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來不及投誠
禿髮文支嘗試主動出擊過,卻無法突破城門外的幾道冰牆,反而因此傷亡了數百人,現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城外的土堆一點點向城牆接近,這對禿髮文支和城中士卒都是巨大的煎熬。
更讓禿髮文支惱火的是,副將沮渠明書在城頭得到一封城外射進來的所謂回信,信中衛長安聲稱楊禹已經答應了禿髮文支的所有條件,讓他趕緊獻城出降。
沮渠明書把這封信交給他時,嘴上雖然說這一定是敵人的離間之計,但他從沮渠明書的眼神中卻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絲懷疑的味道,這讓他心裏極為惱火。
禿髮文支原是南涼宗室,幾年前南涼被乞伏熾磐偷襲滅國,禿髮文支以廣武城降沮渠蒙遜,這樣的身份比較敏感,因此他不僅惱怒沮渠明書的懷疑,更惱怒衛長安用這樣的離間計。
懷疑的種子一旦萌動,在各種謠言滋養之下遲早會開齣劇毒的花朵。禿髮文支很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再等下去,恐怕不用秦州大軍打進來,城中就先出亂子了。
於是,他決定再次出擊。
眾將召集來后,卻紛紛對他的決定表示反對,沮渠明書第一個站出來道:“郡守難道忘了,上次出擊白白傷亡了數百人嗎?”
寧朔將軍沮渠樓蘭接口道:“不錯,敵人的床弩威力太大,想突破敵軍的三道冰牆,咱們一定會付出慘重的傷亡。再說了,敵人的兵力是我們的三倍,就算突破了冰牆又如何?”
禿髮文支說道:“這些我都清楚,但現在咱們除了全力出擊還有別的選擇嗎?敵人的土堆離城牆已不足十丈,我們的城牆已經加高到不能再加高了,該用的手段我們也都用過了,卻無法阻止敵人的土堆靠近,咱們的士氣一天比一天低落,等敵人的土堆壘到城牆之上時,還有幾個士兵有反抗的勇氣?現在出擊,或許傷亡大些,但至少還有拚死一戰的機會,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奮勇殺敵,未必不能擊敗敵人,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能擊敗敵人,咱們還可以退回城中堅守,這總比坐以待斃強吧?”
禿髮文支說的或許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沮渠樓蘭等人一想到敵軍那恐怖的床弩,就不禁心裏發怵,上次的慘狀太刻骨銘心了,城門洞和弔橋空間有限,士兵蜂擁而出時被敵人的床弩一串串的射穿,盾牌、戰車在那些威力巨大的弩箭面前不堪一擊,那血肉橫飛的場面想想都讓人膽寒。
禿髮文支見眾人默不作聲,不禁暗暗嘆息,未戰先怯,就算強令他們出擊,也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是我考慮不周,算了,各位還是先回城頭防守吧。”
城外的營寨中,于堅沖入衛長安的大帳,興奮地叫道:“成了,衛將軍,輸送帶真做成了。”
“去看看。”衛長安霍然起身,大步出帳而去,帳外親衛紛紛跟上。
留在金城的楊禹得知衛長安在廣武城下壘土作業后,想起了輸送帶,雖然沒有電機之類的動力,但就算是用人力搖動輸送帶,也總比挑擔上坡強些,於是畫了圖紙讓人送來。
這種輸送帶結構簡單,就一個長條形木架,長約兩丈,中間以圓木棍為托,兩頭各置一個轉輪,蒙上厚油布,由兩個士兵同時搖動兩頭的轉輪就行了。
衛長安趕到土堆下,只見原木搭成的廊道下,輸送帶一段接着一段,已連接到了高大的土堆上,這頭士兵不斷往輸送帶上鏟土,輸送帶旁邊的士兵就像搖鼓風機一樣,不停搖動轉輪,輸送帶上的泥土就被源源不斷的送上去,如同一條流動的河。
“好!”
