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瑞卡普爾

第二十章 瑞卡普爾

第二十章瑞卡普爾

他們在孿河城休整一夜后,留下兩百五十名士兵以及幾乎同等數量的佛雷家的屍體。

屍體一排排吊在孿河城的橋下,在寒風中帶着輕柔的節律搖搖擺擺,向每個通過綠叉河的人致敬。

他們帶着勝利的喜悅和驕傲穿越孿河城,隨着騎兵洪流奔向下一個戰場。

瑞卡在緊張的一天中睡了一生中覺得最滿足的覺。閉眼后,再沒了現實中的血肉模糊、血腥惡臭,緊張、疲乏、勞累也在美麗的一覺后全部消失。此時此刻他還有些懷念孿河城的熱湯和剛出爐的羊肉麵包。

他仍能感覺到渾身上下的酸痛,但這些酸痛是他奮力搏殺的獎勵,是勇敢作戰的證明,也是他的幸運。他的盔甲雖被射穿,但箭頭被皮毛阻隔。身體青青紫紫,卻對後續的戰鬥沒有任何影響,他愛上了穿戴盔甲的感覺。

騎兵隊伍幾乎與他一樣興奮昂揚,他能從戰馬的嘶鳴以及暢快的奔跑中感覺到。

他們越過孿河城,沿着海疆路一路向南,沿路的小領主們閉門不出,緊守塢堡,看着他們騎馬而過,像目瞪口呆的鴨。

這裏敵人比盟友多,他意識到。他們應該認識隊伍中高舉的旗幟。白底藍盤的灰盾他們不會知道,這是他小家族的旗幟,但他們一定看得懂高高飄揚的冰原狼旗。怎麼會看不懂呢?他們之前甚至在這個旗幟下為少狼主而戰。

騎兵越過這種莊園時吹着哨子,嘲笑躲藏在石牆之後的膽小鬼。

牆后的人有理由畏懼。

沿途中,瑞卡看到很多農場毀在大火之中,僅留下濕漉漉的殘燒灰跡和殘垣斷壁。很多塢堡也是同樣,牆角之後,搭着簡易的窩棚,躲藏着衣不蔽體的貧民或者強盜,他甚至還看到幾個灰色長發,皮膚乾癟的老女人。他們對於大股騎兵部隊的越過,只有麻木。這讓瑞卡感覺失望,他寧願看到一張張憤怒和仇恨的臉。

嘿,我正在征服你們的領土呢!

他們也許是附近的農民,也許是某個堡壘的長工,某個穿針紋綉制衣的女工,但現在他們只是無家可歸的可憐蟲。瑞卡覺得,他們根本沒法活過這個冬天。

越往後行軍,他就越來越覺得冷。這分明是向南走……

一路上,他耐心聽勞倫斯為他介紹種種知識,總之,他今天看起來是個熱情洋溢的年輕人,願意與周邊的人玩在一塊,不知是否是心情愉快導致。

在午後,他們抵達海疆城下。城門塔上,高高飄揚着灰底的雙城旗,這是佛雷家的旗幟。他們難道還不知道佛雷的家堡已經被佔領了么?

城堡上防守的士兵看到大隊的騎兵靠近,慌張且不知所措。瑞卡坐在馬上,遠遠觀察,他們要麼太老,要麼太年輕。瑞卡覺得,只要渡過護城河,搭上兩個攻城梯,準保一戰而下。

狼女並未着急進攻,她讓一名雇傭騎士打着和平旗幟緩緩靠近。騎士在城牆邊扔掉了劍和匕首,而後乘筐入城。

騎兵隊伍在城下等得焦躁。兩個小時后,幾名士兵降下了雙塔旗,弔橋緩緩降下、城門也在彆扭中緩慢打開,後面是一隊打着旗子的騎兵。這次瑞卡看到的是藍底的展翅銀鷹。

領頭的是個身材粗壯的人,他帶着優雅的白鬍子,頭上的白髮隱藏在鷹形的頭盔下。整個人看起來威風極了,瑞卡從未見過如此風度的人物。他身姿挺拔,眼神堅韌,時間絲毫沒有給他帶來腐朽。

