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莎葛雷喬伊

第十五章 阿莎葛雷喬伊

第十五章阿莎葛雷喬伊

阿莎在臨冬城的城牆上看到了席恩的人頭。士兵指點着頭顱,帶着淡淡嘲諷的笑意,希望從她臉上讀出他們希望的表情。

頭顱和任何她見過的普通頭顱都很類似,感謝北境的天氣,這個頭顱面貌依舊清晰,和她上一次在鐵群島首次見面時一樣,都帶着淡淡的微笑。掛起來的人頭的確屬於她弟弟。他死得很勇敢,無論他的行為多荒誕,至少這一點她能夠確定。

也許我的頭會很快上去陪你。

她裝作這只是一顆普通的頭顱,露出不屑,士兵被她掃興,只好拉着她繼續前進,她知道,目標是臨冬城的監獄。她沒怎麼待過監獄,但也知道,這座監獄與別的不同,她沒有任何獄友,守衛竟比罪犯還多,她一度以為這是特殊的關押場所。

“海怪,你可以自己選個喜歡的進去。”監獄頭子戴着濃密的大鬍子,一隻腳有些跛,但他身軀強健,充滿力量。

“你可真大方,這裏全是我的。”這裏不是地牢,陽光從小小的幾個洞口射入,能讓她看清佈局,但這沒有什麼意義。

她選了還有陽光的那間。

“臨冬城很少有在押的犯人,要麼砍頭要麼披上黑衣去長城服務。你弟弟席恩本來也有這個機會……他從來都看不起人,高傲得很哦。不過,你一個女人,恐怕不能去長城。”阿莎明白監獄頭子的心思,不過是想和她套近乎罷。

“大人,您就放心好了。我可死不了。”她隨意說道,她有比被砍頭更傷心的事,只希望他安靜。

“死不了?難道你沒看到你弟弟的人頭么?”

蠢貨。“我又不瞎,而且你們那麼熱情。”她無奈回應“他是自己求死的,笨蛋。”

應付了許久,她才有自己空閑重新收拾記憶。

血狼女,人如其名。

她只留了她一個俘虜,其他被俘的鐵民和死去的,則在她面前被砍了頭顱,並插在深林堡通向大海道路的兩側,任何走在路上的人若是見了這場景,都會懷疑,他們走入的是地獄之門。

這確實是地獄之門。

她帶領三十條長船從鐵群島出發襲取深林堡,為了可以隨時撤離,她命令一半的船隻遠離海岸,以便隨時可以向海龍角撤退,剩下的一半靠岸,大部用來駐守深林堡。當他們衝出被包圍的深林堡,逃往海邊之時,看到的只是燃起火焰的長船。

他們在寬闊的海邊被擊潰,森林裏飛來的箭帶走了大部分鐵民,海浪帶走了少部分,還有一部分死在北方人的劍下。他從鐵群島帶出總計兩千人的軍隊,除了不知飄蕩在何處的船隊,剩下的一千多登岸的鐵民盡數被殺。

北方佬將死去的鐵民剝光,無頭的屍身拋入海水。她看到一頭頭鯊魚游在淺岸,艱難地將屍身拉入深海,有些鯊魚甚至太過貪婪,將自己擱淺在海灘,被北方人大卸八塊。

將屍體拋入海中而不是埋掉,她感謝她;沒有將頭顱一起拋進去,她恨她。他們將在流水宮殿中永享盛宴,她安慰自己,但沒有頭可以吃宴么?

她沒有看到自己情人“少女”科爾的屍體。

也許她看到了,但沒有頭難以分辨,她也不能一一扒開屍體的大腿查看——科爾大腿內側有着奇怪的胎記,像個女人側像。他的人頭很容易辨識,她記得是東邊那側靠近大海的第二個。在沙灘的戰鬥中,他被血狼女一劍割了脖子,她看到他血液濺射的樣子,沒有絲毫美感。

我一定會活下去,把他的頭顱帶回鐵群島,還有席恩的。

毫無疑問,對她來說,這是一場慘敗。經此失敗,她會失去鐵民的信任,或許,她不用思考那麼長遠的事,她可能根本沒有機會再回去。血狼女可以不計代價拿下席恩的人頭也一樣可以拿下她的。

