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裴湛身死
“不~~~~!!!”段長楓聲嘶力竭的吼,那凄厲的吼聲響徹山谷,迴音不絕。
高偉見段長楓如痴如狂的模樣,心中害怕,連忙上前道:“王爺,這山谷不深,公主又會武功,這跳下去未必會死,還記得李秦川曾經也跳過懸崖,不也沒死嗎?我覺得當務之急,該是派兵立刻去山崖下尋找公主才是。”
高偉的話於段長楓而言,便如同黑暗中的一盞明燈,段長楓立刻親自帶了一對人馬,從山坡的另一頭走下去,這懸崖確實不高,而且懸崖底下是一條小溪,段長楓突然覺得念兒生還的可能性還是有的,於是帶着人不停的在山崖下尋找。
念兒在跳入懸崖摔至一半的時候,便有一人顯出真身,用法術將她牢牢的接住,並且對她使了一個昏睡訣,讓她昏睡了過去,然後安安穩穩的將她放到小溪邊的草叢上。
突然冒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項辰的元神孟章,他死後便返回了龍族,就在念兒剛剛落地之際,裴湛也掉落了下來,正好摔在了念兒的身邊,粉身碎骨!!!
孟章不料後面居然還有人跟着念兒跳了下來,心中微感震動,想要成全他的痴情,於是施了個法術,修復了裴湛面目全非的屍體,並且讓念兒趴在他的身上,讓他的手則牢牢的抱住念兒,這樣一來,別人一看,會以為是裴湛用自己身體保護了念兒,念兒這才幸免於難。
孟章看着這個塵世間的女兒,心裏也是萬分憐惜,不想讓她再背負仇恨生活,想要施法讓她忘卻前程往事,卻遠遠的聽到腳步聲和火把聲傳來,孟章來不及施忘卻術,只能潦草的在念兒身上弄一些傷口,畢竟那麼高的懸崖落下,完好無損是不可能的。
剛施完法術,隱去真身,段長楓就飛奔了過來,將念兒抱入懷中,去探她鼻息,還好,還有氣息,她還活着,段長楓忍不住哭了出來,將她小心翼翼的抱起,高偉探了探裴湛的鼻息,對段長楓搖了搖頭,段長楓顧不上裴湛,帶着念兒回軍營診治。
軍營里的大夫診治了數日,念兒才悠悠轉醒。
醒來之後,念兒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死,手腳都被人細心的包紮了傷口,額頭上也有清清涼涼的感覺,想來是被人塗了藥膏。
段長楓一直守在她床榻旁,見她醒了,一臉喜色。
念兒卻淡漠地道:“我沒有死?”
段長楓摸了摸她額頭的溫度,高燒已經退下,便放心了一些:“那懸崖不高,你落下時可能被樹枝遮擋了一下,雖然受了些傷,但還是活了下來。”
“裴湛呢?”念兒拉着段長楓的衣袖,問:“你殺了他?”
段長楓搖了搖頭:“你跳入懸崖之後,他跟着你一起跳下去了,是他用身體保護了你,所以他死了,你還活着!”
段長楓真心感激裴湛救了念兒的性命。
裴湛死了!!!為救她而死!!!念兒只覺錐心刺骨的痛,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在敵人面前痛哭失聲。
過了許久,念兒哽咽着聲音問段長楓:“你為什麼要救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要救你的。”段長楓握住念兒的手,道:“你重傷剛醒,正是最需要修養體力的時候,好好睡一覺,什麼都別想。”
念兒掙開被他握着的手,流着淚道:“你可知道,其實我早就知道項諾布了這個局想要用和親來剷除我,也猜到他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將你調離,我故意隱而不發,為的就是等你來救我,然後再讓裴湛和我舅父合謀擊殺你。”
段長楓強忍痛苦,將她的手放入被窩之中:“我知道,想來我營帳里的那些上吐下瀉的士兵也是你在井水或者食物里動了手腳。”
“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念兒看着段長楓如同看着一個笑話:“你早就知道,我恨你入骨,你我之間根本不可能重新來過,過去的一切皆是虛情假意,只是為了將憂兒平安生出,為了除掉你和項諾,如今我敗了,我認輸了,只求你給我一個痛快。”
段長楓伸手想要去撫摸念兒的臉,卻被念兒側過臉躲開了,段長楓也不惱,慘笑道:“我知你恨我入骨,我殺了你的父親,你自然恨我,是我不該做夢,不該奢求你能原諒我。”
念兒看着軍營的頂賬,表情十分冷漠。
“念兒,哪怕你恨我入骨,可我待你是真心的,我不能失去你?”段長楓看着念兒,慘笑道。
“真心?”念兒看向段長楓,冷笑道:“你所謂的真心便是日日與崔綺芙蓉帳暖?”
