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至賈府(抓蟲)
瑕珏被一個穿着綠褂子的丫鬟領到了內院,他想着屋子裏全是女眷,不好直接進去,正準備作揖隔着帘子先請安時,哪知帘子已經被裏面的人打開了,他略看了打簾的人,穿着比丫鬟稍好,容貌倒是不錯,只是一張臉略顯刻薄了些,頭上挽着髮髻,想必是賈赦或者賈政的妾室。
雖說妾室算是半個奴才,但是林瑕珏總還是覺得有些不合適,畢竟他不是賈家的主子。想到這,他便收回眼,直直朝坐在正中笑得一臉和藹的老婦人走去,行了一個後輩的大禮:“見過老太太,老太太可安好。”
“好好好,”老太太連說了三個好子,竟是把瑕珏從地上扶了起來,把瑕珏看了一遍,不住點頭,“我早便聽聞說珏哥兒為人不俗,今日一見,果真讓我這老婆子移不開眼,快到我身邊坐着。”說完,便拉着瑕珏在一邊坐下,又問道:“你老子怎的沒來,府上的事情可都安頓好了?”
“父親今日進宮面聖述職,但又料想我想來瞧瞧老太太還有各位長輩們,便讓我先攜了薄禮過來探望您,只望老太太您別嫌棄,”說完,便道:“因恐憂屋子裏有女眷,所以便讓府里的下人都在外面候着。這下可要麻煩老太太您吩咐幾位丫鬟幫着拿進來了。”
瑕珏的話剛說完,就聽到一個動聽帶着笑意的聲音從帘子外傳來,“我就說今兒怎麼有幾隻喜鵲一直在枝頭上叫得歡呢,原是珏哥兒到了,我可得好好瞅瞅這位好弟弟。”
不見人先聞其聲,這樣爽利的做派,紅樓中恐怕也只有王熙鳳了。果不其然進來的的確是王熙鳳,穿着華貴卻不顯庸俗,朱釵玉環卻又不落下乘,當真配得起“神仙妃子”這個名號,只是瑕珏面上卻顯出一分茫然的樣子。
“你怕是不認識,這是你璉二哥家的,咱們家的鳳辣子,你別跟她客氣,”賈母見王熙鳳進來,面上的笑意不見,又見她身後好幾個丫鬟,手裏都捧着好幾個禮品盒子,想來就是珏哥兒帶來的禮物了。
“原是璉二嫂子,我這弟弟見到嫂子竟還坐着,實在是該打,”瑕珏起身,給王熙鳳見禮。
王熙鳳看似大大咧咧的笑着,但是此時卻沒有託大,而是規規矩矩回了半禮,繼而又道,“珏哥兒可別嫌嫂子多事,剛才見你家小廝候在外面,就叫下人替你把東西帶了進來,這個忙,可是有謝禮?”
“自是不敢忘記璉二嫂子的,”瑕珏心下感慨,王熙鳳這個女人雖有人說她過於算計,但是若她能身為男兒,在朝堂之上不定能闖出一片天來。這紅樓中的女兒各有千秋,男兒卻顯得懦弱無能了。
這些錦盒各有不同,兩個石青色牡丹團花圖案的是送給賈母的,作為後輩,他自是恭恭敬敬的親手把東西送到賈母面前,“這兩份禮是外孫給老太太備下的,”說著,又取了另兩個紅色大福字圖案錦盒,“這兩份才是父親給老太太您的。”
若是正式場合,先奉自己的禮,再奉長輩的禮,是要被稱作不知規矩的,但是在賈母這個長者眼中,那便是外孫在給自己撒嬌。老人向來是愛這些的,親手接了瑕珏的禮,卻是把林如海的盒子讓身邊的鴛鴦接了過去。
“瞧珏哥兒這番模樣兒,倒是讓我都好奇盒子裏裝得什麼了,老祖宗,您快給我們長長眼,”王熙鳳笑着湊到賈母身邊,一邊輕輕替賈母按鈕肩膀,一邊打趣瑕珏。
若別人說這種話,倒是有失禮之嫌,王熙鳳說出來,倒真給人一種她是好奇之感。瑕珏倒是不介意這種行為,更何況作為年齡不大的晚輩,不就是該送出禮後期盼有長輩誇獎么,他也便做出一番期待的樣子。