不,逝者不死,其勢更烈。

席恩有自己的驕傲,沒有選擇屈膝保命,但我知道自己的責任。母親不應為父親的事業喪失所有子女,我會抓住一切機會活下去。

陽光很快轉移,從監獄中消失,將阿莎慢慢遺留在黑暗之中。她不懼怕黑暗,她記得在黑暗海面隨風馳騁的感覺;記得在黑暗的卧室之中與過往情人的點點滴滴——黑暗從來不會讓她恐懼,黑暗向來是她愉快的朋友。

她沒有被長久留在黑暗之中。

當她昏昏入睡,做着各種傷心的夢時,那個瘸子吵醒了她。

“你弟弟就是這個時候被砍頭的。在心樹前。”他說。

“你可真是個暖心人。”她投降了。

她被帶到了臨冬城的大廳。大廳比派克城的任何地方都大,足夠千人同時聚餐,相比之下,派克島的大廳只是鄉下老農的居室。

除了顯然是守護的衛兵,她只見到五人。高坐首席的是個少年,左席的是個老人,他帶着鎖鏈,再旁邊是個小孩,右席的是個女人,後排來回走動的是個持劍的中年人。她的弟弟或許知道他們所有人的身份,但阿莎真正認識的只有那個女人。

女人穿着單薄,披着看不出顏色的毛皮對襟外衣以及灰色羊毛斗篷,眼神光亮卻無悲無喜,她的黑色髮辮緊緊綁在腦後,梳理整齊緊緻,顯得更像個苗條的戰士,與深林堡見面時沒有不同。她就那樣坐着,她或許是個美麗小姐,但顯然無意展現,向人傾瀉的只是審判者的威嚴以及絕對的冷酷無情。

“在你面前的是臨冬城公爵,北境守護,布蘭登史塔克。”中年人出言。

也是她弟弟的弟弟,席恩本可以利用這種關係,但顯然他沒有利用或沒有利用好。

“我剛剛聽到是‘北境守護’?難道你們準備向巴隆大王宣誓效忠么?要是這樣,放了我,我可以向父親求情,把北境留給你,小孩。”

原本卧在小男孩旁邊冰原狼站了起來,它聞言后抖了抖巨大身軀,毛髮蓬鬆,看起來像個小馬駒。它沒有威懾,沒有發出聲音,但阿莎就是感覺到了冰原狼給她造成的壓力。

不愧是用冰原狼做紋章的家族。也許父親該給我養個海怪。

“阿莎葛雷喬伊,我很遺憾。”老者緩慢鎮靜的話語讓她擔心,“深林堡收到了來至派克島的烏鴉,烏鴉攜帶着你父巴隆葛雷喬伊的死訊。”

老人、更老的語氣帶着死亡的信息,真是絕配。

離開派克城時,巴隆大王看起來沒有年輕時那樣強壯有力,但依然健康,充滿力量,絕不會突然暴斃。但老者的話容不得她的懷疑,這顯然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他是怎麼死的?”她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但她覺得現在的表情一定讓桌案前的幾人心中竊喜。

“根據信件記載,在暴風的雨夜,他從主堡和次堡間的棧橋墜亡。”學士回復。

“女士,請你節哀。”坐在主座的小男孩冷冷回復,這是純粹的禮貌,她聞得到。

你他么錯了。我不是要被拉出來砍頭,這才是被帶來的目的。

“我節製得很好,小孩。你看到我傷心了么?”至少我希望沒有表現出來,“如果巴隆大王去世,按照你們青綠之地的律法,應由我登上海石之位。放我回去,待我成為鐵群島女王,我會撤回所有留在北境的軍隊,與北境達成和平的協議。”或者率軍拿下臨冬城把你們的頭也掛起來。

“阿莎女士,正確的回應是‘謝謝您的關心’。不過,你的主張我很贊同,鐵群島與北境應保持和平。”血狼女回復,並示意她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現在的情況是,鐵群島並不遵守七國的律法,鐵群島歷史上也沒有女性登上王座,而且,你叔叔鴉眼尤倫葛雷喬伊已經宣佈他是新的鐵群島大王,你的希望渺茫。”血狼女顯然希望她說話,但她懶得與她廢話,血狼女只得繼續,“據我所知,鐵群島的各個家族中,支持你的唯有你舅舅哈爾洛一支,或者,你覺得還有其他支持者么?”

