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領的佛羅里安

第八章 王領的佛羅里安

第八章王領的佛羅里安

陽光降下高丘,世界逐漸重歸於夜。除了紅堡的遙遠光芒,四下已步入無邊黑暗。他喜歡黑暗,要是可以,在黑暗中痛飲會更讓他喜歡。夜晚獨屬於他,不必賣力表演不情願的節目,不必在眾人的輕蔑嘲弄之下憨笑,在一袋酒之後,昏暗的草房也能睡出國王的舒暢。夜晚最懂他。

白天多數時候都不如人意。白天會嘲弄他,人們看到的會是白胖又顫顫巍巍的失敗男人,一個由騎士變成弄臣的滑稽人兒。

被嘲笑本來就是弄臣的職責嘛,他偶爾想。若是他被帶到君臨后以弄臣來培養,此刻他應該感到幸福。弄臣的工作簡單,這些天下來,他滑稽地覺得,他竟十分具有小丑的天賦。想讓四座歡笑,他甚至無需努力,他的臉型、他的舉手投足都是別人的笑料。可他是照耀着偉大的白騎士巴利斯坦爵士的榮光進入君臨,如今巴利斯坦爵士離開君臨,他也走到了生命的谷底。

他是唐托斯,能讓他舒暢的,只有無人的夜晚,若是諸神沒有降下疼痛就更好了。但諸神總是殘忍,腦袋疼痛總是常常伴隨,只有酒精才能稍微緩解。

為了夜晚,為了止痛的酒水,白天的一切滑稽的付出都值得,而若是囊中羞澀,什麼都沒搞到,那老頭兒賽爾彌就會出現在他的夢中,對他無言痛斥,怎麼也揮不出去,其他時候還會出現已不存在的達克林、霍拉德,彷彿他們家族沒落都是他的責任。

這個夜晚就什麼也沒有。他痛恨這個情況,希望胡思亂想可以讓他快點入眠,若是老頭非要在夢裏出現,他也沒辦法。偉大的白騎士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救了年幼的他,縱然在之後的歲月幾乎遺忘他。這是好事,他已由騎士變成弄臣,而賽爾彌爵士不會知道,早在國王剝奪他騎士稱號前,國王就收回了賽爾彌爵士的白袍,他在逃亡中約定不會記得曾救過的那個小孩吧?

他曾想通過什麼方式去幫助他,哪怕為他這樣的英雄人物而死,但偉大的賽爾彌怎麼需要他這個小小騎士幫助?他的問題太難,他的敵人太強大,他的錯誤也太早太深。

賽爾彌爵士總是做錯事,他想,偉大的白袍騎士不應去侍奉反叛的新君,不應在新時代的庸碌中消磨光輝,看看他如今的同僚都是什麼蠢蛋玩意吧!甚至他的錯誤更加長遠,他根本不該去救那個殘酷的國王,也不該去救一個註定要成為弄臣的小孩!這個可憐的無辜的小孩應該隨着他的父親、兄弟姐妹以及他們效忠的領主一同去見諸神,而不是在這裏無能又卑微地活着,靠一點酒才能度過艱難的夜晚,還要因太過弱小無法償付恩情而愧疚。

諸神如此殘酷,讓他從暮谷城之亂中活下來,從瘋王的殘酷統治中活下來,從君臨城的大屠殺中活下來,在醉酒後的死亡邊緣中活下來。而活下來更加殘酷,無止境的疼痛,他希望諸神告訴他這麼安排的原因。他閉上眼,他開始止不住回想,希望這些回憶能把他帶入夢鄉。

他記得一具具燒焦的屍體從紅堡中搬出來的樣子,以及那個氣味。他們活着的時候,每個身份都高貴,一個個御前首相,一個個國朝重臣,哪怕他遠遠看過一眼都會覺得榮幸,但他們燒焦后的樣子卻十分一致,連氣味也一樣。他搬過很多,這個工作如此恥辱,但少年的這些經歷增加了他的見識。

若是人燒得很焦,無論生前身高體重裝飾都不會讓死後的樣子有所不同,但如果燒得只是半焦或有盔甲什麼的容器,這就很可怕。他還記得為史塔克父子抬屍的情景。父親的血肉在盔甲中烤熟,而鋼鐵在野火中保存得完好,上面的鏤刻的冰原狼覆蓋著焦灰,彷彿是送給國王的烤狼肉大餐,散發著令人尷尬的味道。他記得與同伴伊諾小心翼翼將屍體抬出時,對方的話,“不要亂動,看他烤得多完整焦脆嘞!”可搬運中不免碰撞,金屬盔甲撕下了黏連的熟透的皮膚和肉,露出粉色的……那與焦脆就完全沒有關聯了。他記得同伴抱怨為什麼抬的是父親而不是兒子。他看到過兒子,兒子屍體完完整整,沒有被燒,不必擔心抬的時候身體散架,兒子也沒有味道,只是死相比他父親要恐怖一百倍。可憐的史塔克,他們一定不知道短短十幾年,另一對史塔克父子如今也已身首兩端了吧。這次他沒有抬屍的機會,父親的頭顱早先一段時間還掛在紅堡,兒子的頭顱也被珍藏,偶爾被拿出為國王助興,身體更是被縫上狼頭在河間地的大道上向往來人士展示。