衛長安看后不禁大喜,這速度比原來靠人力挑土快了許多,土堆上用來擋箭的廊道空間有限,只能容兩人並排通行,士兵挑土上來只能左進右出,是以進展比較緩慢。
有了輸送帶,不用再挑擔上坡,士兵用力搖動,速度飛快,累了就換個人,輸送帶搖爛了也不打緊,這麼簡單構造,多造些備着,一個爛了,抬走另換一個就行。
有了輸送帶,一日之間,高大的土堆便向前推進了兩近兩丈,城內守軍被這樣的速度驚到了,心理防線幾乎崩潰了。
城外衛長安下令士兵們日夜不停,只用三日,便將土堆壘到了城頭上。
輸送帶一撤,于堅親率大軍蜂擁而上,戰鼓轟鳴,殺聲震天,大軍從土堆俯衝下城頭,城頭守軍迅速潰退。
禿髮文支早將馬道封死,並在左右兩側的城牆上各砌起一座高台,中間只留容人通行的小門,等於堅他們殺上城牆,高台上派士兵居高臨下放箭,高台下的小門也迅速封死。
衛長安對此早有準備,仿照楊禹在五丈原的方法,士兵們舉着盾牌衝到高台附近,然後將一壇壇酒精砸到高台上,然後一支支火箭拋箭上去,高台上頓時燃起熊熊大火,上面的守軍慌不擇路,帶着一身的火苗慘叫着跳下來。
酒精燃得快,熄滅也快,上頭火勢一小,于堅他們架起梯子,搶佔高台,然後繼續向高台另一則砸罈子、放火箭,大火再起……
城牆上的北涼守軍哪裏見過這等如火如荼般的進攻,終於潰不成軍,廣武城迅速陷落,禿髮文支以下皆被一鍋端,一個也沒有逃掉。
對於這個結果,禿髮文支早有預見,只是他沒有想到一切來得這麼快,以至於他連着投誠的機會都沒有。
拿下廣武城后,衛長安按楊禹要求,派一萬大軍把俘虜押回金城修築城池,另調五千人馬作為機動兵力,隨時負責鎮壓各地的叛亂。衛長安則親率一萬大軍前往烏鞘嶺接應楊志。
此時的楊志已把姑臧一帶攪了個天翻地覆,世子沮渠政德被俘,沮渠漢平、沮渠成都等人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不管是胡人或漢人,這下子都看清了誰才是強者,前來投奔楊志的人絡繹不絕,其中游牧於祁連山的達支部與慕容部更是舉族來投,兩部合計近萬帳,這讓楊志在河西的兵力越打越多。
對此,薛青卻高興不起來,楊志問其故,薛青說道:“這些游牧部族習慣了依附強者,今日我們強大,他們就來歸附我們,他日一旦我們處於弱勢,他們也必定會毫不猶豫的倒戈相向,若是不能改變這種現象,這片土地終究難有長久的安寧。”
楊志微微一愣,笑道:“不錯,不錯,不枉我四叔把你叫到上邽悉心培養,薛長史這覺悟高了不少啊。不過這些游牧部族向來如此,咱們只要不斷壯大,我看誰敢齜牙。”
“虧你還好意思提你四叔呢,使君說過,武力再強大,終有窮盡之時。你想想,如果我們的邊境處處要保持強大的武備,將來遲早會把自己拖垮。”
“嘿嘿,那是薛長史你們該想的,我呢,只負責把敵人先干趴下。”
薛青也知道,現在不是和他討論這些的時候,所以也沒有再反駁他。
等他們快退到烏鞘嶺時,總兵力已接近兩萬五千人,加上從河西掠來的數萬帳牧民以及二十餘萬頭馬牛羊,隊伍綿延二三十里,那叫一個浩浩蕩蕩。
此時沮渠成都的兵力不僅已遠少於楊志,而且已經被楊志打得毫無脾氣。
正當楊志以為可以安然撤過烏鞘嶺時,沮渠蒙遜帶着三萬大軍一路飛馳趕了回來,在烏鞘嶺北坡追了上來。
烏鞘嶺北坡,山勢起伏,天色陰沉,西風正烈。
楊志駐馬於坡上,身後是兩萬鐵騎,戰馬嘯嘯,旌旗獵獵,一片肅殺。
天空中隱隱回蕩着悶雷般的轟隆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很快地面也微微震動起來。
隨着滾滾悶雷聲,山坡下一片巨大的陰影如烏雲般飛掠而來,終於,飛揚的戰旗,如林的刀槍,無數鐵蹄濺起的薄雪,一一入目。
從坡上望去,可以看得很清楚,追來的北涼大軍至少有三四萬之多,見沮渠蒙遜如此大的陣仗,達支部首領達支納海和慕容部首領慕容茂生都不禁有些發怵。
倒是溫旭隨乞伏匹達與北涼交戰多年,這陣子更是隨着楊志殺入河西如入無人之境,此時面對坡下追來的北涼大軍還能保持面不改色。
楊志舔了舔嘴唇,不經意的動作充滿了嗜血的味道,他那灼熱的眼神,正不斷尋找着沮渠蒙遜的王旗所在。
“頭兒,看,在哪裏!”楚雄突然伸手指道。
“哈哈哈!沮渠蒙遜,來得好啊。”楊志順着楚雄所指望去,果然見到了沮渠蒙遜的王旗位於敵陣中間位置,不禁豪情萬丈地說道,“兄弟們,知道當年是誰曾在烏鞘嶺大敗過匈奴嗎?”
