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物有所值
“親愛的老爸,這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啊。”郝言放下電話,點燃一根煙。嘴角不愁反而微笑。
在郝言心中,如果說這次老爸嚴厲的措施對自己有一點用處的話,就是對自己起了激勵作用,給自己動力馬上開始繪製作品,創造價值。
郝言決定這次用水粉顏料繪製寫實風格繪畫,然後出售出去。現在開始,就先要採購畫具用品。畫畫,被稱為貴族的藝術,器材都不便宜,要大量採購,老媽給的那五百塊錢是有限的。
“要花的物有所值。”郝言摸着爸媽給與自己的方孔兄。
“叮鈴鈴。”
電話又響了。
郝言以為老爸再給自己來一個補刀,沒想到是沈梅,她問郝言在幹什麼?
“幹什麼?”郝言很好奇她怎麼想起來給自己打電話,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得來的電話號碼,就禮貌的說自己正在籌備畫畫,準備出售作品。
“你要是真想做,應該考察一下市場,看人們需要什麼。”沈梅說的很誠懇。
郝言對於藝術品市場早就有獨立的認識和判斷,那就是不需要考察,只需要自我的表達。一個創作者如果去畫別人想要的作品是永遠畫不成功的,只有追隨自我才能有所成就,藝術性如此,商業性也是如此。
當然,這些郝言都沒有跟沈梅說,因為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和沈梅的思想完全不同,如果自己要對她展示,只應該展示最終的結果,否則,兩個人可能在電話裏面因為思想不同,而又僵持起來,雖然她有錢,但自己不想浪費她的電話費。
於是,郝言把對話轉向,問了一句:“怎麼樣,那天在山頂沒嚇到你吧。”
沈梅聽后猛然回想起那天懸崖邊的驚嚇,氣不打一處來:“還好意思說,嚇死我了。現在我站在陽台上還打顫呢。你知道嗎,那天,我要是掉下懸崖出了事,全國將會損失多少由我投資的公司?”
郝言呵呵一笑,和她告別,掛掉電話。
沈梅合上手機,望向窗外,窗外吹着黃浦江的涼風,一排排的摩天建築直插雲霄,窗口放出來的光彷彿群星璀璨。繁華,是這個城市的直接代名詞。
她合上了手機,卻合不上自己的心。她現在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給郝言打這個電話?這於情於理,自己是沒有任何邏輯要給他打電話的,因為消耗了時間而沒有獲得任何東西。
她少見的對一個問題想了半個小時,才大概想明白,可能是郝言說的那句:考試不是技巧,是愛吧。這句話,一直迴響在她的腦海中。
“可問題是,這世上真的有愛嗎?”
沈梅有點模糊,她聽父親說,這個世界只有利用,對自己沒有用的人和事就不要去消耗精力。但自己現在通過郝言,對畫畫這個行業的感覺到底是真的只是想利用一下,還是真的有點喜歡?一時有了懷疑。
沈梅終究是一個理性的人,理智的她接下來沒有半分鐘,就告誡自己: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愛的,只有理性。自己不能被郝言一句話就被影響了心神,自己有自己的目標,所謂藝術,不過是自己的跳板,自己要實現自己的夢想。
想到這裏,她從迷茫中回來,坐在電腦桌前,用鼠標點點網頁,看裏面的股市線性上升。
夜,郝言在校園裏面散步。
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半了,學生們都陸續的從外面往宿舍里走,準備在十點半熄燈前睡覺,而郝言卻反其道而行之,剛剛從宿舍裏面出來。
校園裏的白熾路燈皎潔如玉,風從樹林裏吹來,初秋的風,也是秋風,涼爽的透人心脾。
對於自己的作品,郝言計劃創作十幅紙質水粉畫。
畫畫用的方頭的毛筆和橫紋的白紙要仔細挑選,筆最好買一套十根的,大中小號齊全。畫畫消耗最多的就是顏料,水粉顏料不但貴,而且不耐用,要在這方面多加選擇。
第二天下午沒有課,郝言來到城市最著名的書畫一條街,這裏出售的書畫材料應有盡有。他進入一家裝潢的滿是山水牆壁,透着大氣豪爽的店。兩個打扮的年輕漂亮的女服務員上來熱情的問要買什麼。
“先看看。”郝言說。
那些服務員當即退避三舍,躲到一旁冷着臉干別的。
郝言再用手一指,問那管土黃顏料多少錢。
“三十。”服務員頭也不抬的回答。
郝言差點把舌頭給吐飛了,別的地方賣八塊錢一管的土黃,這裏因為店門面的裝潢好看,就敢賣三十?他再看到旁邊有打開的顏料樣品,就走過去擠了擠顏料管,發現裏面的顏料跟摻了水一樣,清湯寡水。就這種質量的顏料還畫什麼畫,洗臉恐怕都越洗越乾淨。
“這,顏料少啊。”郝言提了一點意見。
服務員當即反擊:“覺得不好就到別的地方買去,這裏又沒人求你!”