唐托斯覺得,要是從兩對史塔克父子所受的待遇來看,相比伊里斯,如今的小國王已足算仁慈,他年齡畢竟還小,在製造殘忍和恐懼上欠缺經驗,絕不高深莫測,充其量是隨性而動,雖然往往也能令人側目,比如,給他灌酒那次——但並不及瘋王狠毒得幽深、準備萬全且可讓周邊之人一起挨受痛苦,他就見過蘭尼斯特的白袍為這痛苦緊捏劍柄裝飾的寶石留下滿手鮮血的樣。

他還記得蘭尼斯特大軍進入君臨時燒殺搶掠的場景。那時他只是一個小小侍從,在守城人手不足的情況下,他被趕上城頭射出一支支軟乎乎的箭。他記得上司艾里沙索恩爵士在守城時對着他瘋狂呼喊,用他能夠想得到一切詞罵他。若非經受艾里沙索恩爵士的痛罵,他今天一定無法安然對待身邊的嘲諷,他想。那些口出惡言的人,諸神並不青睞。

唐托斯覺得,艾里沙爵士是個堅韌的人,喜歡抽起嘴角微笑,但多數時候是個氣急敗壞的魔頭。他彷彿討厭唐托斯的一切,尤其是他的姓氏,若非守軍不足,他覺得艾里沙會將他推下城頭,變成一攤爛肉。面對舉國的叛亂,人人都知道,君臨失陷已無法避免,但艾里沙爵士絕不放棄,而且在最艱難的時刻,也不放棄辱罵他,唐托斯覺得他是個十足的混蛋。當守軍打開城門,向泰溫投降后,泰溫沒有信守承諾,他放出自己的瘋狗對自己故友的家人進行撕咬,對所有在守城中對他不敬的軍官、士卒進行殘酷的處置。街頭到處都是獅爪下的慘叫和無力的逃亡,血與火。與暮谷城的屠城和砍頭相比,這次更亂,時間也更長。

獅子的殘酷,他早在暮谷城就已了解並體驗,但艾里沙爵士就認不清這一點。破城后,他仍將自己的痛恨放在了臉上,琥珀色的眼睛試圖將一切人都釘死在牆上,最終獅子給了他選擇,要麼死要麼黑衣。他選擇了黑衣。他唐托斯更渺小且更謙遜,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如何表演懦弱和臣服,那個時候他精力充沛,充滿激情與智慧,也沒有莫名其妙的頭痛。他不是因為懦弱和臣服而被放過,他知道。他的身材比暮谷城時更大更強壯,但……盔甲歷經戰鬥,但沒有一絲傷痕,主人的智慧或者恰到好處的懦弱將它和上面的紋章保護得很好,老獅子一定記得。

我是暮谷城下的遺孤,是伊里斯國王的叛徒遺種,是賽爾彌爵士救下的無知兒童,也是獅子上一把屠刀下殘存的男丁。王朝更替,舊王朝罪種的清白不證自明,他免於像艾里沙爵士那樣做選擇。

他還記得隨艦隊跟隨龍石島親王史坦尼斯征服大威克島時的情形。大威克島的古博勒家族將最後的軍隊藏在娜迦山丘,嚴密守衛每一個登上灰海王大廳的堤道入口。史坦尼斯在拋光所有火油灌后,下令強攻,他則作為首批進攻的士兵,向堤道發起進攻。在國王的旗幟下,軍隊士氣如虹,順利突破堤道防守位,攻入內線,隨同他一起的派柏爵士、禿頭佛羅、壯牛哈爾溫統統戰死,他則在混亂中殺死達袞古博勒,而後被流矢擊中,傷痛之下,從王座廳滾落,跌下山崖又幸運被松枝拖住。戰鬥結束,打掃戰場,他才被發現。但此時,不僅達袞古博勒的死被錯誤得記錄在他人名下,他也錯過史坦尼斯為勇士冊封騎士的機會。當他可以從床上走下爭取他的榮譽時,早已無人證明他的功勛,他服務的騎士也一樣死在戰場。“騙子”,這幾乎成了他的外號,無人相信他曾勇敢作戰。正當他以為這輩子將背負這種不名譽的外號時,史坦尼斯則已命令學士向他調查。當一名名死去的同袍從他嘴中述出時,史坦尼斯則拔出了劍,在娜迦山丘傳奇的灰海王座前為他補了騎士封號。“達袞古博勒直接死於丟了頭,噴濺的鮮血染紅了樑柱,所以我們判斷他並非死於穿胸劍。他胸部腹部雖有傷痕,但腐爛不成樣子,看不清深淺,無法證明你為他帶來了致命傷,所以這份榮譽我無法給你。”

