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應得的下場
一切都清楚了。
嘉芙蓮並非死於尤金的施暴,而是被一位虔誠的牧師殺害。他是先前那段日子裏唯一肯為她發聲、為她奔走的人,卻又在事情發展觸及到他最核心的利益時,乾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可憐女人的生命。
死亡中斷了嘉芙蓮記憶的延續,魔法也在此刻斷開了連接,雷恩喘着粗氣跪倒在地,涎水淌成細線、一絲一縷砸進鋪滿地板的灰塵中。
後續的事情哪怕沒能親眼得見,他也能猜到大概了——嘉芙蓮的死亡太過突兀,由於鬼魂的思維不像活人那樣有條理、它們的邏輯大多是偏執且僵硬的,所以她一直未對布蘭登抱有太多執念,畢竟最令她耿耿於懷的,恐怕還是被囚禁和虐待的這段經歷。嘉芙蓮和所有被蒙在鼓裏的村民一樣,都認為整件事的元兇就是尤金——甚至就連尤金自己都這樣認為,他相信故事的開篇和結尾全是自己一人造就,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有那樣一個看起來與此事毫無關聯的人、自私地把劇情走向改寫成了徹底的悲劇。
“布蘭登,你有沒有後悔過?”
雷恩雙膝跪地,忍受着瀕臨崩潰的精神壓力,如此問道。
“后、後悔——這是什麼意思?”
布蘭登顫聲反問。
“還不承認嗎?我剛才親眼看到了那個晚上發生的事,就連你那件醜陋睡衣上面有幾粒紐扣都看得很清楚。”
雷恩胡亂抓住某個扶手、接着把自己拽進那張椅子,“是你殺了她,這一點我先前倒沒有想過,我還以為你和尤金之間有什麼不為外人所知的交易呢。當然啦,你有你的顧慮,我理解,你擔心她成為自己光明前途的絆腳石,不得不說這是很有可能的。”
布蘭登頓時面如死灰。
“你真的看到了那些?是魔法的作用嗎?”
他哽咽着說:“真是神奇的法術。”
“確實是意料之外的神奇。話說回來,尤金並不無辜,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如此,但有一點我們必須正視,那就是他在‘失手殺人’這件事上失手了。”
雷恩實在太疲憊了,他喘了好一陣子氣之後才繼續說道:“僥倖大難不死的嘉芙蓮沒等來必有後福,她以為自己在向光明求助,可你我都知道當她敲開這教堂大門之後、其實是一頭扎進了黑暗——布蘭登,你有沒有為此後悔過?”
好吧,後悔嗎?當然!
布蘭登確實後悔一時激憤殺死了嘉芙蓮,更後悔的,則是殺掉她之後把屍體埋在了教堂的地板下面。
“就是這樣,我記起來了,”
嘉芙蓮之前的淡漠眼神消失了,取之而代的是濃郁的怨毒,“是你殺了我,沒錯,那晚我要離開時是你從背後打爆了我的頭,不可能有別人——就為了那點兒升官發財的骯髒心思!我今天的處境全是拜你所賜!”
女妖哭嚎着撲向兇手,黑色霧氣纏繞在她指尖。
“死吧,陪我一起欣賞地獄的景色吧!”
“聖光庇護!”
布蘭登慌張大喊,隨後金色光輝籠罩了他的身體。嘉芙蓮的爪子與那光芒接觸的瞬間便炸起一陣油爆般的噼啪聲,灼裂靈魂的痛苦使她暫時不敢再有進一步舉動,但顯然也不甘心就此放棄,於是她一邊咒罵、一邊小心地飄蕩在聖光照射範圍之外,就像等待篝火熄滅的野獸。
“看清自己的身份了吧,你這卑賤的死靈!”
事到如今,布蘭登似乎也豁出去了一樣,“想報仇是嗎,來吧,穿過這聖光試試看!”