郝言仔細看看面前這位漂亮的服務員,自己也沒欠她二百塊錢啊,真把畫畫的人都當傻子了,當即扭頭奔向下一家。
他把這書畫城走了一遍,遇到的都是塗脂抹粉,極力將自己打扮成藝術氣質的女孩,但她們越打扮,卻越不如不打扮,距離藝術感更遠。真不知道這些服務員是不是統一的接受過惡劣服務培訓。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挨着藝術的邊緣,怎麼都沒點藝術的高雅?
“還是別在這逛盪了,五百塊錢在這裏就是泥牛入海,不夠給他們塞牙縫的呢。”
郝言被惡俗排擠出書畫一條街,靠在街邊的大樹旁點了一根煙。思考這個地方貴的話,不如到稍微遠離文化中心的地方,價格肯定會低的。自己知道大楊樹公園那邊有一個文化廣場,價格相對低廉,就符合自己的定位,聽說那還時不時的拋售存貨,說不定能有很大的收穫。
轉天一早,郝言坐着公交車來到大楊樹公園,見周圍果然有三個書畫店,不過門面裝修老舊,毫無生氣。他走了前兩個店,都開着門但裏面卻沒人。
郝言不願意停留,來到旁邊一個名叫“妍墨”的店,進門見裏面有一百多平,非常寬敞,東南北三面都放着貨架子,放滿書畫用具。在半空吊著三四十張布面油畫,內容有風景,人像等各不相同,這裏不但出售畫具,也賣畫。
“你,郝言嗎?”
郝言聽到聲音,一回頭,見一個女孩從裏面的房間走出來,她穿着黃色連衣裙,眼神機靈,但可能因為自身生活條件不是很好,導致臉色蒼白,形體很瘦,很缺乏精神。但這樣自然的狀態,反而讓她看起來有種骨感美,而且,比書畫城那些塗脂抹粉的服務員,要有藝術氣質,且要親切無數倍。
“你?”
郝言想了一陣,想起她是另一個學校藝術學院的許玉,上次師兄們開畢業十年的聚會,她從她們的學校跑過來,混進了會場偷取經驗。當時,她就坐在郝言身邊。兩個人都看見對方記筆記的字寫得不錯,所以記住了。
“對對。”郝言對她微笑。
“買東西嗎?”許玉問。
郝言沒有回答問題,而是問她在這幹嘛呢,是你們家的產業嗎。
“不是,我家可沒有這產業。”許玉搖搖頭,說自己在這裏兼職打工呢。
郝言點點頭,把想要創作買畫材的事說了。
許玉笑了說:“正好,我正在一個人整理店裏的東西。估計有批庫存能夠折價出售,不過你能不能得到,必須等老闆回來才能確定。”
整理?郝言往庫房裏看看,裏面亂七八糟,又黑又深,雜物數不勝數。搬箱子,擦灰塵,算數量,這種整理的工作算是最重最累最髒的活了,她一個瘦弱女孩怎麼能吃的了這份苦?當即決定:“我來幫你吧。”
“這怎麼好意思?”許玉嘴上是這麼說。但因為這個店面很大,自己一個人忙東忙不了西,在後面盤點就迎接不過來前面的客人。很想有人幫自己,哪怕跟自己做個伴說話都行。但沒想到,現在擺在面前的是郝言這個男的。
“沒什麼不好意思。就算謝謝你,告訴我情報。”郝言說著,沒等許玉同意,就進了庫房開始搬貨架上的紙箱子,那箱子一米立方,裏面裝的顏料,大概有七八十斤。郝言搬着感覺雙臂沉甸甸的,他更不知道許玉是怎麼搬的。
一個半小時,郝言搬空了兩個貨架子上的五十多個箱子,堆在一旁整整齊齊的,跟一座山峰一樣。許玉在他的身後扑打灰塵,把遺留的塵埃都擦洗乾淨,清點一些筆啊,橡皮等小物件。兩個人合作,把庫房整理出一片一塵不染的區域。
門口傳來響聲,店裏的老闆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郝言抬頭看向老闆,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中等個頭,整齊的短髮,眼睛裏透着精神。
老闆調侃:“怎麼,這從哪裏雇來的幫工啊。”
為了不讓許玉尷尬,郝言來到老闆身前,對他直接說明來意,要些庫存貨物,能不能便宜點。
老闆望着郝言笑笑:“我很忙,要給別人送畫去,沒功夫給跟你聊這些雞毛蒜皮。你在這裏幫她整理整理,我看看效果再定。”
老闆算是答應了郝言,提着兩張畫轉頭離開店。
