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離魂症

第九十九章 離魂症

回到京城已是七日後了,段長楓以一人之力,平復了雁門太守孫青原的叛亂,又擊退了柔然兵馬,並以少勝多打散了秦王裴湛與趙蕭合謀的三十萬騎兵,殺死敵軍五萬人,重傷兩萬,收編了秦趙兩軍十五萬殘兵,其中五萬為精銳部隊,這樣顯赫的戰績,在魏國的歷史上,從未有過,即便當初趙王以十幾萬大軍擊敗劉閔四十萬大軍於黃河畔也比不上這等功績,段長楓被視為大魏的戰神,因為他戰無不勝。

段長楓將收編的部隊全部安排去了洛陽,而武鄉和樂平的駐軍就地重新招募。

項諾對段長楓擅自收編精銳部曲這一舉動很是不悅,但禁軍統領王慶在回來的路上被殺,王慶死後,段長楓即刻讓高偉先頂着禁軍統領一職,如今禁軍的控制權又落回到了段長楓手中。。

段長楓和念兒回到朝廷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問罪兵部尚書李捷,雖然在柔然進攻大魏這件事上,李捷有理有據,他早已稟告了項諾,但是他平時自身並不怎麼乾淨,尤其在軍糧那一塊,也是動過手腳的,這些罪證很快便被監察司的人給翻了出來,念兒在朝堂之上直接大發雷霆,撤去了他兵部尚書的職位,讓人將他羈押下去。

李捷走了之後,兵部便有了空缺,念兒暫時不知朝廷眾人的底細,只能先空着兵部尚書的職位,日後再慢慢選拔人才。

段長楓如此功績,又一心一意的支持項念,但凡項念所出的政令,滿朝文武自然是無人敢說什麼,連項諾也是敢怒卻不敢言,於是他又開始消極怠工,每日吃喝玩樂,就是不上朝。

回到梁王府之後,段長楓遵守諾言搬出了念兒的落玉軒,讓人另外辟了一個小院落,隨便起了一個清風苑的名字,就搬了進去。

這件事,在梁王府上下可是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下人們私底下都在嚼着舌根,公主與駙馬本來鶼鰈情深,日日同房,如今梁王突然搬出公主的院落,還是公主被逼着和親回來之後發生的事,這中間,可耐人尋味的故事便不少了。

流傳最廣的還是當梁王趕到錦州時公主已然被柔然可汗佔有了,梁王因心裏和面子都過不去,所以與公主生了嫌隙,於是回府之後果斷的搬出了公主的院落。

因為下人們都在傳,這件事當然也傳到了段母的耳中,一日,念兒下朝回來,用了午膳,又午睡了一小會兒,待她睡醒,有人通報說是老夫人帶着郡主來見她,她立馬將人請了進來。

從錦州回來之後,不管有多忙,念兒每日都會抽時間陪伴憂兒,所以憂兒始終與她最親近。段母因是天天帶着這個孩子,看着孩子一日日長大,一天比一天可愛,也是心肝肉般的疼着。

段母先是與念兒說了一些她離開之後,憂兒的學會了那些東西,如今她都愛吃些什麼的瑣事。

等瑣事談得差不多了,孩子也玩得累了,念兒將孩子抱給奶娘,讓她將孩子抱去午睡,她見段夫人沒有要走的意思,於是坐回椅子上,為段夫人重新沏了茶。

“嬸娘找我有事?”念兒也給自己沏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

段夫人也不繞彎,便直言了:“楓兒為何會突然搬出你的院子,你們吵架了?這次你被你皇兄逼去和親,是否受了什麼委屈?”

念兒原本是可以哄騙哄騙老人家的,可是不知為什麼,當著段母的面,她就是不願意撒謊,便將在錦州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段母,說到最後,眼睛也紅腫了:“我跳下懸崖本一心求死,去沒想到連累了裴湛,裴湛為了救我而死,經過了這些事,我不可能再與段長楓虛與委蛇,所以他便搬出了我的院子。”

念兒隱去了段長楓對她的承諾沒有說,打從心底深處,她還是不想讓段母傷心的。

段母萬沒料到,念兒此去和親,竟然是為自己兒子設了個局中局,還好自己兒子英勇善戰,不然......

段母看着念兒,見她神色悲戚,知道裴湛之死,對她打擊也很大,便出言安慰:“人死不能復生,就是為了憂兒,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念兒看着段母,眼中有淚:“嬸娘,我要殺你的兒子,你不恨我嗎?”

