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個飯盒
晚上八點，夜風陣陣，大街上人流逐漸開始蕭條，是關店門的時候了。
郝言本來自信的以為自己的身體是極具耐力的，但看着光亮整潔的倉庫，在得到巨大的成就感時，卻感覺自己已經汗流浹背，力氣已經完全用盡，只想好好的躺在床上睡一覺。
許玉再次把東西都清點了一遍，在筆記本上登記完畢，深深了吸了一口氣，說是到關門的時候了。就和郝言來到了門外，兩個人齊心協力的，把捲簾門拉上。
郝言看到許玉手裏提着一個黑膠袋，問裝的是什麼？
“沒什麼，女孩的東西。”許玉淡淡的回答。
一說到關於女孩的問題，郝言知道就不能再多問，只說：“好，那就再見！”
“嗯。明天你再來。”
簡單的互道再見，郝言和許玉分別坐公交車回各自的學校。
回到宿舍，郝言急匆匆的把自己的臉盆和毛巾找了出來，去掉的衣服，端着就衝進了水房。
郝言所在的學校，在宿舍樓裏面只有公共的衛生間和水房，是沒有獨立的衛生間和淋浴的。所以，想要在睡覺之前在宿舍里洗一個澡的話，那肯定是要到水房當中。
好的一方面，水房寬敞明亮，相對放着兩面寬約十米的大鏡子，下面就是一排的水龍頭。這個時間，已經沒有人了。
郝言竄到了水房當中，擰開了水龍頭，接了一盆涼水，就倒在了自己的頭上。十月份的涼水，已經有些透徹心扉。涼水讓郝言更加的精神起來。
他往自己的身上抹着香皂，望着鏡子中的自己。自己是高大的，精神而充滿着朝氣。香皂沫中的那雙眼睛，透着向夢想猛衝的勇氣。
他忽然想到，沈梅此刻要是看到自己這樣洗澡，該是一個什麼表情。自己這樣一個號稱拋棄金錢，努力追尋夢想的藝術家，竟然在公共水房裏面洗澡，她會不會笑掉大牙。
“甭管她！這個假美術生。”
郝言朝着鏡子彈了彈手中的香皂沫，洗了一個澡，回到宿舍就倒在床上，感覺身心疲憊，眯着眼睛就要睡，但是在睡覺之前，他想起談話時，許玉對那房地產工作期盼的眼神，自己的心中就莫名難過。
她的眼神，應該是心懷夢想，卻因為基本的家庭條件困苦，而對藝術的絕望。
郝言是全程坐公交車回的學校，而許玉則坐了一塊錢的路程就在中間站下了車，她為了節省錢，還要獨自走一段。其實，要不是在郝言面前維持一點尊嚴，她一般來說，全程都要走着回學校，不管時間多晚，只要在熄燈前，也就是十點半，到宿舍就行。
她所在的學校是這個城市最好的大學，當然，雖然不是雙一流之一，也是最好的大學。不過，地址位於城市的東邊邊緣，那裏已經位於郊區。
乘着月色，許玉越走，路旁的建築越來越少，雜草越來越多。路燈都由白色變成了黃色的，路上已經沒有了行人。
許玉從小在鄉間長大，那裏的路根本就沒有路燈，而且靠着山根經常在夜間連個人影都沒有，她一個人也照樣走。對於這種環境當然就不在乎了。
她走了一個小時，在十點鐘回到學校。
學校外面是一片豁然開朗的平地，也就頓然繁華起來，停滿各色的汽車，各種小吃攤位依次擺在那裏。雖然還有半個小時就要熄燈了，仍舊有同學在坐在攤位前面，一手拿着烤腸，一手拿着啤酒，低頭面對盛滿肉食的盤子暴飲暴食。
香氣飄滿學校門口。
美食總是吸引人的，但許玉從來和這些零食沒有緣分，她連香氣也不願多吸一口，就來到自己宿舍門外，整好到了熄燈的時間。
“那個窮鬼還沒回來？”
許玉雖然沒有進自己的宿舍，但已經聽到自己的舍友在議論自己了。開學兩個來月，自己聽到別人議論自己最多的就是：那個窮鬼。
許玉知道自己雖然家裏不富裕，自己的一件衣服一穿就是一周不換，自己沒有化妝品，自己也沒有手機。這在自己那些花枝招展的舍友們眼裏都是窮鬼的象徵。
但自己不氣餒，自己也不埋怨她們。自己相信，自己可以在上學期間，通過勤工儉學完成學業，通過努力一定會比她們強的，
許玉見怪不怪的，也就不花費自己的經歷和舍友們去爭論。她沒有進宿舍門，轉頭來到洗漱間，簡單了擦洗了自己身上的灰塵。由於白天臟活累活都是郝言乾的，並沒有多少灰塵落在她身上。
宿舍雖然會熄燈，但外面的公共用電是整夜不停的。
她來到了大鏡子面前的水龍頭旁，把手中的黑色膠袋打開，從裏面把白天自己和郝言吃剩下的兩個盒飯飯盒拿了出來。打開水龍頭，默默無言的洗着白色塑料製造的飯盒。
中午，她對郝言說，要把這兩個飯盒扔掉，但是她沒有扔，而是找膠袋裝了起來。
她不想扔。
她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人給她買東西，她想做紀念。
宿舍的燈熄滅了。
但是宿舍裏面的對話還沒有停息，舍友們已經不再關心許玉的問題，她們也不想在這個窮鬼的身上浪費太多的精力。她們已經打開手機，和親朋好友開啟了短訊聊天模式。
許玉趁着舍友們不注意，悄悄的回宿舍拿了自己僅有的洗衣粉和香皂，回到洗漱間不停用水沖洗，把兩個白色的飯盒洗的乾乾淨淨，一點油膩沒有。再用從店裏撿來的乾淨紙巾把兩個飯盒擦的乾燥。
她又悄悄的回到宿舍，從床底下拿出來平時從店裏面撿來的兩管僅剩下半管丙烯顏料，一管是土紅，一管是湖藍。還有一根筆桿已經斷了的方頭毛筆。提着軍訓時發的小凳子，來到公共洗漱間。
藉著燈光，許玉坐在了小凳子上，在沒有暖黃色的顏料的情況下，用筆蘸着紅藍兩種色彩在白色的飯盒上面畫畫，畫山，畫環繞的小溪，散落的房院，畫快樂的男孩女孩，畫心中的溫馨世界。
她是一個美術生，除了做作業的時間畫畫外，剩餘的所有時間都放在了打工上，她要利用一分鐘賺每一分錢。但是這一次，不是做作業，她也畫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