雖然丟失了最大的功勛,但單獨獲封的騎士稱號依然讓他倍感驕傲。親王的古怪性格更增這份榮譽的成色。

他也記得失去騎士封號的那天。剛開始,他以為這是幸運的一天,貴人為了歡慶小國王的命名日,贈與每位城堡守衛一大袋紅酒,鼓鼓囊囊,但他覺得幸運的是,他不用在宮中當值——負責宮廷守衛的他們換成了金袍子,來至宮廷衛隊主管盧比奧的命令讓他從職責中解放出來。他知道現在的傳言,說他在比武時喝得酩酊大醉,惹得小國王生氣,把他從騎士變成了弄臣。小國王喜歡殘忍的比武表演,但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只負責高呼國王萬歲!

可問題就出現在這裏。參與滑稽比武的自由騎士實在太少,與小國王父親還是國王時舉辦的那場相距甚遠,於是傑諾斯史林特大人提議城防中的騎士參與,以壯比武聲威。到了這裏,幸運的一天開始轉變。他在酒後的睡眠中被拉起,作為臨時選手參加臨時舉辦的荒誕比武,他甚至沒有了解自己的對手。他酒徹底醒后才明白,這是某個殘酷的大人為了迎合國王殘酷的性情而增添的殘酷底料。他甚至只是被漫不經心挑選的目標。

他不知道那個時候珊莎史塔克是哪裏來的勇氣對抗來至喬弗里的命令。那個時候她雖然是國王名義上的未婚妻,但只要有腦袋的人都會明白,她已不可能成為七國的王后了。而且,她還經常被他的上司,即白袍鐵衛們毆打。任何有記憶的人都不會如此冒失。他被珊莎史塔克冒失的善良救下,就像冒失的賽爾彌爵士將他從暮谷城之亂中救出。

上次從兒童變成孤兒,這次從騎士變成弄臣。他既是弄臣又是騎士,兩者結合則是弄臣的國王,無與倫比。某個好大人曾告訴他,七國之內,他是唯一既做過騎士又做過弄臣的人。他忘了,這種人還有佛羅里安,騎士的唐托斯會和他爭辯,但弄臣的唐托斯不會。這個記錄可不光彩。

他還記得,在黑水河大戰……

就在他繼續回想之時,莫名其妙的感覺讓他睜開了眼睛。他望向出口,卻見一個黑影出現,彷彿已在門口站了很久。當黑影注意到唐托斯已經注意到他的時候,他說話了。

“作為一個弄臣來講,這個房間已足夠好,但作為一個曾經的騎士來說,這裏寒酸又簡陋。竟連一把合適的鎖都沒有。”有禮貌的人不會以此開頭,他想。

他早已生活在陰謀之中了,並不准備搭話,故而像個傻子弄臣看着黑影,如果光亮更好一點,他一定會讓對方看出他在疑惑以及那張愚笨而遲鈍的大臉龐在傻傻等待,但黑暗沒有給他很多機會。

“也許你還想喝酒吧。”這個聲音透露着戲謔。他十分熟悉這種腔調,總有人如此在他面前賣弄姿態,也總有人認為他會為酒放棄一切,“噥,這個你一定會喜歡。”一個酒袋拋了過來,他身手伶俐又遲鈍,將將抓住。

“你,你是?”

“呵呵。你總會知道的。”他走了,就像從沒出現過。除了手中的酒袋和飄在空中的餘音,什麼都沒留下。

他搖了搖酒袋,拔出塞子。這是多恩的紅葡萄酒,他立刻就明白。毫不猶豫,他喝了一口,然後另一口。再見了,巴利斯坦爵士,今夜你別來打擾我。

幽影和腳步聲漸漸遠去,打着規律的節拍,仿若在提醒他剛剛並不是夢。

呵,以為我會關心他是什麼人?我不關心,一絲一毫都不關心。自以為是的人會以為自己很重要,但我已經過了這個階段。

過了兩日,當他喝完酒袋中最後一滴的那晚,黑影再次出現在門口,一如幾日前。人影這次什麼也沒說,彈出了一枚硬幣,硬幣扣出,嗡嗡作響。唐托斯像表演戲法,雙手一起合十捧住,這滑稽樣惹得黑影嘿嘿直笑。這是他的弄臣天賦。

一枚銀鹿,他不必查看。一枚銀鹿足以換好幾袋酒,好幾隻燒雞。但他有點失望,他是古老的霍拉德家族的繼承人,是已不存在的霍拉德堡的主人,什麼不自量力的人會拿一枚銀幣收買他?

