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瓊恩

第十六章 瓊恩

第十六章瓊恩

他們一早出發,在暗淡的晨光中穿林打葉。霍得的狗兒歡快衝在最前,鈴鐺的叮叮聲讓他感覺安心。

傷口仍然疼痛,每一步都讓人倍感艱難,這可沒有人能夠幫他,他只能裝作完全沒有受過傷,儘快跟上霍得的腳步。

霍得是個小小少年,腳步輕盈靈活,在前提示他每個需要小心的路段。男孩一頭棕灰發色,被林木的積水浸濕,裹成亂亂的一束束,羊皮斗篷披在小小的身軀上,讓他看起來顯得有些粗大壯實,衣服臃腫卻顯然沒有影響他的靈活,他腳步歡快,從一塊石頭跳上另一塊,從一個濕地跳上另一個,精準避過每個水坑。偶爾他也從小道旁摘下或撿起成熟的各種果子,有山楂、野莓、橡子、核桃、朱果還有顏色鮮艷他叫不上名字的東西。

瓊恩已經在體力允許下盡量加快腳步,但無論他如何加快,霍得總是可以在前方更遠處等待他,給他分享一路所得。他透過氈帽,能看到男孩紅潤有些豐腴又歷經風霜雪雨的臉頰,與布蘭相比,他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可愛和活力。

布蘭已經站起來了吧?還會繼續爬牆么?

山林連綿不絕,瓊恩覺得已爬過了無數山頭,他絕不想顯露疲憊,因此不去詢問到達目的地還需要多長時間。

在有些地方,他可以看到灰濛濛的天空,他應該感謝諸神,神靈將雨水留給了昨夜。雨後的樹林潮濕難行,他盡量踩穩每一步,要是不小心摔倒,拉傷傷口,他可能就要耽誤行程。

山林靜謐,但一直都會有鳥兒鳴叫,各種各樣的鳥,最多的是烏鴉,他們不會“雪諾”“雪諾”得叫。他能通過叫聲區分斑鳩、大麻雀、梟、大型夜鶯,但其他的就無法識別了。霍得比他有經驗得多。

“這個聲音是紅雀,它們喜歡毛毛蟲,喜歡咕咕咕地叫,”他邊走邊學習鳥的叫聲,“這個聲音是松雞,喜歡呱呱呱,要是有空,我可以給你逮幾隻。”說話讓他顯得更累,他稍稍停下,急促呼吸幾秒,“最討厭的是啄木鳥,每到這個時候,就喜歡啪啪啪敲個不停,有他們在,什麼獵物都打不到。”

“霍得,你一定是個好獵手。”狗兒汪汪汪在前方回頭稱讚。

“霍得從小就生活在森林中。城堡的孩子從小認紋章,他們就只能辨鳥識動物啦。”白鬍子老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從後面跟過來。

白鬍子的老人非要他稱呼他“雜鬍子”,瓊恩苦笑。老人真名為霍爾拉諾瑞,是諾瑞伯爵的遠支親屬。

霍爾拉緊跟在他們身後,保持一定距離,但絕不落後太多,只要他們稍稍停留,就能聽到他穩穩的腳步聲走近。

瓊恩覺得已經疲累至極。天空雖未降雨,但從樹葉上滾下太多,每當他們驚走鳥群,鳥群總會給他們下一場短暫的小雨,霍得喜歡驚險躲過每一場,但他只能笑笑等待。穿山越嶺已經讓他斗篷濕透,越來越沉重。內衣靴子也總有濕漉漉的感覺,他不明白那是汗還是錯覺。說不定他已里裡外外全部濕透。