其他的都被你殺了。“當然,這是鐵群島最強大的家族之一。除了我的母族,每個島都有我的支持者,我是巴隆大王指定的繼承人,想必很多船長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忘掉。”鐵民向來記憶不好。

“也許吧,如果你的對手只有維克塔利昂,或許你會成功,但你的對手是尤倫,我並不看好你。我曾在奴隸之城阿斯塔波和他打過交道,”血狼女評論,“他顯然就是傳聞中的惡劣瘋狂之人。”

她當然知道尤倫的瘋狂,但她不喜歡她的語氣。“你被他上了?竟這麼怕他,需要我叫你嬸娘么?”

“我雖是個雜種,但也不必如此卑賤。”血狼女不願意繼續廢話,轉向正題,阿莎覺得可以多多利用他們急迫的情緒,“你父親死後沒多久,他便回到了派克島,自稱鐵群島之王,幾個反對他的領主被他送給了大海。時間上實在太過巧合,讓人不得不懷疑你父親的死與他有關。不過,這些都與北境沒有關係,我們也不會將希望全放在你身上。”

或許你該試試。“難道放在我叔叔維克塔利昂身上?你可沒有俘虜他。據我所知,北境想要的恐怕是向南復仇。”

“北境要的是恢復,而不是復仇。不過你說得對,我並沒有俘虜他,你在北,他在南,我沒法一塊解決。”

“你真該試試。”

“波頓家的軍隊已從卡林灣退回,很快就要返回恐怖堡,荒冢屯也放鬆了對他的監控,現在嘛,既然你父親死了,他自然要回派克城。說不定就在此刻,他已經乘船從熱浪河離開,這取決於他什麼時候收到消息。”

“聽你說起來,好像我叔叔更走運。”

“是我相信你更有用罷了。”

“你這麼說,真是鼓舞人心。”阿莎想起死去的手下和情人,“可我已經沒有心情鼓掌了。”

“或許你可以稍等等。史塔克想要的只是卡林灣,學士提議用你來換,你父親可能會同意,但尤倫絕不會。”

“在鐵民中,他也能算作野蠻人。這種事,你與我協商就行。”

血狼女站起,向她走近,“我們不是正在進行?”

當然。“所以,放我回去,等我將他從海石之位趕下去,我就會命令鐵民從卡林灣退軍,把城堡完完整整交還。”

“當然。我們相信你的承諾,但我們等不及,而且,女士,老實說吧,從任何角度,我們都不看好你,我們不信任你有執行交易的能力。”說話的是那個中年人,他長着白白鬍子,矮胖,但看起來十分強壯。

“這位是臨冬城教頭,羅德利克凱索爵士。”血狼女向她介紹。

“爵士,自我年長的兄弟戰死以及席恩成為人質后,我就被巴隆大王以繼承人培養,鐵群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要我返回哈爾洛島,向群島放出烏鴉,所有船長和首領都會向我效忠。”這根本不可能,“難道你們以為鐵民沒有法律,需要通過內戰才能確認一位新國王?”她讓自己笑了出來,“學士,您對鐵群島的繼承規則總有所了解吧?”

學士沉吟片刻,讓阿莎覺得心煩,她不該問他。

“女士,鐵群島在征服歷后,一直奉行嫡長子繼承製,更早之前還有‘選王會’的選舉制度。實踐中,嫡長子繼承製默認不將女性計入任何繼承順位,相比維斯特洛的繼承法,鐵群島的繼承規則對您更加不利。至於選王會,歷史上從未有女性首領,疊加您此次大敗,對您同樣不利。”

“學士,你恐怕忘了,上一任多恩親王就是女人,多恩不是大陸的?”她沒有認輸。

學士沒有回應她。

“女士,既然您說,所有船長和首領都會向您效忠,那我們就以在卡林灣的鐵民為例看看。若他們向你效忠,您可以帶領他們返回鐵群島,若不,你可以選擇返回繼續當俘虜,或者與卡林灣的守軍一起駐防,當然,您也可以在守軍協助下,逃離,都隨你。”

“你就不怕我直接從卡林灣逃了?叔叔維克塔利昂可以離開,我也一樣。”

“當然。嘗試失敗的話,我會把你的頭顱和席恩的放一起。”

“我已迫不及待返回鐵群島。”她笑了,卡林灣對想要統治北境的巴隆大王有意義,但對她沒有,對任何在卡林灣駐守的鐵民也都一樣。駐防人員有名正言順的機會遠離沼澤魔鬼的毒箭,他們高興還來不及。