段母輕撫着念兒的臉:“當初楓兒殺了你爹,你不也沒有恨我嗎?嬸娘也是一個女人,你和楓兒,是他負了你在先,你恨他怨他,嬸娘都懂,倘若真有一日,楓兒死在你手上,想來也是他求仁得仁,嬸娘也不會怪你,嬸娘只求你看在憂兒的份上,莫要想不開,千萬要好好的活下去。”

念兒一直都知道段母將她當女兒看待,如今聽了這番話,心中更是難過,撲通一聲,跪倒在段夫人面前,道;“嬸娘放心,在您有生之年,我不會再做出傷害段長楓之事。”

段母何其聰明,念兒的言下之意,便是待她百年之後,她再與段長楓了結這殺父之仇。

段母當年沒能阻止段長楓利用念兒報仇,如今更是沒有辦法阻止念兒為她爹報仇,可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她突然想起了憂兒,裴湛的死多多少少與段長楓有關係,待憂兒長大之後,生父之死和養父之恩,讓這孩子情何以堪。

段母只覺得念兒,段長楓,還有憂兒,他們表面上是一家三口,實則已然是一團亂麻,怎麼也解不開。

段母將跪在地上的念兒扶起,嘆息道:“嬸娘老了,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你們自己去解決吧,我現在唯一希望的便是看到憂兒長大成人,不要讓她也陷入仇恨之中。”

念兒自然知道段母指的是什麼,對段夫人承諾道:“憂兒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是希望她一生順遂,我會傾我之力保護她,不讓她捲入這場仇恨是非。”

段母拍拍念兒的手,道:“聽你這麼說,嬸娘也就放心了。”

由於那日段夫人眼睛通紅的從落玉軒出來,念兒在錦州受柔然可汗欺辱的謠言在梁王府徹底的傳開了,這些話自然也傳入了崔家的耳中,自從崔綺嫁入王府,崔家眾人在王府一直是謹言慎行,直到崔綺與段長楓同房了兩日之後,崔家母親囂張跋扈的性格便顯出了原型,在王府里除了在段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在下人面前也是極度囂張,如今聽了這些謠言,便覺得是一個機會,一日晚飯,她找來兒子,丈夫和女兒,將下人都趕到了門外面。

她一邊吃飯,一便低聲的對崔綺道:“這一個月我細細觀察了一下公主和王爺,他們雖然一同上朝和下朝,但是平時幾乎不說一句話,回府之後,王爺有什麼事,也是讓人給公主傳話,自己絕不親自去,兩人想來是鬧翻了。”

崔綺默默的吃着飯,也不吭聲,心裏卻是有苦說不出,段長楓回來這些日子雖然他沒再去過公主的院子,但也沒有再去過她房裏,甚至連平時她找機會送去的補品也都是由下人端進去的,不知為何,他又開始處處躲着她。

崔綺的兄長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段長楓在兵部給他謀了管理兵器的差事,做的也算是用心,他對深宅大院的勾心鬥角很不以為然,默默的吃着飯,沒有說話。

平日裏崔母最談得來的還是她的夫君,崔父也是一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平時的嘴臉也十分難看,他聽崔母這麼一說,自然來了興趣。

崔父道:“這公主在嫁給王爺之前不是已經嫁過人的嗎?聽說嫁給王爺之後又和我們平城的秦王有些說不清楚的關係,那小郡主也不是王爺的骨肉,聽說還是秦王的。如今又和柔然可汗有染,想來王爺也是忍無可忍了。”

崔母連忙應道:“這事我也有聽說,小郡主是秦王的女兒,王爺這些年也是忍氣吞聲,不過如今王爺立下赫赫戰功,想來對公主也不如過去懼怕,不然怎麼會搬出公主的院落?”

崔綺的兄長聽不下去,放下碗筷,對母親道:“娘親,公主的家事不是我們這種平民百姓可以議論的。”

崔母道:“我們哪裏還是平民百姓,你妹妹如今是梁王側妃,我們也算是皇親國戚。”

崔綺看着母親,也是沒有心情吃飯了:“就算段大哥和公主有了嫌隙,又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崔母看着女兒,搖了搖頭:“你蠢啊,這自然是你得寵最好的機會,當初皇帝要公主去和親,當眾賜公主和梁王和離,如今柔然兵敗,公主回來了,他們這和離之事也變得不了了之了,我想着既然他們有嫌隙,不如我們想個辦法讓他們的嫌隙加深?”