他只能是海疆城的伯爵,傑森梅利斯特。瑞卡以為他靠近後會下馬錶示臣服,但他沒有。

“史塔克家的美伊。”他打量着狼女,“兩個小時前我還在自家的城堡里做俘虜,要是你不來,或許我要死在監獄裏。多虧了你啊,我才能重新掌握城堡!”他語氣唏噓,“少狼主死後,佛雷用紅色婚禮上俘虜的孩子換開了城門,真是羞恥,我以為我足夠堅強。要知道我曾為少狼主效忠,讓冰原灰狼飄在城堡的最高處,幾百幾千年來都是首次。我老了,沒想到在生命的結尾,骨頭老朽,還要如此不堪。你需要我降下膝蓋么?”

“留給您的封君吧,”美伊回望海疆城,輕輕回復,這讓眼前的老頭有些欣慰,“無論如何,我還將繼續南下,解救他或他的家堡。”

“幾次戰爭,讓海疆城流了太多的血,城裏的存糧也被佛雷一掃而光,”他長聲嘆息,“如今凜冬已至,我想,我還可以您提供五十名騎馬士兵,就當是為拯救我封君的一點兒貢獻吧。”

“我聽說戴瑞城被洗劫兩次,被焚燒一次,男性血脈都已斷絕。伯爵大人,要我說,您什麼也沒做錯,而且幸運多了。我不需要你的士兵,我只需要幾名熟悉河間地情況的嚮導。”

“那最好不過。”海疆城伯爵打馬準備返回,“要知道君臨的赦免令很快就要下來,如果佛雷的承諾可信的話。”

那你最好別信,瑞卡想。

“這一番下來,鐵王座不會有什麼赦免令給你了。”

“那你別輸了。”他調轉馬頭返回了。

他們迅速離開海疆城,一路行軍,傍晚時在荒石城紮營。

瑞卡聽勞倫斯說,該地曾是遠古的某國國王居所,但他入目所見,無非怪石、堅固的地基、隆起的山丘、無盡的潮濕和孤寂的荒原。也許它在更早時候此地經歷過繁茂昌盛,但現在只是廢墟。

勞倫斯指着幾塊無字的石碑,非說那是什麼國王的陵寢。瑞卡不在乎這樣的陵寢,要是想看這玩意,整個荒冢屯到處都是——整個荒冢屯的荒原下埋藏的都是古老的先民王國的國王、重臣以及勇士。

勞倫斯的其他介紹也很有趣,但他還有自己的活要干。先頭部隊的騎士早已在此搭建好簡易的馬房,供眾人安置戰馬。一些戰士也已在原野割了很多草料。瑞卡要將戰士們割來的草餵給自己管理的幾匹戰馬。

除此之外,瑞卡還需要為狼女準備行軍的物品、檢查工具、堆放書冊,按理說,還要為她準備刀劍,只是狼女從不需要他來侍劍。

做侍從是個相當不易的活,他總要比狼女起得更早,比她睡得更晚——悲劇的是,狼女總是起得早睡得晚。唯一可供安慰的是,他不是狼女唯一的侍從。他與臨冬城的原隊長喬里凱索的遠房侄兒喬治凱索被同時收為侍從,只是他比瑞卡更年輕,被狼女安置在後,並未參加孿河城內的戰鬥,如今正為此而生悶氣。

安置馬匹后,他便看到喬治正在奮力敲木頭柱子。他在旁大笑,這是額外的快樂。

在所有柱子固定好后,瑞卡與其他士兵合作一起將帳篷拉起。這是主帥的簡易作戰帳篷,為了行軍方便,他們放棄了功能完備的桌木,將獸皮毯子鋪在簡單的硬木樹枝組合的架子上,這就成了謀划戰略的桌面了。參謀的大人物最好記得不要把胳膊放在“桌面上”,也休想邊討論邊喝葡萄酒,除此以外,他們還得站着。聽說站着討論容易吵架,但他們從不會。