這嗓音實在太尖銳了,使得本就頭痛難耐的雷恩更加難過,接下來他就聽到布蘭登對自己說:“雷恩大人,你問我后不後悔——當然,我無時不在後悔,我後悔沒有把嘉芙蓮的屍體直接用火燒掉!但是,但是這能怪我嗎?!我不可能平白無故在村子裏點燃一場足夠把屍體燒成灰的大火,這會引來所有人的注意!我也不能隨隨便便把她埋在哪個地方,萬一被發現了要怎麼解釋呢——只有這裏了,是的,我只能把她埋在這裏,因為只有教堂是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的地盤。”
“哦,可憐的傢伙,你當然可以隨便把屍體埋在某個地方,我完全看不出這樣做有什麼問題。”
雷恩像看白痴一樣看着布蘭登,“即使被發現又怎樣呢?你沒必要做任何解釋,畢竟所有人都以為尤金才是殺害嘉芙蓮的真兇,不是嗎?你只需要說上一兩句‘哇哦,真想不到尤金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或者‘真想不到他居然把屍體埋在這種地方’,就可以了。”
“啊——啊啊——”
布蘭登嘴巴圓張,似乎想說點什麼,最終卻只能發出幾個無意義的感嘆詞。他覺得,先前自己心口一直有個地方被濃痰糊住了,而此時雷恩只用一秒鐘便摳開了它。
“哈,我想起了一個生前聽過的笑話,魔法師,你要聽嗎?”
嘉芙蓮咯咯笑了,似乎暫時忘卻了憤怒和悲傷,“真奇怪,我明明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此時那個笑話就像刻在腦子裏一樣清晰——”
“鬼魂是沒有腦子的,它被埋在你腳下跟着身體一起腐爛。”
雷恩癱坐在長椅上有氣無力地提醒,“考慮到你已經死了將近四個月,而我們的布蘭登牧師顯然也沒可能給你準備一副好棺材,那麼你的腦子應該已經和其他軟組織一樣早就爛透了——嗯,不光是軟組織,根據這山裏的氣候推斷,沒準兒你的骨架上已經不剩什麼肉了。”
“該死,你為什麼如此刻薄?!”
嘉芙蓮氣憤極了,虛幻的身體也隨之一鼓一脹,像是被冒犯的河豚,“幫我找出兇手並不能使我復活,所以我不會因此對你感恩戴德、甚至忍受你的奚落!”
“好啦,別生氣,請把那個笑話講給我們聽吧。”
雷恩友好地說:“我相信布蘭登牧師和我一樣都很好奇,是什麼笑話能讓你死掉以後還記憶猶新呢?”
“哼,這態度還算不錯,那麼就給老娘豎起耳朵聽吧。”
嘉芙蓮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笑話講的是,某個鼎鼎有名的盜賊因為一時失手而被抓進了監獄,他並不害怕,因為這世上還沒有他打不開的鎖呢,越獄什麼的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某天夜裏,那盜賊趁着獄卒換班的間隙逃跑了,他撬開九十九道鎖、打開九十九扇門,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卻被最後一扇門給攔下了——那扇門看起來並不高級、也不算牢固,可就算他使盡渾身解數也沒法拽開,反而把自己累了個半死。這時候,慢悠悠趕來的獄卒只說了一句話就把盜賊氣死了——‘那門是往外推的,夥計!’”