郝言當即和許玉又整理了一個小時,其中進來幾個留着長頭髮,看似藝術家的人在店裏轉了幾圈,對於買什麼材料他們並不關心,只是對許玉非常輕佻,想言語挑逗她,但見到郝言在那裏橫眉怒目,雙拳緊握的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也就沒怎麼放肆,轉悠了一會,乖乖出去了。
轉眼中午十二點,郝言感覺肚子很餓,問許玉出不出去吃飯。
“我帶了。”
許玉拿出來一個巴掌大的袋,裏面裝了一個乾癟的燒餅,靦腆的說:“可惜,帶的少了,不能解決咱們兩個人的量。”
郝言看到許玉一個身高一米六多的女孩子,在啃一個干硬麵包,這生活也太艱苦了。頓時心中過意不去。想到早晨從西邊進來時,看到有人在那裏賣早點,料定現在應該有午飯吃。就出了店,來到那裏。果然見立着一個快餐車,招牌是賣盒飯的。
一盒米飯是一塊錢,至於菜,有素菜和肉菜之分,按照不同的價位擺在不同的鐵格子裏。雖然只是小攤位,但做的菜品並不差,食材都是新鮮的,飄着濃重的香氣。
郝言見肉菜里有嫩的紅燒肉和鮁魚段,每份八塊錢,當即讓賣盒飯的人將兩個菜攙着,給裝滿滿的了兩份。因為郝言要求是必須裝滿,老闆用勺子在飯盒裏面使勁的按了兩次,幾乎塑料的飯盒都裝不下了,每份又加了兩塊錢,才拿下。
郝言提着兩袋沉甸甸的盒飯回到店,見許玉在艱難的啃麵包,就把盒飯遞給了她。
許玉楞了一下,喉嚨中的麵包差點沒有噎到。拒絕不接。
“客氣就沒意思了。”郝言將盒飯塞到她的手裏。
許玉把盒飯接到手裏,心想郝言本身也應該很困難的,否則他不會弄一些什麼庫存的畫材來畫畫,如今為了自己,還花錢買盒飯。想到這些,她心中就更過意不去。當她看到盒飯里竟然有大塊的紅燒肉和鮁魚段,想到半年多沒吃到這些東西,眼淚幾乎掉出來。
郝言狼吞虎咽的扒拉兩口飯,見許玉一臉不高興,就決定找一些愉快的話題,問她國慶都幹什麼去了?
“沒幹什麼,就在這裏兼職來。”許玉低頭小心翼翼的吃着飯。這種小心翼翼,源自她內心的矛盾。她不想吃太快,因為是第一次有人給自己買盒飯,她想要珍惜。她又想快點吃,因為自己真的餓,平時中午一個燒餅肯定是不夠的,勉強能堅持兩個小時,剩下到下班的時間,全靠意志忍着。
郝言見她不願意提及,自己也就不問了,大快朵頤的吃個痛快。
“你呢?”
沒想到許玉竟能夠反問回來。
郝言也不隱瞞,把自己在國慶時候回家的事說了。
“啊?”
許玉把筷子放進餐盒,瞳孔忽然放大,那是迫切想要得到一種東西的反應,她激動的說:“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去?你真是一個有錢人。要是我,肯定現在就去。我現在上了學,每天都要錢,才發現藝術和夢想什麼的,毫無價值。”
郝言望着她眼中對那份房地產工作的渴望。
“你別怪我俗氣,因為。”許玉低下頭:“你不知道我的家庭條件。”
郝言感覺到了她不想把家庭的困苦說出來的難言之隱,也沒有再說什麼。
許玉轉頭默默的吃飯,她心中想,郝言對自己說的大概率是假的,誰能放棄這樣賺錢的機會,去追求夢想呢。要是真有這樣的機會,郝言就不會來找這些打折的畫材了。
許玉相信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但她也並不責怪郝言,她略略的知道,一個男生為了面子是很可能在女同學面前講大話充數的。可以看出來,郝言是一個好人,自己也就把剛才的話當做一個玩笑,其實也挺好的。
吃完飯,許玉搶着把兩個人的四個飯盒裝在膠袋,說到外面扔掉。
許玉回來后,郝言和她進一步把倉庫翻來覆去的清算,能稱為庫存的有兩個畫架子,三個畫板,水粉紙五十張,顏料一百多盒,畫筆七八十根。
郝言撫摸着這些庫存,看它們的外表有八成舊,但肯定的是還沒用過,價格總體得千元以上,夠裝幾麻袋的了。但沒有老闆同意,郝言也不能私自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