“前面有近路,但難走了。”霍爾拉老頭開始一馬當先。

霍得拉過獵狗,牽在身邊,示意雪諾跟隨。

他們沿着溪流而行,但並不能時時看到溪流。岸邊總是有各種古怪的樹根和倒下傾覆的枝幹雜草,它們以各種方式攔住他們的去路,遮擋每一點視線。

他小心跟隨,但沒一會他就確認,他確實已里裡外外全部濕透。腰間的長劍也成了累贅,總被藤蔓和樹枝找茬。

他們一直行走,越過多個高高的山崖,下過數次無路的深坑,有一次他差點一頭躍下。於是他們決定稍稍修整。他覺得負罪又羞恥,黑城堡在等他,但他卻在浪費時間。

他們在溪水旁取了數次水,冰冷卻甘甜可口。喝水的間歇就當做休息。

當終於走出這片深谷,他感覺太陽已經升至正當空,此時,霍爾拉宣佈已經走完了全程一半的一半。

“難道諾瑞伯爵的領地已如此大了么?”他苦笑。

“大?諾瑞的領地是最小的。而且這些高山深谷,深究起來都是史塔克家的。我們不過有狩獵權而已。為這些地方,我們每年要向臨冬城交三百張好鹿皮,三百張狼皮,三千張羊皮,還有一百人的雜役,一百人的兵役。或許你可以向諾瑞首領提議,讓臨冬城給他減一些稅。”

除了少數有戰爭的年代,他們從不用服兵役雜役,瓊恩知道。

羅柏可能會學習了解這些,魯溫學士會將這些知識全數教給他。

“我只是臨冬城的私生子。”私生子太文雅了,應該叫雜種。

“世界不會忘”,他想到提利昂對他說的話。

“不要小瞧自己的力量。幼童也可以在山頂推下巨石,只要時機得當,也能砸死國王。”老頭繼續行路,氣喘吁吁,但絕不放慢腳步,“何況你不是幼童。而且,也許你該再和我說一遍,你的父親是誰。”他沒等瓊恩回答,“啊,不是某個史塔克,是那個史塔克。”

瓊恩沉默,不知該說什麼。雙腿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他只是靠着慣性伸腿邁腳。可能停下來就再也堅持不下去。

“你知道么,我見過‘寒冰’,一把巨大的瓦雷利亞鋼劍,我曾親眼看到巨劍輕鬆切開脖頸,我承認大人很有技巧……我問你,有幾個領主的私生子可以佩戴瓦雷利亞鋼劍?又有多少領主和繼承人可以?你兄弟羅柏有么?”

他沒有。鋼劍是姐姐贈送,“光熱”是它的名字。

“這不是父親給我的。”他回應。

“下次見面時,我們談談你母親。”他回憶艾德史塔克最後的話,如今承諾已飄散在雪中,隨着他魂歸墓窖,她的信息也被雪淹沒塵封。

“我知道。他只有一把,而他絕不會像庸王一樣把族劍交給自己的雜種。但這有什麼區別,如今掌控臨冬城的是你孿生姐姐,見到諾瑞首領,你最好聰明點,好好說說這些。首領是個混蛋小崽子,他要面子,又不喜歡拒絕,往往還分不清主次,但他是個重承諾的人,想辦法,讓他做出承諾。”