她沒有被重新關回監獄,也沒有被拉到心樹前砍頭。該死的瘸子。

她被送入了佈置典雅又無比溫暖的房間。

僕人連夜為她送來尚算可口的飯菜,而侍女按照她的身份為她準備了合身的衣褲皮甲以及紋有金色海怪紋飾的斗篷。她懷疑這是席恩曾用過的東西。

她還要了洗澡水,僕人也很快送來,她美美地洗了澡,彷彿可以將失敗和痛苦一起洗去。

完事後,她躺倒在床上,沒有再為死去的鐵民而傷心,也沒有為死去的情人心痛,很快她進入夢鄉,她本以為根本不可能入眠。

第二日清晨,她被犬吠吵醒,此時陽光也正好灑入室內。她這才有空仔細觀察房間。

房間的牆壁上掛着各種各樣的長絲絨裝飾,靠窗的位置上,佈置着長長的橡木桌,桌面分置着書寫的毛筆、墨水以及製作好的羊皮紙,在另一邊是擺放好的燭台和引火器。一張寬大套着精緻牛皮縫製的座椅,坐着舒適柔軟。側邊的狹面柜子,塞滿了各種書籍。

在床的另一邊,是個小巧的圓桌,旁邊配置了好幾個同樣柔軟的桌凳,凳子上擺放着各種水果。如果到這,整體算是典雅舒適。但空白的牆壁上,還佈置着各種刀槍劍戟和弓箭,甚至還有一對流星錘,則讓典雅中透出一些頑皮。

除了武器外,衣櫃旁的案邊還裝飾了各種配件。她在柜上的邊角處看到了一枚海怪圖形的銀質徽章鎖扣,她頓時意識到,這間房間正是她弟弟席恩在臨冬城的住所。

除了被她蹂躪的床外,房間乾淨整潔,一切都整整齊齊。在床旁邊的小桌案上,擺放的是各式各樣的小物件:陶制的小馬、青銅的指扣、玉質的美人像、天然石雕刻的大力士——滑稽的樣惹她想笑——最多的是冰原狼以及海怪樣式的各色徽章,鐵的、銅的、銀的、金的,大的、小的,橫排的豎排的……它們被整整齊齊排列在一起。

除此以外,還有一疊堆放整齊的薄薄的羊皮紙,上面記錄著各樣的歌譜、詞曲,無論誰看了,都知道作者在此花費了很多的精力。

她覺得從未真正認識過那個弟弟。

但轉而又覺得這一切都是血狼女刻意安排的,於是匆匆離開房間,發誓再也不想回來,但很快她就後悔了。她以為要在臨冬城休整一段時間,但稍作整理后,血狼女一早便帶着她與她的騎兵部隊一起向南出發了。

血狼女為她準備了精壯的栗色母馬。阿莎乘馬機會不多,對馬的熟悉遠不及船,單憑她一點兒了解,也能發現這匹馬兒的不凡,她不願意細細觀察,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在承諾順從后,她被允許以自由身上馬,於是她一躍而上,在大群的騎兵隊伍中昂首挺胸,看起來更像一位女王。

北境的平原丘陵一望無際,向遠處的白雲一直伸展,被晨光消融在一起。阿莎覺得,向北境出兵實在是最大的錯誤,這裏只有森林和草場,山石和丘陵,天生是獅子和狼的獵場,與海怪無緣。

早上冰冷的寒風順着她的臉頰刮過,之前她還會羨慕男人的下面,此時她只羨慕上面。若是她也能有羅德利克那樣的大鬍子,或許這個早上就不用如此難受。不過一小會,她的臉就失去了知覺。

她轉眼看了血狼女。血狼女悠哉坐在馬上,隨着馬奔走,看樣子像飄在馬上,輕薄的斗篷更是隨風漫卷,她只是瞧瞧就覺得更冷了。於是轉開視線,再不看她。她默默拉緊厚實的羊毛外套,裹上印有海怪紋章的狐皮披風,但這也只是稍稍緩解了寒冷。她在心裏暗暗發誓再也不來北方。