段長楓不甘心的搖頭,為自己辯解道:“是你讓我與她同房的,我才...”
念兒看着段長楓,諷刺地道:“我讓你跳崖你跳嗎?”
段長楓一時語塞,念兒忽然笑了:“你還不如李秦川呢,至少我讓他跳崖,他還真的跳了。”
段長楓只覺通體冰寒:“崔綺是你用來考驗我的,可我對綺兒並非你以為的余情未了!”
念兒搖了搖頭,心如稿木:“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若是你堅決不肯去,也許我對你還會有一絲心軟,可是你去了,去的毫不猶豫,甚至臨別之時,你與她依依不捨,從那時起,我便覺得自己沒什麼好心軟的。”
段長楓看着念兒決絕的模樣,只覺痛入骨髓,念兒也不看他,冷冷地道:“段長楓,我累了,你若真的覺得自己是真心待我的,那就給我一個痛快,也算是成全了我脫離這骯髒醜惡的紅塵。”
段長楓見念兒心如死灰的模樣,想着忍痛將她送去蜀郡,有趙蕭李譽他們陪着,是否會好一些?
不,段長楓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能失去她,在她跳入懸崖的那一瞬間,若非有左右侍衛攔着,他早已隨她一起跳下去了。
“憂兒在京城,她還在等你回去,你連她也不要了嗎?”段長楓知道今生與她再無可能,雖痛徹心扉,但他依舊捨不得放手,只求日日能見到她。
提起女兒,念兒的眼中終於有了淚水,她閉上眼睛,狠心地道:“憂兒若是平安長大,只怕活的比我更痛苦,她的養父是殺死她皇祖父的兇手,與她的娘親隔着血海深仇,你讓她報還是不報?與其這樣,你還不如在她懵懂未知時賜她一死,於她也是一番解脫。”
段長楓沒料到她連女兒都捨棄了,驚痛得從床榻上跳了起來,段長楓閉上眼睛,即便萬般不舍,但他還是做了決定:“我送你和憂兒去蜀郡,有生之年我絕不攻打蜀郡,我知道那邊有許多疼愛你的人,有他們陪着你,你會好起來的。”
念兒木然地搖了搖頭:“我不想去,我是一個災星,去到哪裏哪裏便遭殃,我父皇因我而死,裴湛因我而死,舅父因我而兵敗逃亡,三十萬兵馬毀在我手上,我若是去了蜀郡,還不知要給他們帶來什麼災禍。”
“念兒,我求你,你不要這樣說自己。”段長楓心痛難忍,低聲下氣的懇求道:“你若是不想去蜀郡,那就回京城,你不是恨我嗎?你若真覺得自己是災星,那就留在我身邊,禍害我。”
念兒閉上眼睛,不想與他再多費唇舌,她從丹田運氣,想要自毀經脈,段長楓原本以為她累了想睡一會兒,為她蓋上被子,卻發現她居然在暗自運力,心中大驚,項辰便是運功自斷經脈而亡,他連忙點了念兒周身兩處大穴道,又點了她的昏睡穴。
看着念兒,段長楓的眼淚忍不住便往下掉,玉壁城裏的朝夕相伴,她省吃儉用為他購買衣料縫製衣裳,柔然攻城時的並肩作戰,平城的梁王府里,她日日跟着娘親學做他愛吃的糕點,為他縫製衣裳,她待他太好了,好到了讓他覺得她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的。
在他得知她是公主之後,他深深陷入痛苦與矛盾之中,直到綺兒被人那般凌辱,雖然痛苦煎熬,但他還是決定利用了她對他的愛,在大婚之夜,當著她的面逼死了她的父皇,還當著項辰,項諾和吳統領的面那樣羞辱“她”。
想到這裏段長楓忽然笑了,一邊笑,一邊流淚:這樣刻骨銘心的仇恨,他怎麼會傻到去相信她願與他和好,他早知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一場黃粱美夢,只是未想到,夢醒之後,竟是如此痛徹心扉。
段長楓輕撫了念兒的臉,淚水一滴又一滴的滴落在她的臉上:“你終究是讓我做了一場美夢,這一年,能與你日日相伴,雖然你是虛情假意,但我卻此生無憾了。”
念兒再醒來時,已經在馬車上了,她躺在馬車上,段長楓就坐她身側,她掙扎着起身,段長楓連忙來扶她。
念兒推開他,問:“你對我做了什麼?”她明明記得她想要自斷經脈的,為何突然便昏睡了過去?