他感受到光熱在腰間來回搖擺,只得用手扶穩。

行程恢復安靜,他們要繼續在昏暗的叢林中行走,新的鳥叫聲、蟲鳴聲塞滿耳朵,還有獵狗鈴鐺的叮噹聲。

“嘿,瓊恩,能再讓我看看你的劍么?”霍得悄悄跟上,獵狗在身側蹦跳,似也想看。

他未聽到野獸嘶吼聲,長劍並非對付野獸的好工具,遠不如腰間的匕首。於是他停下解開寶劍,俯身,鄭重用雙手將光熱遞上。

“它非常鋒利,萬萬小心。”男孩身材堪堪高過長劍,但瓦雷利亞鋼劍並不沉重,男孩很輕鬆就拿起。

他抽出一截,發出讚歎聲,又迅速推回,向前瞥了一眼外公,而後收起長劍,將塞滿口袋的橡果、野棗、核桃掏出,往他衣袋裏塞。

他不是覺得已買下劍吧,瓊恩心笑。

他像寶貝一樣一手撫着劍柄,一手抱着劍身,歡快地跟在瓊恩身後。瓊恩樂意減重。

真像個侍從,瓊恩想。他苦笑起來。

我不是騎士,我只是長城的守夜人,守夜人沒資格有侍從。也許他該給美伊做侍從,她是正經的騎士,如果他表現好,美伊可能會封他為騎士,一個山地氏族騎士。

他又想起美伊的勸說。

若是接受,或許他就會跟隨羅柏一起南下,他會帶着白靈,聞到每一個針對羅柏的陰謀,也許他們現在已經勝利,而父親也被救回。

想到白靈,他又是擔憂。

他隨即苦笑:若一直被憂慮包圍,過完今晚,他也要一頭白髮了。

他扼制雜念,集中心思趕路。他不想像後面的霍得,得意得反覆摔跤。

他們繼續行走,經歷了一場小雨。但在樹林下,受影響較小,他們沒有停下。當與霍得經過數次換劍,他也將霍得所給的各種食物吃完時,雜鬍子宣佈已走完全程的一半。

樹林茂密,他無法判斷現在的時間,也許已經天黑,也許還是正午。反正無論如何,他都將一直走下去,他知道,他們絕不能在沒有頂棚的森林裏過夜。

“前面那座是流淚山。傳聞,遠古的北境之王征戰森林之時,在這裏被落石擊中死亡,他的征服事業到此終止。他死前悲痛萬分,淚流不止,讓兒子將他埋在這座山下,於是山有了名字。”

瓊恩不知道這樣的傳聞,北境之王或者冬境之王死亡後會被移入臨冬城墓窖,除了找不到屍體的,比如“造船者”布蘭登,概無例外,但他不想因這種事同他爭辯。

“諾瑞首領的居所在流淚山的另一側山崖上。”

瓊恩終於聽到了好消息。目的地就在他眼前了。

根據雜鬍子老頭的指示,流淚山是一串連綿群山中較大和較高的那座,更遠處邊角的山屬於菲林特,山的更後面是渥爾氏族,相隔寬廣的另一邊丘陵,雜鬍子也說不清,可能是里德爾氏族,也可能是諾爾氏族的地盤,他沒有去過。

既然看到了目的地,瓊恩覺得最好立刻出發。他明白自己在與野人比拼時間和耐力。野人或許走偏僻的小路,更快,但他們不會穿山越嶺,也做不到忍飢挨餓長途奔襲,它們還會被經過的村莊吸引,幹着殺人越貨的蠢事,這是他成功的機會。若是他想帶出更多的山地氏族戰士,他應給伯爵留出更多的時間召集獵手,沒有一分可以浪費在行程中。

離開密林,霍得將光熱還回,他帶着獵犬作為先導而去。瓊恩控制雙腿,努力跟隨。

決不能停下,他想。

當他們一路走下下山的坡道后,再次轉入原始荒寂又陰暗的密林中,他努力跟隨獵犬的鈴聲。他兩邊的背開始酸痛發麻,腿部的傷口開始出現陣痛,但不算劇烈,他覺得咬緊牙關尚可努力忍受。

他想到黑城堡干硬的床板。即使在那兒躺一刻也好。

諾德在關鍵的拐角處等待他,時而奉上採摘的野莓,時而掏出剝好的松子仁,每次出現得都恰好,食物緩解了不少困厄。

瓊恩覺得慚愧,也首次覺得窮困。他現在孑然一身,除了一劍一匕,根本沒有禮物回贈。劍和匕首是他姐姐為他準備,沒有送出去的道理,更何況,這種物品出現在少年身上也不是好事,反而可能害了他。

在經過不知多少次看到前方等待的霍得和獵犬時,他的印象中就只剩麻木的雙臂、疼痛的後背、幾乎不受控的雙腿,他看不清前路,他覺得前方總是黑壓壓的樹榦,混亂的鴉鳴。他努力讓自己停止接受來至身體的痛苦,露出慘白的笑容接過新的禮物,一個乾癟的野蘋果,雖然只有雞蛋大小,但有着正常的果香。

他繼續跟着,走過一棵棵鐵樹、橡樹、白衫還有許多他沒有見過的奇形怪狀的樹,越過各種各樣新鮮的、枯萎的藤蔓,掃開大大小小佈滿水珠的蛛網,在深林艱難跋涉。獵犬不時回頭望他。它也累了,長長的舌頭伸出,喘着熱氣。

它在想什麼呢?是覺得我太弱?抑或,它在同情我?勸我放棄?