“女士,若是您冷的話,不妨再披上這個。”說話的年輕人棕發,鬍子颳得乾乾淨淨,五官明朗,紫色深眸,讓人頓生好感,和煦的笑容讓周邊的寒風都暖了一些,她多久沒見過這樣的男子了?這玩意是他剛從脖子上取下的。

阿莎向他遞了一個自認為還不錯的微笑,接過了年輕人遞來的軟羊絨毯子,摸着溫暖舒適。她掀開斗篷,當著年輕人的面裹上,然後對着他笑,再表示感謝。

“你不是北境人。”北境人從不溫暖。

“美麗的女士,我甚至不是維斯特洛人,我來自魁爾斯,名叫噶夏爾。”半個世界之外的人。

“魁爾斯?我曾航行至瓦蘭提斯,以為那就是世界邊陲。而更遠的其他地方,我都認為是世界之外,永遠也接觸不了。”她曾在石階列島與里斯海盜爭雄,而瓦蘭提斯只是那時一次匆忙航行中的途徑地。

“在魁爾斯人眼中,維斯特洛才是世界的邊陲,而魁爾斯是世界之中,負責溝通東西。”

負責溝通還是負責壟斷?“北境是邊陲的邊陲,你這世界之中的人為何來此,難道跨越萬里只是為了送我毛毯?那我可會好好珍惜。”

“女士,我追隨內心,我的內心追隨美麗。”他再次露出笑容。

“史塔克的女孩?要是這樣,我可不高興了哦。”她笑着看向這男孩。

“史塔克家的女孩太多,所以,也許是葛雷喬伊家的呢?”這話引得她哈哈大笑。

他雖然是魁爾斯人,但通用語說得極好,打扮和裝束並不像外國人,就連腰間的寶劍也是一副維斯特洛騎士的風範,和科爾完全不同。阿莎喜歡他的大膽和熱情。

“魁爾斯人也學習劍術?”她將目光留在了他的劍上。

“我從小就在家父指導下練習劍術,在我成年之時就已經可以擊敗王族的供奉劍手。”阿莎注意到他撇了嘴,“但在某個史塔克女孩手下,我卻從未勝過。”他依然在微笑,但已有些乾癟。

“哦,那真可憐,被女人打敗肯定很難受吧?我記得用飛斧打敗鐵群島男人的時候,他們臉頰通紅,有的羞得把頭插進沙灘里,有的罵罵咧咧,非要跳海的樣。”阿莎重新戴上斗篷,“你是怎樣的,有沒有臉色羞紅、傷心地流眼淚?我記得你們魁爾斯人可愛哭了。”

“哈哈,您真有意思。我當時確實流淚了,但那是覺悟的淚水。”阿莎頓時失去了興趣,如果血狼女已經征服他,這個遊戲就不好玩了。

“我們鐵群島的人喜歡飛斧,投擲精準的男子漢才會獲得鐵婆娘的喜愛。有空練練斧頭吧,男人多練雙腿間的劍就好了。”阿莎向他拋了個媚眼趕緊走開。

他笑了起來,沒有意識到已被拋棄。

整個隊伍突然加快了速度,她快速跟上。

到了中午時分,大隊人馬緩慢渡過白刃河上的橋樑,而後在賽文城外稍稍做了休整。浩蕩的騎兵隊伍,有半數馬匹並無騎手,阿莎注意到。

休整期間,她繞過隊伍,來到血狼女身邊。

“你對你叔叔伊倫了解多少?”血狼女問。

巴隆的同輩兄弟中沒有一個正常人,伊倫屬於廢物的那種不正常。“他是淹神的牧師。怎麼了,難道他也想做鐵群島大王么?”

“賽文家的學士收到消息,你叔叔伊倫已經在大威克島發出號召,他希望重開選王會,呵,應者雲集,聲勢浩大,支持選王會的人都在向大威克島聚集,鴉眼尤倫恐怕會恨他,已經戴上的王冠還要再懸起來——任誰也不喜歡。”

“鐵群島有推選領袖的傳統。”

“避免了鐵群島的內戰,算是個不錯的傳統。”

“那你怎麼看這場選王會?”

“選王會原本是我的機會,可現在嘛,我被你擊敗,恐怕鐵民不會喜歡我了。要我說,真正的競爭者只有我的兩個叔叔。”

“你放棄了?”

“那還能如何?”

