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聰明的金礪

第七章 聰明的金礪

鄭軍雖然缺少騎兵,機動性和衝擊性不足,但背靠東山,佔據地勢之利,又有密林掩護,最為關鍵的是,發起進攻的是清軍,這使得鄭軍在東山的部署優勢更顯。

站在高埠之上,鄭成功的視野極其開闊,東山前的兩軍陣前,是大片的平野。平野的兩側皆有山脈密林的阻隔,這使得清軍除了從正面進攻,便只能沿着兩側的密林突破,騎兵的所謂迂迴包抄,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回蕩在平野之中,鄭軍軍陣,站在隊列外側的一眾軍官皆是面色凝重,號角吹響,便也就意味着即將接敵了。

一面面旌旗在軍陣中搖動,地面微微震顫,遠處的悶雷聲由遠而近,聽到號角聲和軍官們的軍令之後,左右兩翼和中部的鄭軍將士都開始以班長和衝鋒官為準,集結成了緊密的陣型。

這其中就涉及到了經過鄭成功改良之後,鄭軍區別於明軍的獨特編製了。

且說,明末邊軍,大多以戚繼光當年被調到薊鎮練兵所制定的軍製為基礎,依據各個將領的微調而成。

不僅是明廷邊軍,脫胎於九邊明軍的大順軍和大西軍,也是基於戚繼光的軍制和練兵之法,組織軍隊,排兵佈陣的。

而鄭成功因地制宜,自成一體,已經完全成型的軍制,其實也能從中看到明廷北方邊軍“營哨制”的影子。

鄭軍以“鎮”代營,每鎮設總鎮一名,掌一鎮之戎政,設副將一名佐之。

“鎮”下設五協,每協設協將一名,掌一協之戎政;每協統五正領班,每正領班轄副領班二名;每一副領班轄班長、衝鋒官各一人;班長和衝鋒官率士兵五十人,每鎮合計士兵二千五百人。

而隨着鄭軍反攻漳州連戰連勝,收編了大量福建綠營軍和漳州鄉勇,軍隊急劇膨脹,永曆五年六月,鄭成功“初設五營”,同年八月“再設五營”,次年八月又設二十八宿營,都是直屬於鄭成功的獨立作戰單位。

不過,這些“營”兵的戰鬥力和“鎮”兵,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甚至絕大部分都不能將之稱為戰兵。

而除了“鎮”與“營”之外,鄭成功在軍隊的高層設計上,將麾下兵馬分為左、右、前、后、中五軍,以期鍛造出一支適於長期征戰的正規軍。在永曆六年的江東橋大戰獲勝之後,五軍戎務之下,鄭成功又增設了前,右,中三提督,鄭軍軍制基本完善。

由此,五軍戎政統帥,提督,親軍各鎮將,總鎮、營將的軍官體系,以及其匹配的軍隊體系,也就正式形成了。

不止如此,由於清廷此時已經在大部分地區取得決定性勝利,在軍事和政治上對鄭軍形成了極大的壓力,再加上鄭軍將領大多來自鄭芝龍舊部和閩南粵東的綠營軍,從叛不定。

鄭成功設計出了一套等級有分,但諸將又互不統屬的軍事統御體系,既保證了軍隊調遣組合的靈活性,又確保了軍隊的戰鬥力和凝聚力,還可以防止部隊將領尾大不掉,難以控制,甚至是大批倒戈降清。

與此同時,為了遏制軍中的海盜習性,壓制兵痞,提升軍隊的戰鬥力,同時也是為了避免明軍將領貪墨軍餉,空造兵額,以及戰場之上的將領和士兵臨陣逃潰,鄭成功還在軍中獨創了一套森嚴的監察和督戰體系。

這些,都是曾經的紈絝子弟,領兵不過六年,年僅二十八歲,且並非穿越者的鄭成功,在戰鬥中一步步摸索完善的,便是咱們的穿越者青年,在了解了鄭軍的運行體系之後,也為之嘆服。

回到眼前,鄭成功聽着耳邊傳來的金戈鐵馬,步鼓軍號聲,細細打量起了己方的陣地。

兵力最為雄厚的左翼大部分兵馬,特別是火槍兵,都已經隱藏了起來,藉助密林和胸牆的掩護,清軍根本難以發現,而中軍的火槍兵雖然大部分調離,不過胸牆之前,五十多門虎蹲炮,以及數門小型紅夷大炮,已經完成了部署。

若是沒有火炮在此,清軍斷然不會相信鄭軍已經拼盡全力,而左翼的鄭軍火器部隊雖然少了火炮,但鄭軍中的“重火槍”百子銃,以及仿自西式重型火槍的大中型斑鳩腳銃,威力和數量都同樣不容小覷。

