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說動
聽完徐之珩的話,曲傅林忍不住捏緊了拳頭,好半晌沒有吭聲。
當初景王是先帝最看重的皇子,他為人很好,人品貴重,幫先帝處理過幾事做的都很不錯,他們為人臣子的都看在眼裏。
先帝年老,朝臣們也暗中說起,談論先帝會立哪位皇子為太子,但前朝宮變就是因為皇子謀害太子,引發了諸多事端從而被逼宮。
因此先帝怕這件事再發生,就故意晚一些立太子,生怕太子成為眾矢之的會被人陷害。
只是先帝自己也沒想到,他的病會來的如此迅猛,幾乎是幾天時間就讓他病倒在龍案前,立太子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再不能耽擱。
像被人設計好的一樣,景王喪命的消息傳回京城,給了先帝當頭一棒,也加重了他的病情,迫不得已立了如今的建琮帝為太子。
“若真是如此,當今皇上可真是手段毒辣!”曲傅林好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句,接着抬頭問徐之珩:“這遺詔是怎麼回事?它又是怎麼落到你手裏的?”
徐之珩如實回答道:“伺候先帝的董公公董成奪接觸過遺詔,他將這遺詔對摺撕下,用於威脅皇上許他高官俸祿榮華富貴,可皇上狗急跳牆,派人追殺他,他帶着遺躲在京城,甚至想來找您。”
“找我?”這倒是讓曲傅林有意外:“找我做什麼?”
“他心裏記恨皇上不按照他的想法做,明明躲出京城可以活的久一些,他卻非要找幾位效忠先帝的老臣,把朝堂上的水攪亂。”
曲傅林還是不理解:“可這麼做對他自己又有什麼好處?他一個宦官,就算給他升官發財的機會,他也未必有那個命數,而且他不會文不會武,沒有領兵打仗的能耐,也沒有什麼文韜武略,就算許他高官他又能如何?”
徐之珩回答道:“董成奪不在意那些,這些年他當太監早就當夠了,也想翻身做一回主子。而且他用遺詔暗中搞事情的目的也不難猜,這遺詔一旦面世,所有人就知道這皇位本該是景王的,那將來若是景王繼位,少不得要感謝他,他的高官俸祿不也就來了?”
曲傅林冷哼一聲,語氣里的嘲諷毫不遮掩:“一代帝王哪裏是會被一封遺詔轄制的?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曲時笙說:“父親,這就是我們今天要找你說的事。董成奪的死活對於我們來說無足輕重,但這皇位的的確確應該是景王殿下的。”
“景王殿下的才華和本事,為父是知道的,先帝皇子不多,但這幾位皇子並沒有平庸無能之輩,景王殿下能在這些人之中脫穎而出,可見他的優秀。但事已至此,皇上都已經登基有些年頭了,我們憑着半封遺詔,又能為景王殿下做些什麼呢?”
“自然是讓皇上把該還給景王的東西還給他。”徐之珩語氣鄭重道:“不僅是董成奪這個始作俑者,知道這半封遺詔的所有人都是皇上的眼中釘,他是一定要除掉的,曲伯父您細想想。”
曲傅林順着徐之珩的話一想,當即瞪了眼睛,罵道:“好你個臭小子,拉我上你的賊船,還威脅我不讓下去是吧!”
“晚輩不是這個意思。”徐之珩正色道:“扶持景王上位,這也是保住咱們自己,否則一旦日後有所變數,你我兩家首當其衝會被皇上除去。”
前世就是如此,徐之珩死在了曲家後頭,他自己滿身軍功都能被建琮帝隨意捨棄,可見建琮帝對這件事的抵觸和在意。
“你是想扶持景王上位?”曲傅林的震驚無以復加:“你要知道,這件事做起來並不容易,而且一步走錯就是要掉腦袋的!景王被趕去遙遠的蕃地,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他只要走出自己的地盤,皇上馬上就會知道,咱們得有多大的本事,能把他扶持上位?”
