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靈狍甸出了株植妖
眼見葉還真遇險，於滄海滿目糾結，他既不能坐視不理，更不願因此暴露身後的一群“傷弱病殘”。
然而葉還真卻已主動在胸前打出了手勢，那在戰術手語中表示“隱蔽”，她並沒有看到任一名戰友，但清楚代錶王貲的紫色信號彈發出的位置就在附近，而王貲的身體狀況，很可能尚不如自己。
騎羊的葉還真帶着一群土著在數十米外呼嘯而過，這羊沒有角，她扯着它的雙耳控制方向，身體近乎完全趴俯在羊背上，以防墜落。
“怎麼辦？”於滄海回身打出手語。
“等。”尚寧回復。
王貲不自覺握緊了手邊的藤蔓，葉還真代過他的戰術課，他一直尊稱其為“葉師”，而他這次能夠入選20人小隊，並擔任總務官，也得益於她的強力推薦。
王貲的天賦是雙腦，類似於雨燕，他的腦部獨立分區，可以輪換慢波休眠，但在量子運算盛行、AI意識覺醒的當今時代，這種天賦顯得可有可無，所以他在軍中表現並不出眾。
因為過於用力，他的左手被藤蔓上的棘刺扎出了鮮血，他渾然無覺，手中的藤條卻似乎受驚般顫了顫。
玉流蘇不醒，尚寧奄奄一息，葉還真生死難料，眾人心焦不已，卻又別無他法，最終只能坐下來嘗試修行恢復，此地能夠煉炁的事情，穆天雲已經告知尚、於二人。
王貲趺坐在地，手中仍死死攥着那株藤條，彷彿攥着葉還真逢凶化吉的希望，在這種狀態下，即便始終閉着眼睛，他也根本難以入靜。
猶豫再三，他決定激發雙腦推演一下葉還真的生還幾率，儘管那很可能會直接導致他昏迷。
罕有人知，他的雙腦天賦並非僅僅可以減少休息時間，實則在併發態時，他的推演能力同樣倍增，並非簡單的翻倍，而是幾何遞增。
從某種意義上講，宇宙時空所呈現的一切，實則都是無量的事件以及因果疊加，每一束微小的事件光錐之中都存在因果，每一組因果之中都存在規律，而智慧生命通過對規律的研究積累知識。
“昏就昏吧，反正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本就與廢人無異。”王貲痛下決心。
人體腦部耗能佔比超過全身器官兩成，當腦部運轉效率幾何遞增時，耗能同樣相應增加，這會在極短的時間內造成身體的應激反應，也即自我保護式休克。
然而與以往歷次都不相同，他沒有“看”到有關葉還真的因果走向，卻也沒有昏迷，他劇烈生衍的意識流竟與手中的藤條產生了交融，冥冥渺渺、鬱郁蒼蒼，天地一掌、萬物歸真。
六人庇身的灌木叢，實則只是一株藤的邊緣蔓叢，而這株藤的本體，綿延輻射竟達數千米之廣，他的手與它的觸手緊緊相握，兩大意識體系在牽手間得以交流……
眾人並沒有發覺王貲的異狀，直至天黑，葉還真沒有消息，玉流蘇也沒有醒來，水木風華終於準備割腕以自身鮮血為她補充能量。
“我來，你留力應變！”穆天雲堅決阻止，一方面即便恢復得不錯，他仍然沒有一戰之力，另一方面，他不想把英雄救美的機會讓給水木風華。
“邊去……”水木風華不理，已經捏起了刀片。
“啾啾……啾啾……”恰在此時，空寂的夜色中傳來幾聲“鳥叫”，二人同時驚覺。
此地有沒有鳥幾人並不知道，但卻知道這叫聲並不真來自於鳥，與戰鬥手語一樣，這叫聲很明顯屬於薪火軍傳訊體系，確切地說，它來自葉還真。
“安靜！”於滄海輕喝，人已迅速起身而去，直奔信源方向。
很快，於滄海拔開蔓叢鑽了進來，身後拉着一雙羊耳，羊背上趴俯着有氣無力的葉還真，這羊並沒有叫，它的嘴被葉還真雙手死死握着。
