我只想做一個人,一個普通人。
這一天之後,只要我到診所,都會燒上我的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