我是個弄臣?呵呵,輕視我吧,輕視我吧。

但他仍露出十分滿意的神采。這滿意的神采讓來人更滿意了。他第二次來亦如他第一次過來。

等待和計數讓他辛苦。陌生人能來第一次、第二次就可以再來第三次直到第七次。有任務在等待他這個弄臣,他不排斥任務。

第三次,來人給他帶來一枚金龍。金龍在昏暗之中和銀幣也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扣出的聲音更加沉悶,不如銀幣響亮。第四次,來人給他送來了一袋酒,一袋來至青亭島的金黃色葡萄酒,比多恩的葡萄酒要好,正如金幣要比銀幣好。第五次,來人給他扔了一件黃金製作的手環。每次他都會問,你是誰,但來人總是呵呵笑,不予回復,裝足了神秘。

黃金的沉重感壓得腦中血管蹦跳,與以往大不相同。他想起曾偶然聽到一個賣燒餅的平民向人吹噓,“只要我褲襠有些潮,第二日就一定會下雨,”大家聽着都鬨笑,但他仍喋喋不休,“若是略微潮,就只會下小雨,若是很潮,則會下大雨,若是潮濕弄得雕很癢,小雨就會持續下,非得下滿一天一夜。”有人笑罵他污衊諸神。但唐托斯則不敢輕易否定,他也有自己總結的小秘密。每當他腦袋裏血管抽搐,第二日就一定會親眼見到死亡,血管跳得越厲害頭則越痛,第二日的死亡也將越慘烈。而自從勞勃國王去世以來,血管抽搐已十分頻繁及熱烈,也越來越難以忍受。冥冥之中,唐托斯就是明白他的死期將至!他甚至能看到伴在他身邊的陌客。

他一直在期待陌客正式登門。

陌生人第六次登門時送上了燒雞、金幣、酒袋。他知道,如果這是個信神的人,他還會再來最後一次,但他沒必要如此胸有成竹。人們以為的唐托斯、糊塗的唐托斯、酒桶唐托斯、弄臣唐托斯不會記得陌生人來了多少次,但真實的唐托斯什麼都記得。

“請問,請問,我很感謝您送來的禮物,請讓我知道,我該如何回報您吧!”

“呵呵,有機會的,或許還會很快。”

第七次,他收到了一個徽章,城堡的外形,側面鑲嵌着用黃金打造的王冠,紅銅及白銀相間的條紋,斑斑灰跡述說著小玩意的古老。他小時后曾見過這個玩意,他的爺爺常將它扣在長風衣的胸前。自打他的爺爺去世,這個配件他便再也沒見過,隨着霍拉德堡以及他的家族覆滅,這個東西也失去了意義。

他有些失神。無論這個陌生人想要如何利用他,支付的黃金和刻意尋找的獨特禮物都已表明了足夠的誠意。他將小玩意緊緊攥在手中,沉痛、悔恨、惋惜在心中翻滾。健康的唐托斯即使是個弄臣也會用得着它,瀕死的唐托斯拿着它只會羞愧以及懊悔。

“這,這,大人,我沒想到,真的感激!”他撐起笑臉,向來人表達感謝。

“我可不是什麼大人。呵呵,真正的大人或許會用得着你。”陌生人一如既往,不肯透露任何消息。

唐托斯並不覺得有何被利用的價值,但來人支付的價碼早已超出了他一個弄臣努努力就能償付的限度。他十分確信。

次日,結束可笑的一天後,當他提着酒袋艱難吞酒之時,門口再次出現了黑影。這個黑影更加整肅,但個頭卻小了不少。

“唐托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你還喜歡么?說實在的,那塊徽章已在我收藏室里很久了,我想最適合它的只能是你。”這個聲音並不陌生。

“哦,貝里席大人。”他憋出一個酒嗝,“我不知道,您,我很樂意為您服務。”

“我相信你能服務得好。我送了七次禮物,但沒有在弄臣和小丑中聽到你獲得神秘禮物的傳聞哦。”他輕聲笑了起來,“這點很好,秘密,是生活在君臨的一切。”

“是的,大人。您有吩咐,我一定竭誠為您完成。”

“很快我就要離開君臨,我需要在君臨留有眼線,可什麼眼線能有弄臣更好呢?或者,你還覺得自己是騎士?”

“不,大人,哦,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騎士,我的騎士頭銜已經被喬弗里國王剝奪了。”你的眼線快死了,所以你趕快下餌吧。

“喬弗里國王剝奪了你的騎士頭銜,你不恨他么,他甚至要殺了你。”

“這,這是我的錯,大人,國王,是我惹惱了國王,國王放過了我。”

“呵呵。救下你性命的是珊莎史塔克。”他盯着他笑了彷彿兩人早已達成一致,“我要去鷹巢城迎娶艾林首相的遺孀萊莎徒利,可那個女人說結婚必須答應她一個條件,這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唐托斯討厭他神秘莫測的笑容。

“這?請問大人,我可以為您做什麼?”萊莎是你的婊子,為了結婚可以答應你一堆條件,哪怕在血門下飛。

“萊莎徒利是凱特琳徒利的親妹妹,他們小時后,關係就極好,如今凱特琳在紅色婚禮上被佛雷殺害,萊莎十分痛心,下定決心要救出凱特琳所剩的唯一女兒。我的難題在於,她非要讓我把她帶回鷹巢城,否則就讓我滾回赫倫堡,呵,那個地方還不如五指半島呢。”他故意切斷了話,停頓了一下,唐托斯知道他在觀察審視,“這個女兒就是救了你性命的珊莎史塔克,我要你協助,幫我偷出這份聘禮。”

偷出蘭尼斯特最重要的人質?他要是有這個能力,不如直接帶這女孩回臨冬城,然後在北境重建霍拉德堡。

“我一直在尋找機會報答,可是?”