“霍去病!”
“冠軍侯!”
“好,大家知道就好,我相信先輩的英魂此刻就在注視着我們,此戰,誰他娘的要是慫了,就是在丟祖宗的臉,兄弟們,廢話少說,拔出你們的戰刀,老子要把敵人殺得今後聽到烏鞘嶺三個字就做惡夢,殺!”
“殺……”
四千雲嶺鐵騎,頓時如崑崙雪崩,隨着楊志呼嘯着衝下去,沒有一絲猶豫,一往無前。
達支納海和慕容茂生看得目瞪口呆,都說楊志是瘋子,這些天只以為是別人亂起的諢號,他娘的,原來真是瘋子啊。
這兩軍對戰,也不作些佈置,自己就帶着四千人馬殺下去了,坡下敵軍少說也有三四萬,那可是他十倍之敵啊。
瘋子,他娘的,自己真是瞎了眼,竟然來投奔這瘋子,這回完了。
達支納海和慕容茂生心裏那叫一個後悔,其他一些更小的部族首領大都有同感,只不過溫旭的一萬大軍沒動,他們暫時也不敢亂來。
其實溫旭心裏也沒底,他雖然親歷過楊志一舉擊潰他們萬餘人馬的兇悍,但那時他們士氣低落,人心惶惶,與沮渠蒙遜這數萬鐵騎豈可同日而語。
當然,他也知道,楊志看似瘋狂,其實是要趁敵人剛到,立足未穩,想利用雲嶺鐵騎強悍的戰鬥力,一舉撕開敵陣。即便知道這些,他還是不免看得口乾舌燥。
北涼大軍中,沮渠蒙遜望着殺下來的幾千人馬也有些愣神,他戎馬半生,也沒見過仗這麼打的,你人馬本來就少,要衝也是全軍衝下來啊,派幾千人衝下來算怎麼回事?
有陰謀!
這是沮渠蒙遜的第一反應,他不及多想,立即下令前軍一萬人馬迎擊,餘下的兩萬大軍則停下,看看坡上的萬餘敵軍有何動靜再作相應的佈置。
敵軍雖佔有地利,但以一萬對敵人四千,足夠了,沮渠蒙遜如是想。
“他娘的,沮渠蒙遜竟敢小瞧咱們。”楊志見敵軍只有一萬人馬迎來,勃然大怒,“兄弟們,咱們是什麼?”
“雲嶺鐵騎!”
“沒錯,雲嶺鐵騎,我要讓敵人聽到咱們的名字就尿褲子,殺!”
“殺!”
“殺!”
“殺!”
如雨的馬蹄,如雷的吶喊,沸騰的熱血,整個烏鞘嶺在震顫,白雪在飛揚。四千雲嶺鐵騎快若流星襲月,彷彿一柄巨大的鋼錐,狠狠地鑿入敵軍陣中,鋼錐的尖鋒就是楚雄手中那巨大的狼牙棒,蓬!隨着楚雄的狼牙棒不停地揮舞,迎面而來的敵軍一個個腦袋爆開,血水腦漿四濺如雨,場面懾人心魄,楚雄濺得一頭一臉儘是猩紅,看上去如同地獄出來的鬼王。
四千雲嶺鐵騎無不是百里挑一的悍勇之輩,楚雄能在他們之中贏得霸王之名,戰鬥力自不待言?後面的敵軍眼看一個個腦袋在楚雄的狼牙棒下爆開,濺得他人馬一片血紅,嚇得紛紛驚呼逃避。
四千鐵騎緊跟着楚雄,他們裝備精良,而且經過養精蓄銳,此時如同無數咆哮的猛虎,刀光如幕,殺出血雨紛紛,殺出慘叫如潮。
達支納海他們從山坡上望下去,但見一萬敵軍如同被巨艦犁開的波浪,向兩側翻滾不息。四千雲嶺鐵騎殺氣衝天,無堅不摧,一往無前,所過之處只留下滿地的血肉,殘缺不全的屍體,以及無主的戰馬仰天悲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