“那鐵群島的命運可不好說了。這兩個人一個瘋狂狠毒,另一個沉迷古道。這兩個人都只會讓鐵群島流更多的血,吃更多的苦,創造更多的寡婦和孤兒。或許,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才會認識到你的價值。”

“我如何需要你教育?”

“教育?我只是擔心吧,鐵群島若是安分一點,我可輕鬆多了。”她望向遠處的丘陵,“整個北境都在看着臨冬城,但我的敵人卻遍佈四周分散我的精力。”血狼女突然站了起來對着她道,“明日,無論你是否成功說服鐵民,我都將拿下卡林灣,如果你成功,他們將活着離開,如果你失敗,他們的頭顱會插在道路兩旁,就像你在深林堡看到的那樣。”

“哼,你就不怕鐵群島報復?”

“報復?我告訴你,有資格報復的是北境及整個維斯特洛,從來都不是鐵群島。為了七國的安寧和穩定,我並不介意將鐵群島的海盜家族們斬草除根,征服者沒有做的事情、勞勃國王沒有做的事情,我會去做!”阿莎只覺得血狼女狂妄到沒邊。

“你以為贏了幾場戰鬥就可以大放厥詞?我想想看,羅柏史塔克贏了多少場戰鬥?”阿莎做出數數的樣子。

“這不是狂妄,這是威脅和警告。”血狼女的眼神冰冷,但這更讓阿莎討厭,北境已四處漏風,風雨飄搖,發出這樣的威脅沒有任何意義。

“做不到的威脅就是狂妄。”

血狼女沒有說話,從阿莎身邊走開,下達命令。

“……向前迅速……噶夏爾,你率領右翼騎兵沿白刃河向南,如遇到……波頓……,則……襲擾,絕不允許他們渡河。……向威爾傳令,……本部騎兵從南阻擊……”阿莎只聽到她迅速下令,彷彿已經看到了敵軍。

“隨我來。”阿莎聽到她對自己呼喊。

阿莎並沒有覺察到任何異常。

阿莎看到大群的騎兵根據號角和旗幟開始分散,像是在準備一場臨時的遭遇戰,但阿莎不知道敵人是誰。她隨血狼女的三五百大隊騎兵順着國王大道南下狂飆,煙塵淹沒大道。只一會兒,她便沒有覺得冷了。

她在群山和一條叫灰水河的河灘遇到“敵人”。阿莎騎馬和血狼女立於稍高的山坡上,看到那個送她毛毯的年輕人率領少數騎兵反覆向渡河的一支軍隊襲擾,雖然沒有起到作用,但顯然已降低了他們渡河的速度。波頓的步兵將渡河的軍隊守護在河口,內側分散着小股的弓兵,僅以此看,守軍將領倒也不弱。

橋樑用木頭鋪就,狹窄蜿蜒,阿莎看到,同時立於橋上的僅數名士兵,他們打着剝皮人旗幟,往河流的另一側撤退。除了剝皮人旗外,她似乎還看到了屬於荒冢屯達斯汀家族的雙斧旗。

血狼女所率騎兵佔領了一處高地丘陵,並不准備向前援助。沒一會阿莎看到另一股騎兵從對岸南面出現,直接衝擊過河的波頓軍。過河的波頓士兵無力應對,有的慌亂撤回橋上,有的拚死抵抗,有的落入河中。當河岸那邊戰鬥已徹底落下尾聲后,血狼女出動。他們越過丘陵,在距河岸數百米的地方停下,已完全暴露在了波頓軍隊眼前。

“告訴對面的波頓,投降免死。”

大風在群山、丘陵和河流之間呼嘯,阿莎不知等了多久,才收到回報。美伊沒有給她太多時間思考發生了什麼。

“點火,射!”東岸騎兵率先動手,火箭發射,點燃了河上的木橋。

血狼女下令在陣前點起篝火,河岸上枯黃低矮的灌木、雜草在狂風下順着波頓軍而去,瘋狂燃燒,波頓軍只好不斷縮小守衛範圍,避免煙熏火燎,但隨着大火逼近,已有不少波頓士兵被迫退到河水之中,防守陣型只能勉力維持。

渡河口到處都是荒草樹枝,旁邊的野草足有半個人高。點燃的火苗在狂風下迅速轉換為火焰,火焰變成烈焰,像一條隨風而去快速奔涌的火龍,直衝波頓軍,頓時層層防守的步兵陣開始崩潰。這時,騎兵進攻號角響起。