“他們已然連話都不說了,如何加深嫌隙?”崔綺也是想要得到段長楓寵愛的,但是念兒的存在總是讓她的存在變得起起伏伏,她在段長楓心中的地位也變得忽上忽下,一會兒感覺是被捧在了手掌心裏,一會兒又被他拋諸腦後。

崔母老謀深算的看了眼崔綺:“這事就由娘親為你謀劃了,你什麼都不需要知道。”

崔母還未來得及謀划什麼,蜀郡傳來消息,趙王年邁因為不慣蜀地氣候身染重疾,於三日前不幸病逝,趙王妃夫妻情深,拿着劍直接摸了脖子,追隨趙王於地下。

消息是早朝時,監察院八百里快騎傳報回來的,而這一日又那麼巧,項諾正好有興趣上朝聽政,聽到趙王夫婦離世的消息,坐在龍椅上拍手稱快:“趙王攜子謀反叛國,如今客死異鄉,也算是報應。”

念兒心中劇痛,手緊緊地握着椅子,臉色也是慘白的。

底下文武百官卻沒有人敢附和,趙王是四朝元老,一直對大魏忠心耿耿,突然聯合李譽造反,這其中只怕有些說不得的事,而李譽執政這些年也不是一個專橫跋扈,仗着帝王信任便肆意妄為的佞臣,反而他十分謙虛,並且任人唯才,實行的許多政策都是對百姓有益,許多事,公道自在人心,群臣不過是順應時事,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勢力,但未必就不知道其中真相隱情。

“說到叛國,不知泄露我大魏邊境佈防,引柔然大軍攻打我大魏,害我大魏七座城池被屠,這算不算叛國罪?”念兒站起身,盯着項諾。

項諾收斂了笑意,嚴肅地看着念兒,道:“若是有這樣的人,自然是叛國之罪,罪無可恕。”

念兒柔柔一笑,道:“皇兄既然這麼說,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念兒看了段長楓一眼,段長楓立馬讓禁軍將柔然可汗阿依達押解上朝堂,謝傲寒活捉柔然可汗之事極為機密,連項諾也不知。

項諾臉色驟變,念兒看着阿依達,問:“你繞開平城,從樂陵攻入大魏,並且繞開了我魏國擠出兵防重鎮,直接攻打至錦州,若是沒有人泄露軍情給你,根本是不可能的,如今你兵敗被俘,我魏國也無意留你為質,我們要的只是整肅內政,你只需老實告知當日是誰泄露軍情與你,我便放你平安回去。”

阿依達在上朝之前已經受盡了監察司的酷刑,對念兒也是打從心底里的害怕,並且在謝傲寒幾次言語暗示中,他得知念兒如今才是主國政之人,就因為如此,項諾才想要將她剷除,讓她去柔然和親,如今段長楓又是兵馬所在,他自然不敢再有所隱瞞,便將項諾如何與他秘信往來,還有何時將公主畫像送去之事一一說了。

“滿口胡言!”項諾紅着臉對着阿依達吼道。

念兒卻笑了:“皇兄莫要着急,難道皇兄以為您的罪證只有勾結柔然叛國這一條嗎?”

念兒對着禁軍統領高偉道:“監察司統領謝傲寒已在殿外候旨多時,宣他進來。”

高偉領命,將謝傲寒宣了進來,念兒看着項諾,問謝傲寒:“謝將軍今日率監察司的人破獲了江湖上一個為非作歹的門派,得到了不少情報,不如將這些罪證,當眾呈給滿朝文武看一看。”

謝傲寒領命,從袖子裏拿出了一份供詞的謄抄版本,讓文武百官爭相傳看,除了中書省一些位高權重的官員,以及禮部尚書這些耿直的官員將這些罪證完完整整的看完了,朝中很多人看了一行,便不敢看了,連忙將供詞往後傳,自然也有一些小官,但是一身正氣,很認真的將證詞看完,最後這份證詞落到了段長楓手上,自從念兒回京之後,與他已然形同陌路,對於監察司的事他也從不過問,而這份證詞上寫的事,他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謝傲寒見供詞被所有人都傳閱了一遍,對着滿朝文武道:“屬下不負公主期望,終於率黑甲騎兵剿滅了暗鬼門之人,一共擒獲門人四百三十一人,根據他們堂主的口供,這些年,暗鬼門一直與陛下有所往來,先帝駕崩之時,陛下曾留了一份親筆所寫的詔書給李丞相,遺召上寫明太子才德不堪,難當大任,過繼陳王之子項漠為嗣,而那份親筆遺召卻被暗鬼門的人偷龍轉鳳,暗鬼門之人偷入李府,拿走了真正的遺召,替換了一份模仿先帝筆記的遺召,以至於李丞相在朝堂之上有口難辨,陳王舉家冤屈而死。”