狼女就在這裏召開軍官會議。參會的包括年輕的賽文伯爵、深林堡的羅貝特伯爵、陶哈伯爵等領兵貴族以及狼女旗下的軍官。瑞卡、喬治凱索、勞倫斯雪諾以及海疆城的一名嚮導作為狼女的侍從旁聽。

參會的人本來可以更多,瑞卡心想,他們在孿河城解救了大量北境的貴族和軍官,包括壁爐城領主瓊恩安柏伯爵、凱勒賽文爵士、克雷根賽文、瑞肯達斯汀爵士、來至菲林特之指的傑克菲林特、來至寡婦望的艾頓菲林特、馬柯派柏爵士、金馬頭的科爾萊斯威爾、黑馬頭的艾德萊斯威爾、孔森史拉特爵士、艾德瑞克陶哈爵士、亨利諾瑞等等,但他們沒有一起南下。值得一說的是,他們都沒有選擇向盧斯波頓效忠。

“諸位,奔流城現在被三面包圍,其中佛雷家的軍隊在騰石河以西,河間地的聯軍位於紅叉河以東,西境軍隊扼守兩河中間的地帶,從三面將奔流城守軍堵死在城堡內。駐軍之間沒有架橋相通,只有一些木筏和小船,無法隨時策應,所以相當於是三股孤軍。若我軍南下,首先遇到的將是騰石河西岸的佛雷軍,他們總計約三千人,沿河駐防。”瑞卡看她邊介紹,邊畫出了整個地方的大致地圖,各方勢力所在位置。

“既然是三股孤軍,那需要考慮的便是佛雷軍了,他們有多少騎兵,多少步兵?”夏爾問。

“最多五百騎兵。其餘均為步兵。”狼女回答,她沒有說消息的來源,但每個人都知道,她說出的就是事實,戰場中的一切情形都在她的烏鴉監視之下。

“這些人,騎兵沖一衝就行啦。”威爾微笑,像個十足的貴族。他臉上的刀疤讓他顯得英勇。

“他們沿河駐兵,長度足有十里,騎兵無法長距離衝鋒,我們能敗他,能驅散他,但很難殲滅,就算殲滅,也耗時良久。要知道,我們沒有那多時間,也沒有那麼多補給跟他們玩抓豬遊戲。解圍之後,我們就將迅速返回北境,那裏還有仗要打。”每個北境軍官都在點頭。

“嗨,沿河駐防,這是蠢豬還是天才?”

“他們沿河駐防是為了防止奔流城的人游泳從對岸逃走。”

“壞就壞在抓豬也要時間,何況,我們不是佛雷,我們不吃人肉。”

“那騰石河上游可有橋可渡?我們先打西境部隊就是。”

“此去騰石河一百里內沒有任何橋。”海疆城的嚮導提到。

軍官開始議論紛紛,焦點逐漸走失。

“我們可以迅速擊破佛雷大營,而後騎兵轉向騰石河上游尋找渡橋,快速過河,將西境士兵堵死在騰石河與紅叉河之間,屆時決戰。”

“太危險。不管兩百里里還是一百里,到了渡橋怎麼也得天黑,我們無法在夜間過橋,而意圖一旦被識破,只有被西境狠揍的份。”夏爾不贊同。

“你可知,西境的主帥是何人?”狼女問嚮導。

“應是達馮蘭尼斯特,他的父親是史威佛蘭尼斯特,乃泰溫公爵夫人的親弟。他是瑟曦太後任命的西境守護?”

“這就奇怪了,為何西境守護不是凱馮蘭尼斯特?”威爾提出疑問。

“站在蘭尼斯特的角度,適合凱馮的崗位是首相而不是西境守護。反正,你想要知道答案,得到君臨問瑟曦那個婊子。”深林堡伯爵出言。

“我可有很多問題問她哩!”

