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李府養病
段長楓擰不過母親,嘴上答應了去請,但實際上他並未去請,可是李譽回朝之後,就未見過念兒,一直聽說她病了,但卻不知她病情如何了,心中總是擔憂着。
那一日下朝,李譽將段長楓拉到了一邊,道:“我知你恨先帝,恨我,也恨趙王,但如今朝局已定,你手握重兵,我不想魏國大亂,先帝之死,我可以暫且放下,但念兒是無辜的,自我回朝,便沒有見過她,她如今如何了?”
這些日子,念兒總是神思恍惚,一直追問他為什麼總是見不到駙馬,為什麼公公婆婆不來探望她,他總是用各種理由騙她,而她每日精神都十分恍惚,一個理由連續可以說好幾天,她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母親催促着他讓他去請李譽,可他就是不願意,一直拖着。
如今李譽竟然找上門來了,他猶豫了一瞬,還是不願意說:“念兒悲痛趙王夫婦離世,又突然感染了風寒,這病才拖了那麼久,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念兒還需要細細調養,朝堂之事,有李丞相坐鎮,想來念兒也是安心的。”
李譽一雙眼睛探究地盯着段長楓,段長楓坦然無懼的與他目光相觸,兩人對視良久,李譽才笑道:“念兒無恙,我便放心了。”
段長楓看着李譽的背影,心中隱隱的有些不安,李譽突然來問他,難不成是得到了什麼風聲?
段長楓突然想起一個人,謝傲寒,監察司有專門的手段,他從來不知念兒平時是如何與謝傲寒聯繫的,但念兒病了那麼久,謝傲寒不可能不知道,難不成是他告訴李譽的?
段長楓心裏有些忐忑,想着今晚回去,一定要加強落玉軒的守備。
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忙于軍務的時候,謝傲寒已然帶着一個人,偷偷潛入了落玉軒。
念兒正躺在床榻之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有婢女正在喂她喝葯,葯旁還放了一串冰糖葫蘆,念兒蹙着眉頭不肯喝葯,看着旁邊的冰糖葫蘆,有些嘴饞,婢女只能勸道:“公主還是喝了這個葯吧,這個冰糖葫蘆是駙馬特意讓人準備的,待公主喝了葯,就能吃這冰糖葫蘆了。”
念兒不滿,但也沒有辦法,拿起碗咕嚕咕嚕的將葯給喝了,然後抹了抹嘴,喜滋滋的拿起旁邊的那碗冰糖葫蘆,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婢女見公主吃了葯,心中一定,突然後脖子一疼,人便失去了知覺,念兒見了來人先是一愣,待看到他身後的人時,立刻喜形於色,激動的從床榻上爬了下來,一下子就鑽到那人懷裏,嬌嗔道:“表哥,你去了那裏,我找了你好多天,他們日日都說你上朝了,我每天都睡得迷迷糊糊的。”
李秦川顫抖着雙手將念兒從懷中拉出,他不能置信地看着念兒,念兒卻對他柔柔地笑了,然後心滿意足的抱着他。
李秦川抱着念兒,看向謝傲寒,眼中俱是驚痛,謝傲寒知他想問什麼,便直言道:“趙王夫婦突然離世,公主設了靈堂請了高僧超度三日,這三日公主滴水未進,粒米未沾,三日之後便病倒了,這一病便病糊塗了,起先還能認人,後來慢慢的開始不認識小郡主,然後連段長楓母子也忘了,最後她只記得嫁入鎮國公府你要納妾之前的事了,她每日都以為自己吃的是安胎藥,我找過湯茗,湯茗說,那應該是公主最快樂的一段記憶,所以她不願醒來。”
看着眼前的念兒,李秦川再控制不住內心的悲痛,緊緊地抱着她,失聲痛哭起來。
謝傲寒目光中帶着深深的憐憫:“段夫人宅心仁厚,一直讓段長楓去請李丞相,可段長楓不舍公主離他而去,一直拖着,我怕公主病重,就只能將你帶來了。”
李秦川撫摸着念兒恍恍惚惚的臉,她似乎也沒有在聽他們說什麼,只是把玩着自己的頭髮,然後看着李秦川笑。
李秦川流着淚看着眼前恍恍惚惚的念兒,哽咽道:“既然你不願,那就不要醒來,我這就帶你回家。”
李秦川對謝傲寒道:“我先帶公主回李府,有勞謝將軍將小郡主接來,他日念兒若是清醒了,自然是不能讓她們母女分離的。”
謝傲寒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妥:“小郡主自幼由老夫人帶着,老夫人待她如親孫女一般,孩子太小,若是突然換了地方,娘親又病着對她也是不好,不如我們先將公主接走,待公主病情穩定,我們再將小郡主接回。”
李秦川現在也沒什麼心思去照顧小孩,一心只想將念兒帶走,便同意了謝傲寒的話,他將念兒拉至自己身前,問:“還記不記得,我們在浮戲山莊常常玩飛檐走壁?”