謝傲寒拿出一份遺召,道:“這份便是先帝親筆所書,還請文武大臣共同鑒閱。”

於是謝傲寒將遺召傳了下去,那些老臣們對項辰的筆記自然是十分熟悉的,一看便知這份遺召是真的,便如當初一看便知李譽那份遺召是假的,而李譽當時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手中的那份遺召竟然被人偷龍轉鳳了。

念兒看着項諾,道:“父皇的遺召我看過,確實是父皇手書無疑,皇兄偽造遺召,陷害忠良,這才登基為帝,趙王夫婦也是得知其中原委才起兵造反,實則趙王夫婦乃是忠臣,而皇兄自繼位之後,不思朝政,整日沉迷於聲色,還聯合外敵,害我七座城池百姓被屠殺,樁樁件件,都罪犯滔天,父皇既給了我上除昏君,下斬佞臣之權,皇兄便不要怪皇妹我不顧兄妹之情。”

項諾看着念兒,終於有些慌了:“你...你想做什麼?廢了我?”

念兒搖了搖頭:“你是父皇唯一血脈,項氏皇族如今枝葉凋零,你縱使罪惡滔天,我也不能廢了你,若是廢了你,皇位便後繼無人,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廢了你,但也不會再讓你禍害朝政禍害我大魏百姓,從今日起,你便好好的在福寧宮獃著,繼續做你醉生夢死的皇帝。”

朝中忠臣早就看項諾不順眼了,只不過確實如念兒所說的,如今項氏皇族枝葉凋零,若是項諾被廢,只怕無人能繼承帝位,而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哪怕是一個傀儡皇帝,也比沒有的好。

念兒死死的盯着項諾:“在你被困福寧宮之前,我要你寫一封詔書,平反李譽李丞相之冤案,讓他們父子得以離開蜀郡,重返朝堂。”

雖然念兒如今手掌朝政,但她還是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難免會被人利用,姜還是老的辣,若是李譽真沒有謀反,能夠重返朝堂,那便是朝堂的中流砥柱,有他坐鎮,朝局自然安穩。

項諾卻不肯,他看着念兒,冷笑道:“項念,別以為監察司拿出一些屈打成招的口供,你就可以在朝中肆意妄為,你這是做什麼,你想謀反嗎?”

念兒笑:“皇兄錯了,即使沒有監察司的口供,臣妹也可以在朝中肆意妄為,你壽宴之上臣妹已經說了,你登基繼位之後所做所為絕對擔得起昏君二字,按着父皇留給我的詔書,我隨時都可以將你廢了,不過是顧念兄妹之情,如今你通敵叛國,又冤枉忠臣,擅改遺召,謀反之人是皇兄你!”

“高偉!”念兒大聲喚道。

高偉連忙站到念兒身後,跪倒在地:“微臣在!”

“從今日起,禁軍接管大內侍衛,你派人看護皇兄,保證讓他在福寧宮中有美酒可喝,有美人可擁,然後恭請皇兄拿出玉璽兵符,既然皇兄不願意擬召,那便由中書省擬旨,平反李譽父子與趙王謀反之事,讓李譽父子擇日返回京城,鎮國公官復原職,其子李秦川重掌禁軍,而趙王之子趙蕭承襲趙王爵位,依然率軍鎮守蜀郡,趙王夫婦是國之忠臣,又是孝靜皇后的父母,死後自然要極盡哀榮。”

念兒看向文武百官中的馮晉,道:“你是禮部尚書,這些事便交由你來辦。”

馮晉跪倒在地,心悅誠服地道:“公主撥亂反正,臣即使肝腦塗地,也必將李丞相迎回,讓趙王夫婦享盡身後哀榮。”

念兒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禁軍統領高偉,高偉知念兒的意思,便恭恭敬敬地走到項諾身旁,對項諾道:“陛下,您今日早起想必也累了,不如早日回宮休息吧。”

文武百官立刻跪下,對項諾道:“恭送陛下!”