他越過一片沒有樹木的空地,看到了天空。天空仍被灰色覆蓋,時間被隱藏了,他想。

他仰頭,好像看到了光,也看到了風。女人從風光之中走出,在他面前騎着駿馬旋轉,光亮之下,展示美麗的容顏和熱愛他的笑容,微風吹得她長發飛揚。他想看清女人的臉,但她騎得太快轉得太瀟洒,俏顏一閃而過,一閃而過,他無法跟上。他知道這是他日思夜想從未見過的母親。母親的臉從未如此清晰出現在他面前,他激動得想哭,只想拉住女人,看個真切。他向前伸出手,卻穿過了駿馬和女人,它們不再繞圈,停了下來。但同時,她的容顏逐漸消解,像雕像掉落的漆塊,片片碎落,在光中消融散失。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而後消散。

暈過去前,他聽到獵犬的吠聲和鈴鐺的叮噹聲。

他被火堆燃燒的噼啪作響聲驚醒。他緩緩起身,但身體無一處不痛,整體也酸軟乏力,頭腦更是昏沉。他望向天空,但入目的依舊是林木,依舊是林間的昏暗,他希望樹枝之上的天空太陽高懸或者依然灰雲籠罩。黑城堡在等他。

“我本想去尋找首領讓他們帶人抬你回去,但留下病人和小孩實在不妥。”他邊收拾火堆,邊處理烤肉。

他聞到了肉香,但實在沒有食慾,他並不餓,霍得將他喂得很飽。

“野人,野人,我必須,必須……”說話讓他頭更痛,任何晃動都加重疼痛,他希望能躺下來。

“我已為你重新換藥。若要繼續行路,你得烤乾衣服和斗篷。”他發現已經被套上了其他斗篷和鋪蓋,“在這裏生火併不容易,既然生了,就好好利用一下。你要吃么?這是霍得抓的松鼠和兔子。”

他輕輕搖頭。要是一杯熱湯他會考慮。

他艱難用手左右翻找牛皮水袋,但衣物都被取下。霍得從旁邊及時將水袋遞給他,免了他的詢問。“謝謝。”他輕聲說,感覺像個廢物。若是黑城堡被野人佔據,他會愧疚致死,他保護不了北境,也沒有保護國家,他的榮譽也將被碾落成泥。

喝完水后,他艱難站起,給每件需要烘乾的衣物尋找合適的位置,不斷去查看是否已經乾燥。雜鬍子和霍得一邊看着他艱難忙碌,一邊啃着烤兔肉。獵狗在一旁抱着骨頭反覆啃咬。

當衣物和毛皮終於烘烤到足以忍受的程度后,他便決定出發。霍得與獵犬一馬當先,雜鬍子正常殿後,負責熄滅火堆。

烘烤的熱量讓他溫暖,驅逐着酸痛,他希望在斗篷皮甲和內衣涼透前可以達到諾瑞伯爵的“城堡”,但他知道,這只是幻想和美好的願望。只一會兒,他就覺得內外上下已涼透。

他們沿着山底的溝壑前進,道路崎嶇,但阻礙的灌木很少,拋開不平坦的路面,這一段十分順利。

他們終於在深夜敲開伯爵的城堡,每個人都累了,當他得知伯爵本人並不在的時候,在雜鬍子勸說下,便在木屋大廳中睡了。

他一早起來,走出大廳,這時候才能看到“城堡”的全貌,或許這真的可以叫做城堡。石頭的地基鋪滿山腰,巨木支撐起架在上面的巨大房梁,牛角鹿角支撐的斗拱向兩側張揚,讓城堡主堡像個巨大的牛頭。