“關於達馮,諸位知道些什麼呢?”

“司令,他的父親死於囈語森林,而後他則發誓在為父報仇前不再剃鬚,聽說他至今也沒刮鬍子。”

“看來幹了他父親的人活得還很堅挺嘛!”噶夏爾笑嘻嘻道。

“他的殺父仇人是瑞卡德卡史塔克。他被少狼主處決了。”嚮導回復。

噶夏爾的笑容頓時凝固。

“好吧,這至少不是個謹小慎微的內向人。希望他不會灰溜溜逃跑。”狼女在認為大家都沒新計劃的時候,開始下達命令,“明日由克雷多、噶夏爾帥本部騎兵直衝佛雷軍主營地,為我拿下最後的佛雷,救出艾德慕徒利公爵,要是有空的話,告訴他,他的夫人還在孿河城等他。”這引起一陣笑聲,“威爾從河下游截殺,夏爾繞過戰場而後返回,從上游開始截殺。諸位伯爵大人,各自領本部人馬隨時待命攻擊。先贏了蠢豬再說。”大夥聞言都笑了起來。

“我覺得,我們可以有更好的策略……”勞倫斯雪諾從營帳一旁向前躍出。這讓喬治凱索顯得很不高興。瑞卡也覺得這很冒失,他還不是霍伍德堡伯爵呢!

“這裏哪有你一個雜種說話的份!快些退下……”只有深林堡伯爵痛斥。

帳內卻一片安靜。勞倫斯臉上通紅,瑞卡看到部分軍官沉默不語,一部分嘴角含笑,似在品嘗這獨特的氣氛。

深林堡伯爵或許還沒意識到真正的問題,或許他根本就是故意。

“伯爵大人,我們還有時間聽他高見,就讓他說說吧。”狼女打破沉默。

“我,我研究過少狼主的劫營之戰。”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仍然堅持了下去,“此戰勝利的關鍵在於兩點,一是囈語森林之戰俘獲了詹姆蘭尼斯特,導致敵軍失去統籌指揮,當騰石河北岸西境軍隊被襲擊后,南岸的西境軍隊冒險渡河救援,不僅渡河行動遭遇大敗還讓自身防禦陷入混亂。”他邊說,邊指着地圖示意,“但他為什麼要冒險救援?因為河兩岸同為西境軍隊,而且那時詹姆蘭尼斯特被俘,連續大敗讓南岸軍官不得不有所表現。二是,南岸敵軍在喪失首領后,遭受奔流城守軍與少狼主的兩面夾擊。”

“是啊,我們終於知道少狼主是怎麼勝的了。”深林堡伯爵語帶嘲諷。

“西境人也知道他們是怎麼敗的。所以,當我們擊破佛雷軍,西境軍隊絕不會冒險渡河救援,他們只會加強身後的戒備,而我們越是贏得乾脆利落,他們也只會防備得更嚴格,退得越快。紅叉河邊可有很多船,他們可以隨時撤回東岸。”勞倫斯堅持自己的語調。

“佛雷既不是他們自己人,也不是他的指揮官,失去這支盟友固然苦惱,但這也不會讓達馮受到任何處罰,甚至也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總之,他不會衝動莽撞地乘着筏子過河救援。但不管如何,看着友軍崩潰,他肯定會加強防禦或是看到事不可為,遁走尋機再戰。”威爾似乎很欣賞勞倫斯。

“我們也沒有繞道他們身後突襲,奔流城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可能打開城門追擊。若我是他,自然與其他軍隊會合后再與我們隔河對峙。”夏爾補充。

“也就是說,他們會冷靜看着我們擊破佛雷軍,然後與我們打消耗戰。”狼女沉吟。

“甚至退回紅叉河以東,嚴防我們渡河,考慮時間的問題,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只能返回北境了。”勞倫斯接過話,這句才是要害。