項諾恨恨地看了念兒一眼,在萬般無奈之下,被高偉壓着走入福寧宮。

項諾走後,念兒看着那個金燦燦的龍椅,那曾經是他父皇坐的位置,在她心中似乎只有她父皇坐上這個位置時才有帝王威儀,想着父皇不希望他們骨肉相殘,那她便將項諾一世囚禁,好酒好肉的供着,只是從此再無自由。

因趙王夫婦驟然離世,念兒心中悲痛,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也不掩飾,只說要在府里為趙王夫婦誦經念佛三日,以超度趙王夫婦的亡靈。

回王府的馬車上,念兒一直都沒有說話,段長楓知道她心中悲痛卻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她故意留趙蕭於蜀郡,為的便是防着他對趙蕭下殺手,報他的殺父之仇。

回了王府,念兒令王府上下全都披麻戴孝,自己也回屋換了一身極素白孝衣,在落玉軒專門設了靈堂,請了和尚,為趙王夫婦超度。

她將自己關在了靈堂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燒着紙錢,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父皇死了,裴湛死了,最疼愛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走了,如今她身邊所剩的親人越來越少了,若非為了憂兒,她也想隨他們而去。

段長楓每夜都在靈堂外面陪着她,看着她神思憔悴的模樣,心中劇痛,娘親當年阻止他報仇,說是為了他,娘親是對的,如今念兒身上的所有的傷痛他都感同身受,只要能讓她不再難受,他寧願自己承受十倍的痛。

崔母對念兒這一番作為十分不滿意,有一次藉著服侍段夫人吃飯,抱怨了兩句:“這裏畢竟是梁王府,我們王爺與趙王平日裏並無什麼交情,這公主雖說是過繼給了孝靜皇后,趙王夫婦算是她的外祖父母,但是她也沒有權利讓整個梁王府為她披麻戴孝。”

段夫人看了崔母一眼,道:“這話切不可在楓兒面前說,念兒悲痛,已經三日不吃不喝了,楓兒如今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這話若是讓他聽見了,定會大發雷霆,於你沒有絲毫好處。”

崔母試探地道:“這王爺要是着急,多多寬慰公主幾句便是了,可自從公主和王爺從錦州回來,兩人看着就像是陌生人一樣,連這三日公主設靈堂,王爺也踏進過靈堂半步,只在外面看着,他們是吵架了?”

段夫人看着崔母,冷冷地道:“每對夫妻都有自己的相處之道,容不得別人說三道四。”

段夫人極少用這種口氣說話,崔母連忙賠着笑臉道:“妾身知道,妾身記住了。”

段夫人也覺得剛剛說話才嚴厲了,她以前不喜歡崔綺,但這些年來崔綺一直侍奉她,也算是孝順賢德,段夫人看着崔綺的面上,不想對崔母太苛責了。

這些日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力氣,常常頭疼,也沒什麼心思與崔母說話,便讓她早早的回自己院子裏去了。

崔母走後,段母想着其實崔家一直住在王府里並不合適,但是想着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的,有崔母時常陪伴聊天對段母而言也是一種安慰,畢竟都是從平城裏的,許多話都能聊得到一起,但如今念兒與楓兒已然形同陌路,這事要是讓外人見了終究不妥,想着等趙王守孝這事了結,便讓楓兒在京城了給崔家買個宅子,再買些小斯奴婢廚子給他們。

但段母萬料不到她還未做這番安排,念兒在靈堂里暈了過去,段長楓連忙請了御醫,御醫說公主數日未進水米,體力不支所以暈倒,便開了一些補氣養生的方子,讓人熬點軟糯的肉粥,休養幾日便無事。

可是念兒昏迷不醒,滴水不進,喂下去的葯汁全從口邊溢了出來,段長楓無奈只能用嘴去喂她,葯是全部喂進去了,可是念兒依舊不醒。

段長楓沒轍了,又厚着臉皮去找了湯茗,湯茗診治了一番,然後告之段母和段長楓,念兒心中悲戚傷痛積鬱多年,一下子爆發,病逝兇險。

在湯茗的盡心醫治之下,念兒幽幽轉醒,第一眼,就看到守在她身旁的段長楓,心中只覺蒼涼,連忙眼睛閉上了,段長楓見她醒了,從桌上拿了一碗葯,來到念兒創榻旁:“既然醒了,便將這碗葯給喝了。”

念兒閉着眼睛道:“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段長楓卻沒有走:“大魏朝堂上的事多如牛毛,你如今是朝廷的主心骨,不能倒,不為別人,就是為了你父皇,你也得把自己的身體養好,你忘了你曾在他面前發的誓言了嗎?”