城堡四周由石頭壘砌,將所有房木包圍。從山下進入主堡的通道在關鍵處由一座石頭的小堡壘把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城堡在流淚山的半山腰,正常人會疑惑如何取水,但從山頂直撲而下的瀑布為伯爵解決了這個問題,木質水槽將瀑布的流水從遠處引來。連接瀑布的水槽邊是一顆巨大的魚梁木,紅色的葉片,在朝陽下閃閃發亮。

他走了過去,近處可以看到,魚梁木上的人臉。它面貌威嚴而殘酷,紅色的液體自雙目流出,仿若嫉恨。

他在心樹前艱難屈下未受傷的那隻腿,對着心樹祈禱。他有太多牽挂需要祈禱。

不多時他聽到主堡前的哄鬧聲。伯爵回來了。

諾瑞伯爵——至少臨冬城一直這樣稱呼他們的首領,有着和雜鬍子一樣的鬍子,只是他的鬍子糾結而烏黑,兩邊的頭髮野蠻但梳理得整齊,整個人看起來極其強壯,他和他父親艾德看起來差不多年齡。

“瓊恩雪諾,你一定就是了,”在他看着諾瑞伯爵的時候,伯爵也注意到了他,“昨夜我在山下大醉,但霍克拼了命把我搖醒,說有守夜人帶着重要消息造訪。”他加大聲量,站在高地笑意盈盈俯視着他,“告訴我,瓊恩雪諾,我是回得太遲,還是回得太早?”

諾瑞伯爵至少比他高半個頭,與雜鬍子一樣,風霜滿面,但有着獵人的穩重,領主的威嚴還有商人的一絲狡黠,讓人看不出他是個山地氏族人。也許他和其他粗獷的北境領主一樣,在狂放的外表下,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艾德史塔克曾告誡過羅柏和他。

瓊恩樂意跳過所有寒暄,直接進入正題。

“大人,”瓊恩再次艱難行了一禮,“這不由我決定,而是由野人決定。”他將所知全部向眼前的伯爵講述。萬般辛苦就為這一刻。

“南方野人不多。”伯爵突然大聲向大廳喊“霍爾瑪!長城給的烏鴉沒被烤了吃吧?”

霍爾瑪從主堡大廳牽着狗出來笑嘻嘻搭話,“給喂得好好的,隨時可以烤。”

伯爵沒有多理他,轉而向瓊恩,“你會寫字吧,把消息送給他們,讓他們加強戒備。烏鴉跑得比獵手快。”

“霍爾瑪昨晚已經放出了一隻告警的烏鴉。”瓊恩道。霍爾瑪在一旁點頭。

“嗯,做得不錯!”

警醒黑城堡是當然,但這遠遠達不到目的。

長城需要人手,而如今極度空虛,即使做好防備,但若只靠剩下的殘疾、老人,根本無法守住全副武裝的野人,更何況,長城的城堡向南幾乎沒有防禦能力。

“伯爵大人!”瓊恩不想輕易放棄,但也無法強迫他直接援助黑城堡,“希望您還有其他烏鴉,我將給臨冬城送去一隻,如今只有他們還有力量擊敗長城外的野人大軍,野人們將隨時準備攻打長城。”

諾瑞伯爵沒有搭理他,他命令獵手就地將獵取的鹿切分,要求管家安排人,給周邊每戶獵人都送一份。然後他讓霍爾瑪點起大廳的篝火,示意瓊恩雪諾隨他一起進去。

“哦,瓊恩雪諾,你是誰?”伯爵在瓊恩坐下后開口,“你穿的可不是黑衣。若不是霍爾拉和小鬼霍得,我可不信你是什麼守夜人。”

“伯爵大人,我當然是守夜人,”說話讓他頭疼,像有人在他腦袋敲着鼓,“我是莫爾蒙總司令的事務官,是臨冬城的雜種,艾德史塔克是我的父親。”

“我只聽說過耐德的私生女,”伯爵露出氣惱的表情,仿若他父親艾德史塔克是個私生活極不檢點的人,“怎麼還有私生子?”