“你個鳳丫頭,倒是欺負起弟弟來,且不說珏哥兒送的什麼稀奇玩意兒,就說他今日空着手來,老婆子我心裏也是高興的,”說完,賈母又對林瑕珏道,“前兒聽聞你中了舉人,明年開春還要參加會試,很不必費心為我這個老婆子弄這些,你有這個心,外祖母便是欣喜,但萬不可耽擱你科舉。”說著,見瑕珏面帶緊張與期盼,便笑着打開第一個盒子。盒子打開一看,的確是個稀罕物。
“好精緻的一尊觀音,只是這香味如何而來?”王熙鳳嘖嘖看着這尊只比巴掌大一些的觀音像,原本以為不是什麼稀罕物,但是聞到那股若有似無的香味時,就知定不是俗物,便故意做出驚訝與讚歎的樣子,一是為了老太太高興,二也是為了得瑕珏好感。
“可是讓老太太見笑了,這是外孫在揚州時得的一塊木頭。聽人說此木香味百年不散,放於屋內讓人心曠神怡。又想着老太太是個心慈的,做成觀音是最最合適的。便請師傅雕好,請了幾位高僧開光,就當做禮物給老太太您送來了,只這東西小了些,還請老太太別嫌外孫送的東西不及父親的好。”
“可不能這麼說,這種木材我倒是曾在北靜太妃處見過,聽說此木長在潮濕之地,四周是沼澤,要找到此木十分不易,又因其自帶香味百年不散,又被稱作天香木,只一小塊便是價值不菲,珏哥兒得這麼大一塊,竟是天大的造化了。”賈母畢竟見多識廣,小心的執起被雕琢得栩栩如生的觀音像,語帶感慨。
“外孫也聽聞說這是什麼香的,不過外孫不曾見過,也不敢到老太太您面前渾說,哪知老太太您一眼便認出,看來這東西定是與老太太您有緣,孫兒不過是個轉手人罷了。”林瑕珏知道這東西不是什麼尋常物,但他一個大老爺們,也不好這些東西,送給賈母卻是再合適不過。
老太太聽了,心中更是高興,對瑕珏外孫是更加喜愛起來。
恰此時王夫人與邢夫人也過來了,見到佛像,也是各自稱奇,林瑕珏給二人見過禮后,便站在一旁,不好再坐。賈母見狀,就讓二人都坐下來,又讓瑕珏坐到自己身邊。當著兒媳的面,打開了第二個盒子。
第二個盒子裏擺放着一個小巧的擺屏,樣式看起來極漂亮,賈母拿起來一看,竟是難得的雙面綉,微微折一個方向,上面的花草猶如活物似的。
“這兩樣東西都是極難得的,”賈母把擺屏放回盒中,心下暗想,只怕這擺屏比之慧紋也是不差的。
林瑕珏看了天色,與賈母說了一會兒話,邢、王二位夫人待他的態度面上也是極好。瑕珏卻是無心去想這內院女人的想法,左右有他林瑕珏在,便容不得別人把黛玉欺負了去。
且想着便辭別賈母,去寧國府請安,。進了寧國府後,瑕珏便想,若說榮國府稍顯荒唐,這寧國府便是不堪入目了,打扮妖嬈的丫鬟,神情懨懨的小廝。因賈敬不在府中,便是賈珍待客。待見到賈珍,只見此人雙眼渾濁,實在不是清明之相,只小坐了一會,把給府上的禮物奉上后,瑕珏便起身告辭。
賈珍自個也沒有什麼話可與年紀輕輕便中了舉人瑕珏說,便讓小廝送了人出府,自己回到房中后,繼續與小妾廝混。
回到榮國府,將近午時,加之賈赦賈政皆不在府中,瑕珏便再度往賈母房間裏走去。
門外伺候的丫鬟見到瑕珏,便替他打起了帘子,瑕珏剛進去,就見到屋內有幾個年輕女眷,便尷尬着想要退出去。這個行為被賈母看到,便道:“珏哥兒很不必如此講究,都是哥哥妹妹的一家人,不必如何拘泥。”