“我們走後,他們可以繼續圍城。畢竟我們在河間地的盟友已經沒有進攻力量了。”威爾替勞倫斯補充。

“讓他們跑掉,確實是麻煩。”狼女說,“你說你有更好的策略。現在你可以說了。”

狼女的話鼓勵了勞倫斯,他頗受鼓舞。瑞卡覺得有些羨慕。

“放棄佛雷軍。渡過騰石河,全力進攻西境主力。”勞倫斯攥緊拳頭。

“那艾德慕徒利公爵怎麼辦?”嚮導問。

“讓他晚點見他的佛雷新娘咯。”威爾渾不在意。

“大股騎兵調動和渡河,不容易保密,要是讓他們跑掉就不划算了。所以需要一些策略。”狼女總結。

“不如分兵,一部分進攻佛雷,另一部分繞遠路越過騰石河,直擊西境主力。”噶夏爾提議。

“瘋掉啦,我們沒有那麼多兵力!”

“孿河城被拿下,敵人最遲今晚知道。屆時佛雷軍更可能回撤反攻孿河城,而不是選擇圍困奔流城。”

“他們往孿河城也好,往其他哪些地方動起來也好,都沒有問題,關鍵是,不能讓西境主力知道我們的目的。”

營帳內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最終完善了勞倫斯的方案。

“若想取得戰果,總要冒險。一舉解決奔流城之圍,就必須儘快與西境主力決戰,勝機在於快速機動。夏爾、威爾,你二人帥本部騎兵在離佛雷軍半日騎乘的地方紮營,掃蕩佛雷軍的偵察兵,待我軍渡河成功后,由你我先後掠襲騷擾,有無戰果不重要,若佛雷返回,則沿途騷擾,若事不可為,你則往海疆城方向撤退,遲滯其歸程,等待我軍返程夾擊。其餘人,與我繞過森林和海岸山,兩日內渡過騰石河,將西境主力堵在奔流城下的兩河之間決戰!”

分兵后,迎戰西境主力的僅剩一千兩百騎兵,瑞卡不知道如何擊破敵人,並再渡河夾擊佛雷。他可不敢在軍議中說出疑問。

他們清晨出發,先一步離開荒石城,沿着海岸南下。一路快速騎行,收起一切指明身份的大旗,穿越一個個濱海的漁場,在山海領的地方向東轉進,從連綿的西境山脈旁,快速切入騰石河方向。他們順着溪流峽谷的狹窄小道,穿越森林,在第二日晚抵達騰石河岸,並派出小隊趁着夜色奪取橋對岸的灘頭,截殺西境的駐守士兵。據狼女說,他們沒有放走任何一個。

他們在次日清晨過橋,一千二百名騎兵足足花了三個小時才全部通過,慌亂中還有數十騎兵落水,他看到幾名士兵直接沉入水中,另有幾名幸運兒拉着馬尾上岸。

無法救援。

渡河后,就是少狼主的戰鬥方式了。瑞卡騎着黃鸝緊隨狼女,遠遠地看到奔流城的城牆,城牆高處似仍掛着冰原狼旗,這點讓他欣慰。

也許這一仗之後,他就可以獲封騎士。

西境軍隊並未放棄對西邊的守備,拒馬阻隔了國王大道至主要營區的入口,整個圍困奔流城的軍隊陣列嚴整,但就防守大規模騎兵而言,並不萬全。瑞卡只希望他們的弓兵尚未做好防禦。

“漏洞多多啊,克雷多、紅鬍子,率隊,隨我沖吧。”狼女對着左右大喊,一千多騎兵隨風而動,鐵蹄震動,像是軍鼓,轟鳴之聲讓人精神振奮,也許少狼主就是同樣在此地擊敗上萬人的敵軍。

騎兵在河岸邊的空隙通過防守的拒馬,一部分士兵迅速下馬,將拒馬推開,以便讓後面的騎兵正面快速湧入。瑞卡騎着黃鸝跟隨在狼女身後,他們順勢轉進,沖入西境主營。瑞卡不需要選擇方向,他跟着在他身前的狼女即可。