“你不會以為只靠你一個人吧!我需要你先取得珊莎史塔克的信任,教她乖乖聽話,她救了你,也一定願意去信任你,而你的獨特身份可以讓你經常出入宮禁。沒有你,我總不能把她抓起來放在箱子裏吧,她畢竟是長了腿的,還有一副好嗓子。”

“這,這,可是,若是失敗,或讓鐵王座知曉?”

“我可不曉得你何時忠於現在這個坐鐵王座的人,或者我看錯了?”

他知道正確答案。“不,大人,我從未向現在的鐵王座宣誓。可大人您?”

“我?有了公爵女兒和公爵夫人的愛情,鐵王座的賞賜又算什麼呢?”他笑意洋洋,彷彿這是個蠢問題,“我很快就會離開,而其他的細節自然會有人交代你,但首先,你要接近珊莎,取得他的信任。你可以吧?”

他幾乎立刻就答應下來這個任務。他就知道,他的人生不會以碌碌無為,在君臨某個拐角因病痛折磨而結尾。

數日後,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一切角色:為珊莎史塔克送上他“祖傳”的藍寶石項鏈,請求他在國王的婚禮上穿戴、在混亂中將她帶離現場,通過提前熟悉的道路將她帶到海濱,乘坐小船將目標送往指定方向等待的船隻。然後,按照他們的安排,他將獲得一百金龍和狹海對岸的一座宅子,足夠過好一生。

想要一個人完成計劃絕無可能,他需要一個有船且足以信任的朋友來幫助他。弄臣沒有朋友,曾作為騎士的唐托斯有很多,但他們都沒有船。然而問題卻不在此,真正的問題是,如果他們不屑與弄臣做朋友,他們顯然也不足以託付這項危險而收益未知的重任。

眼前的困難和目標像火一樣燎燒着他,好像,他的一生都在等待這個時刻。

“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唐托斯撓抓着頭髮,希望靈感可以從疼痛中突然誕生,但腦中一片空白,簡陋的房間和弄臣的頭套面具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他只得吞下兩口紅酒,離開房間。

跳蚤街的貧民不會嘲笑他,爛泥門的漁民不關心他,而如果要船,尤其是廉價的船,不會有比漁民廣場更合適的地方。黑水河兩岸的灘地,史坦尼斯留下了大量的沉船和木板桅杆,船中的盔甲、刀劍以及其他值錢物品早在第一時間就被搜羅一空,而如今,就連這些破木頭已有漁民和船匠在盤算。要是這裏有價格合適的船,唐托斯會考慮買一艘,不用大船,能夠穿越黑水灣就足夠,他金龍不多。

“小小的船,不需要如你姐姐美伊史塔克的那艘大,不需要配齊優異的水手,不需橫渡夏日之海、玉海,甚至不需要渡過狹海。”

經過數個隱蔽的帳篷,他換了數次裝束,直到他認為足夠像個買船的商人才重新在最西邊的集市出現。他問了數十名船長買船的事,大多數直接將他趕走,少部分向他報了過高的價格。當他精疲力盡,準備放棄時,一名老頭子船東開始誠心介紹他的破漁船。他抱着看一看的想法上了它的甲板,如果這裏有甲板的話。船艙裏面,已集滿淺淺一層水,他不知道在海面上,船會不會突然沉入深灣。風帆沒有撐開,即使摺疊也能看出破破爛爛,唐托斯懷疑這帆能不能撐起。這艘破船的一切都說明它的古老。

老頭像個熱情的商人向他介紹船的歷史和一切優點。唐托斯看得出來,他與這艘船有很多故事,也能看得出來,他已厭倦了海上的工作,如今只想賣掉它上岸。

他向老頭說明了虛假的用途,老頭一個勁點頭承諾,並嘗試去撐開帆,但船的桅杆卻突然折斷,若非老頭敏捷,差點將他砸死。老頭驚恐莫名轉又唉聲嘆氣,為了表明不是為了故意騙唐托斯,開始向他講起他自己倒霉的一生。唐托斯雖然不耐煩,卻也感嘆他的遭遇:他大兒子夢想成為騎士卻在第一次上馬時摔下,成了跛子,如今在給人做幫工,收益微薄,二兒子剛剛成人時死於一場風寒症,三兒子十幾歲隨他出海卻掉到海里被船撞壞了腦袋,他老婆不得不把這個兒子送給陌客,大女兒早早嫁人卻又早早成了寡婦,帶着一個兒子,被婆婆掃地出門,二女兒在十幾歲時於集市失蹤,他老婆擔心得生了病隨後就死了。小兒子好不容易被他塞入馬舍做個馬夫,在比武大會上卻意外被魔山砍成兩半,小女兒如今在家賣鮑魚,他沒有去看過,但據說,出入買魚男人可以從諸神門排到爛泥門……