瑕珏即便心下覺得不妥,但是老太太說了這話,自然不好再退出去,只好走到賈母面前,坐下看着幾位姑娘的裙擺。
賈母笑着道,“這是你三位表妹,迎春,探春,惜春。”
“見過三位表妹。”瑕珏抬頭略看了眼三人,三人穿的衣服樣式相似,只顏色不同,想來在衣食方面,賈家待這幾個姑娘是相同的。
正想着,就聽到一個丫鬟進來說,“老太太,林姑娘到了。”
瑕珏聽到這句話,便抬頭朝帘子處看去,只見黛玉身着月色白軟綢梅紋羅裙進來,眼中還帶着期待與喜悅,就連步子似乎也急了一點。不過進來后,卻只看了瑕珏一眼,與各位長輩見禮后,才細聲叫他哥哥。
“你兄妹二人多日未見,念着也是理兒,不必拘着,”賈母年老成精,哪會不知兄妹二人此時兄妹情深,便笑着道:“都坐下吧,待咱們家的混世魔王從家學裏回來,便可用飯了。”
黛玉在一邊椅子上坐下,自從收到父親與哥哥的信后,她便一直盼着,如今哥哥終於到了,她現在已經開心得不知說什麼好,只礙着女兒家的羞怯,紅着臉聽哥哥與老太太說話。
“妹妹在老太太這叨擾多時,現下父親到京中任職,實不好意思再叨擾,父親叫我今日帶妹妹一道回府,只求老太太別捨不得…”
“誰要帶林妹妹走,林妹妹不能走。”
穿着紅色花八團鼠錦袍子的寶玉突然從外面闖了進來,臉上還帶着些怒火,見賈母身邊坐着一個少年,也沒細看,便直接開口道:“你是何人,怎的要帶林妹妹走?”
“這位便是二表弟了吧?”寶玉這番做派,在瑕珏眼中,倒有些像小孩子行為,倒也不覺得惱怒,微笑着道:“我是黛玉的兄長,按說你該喚我一聲林大哥的。”
寶玉本氣惱有人要帶林妹妹走,但見眼前之人儀錶堂堂,又是林妹妹兄長,便作揖禮貌道:“林大哥。”
“寶兄弟,”瑕珏禮貌一笑,“妹妹年幼,多謝各位妹妹以及表弟照顧了。”
明明對方是一句是普通的話,寶玉卻總覺得有些不安,只是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只好說姐姐妹妹應該之類。
瑕珏仍舊微笑,便略過次話頭不提,轉而又與賈母說起一些科舉的事情來。寶玉見他如玉模樣,卻整日想着科舉仕途,便覺與自己不是同類人,便不再上前搭話。
賈母即使不捨得黛玉,但也萬沒有留着人家的孩子留在自己府上的道理,挽留兩次后便不再堅持,只是叫瑕珏與黛玉多來府上,瑕珏自然忙應下。
上菜時,菜式十分精緻豐盛,就連碗碟酒杯都是上好的瓷器以及玉器。瑕珏感慨,奢華的享受,最是容易讓人沉淪。
這廂瑕珏這邊享受美食,皇宮裏的林如海也得了一個皇恩。他得了一個正三品大理寺卿職位,這個職位看似有實權,但是真論起來,這刑事雖是刑部判決后,要由大理寺卿裁定,但是刑部已經決議的事情,大理寺又有幾時未贊同,不過是名頭好聽卻沒多大用處罷了。雖是如此,這也是不錯的職位了,至少得這個位置的,即使不是聖上信任的,也是不受聖上猜忌的。
而且聖上又念他在揚州任上功勞不小,又加封他為正二品太子少師,真真算是皇恩浩蕩了,這樣一來,這已經是他來京城最好的一條路了,不影響京城眾臣的權利,有不至於讓其他官員看輕。
出了宮,林如海才覺得後背出了不少的冷汗,粘着後背的衣服,說不出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