念兒點點頭,李秦川道:“你如今懷有身孕,自然不能用內力到處亂走,所以今日我背着你,再帶你在屋檐上走一圈好不好?”
念兒開心的拍了手,李秦川立馬背上她,在謝傲寒的掩護之下,飛檐走壁,最終跳落到後院停着的一輛不起眼的小馬車上。
上了馬車,念兒問:“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李秦川故作高興地道:“今天天氣好,我帶你出去玩。”
念兒開心極了,可沒開心多久藥效就上來了,她依偎在李秦川身上,打着哈欠道:“那我先睡一會兒,等到了你叫我。”
李秦川抱着她,眼中全是淚花:“好,你先睡吧,等到了我叫你。”
念兒閉上眼睛,在李秦川的懷裏安心的睡起覺來,等到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然躺在一間熟悉的廂房裏,讓她高興的是這次醒來駙馬終於陪在她身邊了,不止駙馬,連她的婆母安樂公主也在。
念兒見安樂公主滿眼淚水地看着她,她不知道婆母為什麼會傷心,便小心翼翼地問:“婆母怎麼了?是誰惹你不快了?告訴念兒,念兒讓父皇去收拾他們。”
安樂公主搖了搖頭,坐到念兒身旁,憐惜地道:“本宮是看見念兒開心,本宮這兩日去了別的地方,有好幾日沒見念兒了,今日見了,特別開心。”
念兒看着安樂,問:“公公呢?這兩日我一直也沒有見到他,他也去了別的地方嗎?”
安樂連忙點頭:“是的,他也去了別的地方,不過已經回來了,現在還在宮裏處理一些政務,想來很快就能回來。”
念兒開心地道:“公公回來了,我們便能一起吃一頓團圓飯了。”
“好。”安樂強忍淚水,道:“等你公公回來,我們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晚上,李譽回到府里見念兒神志不清的模樣,心頭巨震,轉身就要往外走,卻被安樂攔住,安樂知他是想要去找段長楓,但如今段長楓手握重兵,他們不宜與他起衝突,安樂只能苦苦勸道:“念兒的病需要細養,此時不宜與段長楓起衝突,你這一臉怒氣沖沖的,別再把念兒給嚇到了。”
李譽轉身,果然念兒有些害怕的看着他,看着她恍惚的模樣,心痛地閉上眼睛,強逼着自己咽下這口氣,然後坐到餐桌上,努力的擠出一個笑,道:“菜都涼了,大家趕緊入座吃吧。”
安樂這才放下心來,讓李秦川帶着念兒一起坐下,四個人圍着一個大圓桌開始吃飯,而餐桌上每一道菜都是念兒喜歡的,念兒看着李秦川,看着安樂和李譽,心裏暖融融的,飯也多吃了一點,吃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來:“表妹呢?她今日怎麼沒有出來吃飯?”