唐托斯沒有耐心聽他的倒霉史。正當他準備離開,一個面目粗獷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他立刻就明白,這是老頭的大兒子。中年人在顛簸的船上行走,僅略有跛態,唐托斯覺得,如果這也是跛子,他則可以被稱為瘸子。

“大人。”中年人向唐托斯做了個標準的見禮,而後轉身看了斷了的桅杆,向他老頭道,“裏面已經被蟲蛀爛了。父親,真該感謝諸神,這種倒霉事不是發生在海上。岸邊很多破船,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桅杆代替,您老收拾一下,把這斷了的鋸掉吧,等我回來,我們把船划走。這個泊位費我們可付不起……”他來得快,去得也快。

“若是甘德沒有摔傷,或許他真的可以去做騎士。”老頭黯然。神奇地,唐托斯也認同。

“確實。”

離別老頭,唐托斯心亂如麻。當他準備在城門關閉前返回時,一個鬼祟的年輕人拉住了他衣角,示意他到旁邊的帳篷說話。

“我聽說老爺您要買船,就跟着您了。”年輕人最多只有十五六歲,如今嗓音粗糙像是正在換聲,絨毛鬍子淺淺掛在唇上,黑色頭髮,四肢健壯,但看不出英俊,是個妥帖的小夥子。

“嗯?”這不是刻意來探查他消息的人,他立刻就明白。

“老爺您想買船,但看起來,您明顯不是船上人,我在想,老爺您,您一定需要合適的船長,嗯,或水手吧或者幫您檢查船舶質量的海員?我從小就生長在船上,操船升帆、認星識路、辨礁越障無所不能。”

“我可不會信任一個陌生人。”唐托斯立刻就喜歡上這個年輕人。

“我已立誓絕不辜負信任,這是我在君臨活下來的根本。我曾在‘歡樂人魚號’、‘里斯人兄弟號’上做工,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家裏的客貨兩用漁船上幫忙,我向您保證,我是個合格的水手,甚至船長。”年輕人眉飛色舞,信心和擔心交織的奇怪勇氣讓唐托斯羨慕至極。

在君臨活下來的根本是裝傻和說謊。“也許你有技能,但我為何要信任你。今天之前我還從未見過你。”

“大人,我是騎士之子,我願意以我父親名義向您發誓,我值得信任。”誓言從不可靠,他記得泰溫的誓言、記得伊里斯國王的誓言。

“你即是騎士之子,為何沒去做個侍從?”

“我的父親死得太早,沒有這樣的機會,另外,我還得養活弟弟、妹妹和母親。”

“你的名字?”

“佛羅里安瓊斯”

“你弟弟的名字?妹妹的名字,母親的名字?”他快速詢問。

“佛洛倫瓊斯、艾麗瓊斯以及瑪麗霍格特”唐托斯不得不相信。他就做不到在一個呼吸之間說出自己父母的名字。“呵呵,我的父親是史蒂芬瓊斯,他曾作為雇傭騎士為霍格家族服務,霍格家族效忠於哈佛家族。”

唐托斯只覺得一切都荒謬,他們的父親有着共同的名字,不僅如此,少年的名字……他握了握手腕,驚嘆諸神為他的安排。

“也許你確實適合做一名水手,或船長,但我並沒有船。”

“我知道您需要能在黑水灣內航行的客貨船,或許,您可以嘗試將‘歡笑人魚號’買下,我猜測,只要您能拿出三十金龍,棕鬍子船東一定願意出手。這艘船雖然老舊,但足以為您服務數年。”

“看來,你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我相信,如果買下,就不用操心招募水手的事了吧?”如果這就是諸神的安排。

“是的,如果您安排我做船長的話。我可以為您招募忠誠可靠的水手,您讓他們航向哪裏就航向哪裏,哪怕是瓦雷利亞的失落之地。”少年終於放下一切笑了。

對,就是要駛向失落之地。“明天,明天城門關閉前的兩小時,在這裏等我。”現在,他需要想辦法盡量讓少年願意為他冒險,但謹慎是他的習慣。

君臨日漸擁擠,大人們的注意早已轉向治安和接待,沒有人真的需要弄臣。為了湊齊購買歡樂人魚號的資金,唐托斯經過數次換裝,在鋼鐵街將自己的盔甲、劍出手,在絲綢街將金環等物品出手,結合這些年的儲蓄以及這次危險行動的“首期”訂金,他勉強湊齊五十金龍。

