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揚婉兮
又是一日晚間，魚樂正打着《混元掌》。
天色漆黑，卻也難不住他‘十年夜登’鍛鍊出的感知，黑暗之中，也是行動如常。
此時此刻，他的掌勢變得十分緩慢，雖然流暢若昔，卻好似重力加倍似的，每個動作都仿若推山，厚重無比。
深秋的涼風在山間呼呼作響，卻夾雜着陣陣浪潮回蕩的聲音？
隨着魚樂的掌勢推進，心臟砰砰跳得像是一台加足了馬力的發動機，氣血在體內奔涌咆哮，竟然傳出江潮急流的聲響。
隨着招式的演變，《混元掌》也不再按照招式順序遞進。
甚至，他的動作變化，都不止於十式《混元掌》，基礎拳腳、華山劍法，全都融匯一爐。
只依勁力真氣的變化推動，不管什麼招式招數，自然而然便流轉出來。
演變到最後，自然歸於高位馬步站定。
雙腿微屈，與肩同寬，兩臂合抱，中空藏氣，擺出了《混元掌》第六式，抱元歸一的拳架。
重心下沉，氣血凝聚，心意如一，坐胯抱丹！
氣血真氣立刻涌動，都朝丹田咆哮而來。
魚樂猛然起身，最為熟悉的直拳打出，轟然巨響之中，面前的石壁炸開一個籃球大小的坑洞，碎石翻飛，激射四方。
成了！
全身真氣都在抱丹之下被調動起來，這一拳，乃是集合全身真氣、氣血勁力而成，威力陡增十倍。
“嗯？抱元勁？！”
碎石激撞的響動之中，一聲難以自抑的驚呼響起。
魚樂此刻心意如一、極為敏感，如何能夠不知？
當下轉身退步，擺出了‘蒼松迎客’的拳架。
就見得，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正站在三丈開外的大石之上，負手卓立，好一派岳峙淵渟的宗師氣度！
風清揚？！
此時此地，除了他還能有誰？
魚樂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練個拳而已，怎麼還把這位給招來了？
上輩子看小說時就有個疑問，‘清揚’二字應當是出自《詩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明明是形容美人的詞語，怎會用在一個男人的名字上？
還讓他姓風，更顯幾分出塵縹緲之意。
金大俠是要創造一位世間難覓的美男子啊，此刻再看這老頭兒的五官輪廓、風姿儀態，着實是難得一見的俊美雋秀。
說句冒犯的話，估計他年輕時，穿上一身女裝，也毫無違和之感。
有些美，就是超越了性別、凡俗認知，仿若天上謫落的神仙，清雅脫俗、深刻雋永，就像魚樂的偶像哥哥一樣。
老北京話有個形容戲曲名角兒的詞語，正好完美的詮釋了這種美，叫作‘仙兒’。
風清揚生平大憾就是沒有趕上‘劍氣大比’，以至於劍宗慘敗，退出華山。
而他為什麼耽擱了呢？
因為他在前往江南娶親的路上，錯過了該年的兩宗大比。
而他娶親這件事，也特么是個圈套，根本沒有什麼兩情相悅、喜結連理。
就連新娘都是在青樓找來的一位‘演員’，目的就是要他趕不及‘劍氣之爭’！
塑造了風清揚這樣一位‘仙兒’，卻讓他的命運因為一個‘情’字而悔恨半生，還特么是一份虛情假意。
金大俠也是真的無情，又或者，他是想告誡世人，紅顏難遇知音，皮囊皆如幻影。
此時此刻，魚樂看向風清揚的眼神，包含了好多層意思，有崇拜、有欣賞、有憐惜……
正是這複雜而富有情感的眼神，讓風老頭不禁……大怒！
老頭美了一輩子，骨子裏卻最是鐵血陽剛，最恨別人用‘賞美’的眼神看他！
尤其特么是男人！
老頭兒飛身而來，一招‘有鳳來儀’，手臂作劍，大力劈砍而下。
魚樂被他整得一愣，怎麼說打就打呢？
即便是考究後輩的武藝，也沒必要滿臉猙獰，恨不得殺我而後快吧？
心念電轉，手上卻不敢鬆懈半分。
魚樂使了一招‘清風送爽’，用的是洗字訣，然而並非洗劍，而是把風老頭當成劍來洗，目的是格擋他的劈砍的同時，變幻身法，尋找側方有利位置，以便反擊。
見得魚樂利用劍招來變幻身法，招數使得如此靈動，風老頭不由眼前一亮，變招為‘詩劍會友’，跟着魚樂的身形急竄，劍指點擊而來。
兩人都已近身，這就不好閃避了，因為身法動作太大，閃避耽擱時間，難免落入下風。
魚樂左手‘天紳倒懸’截擊風清揚的劍指，右手直拳出擊，用的卻是‘鐘鼓齊鳴’的崩字訣，拳心中空，宛如炮錘。
崩字訣取的是雷震九天的意境，是威力最大的一種勁力。
別看他左右手招式不同，卻跟周伯通的‘左右互搏’沒有半毛錢關係。
不過是因為混元真氣隨心勃發，他才能隨意動作，不必考慮呼吸節奏，也不必考慮發勁姿勢，隨手揮灑都有大力伴隨。
也不知這老頭是真惱了，還是懶得變招，乾脆鼓起真氣，也用了個崩字訣，砰的一聲，跟魚樂對了一拳。
老頭功力通玄，直打得魚樂筋骨齊鳴，手臂發麻。
好在他不是真要打人，並沒有炸開真氣，或者攻入魚樂體內。
否則，就這一拳，魚樂至少得斷條手臂。
右手酸麻疼痛，還未等魚樂緩過勁兒來，老頭進步上前，手腕一翻便叼住了魚樂的右手。
溫潤醇和的真氣緩緩渡入，撫平了躁動的氣血，扭正了偏移的筋骨，這便緩和了魚樂的傷勢。
然後，這股綿綿若存的浩蕩真氣，沿着魚樂的經絡游遍了周身。
老頭皺起了眉頭，似有不解，想了想，直接問道：“你剛才是怎麼打出那一拳的。”
“哪一拳？不是被你破掉了嗎？”
“不是那一拳，是打石壁的那一拳。”
“哦，你說的那一拳啊。”
魚樂恍然，明白他想問什麼，也不多說，擺出抱元歸一的拳架，坐胯抱丹，全身氣血真氣一收一放，卻將老頭的真氣都給擠出了身體。
風清揚照見他體內的勁力、真氣變化，立刻激動不已，“抱元勁！果然是抱元勁！”
“小子！你怎麼做到的？！”
“這叫抱元勁嗎？”
魚樂心說我這個發明者還沒命名呢，怎麼你就先叫上了？
不過，抱元勁配混元功，倒也貼切。
“我華山派承襲全真道統，功法高妙。奈何抗元之時，門中精銳損失殆盡，遺失了抱元勁的秘法，使得《混元功》殘缺不全，不僅修行緩慢，更是威力不足。”
“後有祖師創下吞服霞氣的法門，將《混元功》推演至《紫霞功》。”
“雖然提升了些許威力，但已然缺少核心義理，終究無法續接‘混元如一，逆反先天’的無上武道之路。”
“小子，你是怎麼煉成抱元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