他們只遭遇了零零散散的弓箭襲擊,很好,這說明,他們沒有組織對南邊的防禦。

騎兵像尖刀,從獵物的腹部划入,順勢完成切割,讓獵物在短時間內喪失一切抵抗能力。首先崩潰的是,尚不成陣列的步兵,騎兵突入后,他們慌不擇路,一個個將後背留給突進的騎兵。太過稚嫩,瑞卡連連出劍,獵殺一切可以斬殺的敵人以及可能給狼女帶來麻煩的亂兵。

當他們沖入紅色為主調的巨大營帳時,瑞卡覺得戰鬥已經結束,西境主力在北境騎兵的來回切割下已經一片混亂。瑞卡跟隨着狼女從騰石河河岸橫穿至紅叉河河岸,而後折轉再次橫穿,如入無人之境。

他在陣列之中隱約看到了奔流城打開城門,降下弔橋,士兵們高舉鱒魚旗魚貫而出。

黑魚站在城牆高處,一定能看到戰場全貌,他既然選擇入場,自然說明這場戰鬥勝利在握。

如同夢幻。瑞卡知道,他們又贏了一場襲營之戰。

他們反覆突破,一路砍殺,幾個來回之後,跟在狼女身邊的騎兵已只剩五六人,而狼女仍然不斷穿越戰場,指引下一波的進攻方向。

他拋開無聊的思緒,緊緊跟隨在狼女身邊,不斷要求周邊的散騎跟上,但只有少部分跟隨,大部分壓根聽不到他的任何怒吼。

戰場如此混亂,到處都是逃散的敵軍,有的面貌稚嫩,幾乎和喬治凱索一般大小。若是這些人繼續逃竄,一定會死在某個想要斬殺數字的騎手手下,瑞卡想。

他們策馬越過混亂的戰場,不斷尋找仍在抵抗的西境軍。大批西境士兵丟掉武器,慌不擇路,像蒼蠅一般,蜂擁跳進河中,搶奪木筏和船隻,但混亂的敗軍不過將一船船士兵重新拉入水中。他們在水中掙扎,但只一小會便消失在水面。

戰鬥在達馮蘭尼斯特投降時結束。此時天空陰暗,四處都是灰色,就連血也是灰色的。瑞卡隔着河流看不清西岸佛雷軍隊的情況,可能他們早已經離開了。

戰後,士兵在戰場上尋找一個個受傷或戰死的戰友,指示人員協助或者標記,對於傷重者則賞賜仁慈。到了後面,則會撥開一件件盔甲,收集藏在身上的金子、銀子、銅板。

狼女只是簡單看了看戰場,下令要求三位伯爵領人清點繳獲,辨別貴族、騎士以及有名望的戰士,並將他們送入奔流城的監獄,而後率隊往河岸而去。在那,他們已確認繳獲十三條小船、二十隻木筏。

這是好事,只要安頓完俘虜,他們可以迅速乘船和木筏,返回西岸追擊佛雷。

但需要看管的俘虜實在太多,他們無法組織人手過河追擊佛雷,這與之前計劃大相逕庭。

這也不是瑞卡應該去關心的事。他覺得自己等待命令就好。

狼女在戰場轉過一圈后,帶領她的衛隊帶着達馮蘭尼斯特等重要俘虜一起進入城堡。

達馮蘭尼斯特竭力保持風度,但滿頭滿臉的黃色毛髮混成一片,實在不堪。至於其他各色俘虜,他自然一個認不出來,他們也沒有通報姓名,更何況,瑞卡的注意力早不是他們了。

他在奔流城的大廳看到聞名七國的傳奇騎士。

“我在城樓上觀看您的戰鬥,實在過癮,真想下樓與你一起戰鬥。”黑魚布林登徒利爵士開口大笑,十分高興,笑容將臉上的皺紋拉開。“艾德史塔克的子女竟都如此出色!”