“正是因為此事艱難,所以晚輩與小笙商議了一番,這才找到了曲伯父您。”
“你!”曲傅林的眼神在曲時笙和徐之珩臉上遊走了一圈,指着徐之珩罵:“你可真是頭拱白菜的豬,一點人的聰明心思也沒長!這種事怎麼能讓笙兒知道?誰知道這件事都得掉腦袋,你想讓笙兒跟着你一起死是不是!”
徐之珩搖了搖頭:“晚輩可用性命擔保,晚輩已經安排妥當,若是真有不可控的事情發生,晚輩的手下會馬上帶着小笙逃,路線已經規劃好,盤纏地契衣物包括幾間賺錢的鋪子都已經準備妥當,小笙的後路您絕不用操心。”
聽見這話,曲時笙是十分震驚的。
她知道徐之珩將她視為珍寶,一生一世都不會拋棄她,如今要把建琮帝拽下皇位也是因為想要保住她,保住整個曲家。
可是曲時笙沒想到的是,徐之珩竟然未雨綢繆,早就把她的後路安排好了,這是打算不成功便成仁,自己以命相抵,也要護她周全?
曲時笙心裏震撼,嘴上也怪罪道:“父親說你是豬可真沒說錯,若真有那一日,我恐怕也跑不掉,與其顛簸一生不能順遂暢快,我不如隨你一道去了,萬一老天有眼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呢。”
“你個糊塗東西。”曲傅林瞪眼罵完,又有些欣慰的看向徐之珩:“我理解這頭豬,不,我理解珩哥兒。他一力想扶持景王,是因為對先帝的忠心,和對景王的友情,但他不能不把你放在第一位,今日有他這番話我放心了不少。”
徐之珩笑了,又說道:“有關於小笙的事,就要多想多琢磨,晚輩絕不敢拿小笙的性命開玩笑。”
“你能這麼安排就是最好。”曲傅林長舒一口氣,心卻被高高的提了起來:“可皇上這人心思重,又最是自私自利,你我都為人朝臣聽他差遣,想必你對他的了解並不比我少。”
“不不不,晚輩常年在外,留在京中的時候並不多,他究竟是個什麼性子的人,又有什麼優缺點,他的軟肋是什麼晚輩統統不知。”
曲傅林想了想說道:“他這個人,最怕的事就是離開那把龍椅,通過他這些年一直打壓景王殿下就不難看出,他對這把龍椅的看重。這些年他在暗中培養了不少人,幫他盯着這些朝臣和後宮的人,哪怕遠在天邊的景王,他也派了人去盯着和調查,所以我們不論做什麼都要小心再小心,絕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
“曲伯父這麼說,就是答應晚輩了?”徐之珩有些激動的問。
曲傅林擺了擺手:“這件事想要做成,靠半封遺詔和一腔熱血是完全行不通的,你容我想想。”
他給三位皇上做過臣子,這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所以他有時候心裏想的,的確比徐之珩這個年輕人要周全和明白。
徐之珩與曲時笙保持沉默,誰也不敢打擾曲傅林。
好半天,曲傅林才說道:“想做成此事實在不容易僅靠你我那是杯水車薪,我覺得應當再找幾位信得過的人,和我們聯手,或許會有些出路。只是這個人想要得到我們的信任並不容易,我們也不能確定他會不會轉頭就把這件事捅出去,賣給皇上當升官發財的磚石。”
曲時笙說道:“父親,不瞞你說,這件事女兒和珩哥兒也是想過的。”
她這一句珩哥兒叫的徐之珩心神蕩漾,卻聽的曲傅林耳根子一疼,下意識的瞪向徐之珩。
若是眼神能殺人,這會兒曲傅林的眼眶早就射出刀子,戳在徐之珩身上了。
可現在說的是重要的事,不是和未來女婿爭輸贏的時候,曲傅林勉強壓下了心裏的火氣,認認真真的聽女兒說。
日子還長,他想收拾這個准女婿,那不有的是機會?