老實說,這並非新近流行的笑話,雷恩之前已經在別的地方聽到過了,可他仍然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與之相反,布蘭登完全沒覺得這個笑話有半分好笑,在他看來,很難說清那個盜賊和自己相比,到底誰更蠢。
“哦,別這副模樣,老兄,畢竟當局者迷嘛。”
雷恩輕輕擦掉笑出的眼淚,腔調里仍帶着止不住的笑意,“你這一生都行走在光明與讚頌之中,對於犯罪自然是沒什麼經驗了,第一次殺人,情急之下腦子轉不過彎兒來也很正常。”
“你們可以盡情的嘲笑我,沒關係,反正我早就對這一切都失望透了。說實在的,雷恩,見到你第一面時我真以為這個村子終於等來了救星,可是我錯了。”
布蘭登沉默一會兒后,紅着眼說:“我以為你能很順利地把嘉芙蓮幹掉,沒想到你竟然讓她跑了——當然,我原先確實不知道她已經是女妖了,但這又怎樣呢?如果你足夠強大的話,就像神之怒羅德那樣,想必解決一隻女妖也無需花費太多力氣,那就不會出現後續這些麻煩事了——是的,歸根結底還是你的錯,別指望我替你的無能買單。”
“我懶得猜測你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活動而說出這番話,布蘭登,但我認為你總不至於蠢到再一次做出令自己後悔的選擇。”
雷恩笑了笑,同時把手按在了黑刀的刀柄上,“此時此刻,這間教堂里最強大的人是我,明白嗎?這就意味着不管你和嘉芙蓮願不願意,都只能聽從我的安排。女妖必須被消滅——”
他抽出黑刀指向嘉芙蓮,握刀的手卻不合時宜地抖了一下,他趕緊順勢垂下手臂,“而你,親愛的牧師先生,你需要走進聖約克大教堂,向費德里奇主教完完全全坦白你的罪行,具體如何贖罪,那就只有聖裁處說的算了。”
“是什麼讓你覺得我一定會接受你的安排?哈哈,我可不像這死鬼女人那樣好騙。”
布蘭登臉上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雖然我不懂戰鬥是怎麼回事,但我也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傻子——我看得出你此時狀態如何,女妖之嚎對你造成的影響不小吧?剛才對嘉芙蓮施放的法術更加重了你的身體負擔吧?那麼——你現在還能自由施法嗎?!”
“你可以賭。”
雷恩平靜地說,然後布蘭登沒有任何猶豫地拉開了教堂大門,並且毅然決然把一隻腳踏了出去——他賭贏了,對於這種挑釁行為,獵魔人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你他媽的還真想跑?
不跟我回去接受審判試試看嗎??
也未必就是個死啊!
雷恩有些震驚,要不要臉了,你可是聖能者(也是殺人犯),信仰啊榮耀啊這些東西對你來說已經完全不值錢了嗎?!與此同時,一絲尷尬湧上他的心頭,為了追求真相,方才的情緒同步法術已經把他的精神壓榨到了極限,或許還能施放一兩個最初級的裂解射線或者冰凍術,用來對付虛弱的嘉芙蓮自然綽綽有餘,但應付布蘭登怕是不夠看了——當然,最初級的法術也不是這半吊子聖能者能硬抗的,但是,萬一打偏了呢?
真是託大了,不該過早跟這個蠢貨牧師鬧翻臉的,雷恩鬱悶地想,至少先解決一個再解決一個——瞧,步子大了可不就容易扯着蛋么。這種情況下,再說‘你有種就再走一步試試看’之類的話顯然就不適合了,那是極有可能被打臉的。
“怎麼,不打算留下我嗎?雷恩——大人?!”
布蘭登扭過頭、拉長了調子,“魔法失靈了?那麼為何不親手來抓我呢,你那把黑刀似乎很鋒利的樣子啊——對了,你的腿腳似乎也出現了問題,我差點兒忘了,今天下午還是我扶着你到這裏來的沒錯吧!”
“冷靜點,我們談一談吧。”
雷恩頭疼地說:“逃跑是不理智的,布蘭登,或許你不相信,但我十分清楚逃犯們過的都是什麼暗無天日的生活,整天提心弔膽的日子並不比坐牢更輕鬆——跟我回去吧,認罪、懺悔,沒準兒聖裁處會對你從輕發落也說不定。”
“別小看我,混蛋,我才不怕接受懲罰!”
布蘭登帶着哭腔大喊:“只不過——只不過我寧死也不願坐進受審席,是的,我為吾主奉獻了一切,或許偶有瑕疵,但帝諾斯會明白我的苦衷,就算——就算我所作所為真的罪無可恕,那也輪不到其他人來審判我,沒人有這個資格,除非他們也像我一樣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上這麼多年!我付出了那麼多,才不允許一個花上幾個子兒就能操她一頓的賤女人給我攪合黃了!”