安樂尷尬的看了一眼李秦川:“她今日有事,便不與我們一起吃了,對了,這個蒸魚是你最喜歡的,你多吃一些。”
念兒乖巧的應了,接過安樂給她的魚,只覺得滿滿的幸福,她沒有注意到,一桌的人,除了她,三人眼中都噙着淚水。
晚上,李秦川剛剛將念兒哄睡了,段長楓便上門了,李秦川心中激憤,李譽此刻卻冷靜了下來,將兒子攔住:“你留在這裏看護念兒,以免段長楓有機可乘。”
李秦川想着父親的話有道理,便留了下來,還加派了人手護住這個院子。
李譽趕到客廳的時候,安樂已經在客廳里,並且讓人給段長楓奉了茶,段長楓沒什麼心思喝茶,神色也十分焦慮,見李譽出來,連忙站了起來,對李譽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禮。
李譽連忙回了一禮:“梁王爵位在我之上,李某不敢受此禮。”
段長楓連忙道:“這是家禮,兩位是念兒的姑父姑母,我隨念兒行的晚輩之禮。”
李譽坐到了主君的位置上,對段長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段長楓卻沒有坐下,而是對李譽拱手道:“今日回府,我看到謝傲寒留下的書信,知念兒如今在鎮國公府上,她畢竟是我妻子,如今又病得糊塗了,我想將她接回去。”
李譽剛想說話,安樂卻先開口了:“梁王既然稱我一聲姑母,那我便託大,問梁王一句話。”
段長楓連忙道:“姑母請講。”
“你與念兒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無意追究,你們鶼鰈情深也好,形同陌路也罷,這些都是你們夫妻倆的事,待念兒清醒了,自然是由她自己來解決,但如今念兒病得迷迷糊糊,需得時時刻刻有人看顧,聽說這兩日你母親身子也不大好,總是頭疼腦熱,還要費心看顧小郡主,已是疲累不堪,而你整日裏也是忙於朝政,在府里的時間也少得可憐,請問,你如何看顧念兒?”
段長楓想要說話,但安樂卻不給他機會,直接數落道:“今日川兒闖入梁王府是他的錯,但是他闖入府中時只看到一個婢女在服侍念兒,她都病成這樣了,若無親人在身邊,病怎麼會好。”
段長楓有些自責的低頭,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看向安樂大長公主,十分虔誠地道:“姑母說得極是,這幾日念兒病得如此糊塗,我卻不能時時在旁看顧,想來也不是一個稱職的夫君,我左思右想,決定辭去京城的所有官職,帶着念兒回洛陽,我定寸步不離,日夜照顧。”
安樂未料到段長楓居然要辭官,轉頭看向李譽,李譽眸中也閃過一絲驚訝,安樂卻還是搖了搖頭:“念兒如今已經病得糊塗了,根本就不認識你,我父皇當年被康王害死,只留下兩個兄長,長兄亦是死於康王之手,幸虧先帝睿智,殺了康王報了血海深仇更肅清了朝政,雖然先帝撥亂反正,但我也只剩下他這麼一個手足,他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項諾那個畜牲根本不配為人,如今項家與我血脈相連的便唯有念兒了,她是我侄女,我皇兄不在了,李家便是她的娘家,她如今病重,我自然得在她身邊時時看護,待念兒病好了,她是要回公主府還是回梁王府都由她自己做主,但現在我卻是不能將她交給你的,梁王還是請回吧。”
段長楓雖然將姿態擺得極低,但是語氣卻是毫不相讓的:“姑母即是婦道人家便該知道女子出嫁從夫,萬沒有生病回娘家休養的道理,更何況還是姑母府上。若念兒得的是普通風寒之類的病症姑母今日扣了人不放,我也就罷了,可念兒如今得的是離魂之症,她如今只記得自己是李家兒媳,惦念的也是與李秦川花好月圓的時光,她這麼個病狀,留在李府,我實在不放心。”
安樂見段長楓將話說得那麼直白,便也不客氣了:“放肆,我兒豈是那種乘人之危之人,他與念兒早已和離,如今也各自男婚女嫁,他對念兒,不過是表兄妹的情誼,梁王只怕是想多了。”
段長楓嘲諷地笑道:“男婚女嫁,我聽聞月和公主手段毒辣,自己不能生子,還設計將姑母為李秦川所納的那些妾氏迫害致死,其中一個還是已然懷孕的,娶妻不賢,這些年李家上下在蜀郡一直都是家無寧日,但顧念月和公主是李丞相的外甥女,身世堪憐,所以李秦川雖然冷落了她,但一直也未休妻,只是將她囚在佛堂,靜思己過。”
安樂抽搐着嘴角,笑:“沒想到梁王對我李家內宅之事如此關心。”
段長楓不依不饒地道:“姑母不也對我段家內宅之事甚為關心嗎?”