念兒睜開眼睛,努力的坐起身,靠躺在床榻之上,接過段長楓手中的葯碗,咕嚕咕嚕,一口氣將葯全都喝了。

念兒將一隻空了的碗還給段長楓,道:“我喝完了,你滿意了嗎?可以出去了。”

段長楓一句話不說,拿着葯碗便走了出去。

雖然吃了葯,但念兒依舊每日裏病得昏昏沉沉的。

段母為了讓念兒看開一點,每日都帶着憂兒來見她,念兒卻病得神思模糊,有時候看着女兒卻認不出來,有時候卻又記得。

一日,段長楓拿着葯進來,念兒起身,對他笑了笑,從他手裏接過葯碗:“有勞段大哥了。”

段長楓覺得怪異:“你今日覺得好些了嗎?”

念兒笑:“好多了,臉上的傷已經沒有那麼痛了。”

段長楓看着念兒完好無損的臉,驚住了,念兒一口氣將葯喝了,然後環顧了一下房間,迷茫道:“這屋子如此華麗,怎麼和我剛醒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段長楓強忍心中悲痛,端過桌上熱騰騰的粥,哽咽道:“把粥喝了,你的身體才會有力氣。”

念兒見段長楓要喂她喝粥,有些尷尬的閃避,隨後主動拿過粥,自己咕嚕咕嚕的喝了,喝完極不好意思的看着段長楓,段長楓顫巍巍的拿過碗和勺子,想要拿帕子替她擦擦嘴,卻被念兒側頭閃過,她紅着臉接過段長楓手裏的帕子,在自己嘴角擦了擦,然後便將帕子還給段長楓,自己躺倒床上閉上眼睛睡了。

可當第二日段長楓再來的時候,念兒卻是一臉不願意看見他的表情,連他手中的葯也是不肯吃,側轉着身體,背對着他,冷冷地道:“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段長楓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總算又正常了。

可剛正常沒過兩日,一天,段長楓一如既往端着葯進來的時候,念兒看着他迷茫地道:“你是誰?是郎中還是公公新請的管事?”

“公公?”段長楓蹙眉,不知念兒口中的公公是誰?

念兒看着段長楓手中的葯,問:“這是安胎藥嗎?”

“安胎藥?”段長楓恍惚間明白了念兒口中的公公是誰,卻又不願意相信。

念兒接過葯,一口氣喝光了,然後看了看門外,問:“駙馬呢?往日裏本宮喝葯駙馬都會準備冰糖葫蘆的,今日怎麼沒有?”

自從念兒從平城回來就不太吃甜食了,所以每次喝葯也沒有給她備什麼甜食,段長楓心中傷痛,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隨便找一個理由道:“駙馬今日被陛下召去宮裏了,一時疏忽忘了給公主準備了。”

念兒嘟噥着嘴似乎有些不滿,但是也不知又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又偷偷地笑了出來。

段長楓心中難過,拿了葯碗便出去了,過不了多久,藥效便發作了,念兒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那之後,念兒的病情算是穩定了,而所謂的穩定便是她的記憶停留在李秦川要納妾之前。

她日日吵着要見駙馬,段長楓無奈,只能再請湯茗,湯茗過來為她診治了一番,然後將段長楓和段母請了出去,十分諷刺地笑了:“昔日王爺要我研製離魂的藥物,如今公主得的正是這離魂症,之前她神志不清,如今病情算是穩定了,想來她的記憶是停留在了剛嫁入鎮國公府的那些日子。”

段長楓踉蹌的向後退了兩步,段母凄然一笑,將心比心道:“想來,念兒剛嫁入鎮國公府時是她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上有父親寵愛,下有夫君疼愛,還有公公和婆母照顧,又懷了孩子,人人都將她當做寶貝,所以她不願醒來。”

段母看着段長楓道:“念兒病了也有一月,聽說鎮國公全家都回到京城了,明日你便將李丞相請來府中吧。”

段長楓驚叫道:“母親!!!”

段夫人心意已決:“你若不去請,那便我去請,心病還需心藥醫,念兒若是住在這梁王府,她的病又怎麼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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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錯之大婚當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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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離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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