他重新找到了昨天看到的那個老頭。吸引他的不是老頭倒霉的經歷,而是他那騎士夢想未能實現的跛子兒子。他回到了破船的原泊位,但泊位上停留的明顯是另一艘更大的船。回身尋找了一圈,卻未發現這對父子。唐托斯無奈,只得四處詢問,最終才在黑水河上游的河灘上,看到他們,他們的破船上一根桅杆已經重新立上。

“甘德閣下。”唐托斯向老頭致意,但話確是向著他的兒子。

“大人。我們的船還沒能修好。桅杆在水中泡了太久,已不堪用啦。”

唐托斯看到的桅杆完美無缺。

“這是臨時加上的,我們準備給他重新找一個更堅固的。”老頭看出了唐托斯的疑惑。

“我明白了。甘德閣下,我聽您父親說,您曾夢想成為騎士。”唐托斯覺得這種話應該向少年說,而不是這個中年的跛子甘德,“說起來很冒昧。我有一樁交易,若是能完成,我想,您一定可以實現願望。”

“這,大人您開玩笑了,我只是個漁夫。”甘德很謹慎。

“我已決心買下‘歡樂人魚號’,我希望您可以替我擔任船副,確保我的船可以按照我的心意航行,在合適的情況下,及時糾正船長的錯誤。只要閣下可以按照我指示的去做,只要能夠完成任務,您的這個夢想必定會實現。如果您對我冒昧的說辭有一絲興趣,我希望明日這個時間,您仍在此,那個時候,我將向您坦誠一切。”唐托斯明白騎士的意義,他希望甘德也一樣能夠明白。

他學着黑影拋出了一枚銀幣,這是訂金。而甘德比他更加矯健。

他換上了商人的裝束,這模樣他自己也認不出來,歡樂的肚子給了他足夠的底氣。到了約定時間,他根據佛羅里安的引領,與棕鬍子船東溝通了買船的事。船東爽快將船賣出,包括了船內尚未賣出的各種商品及貨物,唐托斯共支付了三十九金龍。船舶登記,他又支付了七個銀鹿掛上了佛羅里安的名字,又為他請到的三四個水手付出了額外幾個銀鹿。

“明日,我將派我的管家一起登船,由他擔任船副。”他就是知道甘德會同意。

次日,甘德果然留在原處等待,但他的父親不在。唐托斯與他一起走入船艙。

“大人,我不知是否該信任你。”混跡魚市街的人往往不會這樣說話。唐托斯決定再推一把。

“您可以信任我,我以家族的榮譽起誓,以我所信奉的七神起誓。您得明白,領主、騎士不會因為隨便的小事而冊封新的騎士。平民雖然可以因為勇敢的戰鬥、機智的協助而被冊封騎士,但你已不適合在戰鬥中獲取榮譽,所以,只能依靠機智的行動。七大國中,被冊封的平民騎士有許多,您一定能找到合適的例子。”

“機智的行動,大人,是走私么?我們航向目的地簡單,但繞過港口檢查可難。”

“是走私,但不需要繞過港口檢查。”唐托斯知道他們蘊含的勇氣和力量。

少年船長充滿獨立執掌一船的自豪、自信和野望,願意航向任何深淵,中年跛子大副目標明確沉着冷靜,足以應付海上的意外,他找不到比這更好的搭配了。

太陽從海面升起,第一束光打亮了高丘的紅堡,全城至此開始逐漸熱鬧。王國需要這樣一場盛大的婚禮宣告國家的偉大勝利,宣告鐵王座的團結和力量。但到了今日,唐托斯只看到分裂和虛弱。

他覺得雙手顫抖,為送出的項鏈顫抖,為他偉大的計劃顫抖。腦袋開始劇烈抽痛,他不得不吞下兩口紅酒。紅酒酸澀刺鼻,在酒精刺激下,他的臉色迅速變得紅撲撲,伴隨着嚴重的頭痛,開始像個酒鬼。

珊莎會老老實實跟一個酒鬼走么?唐托斯有些擔心,在關鍵的時間上酗酒的人不值得信任,而他已向珊莎證明過。若是她拒絕信任一個酒鬼,則萬事皆休。貝里席公爵為什麼認為他可以帶出珊莎?君臨城內幾十萬人難道僅僅一個唐托斯可以用么?

他裹上了寬厚的弄臣服裝,裝上表演的道具、測向儀還有為甘德準備的信件。信件被泥封,上面用霍拉德的徽章加蓋印記。這是他的承諾。

完成不堪的表演后,唐托斯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婚禮逐漸變得熱鬧嘈雜,每個人都有無數忙不過來的任務,唯獨他有時間在一旁觀察、思考。逃跑的路線已在他的腦海中翻過無數遍,他希望佛羅里安和甘德會向他們表現得那麼可靠。他還要思考如何快速不惹人注目地接近珊莎。這中間過程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

唐托斯知道計劃會成功,他相信夢中的指示。在夢中,她看到珊莎回到了臨冬城,但站在婚禮現場和站在夢境中觀察,這是兩個概念。貝里席大人會做夢么?若是不做,他對計劃成功實施有幾分把握呢?或者貝里席大人真的期待計劃完全成功么?唐托斯知道答案。成功則最好,若是失敗,也不差,損失無非珊莎。當然,若是失敗,暗中盯着他唐托斯的刀會隨時劃過他的脖子。貝里席大人不會將自己的把柄放在他的身上。

他並不怕。他甚至想向他打聲招呼。

陌客,你好么,你已經等待很久了吧?