狼女對他禮貌微笑。

“美伊爵士,感謝您幫助奔流城解圍,並為慘死在紅色婚禮的國王、母親、貴族、士兵復仇!”他走近狼女,向她鄭重行禮。

他眉毛濃厚,頭髮灰白相間,聲音沙啞低沉,但整個人卻顯得十分有力,看起來從任何角度都是可靠之人,瑞卡心想。

“復仇還差了一些關鍵人,黑魚爵士。至少還要加上萊曼和他兒子艾德溫,還有那個黑瓦德。學士已經指明他們參與了謀殺。黑瓦德更是可惡。”

“他們?他們今晚就會被他的雇傭騎士們割掉頭顱,送回奔流城。等着瞧吧!”他收起和藹的笑容,露出一臉不屑。

“甄別俘虜后,我就將過河追擊他們。”

“孿河城已失,他們不足為懼。如果我是你,我會過紅叉河,突襲赫倫堡,擊敗弒君者率領的援軍。擊敗他就相當於斷絕了鐵王座在這個冬天結束前染指河間地的所有可能。”

“他人到哪了?”

“弒君者行軍緩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手了,反正一路走走停停。”他遲疑了一會兒,補充道,“他也不是重點。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大批原先為少狼主而戰的貴族和繼承人被關押在赫倫堡,其中包括白港伯爵的繼承人威里斯曼德勒。就史塔克家族的安危而言,你出兵解救他的意義比擊敗達馮蘭尼斯特要高得多,”黑魚嘆氣,“甚至你只需到那裏確認他已經死了。”

“不錯。看來我又得改變計劃。”狼女笑道,“不過,要是這樣,艾德慕公爵得在佛雷軍中多待一段時間了。”

“他那個蠢樣,簡直在給徒利家族丟臉!不過,他會沒事的,佛雷家這會可以好好給他賣個價了。”

“無論如何,他的佛雷夫人還安好地待在孿河城,你得派人把她接回來,她的肚子裏有個徒利,說不定能繼承佛雷的精明。”

“說到夫人的事情,”黑魚爵士沒有笑容,反而嘆氣起來,“你得想好如何安置羅柏的王后。我得告訴你,她母親一直在給她灌輸黑色痛苦的言論,但她一直抵抗,在本質上、事實上她都是個好姑娘,只是她肚子裏沒有狼,你得考慮是否把她接回臨冬城。”

“我得見見他,徵求她的意見。”

“就你這身?”黑魚笑了起來,狼女的衣服上沾滿黑泥和鮮血,“會嚇到那姑娘的。”

“王后應無所畏懼。”她笑道。

他們在大廳中見到羅柏的王后。王後身材勻稱,栗色長發上頂着小巧又亮晶晶的后冠,心形臉蛋寫滿悲傷。瑞卡只看了一眼便紅了臉。

多美的女人啊!他偷偷拉了拉披風,將盔甲前面的箭孔遮住,挺直了身軀。

“殿下。”狼女單膝鄭重跪地,瑞卡只得跟隨行禮,左手曲握,不想露出盔甲上的洞來。悲傷的王後上前虛扶起狼女,他也隨之起立。

“一路辛苦。您能趕來營救我們,我非常感謝。我還聽說,您已攻佔了孿河城,為紅色婚禮復仇了。”

士兵們肆意嘲弄還活着的佛雷,稱他們為“食親者”。但狼女不會向這個可愛純潔的王后說這些。

“復仇完成了一半。剩下幾個佛雷待在軍隊中,刺死羅柏國王的是盧斯波頓,他正在向北境進軍,指示盧斯波頓弒君的是詹姆蘭尼斯特,他正在向奔流城進軍。”

簡妮王后稍稍沉默了一會,但沒有長到顯得怪異,然後堅定地說,“我們遲早可以完成心愿。”

“是的,殿下,我們一定可以。”狼女轉向正題,“您是北境的王后,您應該住在那兒,那裏雖然寒冷荒僻,但你會受到北境的禮遇。無論如何,您有充分的選擇權。”

