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後來我一邊一心一意地躲避着溫燃,一邊暗自盤算着回美國的時間。那時的我關於離開這個話題還是有些猶豫的,一是考慮着成叔叔臨走前讓我和成頌好好的,二是想着我走了以後,成頌大概就真的是一個人了。一想到他孤零零地生活在這地方,我的心裏也跟着不好受起來。
憑我對成頌的了解,他表面上看起來是那種特別飛揚跋扈特別虛張聲勢的人,可內心卻比誰都害怕孤單。回國當晚最後的交談里,聽成叔叔話音,大有把成頌交給我的意思。那時候我只是懵懵懂懂地答應了下來,可事後回想起來,才覺得不妥當。
我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資格可以給成頌帶來幸福呢。
我是在那時候,內心的天平再次偏向了離開。然而還沒等我細細考量,我就不得不暫時放下這個念頭,因為生病了,重感。
自從上次發生了ktv那件事之後,除了有其他重要的事,成頌幾乎每天工作忙完都會過來和我待着。那天他約我出來吃飯,我以有些累拒絕了,他多問了幾句,見我連怎麼累、忙了什麼都有些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察覺到我話里邏輯有些混亂,招呼也沒打一聲,就往我住的酒店奔了過來。
開門的時候見了是成頌,我只覺得有些頭疼,琢磨着怎麼快點打發他離開。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察覺出了端倪,找了個機會趁我沒有絲毫防備的時候摸了摸我的額頭。他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之前一系列的疑惑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釋。
然後也沒管我樂意不樂意,就揪着我往外奔去。
“喂,你要幹嘛?”
“帶你去看醫生。”
“一個感冒而已,有這麼誇張嗎?”
事實上,我去了美國之後的頭半年,有一次因為感冒差點發展成了肺炎。最開始去看醫生的時候,國外的醫生只是囑咐多喝熱水,連對症處理的葯都沒給開。後來越來越嚴重也沒給我抗生素,直到咳嗽不止,我和醫生好說歹說自己從小就吃抗生素過來的,沒有的話真是熬不住,醫生才勉強給我開了盒阿莫西林。
從那以後,我也意識到鍛煉身體的重要性,大概是托街頭巷尾每三四個月就風靡一陣的“flualert”的福,我健身的積極性一直很高。從不穿秋褲到大冬天下着雪也學當地白人穿着個過膝運動褲繞着校園跑,身體也漸漸硬朗了起來,平時有個流鼻涕打噴嚏,只要在感冒剛起來的時候多休息多喝熱水,總能挺過去。
見他不答話,我又道,“只要多喝熱水就好了。”
“你以為熱水包治百病嗎?”他只是冷冷地接到。
後來他也沒和我多廢話,直接拉着我去了市中心的醫院,醫生給我量了個體溫,還問了問癥狀,然後就開始奮筆疾書地寫起處方來。
那些字跡亂七八糟地我也看不懂,只是說,“醫生,就給我開點潤喉片就可以了。”
醫生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旁邊的成頌便插話,“醫生,別理她。”
老醫生笑了笑,“已經燒到三十九度,可不能隨便開點潤喉片就了事。”
從藥房拿完葯出來,成頌也沒怎麼給我好臉色,剛坐上車沒多久,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又下車往路的另一頭走去,回來的時候拿了一個裝奶茶的大紙杯遞到我手上,裏面裝着冒熱氣的溫水。
他也沒多說什麼,“先把葯給吃了。”
我愣了愣,根本沒領會他的意思。
“我說先把葯吃了。”
我本來這樣心不甘情不願地被他拉來看醫生,心裏就有怨氣,一時竟然和他扛上了,“現在沒心情,等會兒我回酒店自己吃。”
“就現在,在我面前吃。”
醫生順着他意去看了,連什麼時候吃藥也要管嗎。
我的倔脾氣也上來了,“我偏不。”
“那好,車我先停這兒,等你吃了我們再走。”
這什麼人哪。
我憤憤地看着他,把剛剛醫生開的藥盒一個個打開,從裏面拿出藥丸,湊在手上有三四顆的樣子。他皺了皺眉頭,又從裝着葯的袋子裏拿出抗生素的盒子,剝出膠囊放在我手上,“還有這個。”
“我不吃這個。”
“蘇珊,抗生素在這裏都用濫了,美國人來這裏感冒了都得用頭孢三代你知不知道?”
我依然搖搖頭,“我如果現在吃了,那等我回美國后沒抗生素的話,感冒了要怎麼辦?”