“她是我孿生姐姐。”瓊恩道,“她已被勞勃國王扶正,如今名為美伊史塔克,是臨冬城城防司令。”

“好吧好吧,我承認,耐德在生孩子上比我厲害,可他現在死了,或許我的機會來了。”他哈哈大笑起來,“哦,你不要怪我,他人已死了,請你節哀。”

收起大笑后,他又沉默了一會,繼續道,“孩子,快些將信寫了吧,先寫給黑城堡的,你一定有什麼可以補充,然後寫給臨冬城的,管烏鴉的伙夫不識字,千萬不能讓他把信送反了。等你寫完信,我們再談談其他的。”他語氣開始變得柔軟起來,瓊恩只當這是源於臨冬城的福利。

等他將羊皮紙寫滿示警后,交給霍爾瑪,然後考慮該如何寫給臨冬城。

寫作不是他的強項,他不能像寫給黑城堡那樣直接。他多次提筆,又多次嘆氣,不知該如何下手。

“筆上有刺么?”聽他回復沒有后,諾瑞伯爵繼續,“那一定是紙在咬你。”

肯定有東西在咬他。他逼自己快速介紹長城所面臨的所有情況,說明長城或他自己對臨冬城的期待。“我是長城的瓊恩,不是臨冬城的”,他邊寫邊告訴自己,想用文字壓榨出臨冬城的最後一絲力量。

后一封信交出后,他開始面對諾瑞伯爵,看他究竟有什麼其他的可談。

“你的兄弟,羅柏史塔克在孿河城參加婚禮時,被佛雷家族殺害,同時受害的還有北境的很多諸侯,領主或他們的親人,他的母親,凱特琳史塔克也一同遇害。希望你節哀,當然了,我會陪你。我的兄弟多半也死了,一百名諾瑞獵手恐怕一個也回不來。”

瓊恩只有悲傷,但沒有感覺到一絲意外,他的淚早已流干。

“雜鬍子的孫女霍敏夢到了。她已提前告訴我。她的父親也死了。大人您弟弟叫什麼?”

諾瑞伯爵示意身邊的僕從,侍從穿着獵裝,像個獵人多於像個侍從,她為他端來了兩個用牛角製成酒杯,其中一杯放到了瓊恩手中。“歐文諾瑞。”他舉杯向瓊恩示意,“為羅柏、為歐文、為瑞卡德!”

酒畢,諾瑞伯爵緊握牛角,“死於戰場,光榮,死於婚禮,令人髮指。也許你該告訴臨冬城的兄弟,我們在等他長大,也要告訴他,我們的耐心有限。”

這是個機會,瓊恩心想。

“大人,我希望諾瑞可以派獵手隨我一起防守黑城堡。只因,若是野人拿下長城,北境將再無機會南下復仇了!為了復仇,我們應該北上而非南下,但我們北上又是為了南下。我相信姐姐和我的兄弟,在收到烏鴉后,一定會向長城派遣援軍,擊敗曼斯雷德!”

“呵呵,瓊恩雪諾,要是我們防守長城,而臨冬城遲遲不能協助,防守就沒有任何意義。”他將牛角杯送遞迴僕從。

“有意義,一定有意義。臨冬城絕不會棄長城而不管。”他只希望美伊和弟弟們沒有被仇恨蒙蔽。

“我信任耐德的臨冬城,那不代表我可以信任他兒子的。”

您必須信。“我父親是值得信任的人,我知道,但我以榮譽和性命為注,他的子女也一樣可以信任。”