大的百子銃重達百斤,需三人操作;一人持、一人架、一人點放,一次可發射幾十上百枚霰彈,殺傷極大。

中軍的火炮前方,是炮手用藤牌搭建了掩護,每門炮配有兩名炮手,他們將會給予衝鋒至此的清軍第一輪打擊。

不過,為了避免火炮齊射產生的煙火影響到後方的大軍,這些炮手將會分批點火發射,鄭成功也已經特別提醒,嚴令各部監營和督陣官約束士兵。

如此一來,這也會給清軍一種鄭軍火力不足,或者說故意示弱,引誘其主力來攻的錯覺。鄭成功知道金礪久經戰陣,不好對付,只有把事情做的複雜一點,對方才會上當。

畢竟,很多時候,聰明人是免不了聰明反被聰明誤的,特別是當他產生了優越感,輕敵的時候。

當然了,雖然中軍和右翼缺少火器所提供的火力支援,但有騎兵在,只要金礪的八旗主力不出,抵擋住清軍的前幾輪攻擊,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而且,鄭成功手裏還有一張王牌,必要的時候,他並不會缺少讓貼身衛隊——“黑人鳥銃隊”上陣的魄力。

甘輝站得筆直,感受着腳下的震顫,眼睛冷冷地看着對面如同黑色潮水般湧來的清軍,他身上披着三重甲胄,仍舊是打算必要之時,親自衝鋒陷陣。

鄭成功並不打算讓甘輝如同原本歷史上一樣,擊敗這一路清軍,使得金礪集中力量攻打右翼和中路,但甘輝親自坐鎮,自然也不能敗得太快。

要知道,甘輝在福建早已經威震敵膽,近兩年來的漳州反攻戰中,更是大放異彩,多次陣斬清軍綠營將領,反敗為勝。

如果這麼一位鄭軍中數一數二的猛將輕易敗了,金礪必然起疑。但勝而無力,敗而不退的膠着狀態,或許就能讓極度輕視鄭軍,主攻左翼的徐大貴上當,要求從此處突破了。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和密集的馬蹄聲混雜在一起,黑色浪潮停在了距離甘輝所部軍陣大約兩百步的地方,徐大貴和王邦俊緩緩打量着對面的鄭軍軍陣,“甘”字認旗讓王邦俊頓時心膽墜地。

不過,徐大貴卻不以為意,當即督促王邦俊出兵試探,而他所領的八旗甲兵,就沒有絲毫行動的意思了。

王邦俊無奈,只能聽令,不過他可沒那麼呆傻,早就對着手下部將使了眼色,示意他們佯攻一番后便立即撤回,以免損傷太大。

“砰,砰,砰砰砰......”

數百名清軍綠營兵進到距離鄭軍軍陣六七十步左右,便立即放了一輪火槍,還有模有樣地射了幾箭,不過並不敢在靠近。

而甘輝見狀,隨即下令胸牆之後的數百名火槍兵也開槍還擊,但就好像是和王邦俊提前商量好了一般,只是打得熱鬧罷了。

兩軍如此這般交手了幾個回合,各自付出了二三十人的傷亡之後,王邦俊的部將隨即領着兵馬撤了回去。

當然,畢竟是在徐大貴的眼皮子底下,那個部將也不敢太過誇張,只說自己拼盡全力,怎奈鄭軍火力太猛,怕損傷太重,動搖軍心,不敢擅自衝擊。而王邦俊自然也在一旁幫腔作勢,讓徐大貴不能處罰自己的人。

六七十步距離的火槍對射造成的大軍傷亡雖然不高,可一旦衝鋒,情況就大大不同了,最嚴重的是對於士氣的打擊,所以徐大貴也不好說什麼。

而且,他們這三四千兵馬,不過是佯攻試探罷了,並未攜帶火炮,單單是綠營兵,對於固守陣地的鄭軍,其實不佔優勢。

只是,正當王邦俊還要說什麼的時候,扭頭卻見徐大貴面色如鐵,只好把快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再度組織兵馬進攻。

但情況並沒有什麼改變,王邦俊雖然增加了兵馬,徐大貴也派出了騎兵壓陣,可付出了百餘人的傷亡之後,清軍只能再度撤退。

此時,埋伏於左側密林之中的兩鎮鄭軍伏兵,還按兵不動,以免擊潰了這支佯攻的清軍。

就在徐大貴督促王邦俊壓上大部兵馬,打算一鼓作氣,擊穿鄭軍陣地的時候,甘輝卻忽然領兵突擊而來,清軍只得倉皇應戰。

甘輝雖然親自領兵,但並未沖在前線,也只帶了三協兵馬,和清軍纏鬥了幾個回合,丟下來幾十具屍體之後,便撤了回去。

王邦俊見狀,根本就是條件反射,以為甘輝這是故技重施,想要引誘他們進攻,轉身就要勸自以為得勝之後的徐大貴不要衝動。

但徐大貴哪裏聽他的,只覺得是王邦俊被嚇破了膽,福建綠營不堪一戰,鐵了心要繼續進攻,兩人為此差點發生了爭執,最終還是以王邦俊服從徐大貴告終。

畢竟,徐大貴什麼身份,王邦俊什麼身份,軍中等級森嚴,戰場之上,又哪裏容得了這些爭執?