經過漫長的等待,他從人群的驚慌聲中回神。他往貴人的高台而去,沒有人阻攔他,沒有人在意他,這很好。

珊莎像個驚呆的小鵪鶉,這不好。

唐托斯輕輕碰了她的袖子,“就是在這個時候,快走吧!是時候回臨冬城了。”臨冬城三個字對她很有力量,唐托斯高興想到,她願意跟隨說出這三個字的任何人。很好,其他所有人都在湧向倒下的國王,無人關注他們。

唐托斯順着已行走過無數遍的廊道,蜿蜒的小徑以及緊閉的鐵門。他為珊莎戴上斗篷,行走在樹木的暗影中,期望神木林的樹木仍是北境神靈的盟友。

“珊莎,不用害怕,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這就回臨冬城。很快,很快,你就能到了。”

“感謝您,爵士,我並不怕。”

“我並不是爵士。”

“不,您是。”她的堅持讓唐托斯覺得好笑,這只是個孩子。

除了少數狹窄的地方對小女孩有所受阻外,整個路途竟無比順利。他們順暢到達紅堡下的海岸,而此時,教堂不間斷的鐘聲已響起,可能整個黑水灣的海面都能聽清。已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他們了。

唐托斯巡視海岸,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系在岸邊的被隱藏起來的小船。他小心將珊莎扶上。將小船推入海后,他立即跳上。稍稍遲疑后,他將測向儀和書信放下,安慰珊莎后,轉又跳下。將所有屬於弄臣的衣服全部扔在岸邊,露出了屬於霍拉德的紋飾。

海面有霧,再好不過,唐托斯心想。不過一會,他就會消失在茫茫大海上,帶着臨冬城的女兒逃離獅子的魔爪,清償他的債務。他希望,少年船長和跛子大副不會被教堂的鐘聲影響而放棄等待。

沿着測定的方位,他足足劃了半個小時,在筋疲力盡前,看到那艘破舊的客貨船,他笑了。

“去吧,孩子!跟着他們上船,記得把信交給你見到的領主。”他對珊莎說道。

“爵士,您不要一起么?”

“我的好女士。我還有其他事要辦,他們會帶你回家的,你知道家吧,我看過那個地方,魚梁木很粗,要幾個人才能環抱,啊,旁邊的綠色池塘,冒着熱氣。”

“是的,紅色葉子,白色枝幹,綠色池塘。”珊莎小聲說出,在遲疑之下,她付出一個拙劣的吻。

歡笑人魚號的船員開始鬨笑,並吹出口哨。唐托斯沒想到會如此幸福。少女在水手起鬨中羞紅了臉。

“大人,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了么?”佛羅里安瓊斯向他問道。

“他的名字叫佛羅里安。”珊莎道。少年像見鬼了一樣。

“是的,我叫佛羅里安!”他帶着幸福和歡樂划船而去。他還有另外的人需要見。

海上划槳讓他又痛又累,迷霧漸漸散去,唐托斯才發現了另一艘在海上等待的船,這是他的方向,也是他的終局,大教堂的鐘聲似為他而鳴。他的頭痛也在隨着鐘聲的節律在逐漸強烈。

“唐托斯,我沒有看到珊莎。”貝里席高高站在海船之上。

“您應該稱呼我為爵士,大人。”貝里席笑容止在臉上。

“我可不關心酒鬼的稱呼,珊莎在哪?”

“珊莎已經回家。我不是酒鬼,我叫佛羅里安,我討厭酒。大人。”

“唐托斯,莫非你的腦袋被酒泡了?”,貝里席只能通過鐘聲知道一些,但其他的他什麼也了解不了,“既然珊莎已回家,你還來這裏做什麼,莫非還想來拿尾款?”

“那個叫唐托斯的傻子想給您帶話。他站在婚禮現場,雖然餓了,但他忍着大餐未吃,雖然渴了,卻忍着美酒未喝,雖然累了,但絕不坐下任何板凳,雖然熱了,卻絕不站在屋頂之下。而貝里席大人不在場,卻吃得飽喝得滿,坐得也夠穩,對了,您向紅堡主人送的禮物他喜歡極了。”

“唐托斯,我沒有見過比你更蠢的傻瓜了。”他的臉色憤恨而驚悚。

“是的,我是個傻瓜。”

“那傻瓜,莫非這番話就是你來此的目的?”

“不。我是來向您致謝的。那個紋章我很喜歡。”

他聽到了呼嘯聲。利箭穿胸,他沒覺得痛。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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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與火之血狼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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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領的佛羅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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