“你...”安樂氣急,看着段長楓,一時又有些無可奈何。
一直沒有說話的李譽,終於開口了:“念兒是你妻子這件事不假,論理她是該在王府養病,但她也是我和安樂的侄女,她如今病得糊塗,心心念念的便是回到李府,我們也是希望她能早日康復,才將她接回,我已八百里急報到了蜀郡,會讓念兒的師姐余嫣然來京城,白日裏由安樂陪着她,晚上由余嫣然陪着她,你所擔心之事,絕不會發生,川兒對念兒也許尚未忘情,但他絕不會趁人之危,而念兒在我李府也只是養病,你既是她夫君,我李府的大門為你敞開,你隨時可來探望她,只要念兒不抗拒,你便是與她一起宿在府上都可以。”
安樂與李譽多年夫妻,已知他言下之意,連忙接口道:“沒錯,你與念兒是夫妻,你喚我一聲姑母,那我便認你是我侄女婿,念兒如今病得迷糊我才將她接回,你若不放心,我隨時可以騰出念兒隔壁的廂房給你,我們和你一樣,都是為了念兒好,只想她的病早些康復,更何況念兒如今這情形,你就是想將她帶走,她也未必願意,聽謝傲寒說,她在梁王府里整日鬧着要見我們,你一味地哄騙她,對她的病情並無益處。”
段長楓想着因趙王夫婦之死,念兒將一直積壓在心口處的悲痛全都發散了出來,如今雖然病得神智不清,但總比她一直將這些傷痛鬱結於心要好,她如今這副模樣,想來李秦川也不會趁人之危,留在李府養病,確實對她是最好的,既然李譽夫婦承諾他可時時來探望念兒,他也不想再爭,畢竟家中老母這兩日也病了,也需要人照顧,他確實分身乏術。
段長楓對安樂公主恭敬地道:“姑母既然如此說了,我這個侄女婿也不好駁了您的面子,既如此,念兒便有勞兩位照顧了,我只要一得空便會過來探望她,還請兩位不要嫌我叨擾。”
安樂見終於能將他打發走了,心中高興,嘴上回得也快:“自然不會,你是念兒的夫君,你來看她是天經地義之事,即便天天都來,也沒什麼妨礙。”
段長楓終於安心了,問:“念兒如今怎麼樣?我能否見她一面?”
安樂道:“剛剛被我哄睡,你現在去,我怕擾了她的好夢?”
段長楓也不堅持,便道:“既然念兒睡了,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來探望。”
“好!”安樂看着門外天色,道:“夜深了,我也不留梁王了,聽說令堂病了,您還是早些回去服侍令堂,念兒這邊有我們,你不必太擔憂了。”
段長楓彎下腰,又深深的行了一禮:“那便勞煩姑父姑母了。”
段長楓走後,安樂只覺得這短短一柱香的時間,她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也許是因為段長楓是武將,他身上的殺伐之氣太重,連這些年見慣變故和生死的安樂也被他的氣勢所震。
李譽原本十分惱怒段長楓,但剛剛段長楓為了接回念兒,竟然要辭官回洛陽,可見他對念兒確實一片真心,只可惜,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