念兒運氣,卻發現無法動用內力,段長楓見她急得額頭都出汗了,連忙用帕子去擦拭她的額頭:“你服了軟石散,內力全失,你沒有你父皇的內功深厚,是不可能衝破軟石散自廢經脈的。”
念兒用力試了幾次,果然只要一用功便胸口劇痛,可哪怕她強忍劇痛,也無法將內力使出來,她這樣反覆的試了幾次之後,五臟受損,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你別再試了,你沖不破的。”段長楓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念兒捂着胸口,看着段長楓,嘴裏滿是鮮血,卻凄厲地笑道:“為什麼,為什麼不給我一個痛快,要我這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段長楓用帕子擦了她唇角的血漬,對她道:“當年段氏滿門被屠殺,我阿姐們都被那些士兵強辱而死,我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恨不能衝出去與那些官兵同歸於盡,可是我娘和我師傅卻阻止了我,他們告訴我,只有活着才有機會復仇,他們要我活下去。”
這個故事,念兒早就聽了千百遍了,她不知段長楓今日又提起是什麼意思。
只聽段長楓繼續道:“我知你恨我入骨,一心想要殺了我報仇,可是我現在不能死,我上有老母要奉養,下有小女兒要撫養,我答應你,待娘親百年之後,憂兒及笄嫁人,我便站在你面前,不躲不閃,讓你一劍刺死我,不,隨你刺我多少劍,我都受着,我一定會如你所願,讓你為你父皇報仇。”
這些話聽多了,念兒只覺虛假,冷笑數聲,不再說話,段長楓見她如此,也笑了:“這兩日你一直昏迷不醒,我看着你昏睡的模樣,突然想起你曾經和我說過的話,你說你父皇一輩子都沒有從失去你母后的悲痛中走出來,若是你死了,我便如同你父皇一般,活着和死了於我而言沒有任何區別,既如此,我寧願你活着,你既如此恨我,我答應你,一定讓你親手殺了我。”
念兒冷哼道:“怎麼會,沒有了我,你還有崔綺,將來還會有數不盡美人隨你挑選。”
段長楓摟着念兒悲傷地道:“那些女子再好,也不是你,我與綺兒早已情盡的,我放不下的是年少時的那段光陰,是當年的求而不得,早已不是她這個人了。”
念兒閉上眼睛,對段長楓道:“你又怎麼確定,你對我不是因為你的求而不得。”
段長楓搖了搖頭:“不確定,我只知道,那日你跳入懸崖之時若非高偉他們攔着,我想都不想的就要隨你一起跳下去,若是我們兩人只能活一個人,我寧願那個人是你。”
段長楓的這番話讓念兒想起了裴湛,這世間,也只有他,會不管不顧的跟着自己跳下去,可她卻從來沒有愛過他!
念兒又是傷痛又是愧疚,她不願再看段長楓,只閉着眼睛,冰冷地道:“你今日若是不殺我,待嬸娘百年之後,我真的會一劍一劍活活剮了你,為父報仇。”
段長楓用力的點了點頭;“一言為定,我到時一定不閃不避,但在此之前,你必須好好的活下去。”
念兒道:“你我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夫妻情分,回長安之後,我要搬回公主府。”
段長楓連忙道:“不行,項諾如今視你我為眼中釘,我們若是分府而住,便會給他可乘之機,只有我們在一起,才能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讓項諾不敢輕舉妄動。”
念兒知道段長楓說得在理,可是她再不願意演戲了,也不願意與他有任何的肌膚之親了。
段長楓知她心中所想,慘淡地道:“回王府之後,我便會搬出你的院子,除了上朝下朝,若無必要,我不會在你面前出現。”
念兒終是沒有忍住,睜開眼睛,看着段長楓,不解地問:“段長楓,你到底求得是什麼?”
“你活着,我每日都能看見你,我只求這些!”段長楓卑微地道。
念兒眼中有淚水緩緩流出,她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人,已分不出對他是同情還是憎惡了:“你若當真對我如此情深,為什麼要殺我父皇,為什麼要利用我們大婚之夜來殺我父皇?”
段長楓伸手抹去念兒臉上的淚,凄然道:“若是一切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再去殺你父皇,我也不會娶你為妻,我會離你遠遠的,甚至去娶你父皇為我安排的那個鄭詩詩,然後戍守邊疆,沒有了我和鄭詩詩,你和李秦川也許能和好,有李家護着你,你可以一輩子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受盡萬千寵愛。”
念兒不知段長楓所言是真是假,但倘若一切真的可以重來,她絕對不會去江湖上走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