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烏鞘嶺之戰
那憑陵殺氣沖霄而起,看得達支納海他們臉色慘白,手指微顫,剛才還在暗罵楊志是瘋子、還在打着小心思的他們,此刻心房無不縮緊,緊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今日所見,必將成為他們一生的夢魘……
四千雲嶺鐵騎氣勢如虹地鑿穿一萬敵軍前鋒后,瞬息不停,帶着一片血紅,帶着衝天煞氣,朝着沮渠蒙遜的王旗席捲而去。
“不可能,不可能……”沮渠蒙遜只感一股凜凜殺氣撲面而來,就連他胯下的千里良駒都不安地踢着蹄。
一萬對四千,竟然被對方輕易鑿穿,拋下一地的殘缺不全的屍體,這哪裏是戰爭,這分明是一面倒的屠殺。
戎馬半生的沮渠蒙遜發誓,這是他此生僅見的情景,以至於他幾乎忘了如何指揮剩下的兩萬大軍。
沮渠蒙遜尚且震驚如斯,他手下的人馬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個心神皆顫,握刀的手都在顫抖。
一萬北涼前鋒被鑿穿時,溫旭不再遲疑,帶着餘下的萬餘人馬也俯衝而下,如滾滾驚雷殺向戰場。
眼看四千鐵騎席捲而來,或許是天不亡沮渠蒙遜,在這關鍵時刻,左側坡上,沮渠成都帶一萬大軍剛好趕到,救主心切的他立即率軍俯衝而下。
楊志大恨,但若繼續向前,勢必被沮渠成都攔腰衝擊,他只得下令軍陣右轉。四千雲嶺鐵騎訓練有素,立即隨着將旗向右掠出一道新月弧。
沮渠成都緊追於後,於是再次享受到了當初沮渠政德一般的待遇,前方飛馳的敵陣之中,一蓬蓬箭雨騰空而起,迎面向他們射來,中箭者慘叫落馬,受傷的戰馬轟然倒地,翻滾着絆倒了更多的戰馬,而他們的箭矢卻追不上前面飛馳的敵軍。
好在此時沮渠蒙遜也反應了過來,陣陣的角號聲中,兩萬大軍轟然衝出,與沮渠成都合擊而來。
失去了正面衝擊的強大動能,也就失去了一舉擊穿敵陣的可能,楊志他們隨即也陷入了無休止的混戰,雖然百里挑一的雲嶺鐵騎個個悍勇過人,混戰中仍能成倍的殺傷敵人,但自身的傷亡也迅速增加。
兩萬對四萬,一這場大混戰雙方都使出了吃奶的勁,從中午廝殺到黃昏,殺得天昏地暗,達支納海和慕容茂生很想率部逃走,奈何幾萬大軍殺紅了眼,深陷其中的他們一時根本無法撤離戰場,只能繼續不停地揮刀與周圍的敵人拼殺。
楊志死死盯着沮渠蒙遜的王旗,帶着他的雲嶺鐵騎不斷向王旗衝殺過去,雖然戰馬失去了速度,雙方都成了騎在馬上的步兵,兇悍的雲嶺鐵騎還是能不斷的殺開血路,向沮渠蒙遜的王旗一步步逼近。
沮渠蒙遜很清楚楊志想幹什麼,是以不停地躲避着他們,命令士兵前赴後繼的對楊志他們堵截圍攻,讓楊志難以如願。
雙方廝殺至天黑,遺屍無數,筋疲力盡,才逐漸脫離戰鬥。
此戰,楊志一方傷亡近七千人,其中雲嶺鐵騎傷亡一千四百多人。
沮渠蒙遜一方傷亡一萬三千多人,幾乎是楊志的兩倍。四萬打兩萬,竟傷亡如此慘重,沮渠蒙遜欲哭無淚,一夜之間後撤二十里。
衛長安率一萬人馬翻過烏鞘嶺,先遇到五千人押着數萬帳牧民及無數牛羊,才知道楊志在阻擊北涼大軍。
等衛長安連夜急行軍趕到戰場時,只見楊志身邊傷兵無數,清晨的山坡下更是屍橫遍野,一望不到邊,天上成群的禿鷲盤旋起落,光看戰場便不難想像此戰有多慘烈。
衛長安一邊派出偵騎打探沮渠蒙遜的去向,一邊下令打掃戰場,掩埋屍體,收攏散落戰場的武器盔甲和無主的戰馬。
裹好傷的楊志建議衛長安繼續追擊沮渠蒙遜,衛長安卻說道:“將士們攻下廣武城后,便一刻不停趕來烏鞘嶺,昨夜更是頂着寒風連夜急行軍,就算人能扛得住,馬也扛不住了。況乎沮渠蒙遜雖然損失不小,但尚有一戰之力,我們若再勞師窮追,實為不妥。”