阿莎像見鬼一般,目視血狼女,想要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血狼女沒有理會她,緊盯着被騎兵砍翻的波頓士兵。

這完全沒什麼好看的。騎兵隊來回穿插三次,士兵就全部放下武器投降。作為領兵的首領被噶夏爾騎馬拖着帶到了血狼女身前。他臉上全是草木燃燒后的灰燼,與磕碰的鮮血一起成了敗軍之將最好的裝束。

阿莎注意到血狼女向噶夏爾瞧了一眼,那意思彷彿是,為何要將他帶到眼前來。

“吩咐喬治賽文爵士將里爾爵士和投降的波頓士兵帶回賽文城。投降的荒冢屯士兵放他們離開。誰取得了上次比武的榮耀?”

“金袍子威爾。”噶夏爾哈哈大笑。

“你該早些放火清理戰場,或許他就不用燒橋了。所以由你來代他安排傷病,處理屍體。”她對噶夏爾的大笑似乎很不滿,“等威爾過河,全力南下。”

“他們是從卡林灣撤離?”噶夏爾問。

“不錯。想必白港士兵也同樣從卡林灣撤了。”血狼女回答,一手攥着韁繩,一手摸着劍柄,“兵貴神速。”

阿莎坐在戰場上的一塊乾淨石塊上,看着來往收拾戰場的士兵以及河對岸的威爾派人笨拙地一點點修好燒毀的渡橋,然後慢吞吞過河。

她覺得全身已經凍僵,心裏罵了北境一萬遍,罵了自己更多。在聽了兩個小時的狂風呼嘯聲后,他們終於整齊隊伍,繼續南下,帶着賽文的斧頭旗一起。阿莎估算,此時至少有一千五百騎兵以及更多的戰馬。

兩日後,他們到達卡林灣的堤道。阿莎知道自己的任務終於來了。

她打着白色和平的旗幟以及金黃色海怪旗幟騎着那匹母馬順着堤道緩緩走向這座聲名卓著的“城堡”。

據說,任何想要通過堤道的人馬都要穿行在幾座歪歪斜斜的塔城樓。果若史塔克所說,堤道是唯一從陸地連通南北的道路,那如何形容卡林灣的意義都不為過。

她沒有去想任務是否成功的問題。這座城堡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對鐵民也沒任何意義,她要將他們從這裏解放出來。為了平復緊張,她將目光從堤道轉向寬闊的兩邊。

堤道旁的土地上不時有些氣泡冒出,讓她認識到那確實是透着兇險的沼澤。

若是傳說可信,頸澤的無盡沼澤已吞噬了無數的國王、領主和士兵,正是他們的勇敢不斷增添着這座要塞的傳奇。

沼澤上也有一些高大的樹木和低矮的樹叢,更多的是比她的馬更高的草叢,她相信這些樹叢周邊定然都是堅固的土地,但他們只是孤零零一塊一塊分佈。她也看到從沼澤中生長出來的枯黃色草葉,靜靜飄在泥濘上等待腐爛。

這真是讓人厭惡的地方。

傳說,若是敵人犯境,沼澤魔鬼會將泥漿塗滿全身,向過往的敵人射出一支支致命的毒箭,就算他們躲避毒箭,等待他們的還有流沙、沼澤、嗜血的大獅蜥,就連他們想要征服的城堡也建在會漂浮的土地上,讓人捉摸不透。

她逐漸走近。看到海怪旗幟高懸在城頭。卡林灣的通道大門在她慢慢逼近時緩緩打開,她無視左右,騎在馬上繼續往前,從狂風的光明走向冰冷的灰暗。

荒廢和骯髒是這裏的基調,各種各樣的臭味、尿騷味充塞其中。她幾乎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她聽到身後的大門再次緩緩關閉,這裏更黑了。

城堡在內部相連,如果這也是堤道,過往的軍隊將面臨堡壘之上四面的箭雨。

一名士兵擋住了她的去路,他眼神兇狠,鬍子拉碴,披戴着不協調的頭盔和皮甲,活像丟在糞坑的螃蟹。他也確實是螃蟹,紋章是食腐的怪螃蟹,阿莎注意到。

“你知道我是誰么?”她笑意盈盈對着眼前男人,彷彿對這裏的環境渾不在意,甚至享受。

“阿莎格雷喬伊,或者是北方佬的走狗?”他獰笑。

阿莎對着他的臉狠狠用肘撞擊。男人被襲退了幾步,竟沒倒下,只是一手捂着臉慘叫,一手抽出了匕首。

阿莎依然笑着,從胸間抽出了自己的匕首,花哨的旋轉,“我是誰?”