而出乎王邦俊預料的是,鄭軍雖然抵抗頑強,但並未有什麼伏兵,徐大貴的騎兵衝鋒在鄭軍的頑強抵抗之下,也沒有發揮應有的效果,兩軍又是交手了好幾個回合,最終不分勝負。

經此一戰,徐大貴對於王邦俊更是不放在眼裏,只覺得對方是被嚇破膽的孬種,倒是對鄭軍的實力,有了些許改觀,但也是因為被嚇破膽的福建綠營軍戰力太弱了。

與此同時,鄭軍東山大陣的中軍和右翼,也正承受着清軍的佯攻,溫都里和馬得功所領的兵馬超過七千,但是在鄭軍的反擊之下,損失頗為慘重。

畢竟,這裏的鄭軍不僅有火槍,胸牆前方的虎蹲炮威力同樣不小,每次可發射上百枚小石彈,殺傷範圍十分大。只要進到百步之內,綠營軍的那些木盾,身上單薄的一層甲胄,都如同虛設。

當然了,火炮對於此時的軍陣對戰而言,更多的還是威懾作用,轟如悶雷,無堅不摧,總體傷亡不大,可是卻能極大打擊敵軍士氣。

而在鄭成功的提前準備之下,幾十門火炮輪番發射,雖然北風如約而至,但這些火炮產生的煙塵並未造成鄭軍的極大混亂。

更不用說,居於右翼的赫文興所部千餘騎兵,以及暫時歸到他麾下的各鎮騎兵,對溫都里所率的八旗騎兵形成了極大的牽制,對方根本不能趁機突襲。

這就是通讀史書的穿越者所具備的獨特優勢了,兵馬雖然沒有大幅增加,但是都用得恰到好處,沒有一點浪費,對於突發情況,也都做好了防備。

如此一來,清軍又如何能輕易擊敗鄭軍?

不過,左翼攻之不克,右翼和中路也進展不順,金礪隨即增派了一營綠營和一千八旗,更是下令溫都里加大攻勢。

金礪不愧是戰場老將,聽了徐大貴和溫都里的軍情彙報之後,敏銳捕抓到了火炮和騎兵在鄭軍中軍和右翼的信息,而且鄭軍火炮使用很分散,似乎是因為火藥不足了,又或者是故意示弱誘敵。而左翼則平平無奇,雖然派的是鄭軍中的頭號猛將把守。

其實,當甘輝的認旗出現在左翼,楊名高等人提醒那是鄭成功麾下的猛將,專用於突破和伏擊的時候,他便心中有了懷疑——鄭成功真的如此單純,每次都用同一招,還是甘輝在左翼根本就是故布疑陣?

要知道,金礪輕視的是鄭軍這些海賊的戰鬥力,可從來沒有輕視過鄭成功,只不過戰場之上,一將之力難以扭轉乾坤罷了。

為了進一步驗證自己想法,金礪才給溫都里增了兵,便是要試探一下鄭成功是不是在中軍和右翼還有底牌。

而清軍最核心的八旗甲兵和江南,浙江兩省抽調來的數千精銳綠營軍,則還沒出動,主力依舊在等待時機。

“轟隆隆!”

鄭軍軍陣之中,戰鼓聲密如雨點,急促非常,和清軍酣戰了數個回合之後,在軍官的呼喊聲,不斷要搖動的旌旗的指揮下,鄭軍再度重整旗鼓,準備抵擋住清軍的新一輪攻勢。

鄭成功看着數以萬計的清軍如同黑色浪潮,漫無邊際,再度襲來,臉色也不由得緊繃起來,他身邊的將領,一個個也都是面無顏色,死死盯着陣前。但似乎因為國姓爺在此,他們的臉上雖然緊張,卻也都是信心滿滿,更是要爭相表現。

鄭成功知道,這還不是清軍主力,但如此規模的兵馬,必然是最後一輪試探了,他必須抵擋住,讓金礪相信鄭軍主力就在此地。

想到這裏,他扭頭看向了身後全副武裝,正嚴陣以待的一個黑色方陣,那正是他那支具有傳奇色彩的貼身衛隊——“黑人鳥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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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鄭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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