“我們都是年輕人,對你們老一輩的臣子並不如父親您了解,而且很多話由我們來說實在不合適,這種事說出去誰會相信呢?還得是德高望重有資歷的人來講,才會讓人相信。而且您知道什麼人可以交付真心,什麼人值得我們信任,這些是女兒和珩哥兒無論怎麼猜也不敢賭的。”
曲傅林很感激女兒能這樣信任自己,但與此同時又覺得自己壓力大的很。
他沉默了許久,然後才抬起頭說:“若說這朝廷之中,什麼人與我一樣,對先帝效忠,除了我以外,便是程閣老了。”
程閣老是程皇后的父親,當初因為先帝的一句話,怕建琮帝做上皇帝後會失了心智無人在身邊規勸,程閣老立馬同意自己的女兒嫁給建琮帝,這也導致程皇后在後宮中受了很多的苦,程閣老看在眼裏,卻又無濟於事。
後宮中的女人就沒有善類,真正的善類壓根活不下去。
程皇后要周旋在這些女人中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又要時刻規勸建琮帝,還要受建琮帝的磋磨和欺負,她的不容易程閣老都心裏有數,雖然心疼卻又沒辦法救女兒。
曲時笙有些擔憂的說:“女兒和珩哥兒之前也考慮過程閣老。”
這讓曲傅林又意外了一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詢問這兩個年輕人,你們還會分析這個呢?竟然趕到了我的前頭。
曲時笙繼續說:“但先帝已經駕崩多年,當年的忠心耿耿不見得是鐵板一塊,萬一程閣老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呢?況且當今皇上也是他的女婿,把女婿扳倒對他來說又有什麼好處?”
程閣老雖然有兒子,但他只有程皇后這一個女兒。
嫁給過皇帝的人,皇帝倒了她又能有什麼好出路和前程?
曲時笙擔憂的,也正是曲傅林擔憂的。
不過不論如何,這件事若只有他和徐之珩,那一定是成功不了的。
哪怕他不能讓其他朝臣扶持景王上位,他也要在暗中做一些動作,離間建琮帝和朝臣的關係,為將來扶持景王鋪路。
“好了,這件事我既然已經知曉,自然會用心對待。笙兒,你要閉緊嘴巴,這件事千萬不能露出一點風聲,否則咱們一家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父親放心。”曲時笙認真回答:“有什麼事女兒都會和您商量着來,絕不會同別人輕易提起。”
曲傅林又看向徐之珩,交代道:“既然遺詔已經到手了,想必董成奪他人也在你手裏吧?這人是很重要的人證,能不殺盡量不殺,但也要確保他沒有反水的可能,人留在你手裏我是放心的,你可要保住他的命。”
徐之珩雙手抱拳作揖道:“曲伯父放心,晚輩將他藏在家中,派人全天監視他,不會讓他自己逃掉,也不會讓人發現他的存在。”
曲傅林點了點頭:“你做事什麼樣子我知道,也難怪先帝和皇上都很重視你,景王殿下又同你是生死之交,你自然有你可取之處。”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果然,曲傅林下一句就說道:“方才說的是遺詔的事,現在我說的是你們兩個的事。”
曲時笙頓時有些緊張,她拉着曲傅林的胳膊說:“父親,您是知道的,女兒非他不嫁。”
“你給我住嘴。”曲傅林的臉色比方才還要嚴肅:“瑾兒的婚事是皇上做主,被指給了郭成玉,我還當那郭成玉是什麼善男信女,能夠善待瑾兒,沒想到他是那樣一個不靠譜的東西,坑慘了我的瑾兒!有你姐姐的前車之鑒,靠近你的任何一個男子,我都要仔細觀察,以免你像你姐姐一樣,踩進火坑裏非要脫層皮不可。”
徐之珩弱弱的抬起頭問:“曲伯父,晚輩不是火坑。”
“沒跟你說話,我們父女兩個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曲傅林清了清嗓子,不再看徐之珩,轉頭又看向曲時笙,同她說道:“今天是為父第一次,當著你們兩個的面兒說這件事,為父是真心實意的想讓你好,你日後嫁他不嫁他,或者是一輩子不嫁人都無妨,為父只是想讓你想清楚,別搭了一輩子進去,受苦遭罪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