他憤怒地轉過頭走開。

她順着上面士兵的指引,沿着樓梯走向碉堡上層。上層的光線好了不少,但一樣的臭,只是臭得單純,是純粹腐爛的臭。她看到很多鐵民戰士隨意躺倒在地板上,有的萎靡不振,有的渾然不動,少數坐在跺腳百無聊賴,對她的到來漠不關心。很難想像這是多麼惡劣的環境,他們內外全是敵人。

“哪個是頭?”阿莎想迅速解決問題,“都死了么?”

在這裏她看到若干家族的紋章,有格雷喬伊、夏普、密瑞,沒能看到更多。至於熟人,她則一個沒見到。

“跟我來。”一名士兵指引她繼續往上。

更上層的風景並沒有變得美好。一張佈滿破布和污漬的床上躺着一名包裹着皮甲的男人,他滿臉大汗,在和高燒戰鬥。

難道要和這種人談判?還不如殺掉換個新的。她忍着厭惡感在旁邊瞧着。

士兵將他扶起,阿莎注意到他受傷的胳膊,只是一個小小的傷口,但已嚴重發炎,沒有清水沒有藥酒,天知道他什麼時候死。

“你是這裏的首領?”阿莎不喜歡這裏的氣味,但她覺得完全可以表現出來,“叫什麼名字?”

“拉佛肯寧。”他虛弱地說道。

希望你意志也一樣虛弱。“你知道我吧,阿莎格雷喬伊。”

“鐵群島大王巴隆格雷喬伊的女兒。我知道。”他確實很虛弱,但很努力,“你為什麼到這裏?”

救你。“我被北方的婊子俘虜了。”承認這點仍然讓她難受,“我答應她,只要能勸大家投降,她就放我們離開,回大海,回到鐵群島。我同意了。”

他努力對着她吐出一口痰。阿莎嫌惡地避開。

“鐵民絕不投降。”他厲聲怒斥。

媽的,鐵民要真的不投降,十年前她的人頭就該掛在城牆上了。“靠你這種軟蛋守城?”

“我有城牆、有士兵!”他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你有送死鬼而已。”

“你敢亂我軍心?我可以叫士兵把你處死。”他大聲說,手軟軟錘在木板上,這些話和動作消耗了他的能量。

“就憑你?”阿莎沖向前,拉着他的頭髮,拖着他的下巴將他從床上拽下,她可以隨便扭斷他的脖子,但她沒有,只覺得嫌惡,而後順手將他扔到一邊。他想掙扎爬起,但無能為力,他確實病了。

此時,一群士兵將他們圍了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阿莎沒有管他們,“我是鐵群島大王巴隆葛雷喬伊唯一在世的孩子,是他指定的繼承人,要是高燒沒有把你燒糊塗,現在我就是鐵群島的女王。”

“你不是,”他喘息,“維克塔利昂,他才是。只有他……”

阿莎對着他踢了一腳,他捂着肚子,吐出不明的液體,滾到了另一邊,吞下了剩下的話。

“他已經把你們放棄,丟在這裏等死,你他么最好認識清楚!”她竟覺得十分憤怒,“召集還活着的鐵民,”她向一邊的士兵傳話,“告訴他們,我要帶他們回家。”

剩下的事情十分順利,沒有人質疑她的地位和權威。感覺好極了。

兩個小時后,他們將高高飄揚的海怪旗降下,帶着近百像鬼一般互相攙扶的鐵民緩緩走出城堡。她覺得有些遺憾,她向血狼女保證的時候,提出各種用來說服守軍的理由,最終卻一條也沒用上。

血狼女信守了承諾。鐵民們開心走向河灘,在熱浪河上登船。

上船后,她站在船尾回望。

堤道上騎兵狂奔,捲起滾滾煙塵,旗幟在堤道的塵土中飛揚,夕陽映照下,像一條奔騰的血色巨狼。

“她要復仇了,我也要。”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冰與火之血狼春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冰與火之血狼春曉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五章 阿莎葛雷喬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