楊志了解情況后,雖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衛長安是對的,現在再追去,和他當初突然殺過去完全是兩回事,當初敵人毫無防備,他能以戰養戰,不用考慮後勤。現在肯定沒那樣的好事了。
打掃完戰場,衛長安留三百人馬駐守烏鞘嶺上的莫口,然後班師。
損失更加慘重的沮渠蒙遜則一口氣退回了昌松郡才停下,望着滿目瘡痍的城池,沮渠蒙遜心喪欲死。
這次他不僅失去了烏鞘嶺以南的大片地區,武威一帶同樣損失慘重,數萬帳牧民被遷走,牛羊損失二十餘萬頭,甚至連世子被都俘了。
算上廣武郡的守軍,兵力損失更是接近四萬,要知道整個北涼總兵力不過六七萬,這相當於一下子損失過半啊,想想就讓沮渠蒙遜心如刀割般疼。
原西秦境內,各部族對打散整編的政策反應很大,不少部落相繼叛亂。
為了將來的長治久安,這次楊禹沒有手軟,命蒙稷、慕容錯等人分兵數路,採用鐵血手段,對那些叛亂的部族,青壯男子盡屠,婦孺或賜予將士,或發配為奴。
同時,對那些沒有叛亂的部族,則加大了安撫力度,給部族首領授予高官,多賜給金玉財帛,只要不反對整編,其餘的好商量。
打散整編后的軍團,無論士兵或家屬,由軍團免費提供衣服,這實際就是易服,所有人改漢姓,學官話,通婚。
楊禹對這些政策會引發的叛亂早有預判,為此也提前作了部署,比如在宣佈這項政策前,先把那些大一些的部族首領召到金城或河州,然後派兵對部眾加以控制,再宣佈政策。因此目前叛亂雖不少,但規模都在可控的範圍內。
衛長安他們班師回到金城的消息傳開,叛亂的聲浪便迅速小了許多,無他,嚇的。
繼乞伏熾磐被滅之後,沮渠蒙遜也被打了個半殘,所獲牧民數萬帳,馬牛羊數十萬頭,連北涼世子沮渠政德都成了俘虜,這赫赫聲威問誰不怕?
雲嶺鐵騎的威名更是迅速傳遍整個西北,在許多少數部族那裏,雲嶺鐵騎這四個字足以止小兒夜啼。
烏鞘嶺一戰,如果不是運氣好,恰巧沮渠成都趕到,使沮渠蒙遜避免了那雷霆一擊,估計此刻沮渠蒙遜的墳頭已經開始長草了。
即便被沮渠成都橫插一了杠,在極為不利的情況下,仍然打得沮渠蒙遜付出了雙倍的傷亡,這事一傳開,各個小部族都嚇到了,據說自烏鞘嶺一戰之後,達支納海和慕容茂生每次見到楊志,都不由自主地躬着身子,大氣都不敢出。
隨着衛長安、楊志他們歸來,楊禹手下兵馬可是更足了,再想叛亂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廣武城的俘虜押回來后,金城的修築便進入了一個高潮,城外大片平坦的河谷里,一條條灌溉水渠也在開挖,一部部水車在建造。
這些水車依然沿襲了秦州境內那種粗獷但堅固耐用的風格,不同的是,水中的轉輪式水車不再承擔提水的功能,因此可以做得比較低矮,但擋水板特別粗大,它只負責為旁邊的履帶式水車提供動力,履帶上裝着一個水斗,一頭探入水中,履帶一轉,水斗便能日夜不停將水送到堤岸邊的水渠里。
這種組合式水車的好處是提水的高度更高,如果要增加提水的速度,還可以在履帶式水車一端加入畜力,然後換上更大的汲水斗。
年關已過,這些水利設施是重中之重,否則將影響到開春后的墾荒,乃至一整年的收成。
是以不光是金城,各地但凡適宜農耕的地方,楊禹都下令儘可能加大水利建設。
西北與江南不同,江南雨水充足,可以靠天吃飯,西北乾旱少雨,農耕全靠引水灌溉。
之前的西秦是游牧部族政權,對農耕不夠重視,官方很少主持修建大型水利設施,以至於很多適宜農耕的河谷只能用來放牧;
遷徙過來的漢人靠自己單打獨鬥,又無力修建大型水利設施,只能在水邊開墾一些田地耕種,白白浪費了大量土地。
同一塊土地,農耕所得能養活的人口是放牧能養活人口的好多倍。