“不,她要隨我們返回西境。可憐的簡妮並未懷上狼種,她幾乎還是一個處女。”一個貴婦人厲聲出言,這話讓簡妮王后臉色變得通紅,和激動。

瑞卡覺得有些刺耳,而且充滿冒犯,瑞卡狠狠瞪了這婦人一眼。

“不,我不是!我們,我們很努力……”簡妮王後幾乎哭了起來。

“您是峭岩城伯爵夫人吧?我很遺憾,您的兒子雷納德也死於紅色婚禮。我聽佛雷的學士說,他死得極其勇敢。”

“他,他死得……”她哭了起來,但瑞卡覺得很假,“我只有這麼些孩子了,他們應該隨我回西境。他們都是西境人。”還有兩個小孩子跟在她的身後,這是簡妮王后的弟弟妹妹。

“夫人。你和你的孩子,兄弟可以返回西境。我們不會容忍簡妮王后在西境遭受任何羞辱。”狼女語氣堅定,“你們想要回去,可以隨時出發,我們不會阻攔。”

希望也不會有護衛。我們的人很少。

“她是我的女兒……”

伯爵夫人話沒有說完就被狼女打斷,“她是北境的王后。相信我,她在北境不會遭受苛待。等王國恢復和平,我們歡迎你隨時來北境看望她,或者她回西境看望你們。”

“北境太遙遠了,他在那沒有親人。”希蓓兒夫人語氣軟弱了很多,她知道說服不了眼前的人。

“夫人,她的弟弟妹妹也可以到臨冬城去陪她,將來也可以再陪簡妮王后返回。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總會遵從王后的意願。”

他們看向了簡妮王后。

“羅柏把我留在奔流城,我就在這等他。我哪兒也不去。”她泫然欲泣。

“也好。”

送走王后后,瑞卡隨狼女一起走上了奔流城的城牆。城牆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三河流域的廣大領土,河水映照下,一片蒼蒼茫茫,與北境風景相差甚大。

冷風呼呼,從四面的河岸吹來,瑞卡覺得更冷了。瑞卡只好偷偷裹緊了斗篷,他從不在狼女眼前做這種動作,盡量會讓自己顯得毫不怕冷。

我可是北方人。

在奔流城休整一日後,他們整隊出城,黑魚爵士一路護送跟隨。

“黑魚爵士,你知道此行南下,我們最大的戰利品是什麼么?”狼女坐在馬上,寒風從她的臉上吹過,一絲頭髮在她眼前搖擺。

“美伊爵士,你既問我,那我則會說是‘史塔克不敗的偉績’。經過少狼主的囈語森林之戰、劫營之戰等等,以及閣下的孿河城之戰、破圍之戰,世人都會相信,只要臨冬城的史塔克還站着,鐵王座就永遠立不正,鐵王座的盟友也會睜大眼睛觀察它的裂縫。對於史塔克來說,經過復仇和不斷地勝利,北境三心二意的諸侯就需要考慮怎麼正確表現了。”黑魚眯着眼睛,臉上佈滿風霜。

狼女笑着搖頭。“此行最大的戰利品乃是孿河城。經過此戰,恐怕大大小小的佛雷都將主張權利,我沒法把他們全部殺光,但我並不准備將城堡給他們任何一個。您是羅柏任命的南疆大元帥,理應有符合身份的封地。”

“那是個好地方。可這太遲了。我已經五十六歲,沒法再生一個繼承人。”

“我聽人說,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孿河城姓佛雷的女人很多,你大可以隨意挑一個,把樹先種下。”

“年幼的家主會是災難。”

“隨您的便,伯爵大人。您大可以將孿河城留給艾德慕公爵,或者布蘭登史塔克、瑞肯史塔克,只要下次冰原狼過河的時候不向我們收費或者向我們塞女人就行。”眾軍官聞言哈哈大笑。

然後,他們帶着比出發時更多的騎兵,躍過紅叉河,往赫倫堡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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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與火之血狼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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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瑞卡普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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