等話音落下來,才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勁。
他的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可我明顯感覺到周身的氣壓低了好幾個等級。之前雖然是言辭色令,但總有些和我玩笑的成分在裏面,而現在的他沉着個臉,不知道為什麼,讓人覺得有些害怕。
“吃了。”
我想了想,懶得和他硬碰硬,心一橫把手上的藥丸統統吞了下去。
他見了我這動作,才緩緩發動汽車。
後來一路上我們的交談少得可憐。眼看汽車開的方向不太對勁,在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我說,“剛剛應該往左邊拐的。”
結果他道,“我們不回酒店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
“去我家。”
“我不去。”我想都沒想便道。
“你現在感冒了,需要人照顧。”
“我不管,反正我不去,你們家裏那幾個負責家務的阿姨我都不太熟。昨天看你帶我回去,總覺得眼神怪怪的。我才不要。”
最後成頌帶我去的是當初我們一起住過的小公寓。
臨下車了看我一副不樂意的表情,他難得耐心地勸我,“你自己不是都說感冒了得靠養着嗎,你住在酒店,要什麼什麼沒有,怎麼養得好。”
見我沒吭聲,他繼續道,“你現在這樣,需要有人照顧。”
照顧?他嗎?
“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我嘟噥着。
他看了我一眼,終於低低地笑了起來,帶着一副懶得和我計較的表情下了車。
大概是猶豫感冒的緣故,整個人犯困的厲害,成頌讓我回房間睡了一會兒,躺着的時候他問我酒店的房卡放在哪裏,說是去幫我取放在那裏的行李。當時我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指了指放在書桌上的錢包,然後又聽他低低附在我耳邊問我想不想吃什麼,我喃喃道“想喝湯”,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四周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我想着成頌應該是還沒回來,一時窩在溫暖的被窩裏,完全懶得動。
正當我睜着眼睛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發獃的時候,卧室的門被推開了一道縫隙,客廳的光漏了一些進來,投照在成頌的側臉上。他輕聲輕氣地走了進來,似乎怕驚醒我,直到看見我睜着眼睛,才低聲道,“蘇珊,起來吃點東西。”
我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只是嚶嚀了一聲,動了動腿又歇下了。
他走到床頭邊坐着,俯□來,光線有些暗,我看不清他的臉。
“還困嗎?”他的聲音很輕,混合著難得的溫柔,“先吃東西再睡吧。”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進了客廳,瞬間聞到了充斥在房間裏一股食物的香味。循着那氣味往廚房走去,我看到成頌正站在灶台前,面前是一個不大的湯鍋。他臉上滿是嫌棄又不樂意的樣子,卻仔仔細細地用湯勺攪拌着裏面的東西,然後舀了一些嘗起來。
大概味道是真的不錯,他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也跟着舒展開來。
而我站在那裏,滿是震驚。
以前那個煮泡麵都懶得動手、無論我做什麼都一副嫌棄至極的成頌,竟然會主動下廚?
成頌似乎察覺到我的出現,他朝我一笑,“剛聽你說想喝湯,一時間也沒想到有什麼地方可以買,就去超市買了點食材回來自己做了。”
我沒接話,走近看了看,鍋里是排骨和新鮮的草菇,還有些蟲草花浮在上面。
“什麼時候會做飯了?”我一般覺得稀奇,一邊驚嘆。
“這幾年住在這邊,有時候在家裏辦公,懶得出門就會做一些簡單的東西。”
那眼前這麼高端洋氣的搭配是怎麼回事?
“這個是在哪裏學的?”
“之前在車上查了菜譜。”他道。
後來他給我盛了一碗,嘗了嘗,味道確實不錯。我大概是回國以後也沒正兒八經吃過正宗的家常菜了,一口氣喝了三碗湯。
待我放下碗時,他問我,“味道怎麼樣?”
我很誠懇很熱切地點點頭。
“還要吃飯嗎?”
我又搖搖頭。
對於他這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暖我是有些不習慣的,也想着這個有潔癖的怪胎似乎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洗碗這種事,於是主動提出要做收尾清掃工作。他只說讓我去躺着,明天讓小時工阿姨過來收拾,便打發我回床上去了。
黑暗裏我迷迷糊糊的,大概是因為沒有精神,很快便來了睡意。朦朧中成頌又進來了,他坐在床頭邊的地上,上身微微倚在我枕頭旁。我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溫熱氣息。
他開始有的沒的和我說話,有的我聽進去了,有的又像是沒聽進去,只是嗯嗯啊啊地應着。
直到他突然低聲問我,“蘇珊,你還是決定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