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全軍接戰
金礪騎在馬上,冷冷地打量了一番對面的鄭軍軍陣,心中有些意外,這樣嚴整的軍容,絕不像前兩日一直消極避戰的海賊,和一年前的舟山明軍,也截然不同。
剛剛收到哨騎回報的消息,得知派往偵察的哨馬屢屢被鄭軍攔截的時候,金礪心中就隱隱有了不妙的感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當即派出了一個牛錄的騎兵,才最終逼退了對方。
現在大軍行進到了距離鄭軍二里左右,金礪也得以近距離觀察對面,雖然看得不算真切,但結合哨騎的彙報,對面那支敵軍的情況,他也基本是了解了。
鄭軍的騎兵不多,主要以戰兵和火槍兵為主,軍隊的披甲率也不高,不過軍容整齊,軍陣前還有一道胸牆,主力和騎兵都集中在中部和右翼。
“看來這伙明軍真的有兩把刷子,單單是這軍陣排布,就不是以往那些南兵可比的。”金礪雖然輕視鄭軍,但多年的戰場經驗使得他依舊能夠臨陣做出準確的判斷。
楊名高看着對面的鄭軍軍容,那兩場大敗頓時浮現在了腦海之中,這使得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悻悻道:
“鄭賊素來以火器為長,其前排必然是火槍手,火槍手之後,便是披甲的刀盾藤牌戰兵。如今又築起了胸牆,恐怕是要以此為依仗,抵禦我大軍之弓弩火槍,騎兵衝擊,負隅頑抗。”
“楊提督所言極是,那堵牆能有效抵禦弓弩,大軍急攻,銃炮施放不便,若是抵近衝擊,恐怕損失會極大。”徐大貴聽了,一改前態,點頭贊同道。
一旁和徐大貴並肩而立的金礪麾下另外一員大將溫都里也接着道:“楊提督和鄭賊交手多次,果然是經驗豐富,應對自如呀!”
楊名高聽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不過也總覺得哪裏不對,這些人一直都瞧不起自己,怎麼今天突然間就都變得如此和善了?
“兩位大人謬讚了。”楊名高拱手笑道,雖然心有餘慮,但臉上已然滿是揚眉吐氣的表情。
“誒,楊提督不必謙虛,我等初來乍到,哪裏能像楊提督這般熟悉鄭賊的作戰習慣?”金礪也當即出言,但還沒等楊名高和他麾下的福建一系綠營軍官高興,這位當前戰場上的清軍統帥隨即話鋒一轉,微微笑道:
“既然如此,就請楊提督調遣兵馬,前往試探鄭賊底細。不過提督也不必擔心,本將軍會派徐大貴和溫都里兩人分別領兵居后助戰的。”
此話一出,楊名高,王邦俊,馬得功等福建一系的綠營軍將領的笑容都紛紛僵住了,這不是要讓他們去當炮灰嗎?
且說,入閩以來,金礪,徐大貴,溫都里便仗着自己旗人的身份和手中的武力,一直欺壓以楊名高為首的綠營軍將領,像前兩日那樣的勒索倒是輕的了,大明的監軍文官要錢,難不成滿清的將軍就不要了嗎?
只能說,撈好處是必然的,下級對上級的賄賂,也是不可避免的,清廷的官員可不是什麼聖人,此前甚至還因此逼得不少綠營軍反正,但只要不太過分,就不過是官場的潛規矩罷了。
還是那句話,這些所謂的大清官員大部分都是明廷官員出身,自然繼承了其中的某些特點,撈起錢,逆風仗坑起友軍來,同樣一個比一個熟練。
君不見,如今湖廣的沈永忠,在李定國面前,那叫一個轉進如風。堂堂李定國,也是一代天驕了,居然連他的影子都沒看到,就打下了大半個湖南。
不過,雖然知道這是金礪要他們去做炮灰,楊名高,王邦俊,馬得功等人也不得不聽令行事,對方是平南大將軍,更是旗人。
更不用說,金礪只是針對這兩年間屢戰屢敗的福建綠營罷了,從浙江和江南趕來支援的那幾營綠營兵,則同樣佔到了便宜,不用去當炮灰,這使得楊名高等人更加不能抗命。
而金礪既然已經下了命令,徐大貴和溫都里便當即督促着王邦俊和馬得功出陣領兵而去了。對面的鄭軍確實看起來不弱,但也還沒被徐大貴和溫都里放在眼裏。不過是綠營兵擾亂其軍陣之後,騎兵一衝便能獲勝而已。
自從南下鎮守東南以來,他們在平野之上對付明軍,還從來沒有遇到可堪一戰的對手,潛意識裏就根本不把那些海賊放在眼裏。
“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在清軍陣中緩緩響起,然後便是甲葉摩擦碰撞聲,腳步聲,馬蹄刨地聲混雜在了一起。
“披甲,披甲......”
鄭軍軍官的呼喝聲和陣中的號角聲傳入了一眾鄭軍士兵的耳中,眾將士隨即按着平日裏的訓練,相互協助,各自穿戴起了甲胄兵裝。
相比起金礪所部八旗兵的每人身上五六十斤的重甲,以及武裝到牙齒的裝備,鄭軍的兵甲並不佔優勢,只是比綠營軍好一些罷了,這還得歸功於前面幾次大勝的繳獲和海外貿易之時,從安南和日國的購買。
這其實也是鄭軍整體戰鬥力不如滿清八旗兵的最重要原因之一,除了糧草不足導致的訓練頻率低於八旗兵,兵甲裝備的差距在戰場之上同樣影響巨大。
換言之,軍事科技發展到了十七世紀的地步,所謂的海賊和流寇,因為缺少訓練和甲胄,火器,根本不能和正規軍一戰。
鄭軍和順軍,大西軍曾經的發展軌跡一樣,之所以有了如今的戰鬥力,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福建,廣東反正綠營軍的加入和多年的戰爭的鍛煉,有了一批骨幹老兵,只要這批精銳在,擁有根據地和財政來源的鄭軍就能屢敗屢戰。
回到眼前,旌旗搖動,軍官呼嚎之際,鄭軍很快完成了披甲,一眾身披甲胄的鄭軍士兵已然是整裝待發,各色旗幟在迎風招展,頭盔的紅纓宛如一朵朵紅花鋪滿陣地,一股肅殺之氣呼之欲出。
鄭成功身穿一件金色的山文甲,頭上繫着兜鍪,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他的手中仍舊緊緊握住了已然溫熱的劍柄,胯下的戰馬打着響鼻,心中的緊張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戰場的氣氛驅散,正在眺望遠處如潮的清軍。
地面很快又傳來了輕輕的震動,西北方向漸漸響起了悶雷般的聲音,出現在地平線的那道黑色線條開始蠕動,很快便如同漫過大地的黑色潮水一般,鋪天蓋地而來,超過兩萬清軍正在行動。
鄭成功看着大軍左翼,一支從對面黑潮中分出的兵馬正往那邊衝去,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道:
“傳令全軍,準備接戰。”
“嗚嗚嗚......”
軍陣中的號角聲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