諾瑞伯爵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這個子女要是你,我倒是可以信任,但我沒有見過他們,我只相信親眼見過的人。更何況,以我了解,他只是個小孩子,你姐姐也只是個女人。我為什麼要信任他們!”他重重拍了桌案,“我給你個提議吧!我的女兒,就是站在你身後的這個,我唯一的女兒,十六歲,和你很匹配吧,你若是承諾娶了她,我立刻徵召戰士,為你守衛黑城堡。”

這不是我的黑城堡,是整個北境的。

僕從臉色羞紅,但勇敢直視他,像是在挑釁。她這個樣子有些像耶哥蕊特,但耶哥蕊特不會臉紅。瓊恩心想。

“大人,您知道我是發過誓言守夜人,在心樹前承諾過不娶妻不封地。”瓊恩覺得諾瑞伯爵只是換一種方式拒絕而已,這讓他有些氣餒。

“呵呵,你倒是痛快,說什麼守夜人。”他的大鬍子一抖一抖,“你顯然更該擔心姓氏。”

這算什麼,羞辱么?“大人,我沒有那麼驕傲。當然,我只是臨冬城的雜種,配不上您的女兒。”

“羅柏是北境之王,他的繼承人也是國王,你不是說,你的姐姐被扶正了么,你難道覺得自己沒有希望?”諾瑞伯爵接過新的酒杯,“守夜人那裏,也是一樣,肯定有方法讓你從誓言中解脫。”

多麼天真的人才會認為這有可能性。他感覺失望,但仍想爭取,“這絕不可能,大人。您大可換個條件。”

“換個條件?”諾頓一口飲完杯酒,“好,那就換個條件。你我比酒,誰能喝得更多,就算勝,若是我輸了,便派兵。”

瓊恩只覺得頭又開始陣陣疼痛。就算他身體正常,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不行?那比狩獵和摔跤?要知道,我和耐德可比過無數次,他幾乎就沒有贏過。我們就是靠摔跤來決定是否聽他命令的。”

要是全靠摔跤決定,他早砍了你的頭。

瓊恩已氣急了,直愣愣盯着他。難道他看不出他已受傷,狀態不好?要是等到他身體恢復,他多半是和曼斯雷德在這個大廳里比武。

“你還是不願意。不過呢,我告訴你,想要我信任,要麼贏我,要麼用婚姻。史塔克與諾瑞上一次聯姻還要數到兩百多年前。”

“大人,我不是臨冬城公爵,無法為您和史塔克安排聯姻。這位小姐大可尋找其他貴族。”布蘭登的婚姻可以為臨冬城維繫重要力量,而瑞肯,他幾乎是個小孩子。

“誰說只能讓我女兒嫁到臨冬城?”

這句話讓他心悸。他有些懷疑是否應該來這裏求援。兩個妹妹,他們在君臨,根本不可能給這位伯爵續弦,而美伊,只看看這位伯爵的大鬍子,便知道絕不是美伊的良配。若姐姐嫁這位,他寧願放野人過長城,或許吧。

諾瑞伯爵再接過了一杯,這次他喝得慢些。

他是想讓我提條件?

意識到這點,他迅速冷靜下來。

他走下座位,退到主座之下,向諾瑞伯爵致禮后,解開長劍。

“在我北上長城時,姐姐美伊史塔克贈送我此劍,”他抽出長劍,煙灰的波紋在劍身流淌,美麗至極,“這是瓦雷利亞鋼劍,七大國中,只有少數歷史悠久的大貴族才能持有。貴重程度不用多言。”

諾瑞伯爵停下酒杯,盯着劍,盯着他。

“我願以此劍來擔保臨冬城值得信任和託付。您援助黑城堡后,若是臨冬城不向曼斯雷德出兵使您後繼無援,這把劍就是您的。”他等待了數個呼吸,但諾瑞伯爵仍不動聲色,他內心長嘆,只得加碼,“我以長城、臨冬城以及我姐姐美伊史塔克的名義向您承諾,您的每個戰士和士兵都會被贈與一把優良的鋼劍,一套皮甲,每一位犧牲的戰士都將獲得一枚金龍的補償。”

諾瑞伯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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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與火之血狼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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