此地沒有月亮，只有漫天星光，但枝繁葉茂重重遮蔽之下，星光透射所剩無幾，林間黑得如漆如墨，葉還真也正是藉助夜色徹底擺脫追兵，並一路尋了回來。
單兵夜視儀的電源同樣損毀，光電轉化成像效應喪失，但光學組件還在，仍能將微弱的光源放大至少十倍，這使得薪火隊員稍稍找回優勢。
“就你們六個？”葉還真難掩失望。
“嗯，十三人遇難，我都確認過遺體。”於滄海落寞。
“葉指、尚參，你們亟需補充營養，流蘇情況更糟，把這隻羊殺了吧？省的風華割腕了。”穆天雲插口。
“這……好吧。”葉還真稍顯猶豫，這羊帶着她一路奔逃，多少處出了感情，但身為指揮官，她清楚穆天雲是對的。
殺羊的過程有些殘忍，於滄海緊緊捏着它的嘴把它的頭夾在臂下，水木風華割破了它的脖子，穆天雲用雙手接羊血一點一點往玉流蘇的口裏喂，葉還真與尚寧則強忍着不適接食剩下的血液。
直到它再無氣息，葉、尚二人才開始食用生羊片，切食的動作由於滄海與水木風華代勞，她們實在不願下手。
玉流蘇的情況有所好轉，但仍沒有醒，無法咀嚼進食，水木風華卻一片也沒少幫她切，切好的生羊片他都包在自己的戰術內甲里，穆天雲看得直皺眉，這能衛生嗎？
三女並沒有四男的食量，這頭羊只被分去了三、四成，於滄海把剩下的部分收拾起來，塞在蔓叢里，以備下次食用。
眾人重新坐定恢復氣力，尚寧則在悄悄向葉還真說明煉炁的事。
然而，幾人沒有注意到，在夜色的遮掩下，幾根藤條悄悄伸向了殘存的羊屍，血肉精華正在被快速偷取。
“不要！”王貲意識喝止，眾人以為他只是陷入深度修行，並沒有叫醒他，實則他始終以雙腦併發態與藤蔓意識交融在一起，他自然發現了它的偷食行為。
藤蔓並沒有理會他，繼續大快朵頤，甚至再度悄悄伸出藤條卷向地上的幾人。
“混蛋，我跟你拼了！”王貲大急，識海劇烈震蕩，連帶着外部的面相也開始明顯扭曲。
“小氣。”他似乎感覺藤蔓傳遞出類似的意識，藤條仍如頑童般極速將七人捲走，原地只留下五聲驚叫。
次日清晨，57名土著齊聚此地，他們反反覆復搜尋，最終只找到了兩隻“羊”的殘骸，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碎片。
兩隊人馬對面而立，各24人，中間站着9名裁執。
“抗議，抗議，堅決抗議，洛家作弊的手段太下作了！”一名土著義憤填膺，正是當時拎着穆天雲的那位。
“百旅，講話要有根據，什麼作弊？莫名其妙！”對面為首的土著一臉不屑。
“逐鹿戰場只放進三隻靈狍，你們捕獲一隻，又埋下暗手抹殺了兩隻，洛長亨，你洛家還要臉嗎？”
“講話要有根據。”洛長亨雲淡風輕，實則內心也在狐疑，父親只說曾向鎮岳軍褚恩帥求助，但軍內一直沒有回應，難道卻是早已埋下了暗手助陣？
“哼，若非逐鹿之戰的規則限制不能出手，我昨日早已拿下那幾個宵小，還輪得到你在此賣乖？！”百旅腸子都悔青了，心道規則限制是不能向對方出手，可沒說不能向非參賽者出手啊，我昨天怎麼就一根筋地迴避了？
“遇到宵小，本來就應該出手嘛。”洛長亨一臉無辜，實則心道，出手？那可是鎮岳軍，真敢出手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大裁執，我舉報洛家作弊，懇請中止比賽，徹查！”百旅望向中間的男子。
“逐鹿戰場每屆開啟3個月，到今日也才8天，中止是不可能中止的，別忘了，除了捕獵靈狍，在此地修行的機遇同樣難得，這裏可是‘植妖啟靈場’，你等切莫錯失良機。”大裁執道，“此次‘意外’是否屬於作弊，我等九人自會調查清楚，接下來，你們只需安心修鍊，等待結果。”