更重要的一點是,農耕人群更穩定,更便於管理。加大水利設施建設后,可以讓大量游牧人口轉為農耕,這對西北的穩定將起到巨大的作用。
那些游牧百姓不會耕作也不成問題,打散整編成生產建設兵團后,自然有人手把手的教導,只要腦子正常就不怕學不會。
各地建設如火如荼,回到金城的楊志卻有些沉默寡言,薛青把情況告訴楊禹后,楊禹便把他倆一起叫到郡守衙門。
楊禹把筆往几案上一擱,對低着頭的楊志說道:“抬起頭來。”
“四叔……”
“每個人的心裏期望與現實之間總難免有些落差,我知道,你所期望的是四千雲嶺鐵騎能所向披靡,整個秦州,就你們四千人脫產苦練,別人都拿吃白食的話來激你們,你們心裏憋着一口氣,想向所有人證明你們沒有吃白食。但現在你沒能一舉斬將奪旗,沒能一舉擊潰沮渠蒙遜的大軍,還折損了一千多人,你覺得這現實與期望之間的落差太大了。”
“四叔……”想到戰死的一千多兄弟,楊志的眼中隱隱有淚花在閃動。
“薛青,上次從柔凶塢回上邽,衛司馬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
“回使君,衛司馬說……”薛青看了看楊志,遲疑地說道,“衛司馬說過剛易折,擔心我們難以接受挫折。”
這話薛青跟楊志說過,只是當時他沒怎麼往心裏去,此時見楊禹再提起此事,他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一直以來,他其實是不怎麼把衛長安放在眼裏的,但衛長安的話,這回等於是戳中了他的要害,讓他很難堪。
“當年霍去病在烏鞘嶺大戰匈奴,一萬大軍傷亡了七八千,以至於回到長安后很多大臣要拿他治罪,霍去病因此沉淪了嗎?”
“沒有。”
“我準備再挑選精銳,將雲嶺鐵騎擴編到五千人,楊志,以你現在的狀態,我認為你不再適合再統領這五千精銳鐵騎了……”
“不!”楊志大驚,不顧一切地打斷楊禹,雙膝跪地說道,“四叔,我求你了,我會立即調整好狀態,深刻反省自己的過失,虛心接受他人的意見,百折不撓,越挫越勇……”
“行了,你先回去反思三天,再給我遞一份深刻的檢討,要是能讓我滿意,我再考慮這驃姚校尉留不留給你。”
“這……喏!”
楊禹轉頭對薛青說道:“薛青,這次你也有責任,身為長史,你沒有管住他,思想工作更沒有做好,你也要深刻反省一下。”
薛青一臉慚愧,確實,當初衛長安和楊禹幾人就曾提醒過她,她也曾保證做好這方面的思想工作,但現在不光是楊志,剩下的兩千多人多少也都有些挫敗感,她這個長史確實難逃其咎。
“是,楊使君,三日之後,我也會將檢討交給您。”
楊志二人離開后,坐在一旁拿着長劍修着指甲的夜青樓伸了伸懶腰,說道:“明明該找地方抹鼻涕流眼淚的是沮渠蒙遜,唉,我看呀,你這侄子跟你一樣腦子不正常。”
“沒錯,我們腦子都不太正常,腦子正常的都到青樓調戲同性去了。”
“嘿嘿,你不懂,青樓可是個好地方,自由自在,有錢就是大爺,姑娘們能唱會跳,還會哄人開心,要不我今晚帶去你見識一下,雖然金城這破地方沒啥好青樓,但總比你這郡守衙門強多了,去不去?”
“你現在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就不能擺脫這些低級趣味?”
“低級趣味?嘁!少在老娘面前裝清高,那些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後儘是男盜女娼的男人,老娘見多了,對了,我先給你把把脈,別動。”
夜青樓不由分說,拿住楊禹的左手,一邊給他把脈,一邊說道:“知道我平時去青樓賣的是什麼葯嗎?”
“避孕藥?還是治花柳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