“遵命。”眾人齊應，除了洛長亨與百旅，其他人本就是奔着修鍊的目的來的，畢竟之前的比賽積分，洛、百二人兩騎絕塵且不相伯仲，已遠遠將眾人拉在了後面，即便自己僥倖在這一場捕到一隻靈狍，總分也不可能徹底脫穎。
百旅無奈，也只得恨恨瞪了一眼洛長亨，與自己交好的同伴轉身離去，眾人三三兩兩，竟紛紛開始尋找合適的大樹，繼而攀爬而上，四肢緊緊抱住樹身，像樹懶一樣把自己箍在樹上。
這是土著們一種特殊的修行方式，與這些強大近妖的植株交融能量，藉以強化自身。
至於洛長亨捕獲的那隻靈狍，它並不重要，在經過裁執的確認之後，它已經進了洛長亨等人的肚子，與它的兩位同族下場並沒什麼兩樣。
九位裁執分散而去，不查明原因，出去之後他們沒法交代。
被捲入藤蔓中心的七人，便如草叢下的螞蟻，再也見不到天日。
但他們不僅沒有受到傷害，更幸福到無以復加，那種生機澎湃、炁機浩蕩的感覺猶如回歸胚胎，藤蔓氤氳出的能量就像汪洋大海，持續滋養着七人，而它想要的，只是觸摸他們的意識，它在王貲的意識里，“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實則這種觸摸是相互的，對七人而言，它的意識里同樣存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們也在通過它，極速了解着身處的文明體系，七人的身心，得以脫胎換骨般升華。
這種交流因王貲開啟，又因尚寧的加入而升級，她充當了意識流翻譯器的角色，而這株藤蔓的覺醒，又得益於戰艦墜毀時濺射出的庫存基因藥物，以及海量的AI納米醫生被它的觸手吸收，雙方相互成就、互為因果。
三月期滿，逐鹿戰場即將開啟，九名裁執的調查一籌莫展，他們只得到了一些不知名的碎片，以及十三具或全或缺的人類遺體，儘管這些人無論長相還是裝束都顯得怪異，但他們屬於人族無疑，常星萬億人族構成本就駁雜，甚至又因形貌的不同而衍生了百國。
“大裁執，這就是一場意外。”一名裁執提醒，他們必須做出結論，否則便意味着失職。
“與洛長亨以及任何參賽者無關？”大裁執環顧所有裁執。
“當然！”所有人明確表態。
“集合隊伍吧。”大裁執點頭。
片刻后，48名參賽者齊聚，大裁執一一掃過眾人，露出滿意神色，旋即揮手：“出發。”
“慢着！”天地間突然響起一聲爆喝，如雷貫耳，千萬束藤條像巨網一樣籠罩而來，威壓遮蔽了整片天空。
繼而王貲等七人踩着飛舞的藤條疾躍而來，如步雲端。
9名裁執與48名參賽者目瞪口呆，喏喏難言，大裁執顫抖着吐出一句話，如石破天驚：“植妖……說話了？！”
“留下我13具戰友遺體！”王貲高呼，開口已是本地語言。
“啊？你是？”大裁執驚問，王貲的氣勢在他眼中並不算強，但他身後飛舞着遮天藤蔓。
“……天行者。”王貲隨口胡謅，他緊張的是13具戰友的遺體，並沒有來得及編織來歷。
“什麼蟄？你們不是人族？請問來自萬族哪一族群？”大裁執已經改換成萬族通語，七人在藤蔓意識中多少也有所涉及。
“與你無關，留下遺體，速速離開！”王貲不知道怎麼回答，又擔心節外生枝，立即開始趕人，他用的仍是本地人族語，萬族通語他還本來也只一知半解，但這聽在大裁執耳中，猶如在刻意隱瞞身份。
“好，好，萬族友好！”大裁執趕緊揮手帶着眾人離去，藤蔓帶給他的壓力如山如岳。
57人如流星趕月，極速奔逃，但他們毫不沮喪，所有人腦子裏都來回翻滾着一句話：“我靈狍甸，出了一株植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