“得了吧,你就是不甘心而已,無藥可救的傢伙,沒人逼你走上這條路。”
雷恩不耐煩地說。
“那麼,好吧,或許我應該繼續走下去。”
布蘭登流着淚說。如今沒什麼能強迫他留下了,雷恩的身體狀況和虛弱的嘉芙蓮一樣糟糕,更妙的是,他能感覺到腐蝕這片土地的詛咒也在逐漸消散——這大概跟女妖的力量大幅消退有關,這就表示即使他離開村子,也不必擔心變成充滿獸慾的瘋子。
“再見了,獵魔人——”
布蘭登深深看了一眼這間破敗的教堂,隨後把目光放在飄浮在半空的女妖身上,“還有你,嘉芙蓮,我很抱歉對你做出了那樣的事,你、我、尤金、乃至那些不曾對你援手的村民們,我們畢竟都只是凡人,都會在某個階段被被自私的念頭蒙蔽雙眼,當然,也都沒能躲過相應的代價——我想,我這一生都要經受良心的譴責了。”
“你說什麼笑話,你殺了我,卻想一走了之?‘良心的譴責’——說得好像你真有那玩意兒似的!”
嘉芙蓮焦躁地盤旋着,一次次想衝到布蘭登面前,卻又忌憚聖光的威懾而不敢靠得太近,這令她更暴躁了。
“喂,魔法師先生,你做點什麼吧!”
她趴在雷恩耳邊大喊,“殺死我的兇手要跑掉了,你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嗎?!”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閉上眼,另外,你少沖我大喊大叫,別忘記就是因為你,嘉芙蓮,我才搞成現在這樣。”
雷恩冷漠地說:“說起來,你的臉皮也真是厚得可以,明明真兇就在眼前,卻仍像個幼稚的小女孩那樣哭喊號啕,就好像你的不幸遭遇全是別人不肯幫忙而造成的,沒有一絲‘活該’的成分在裏頭——我說得沒錯吧,‘啊啊啊,為什麼沒人能幫助我,為什麼我遇到的都是些壞人,我真是太可憐了’——你是這樣想的沒錯吧?”
這無情的話就像利箭穿透了嘉芙蓮的靈魂,她一時間怔住了,隨後,突然像神經病似的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
女妖柔聲說:“在我死去的那晚,曾說過‘我要為自己而活’,現在我沒那個機會了。不過,我仍可以為自己而死。”
說完,她義無反顧地沖向布蘭登,張開雙臂擁抱了他。
“瘋——瘋了!你這是找死!”
布蘭登一邊大叫、一邊劇烈扭動着身體。他想把嘉芙蓮甩下去,但這不可能,賴在他身上的並非向遊客索取食物的猴子,他無法擺脫那虛幻的擁抱,就像無法逃離無處不在的空氣。
“救我!雷恩大人!求您救救我!”
布蘭登崩潰地衝著雷恩伸出了手,“我發誓,我用我的人格發誓,您讓我怎麼樣都成!跟您回去接受審判也沒問題——只要您把她從我身上弄走!”
“呵,‘人格’。”
聽到這樣的求救,雷恩唯一的動作只是翻了個白眼。
死靈投入聖光簡直比活人跳進油鍋還要凄慘,爆裂聲不斷在嘉芙蓮身上響起,只過去一個呼吸的時間她的身體已經被灼燒出無數孔洞。只需輕飄飄看上一眼,雷恩就覺得頭皮發緊,而嘉芙蓮卻渾然不覺,終於,她終於趕在徹底魂飛魄散之前、把縈繞着黑霧的十指插進了布蘭登的后心。
耀眼的聖光隨着布蘭登靈魂的枯萎而逐漸變得暗淡,教堂內唯一的光源就只剩雷恩先前施展的初級隱形勘破所殘留的銀色光芒,隨着法術生效時間結束,那銀光也隨之消散。好在,後半夜的夜空似乎晴朗了一些,月色適時地透過敞開的大門照了進來,這給了癱倒在門前的布蘭登一點點安慰。
“我所有的前途都毀在了一個下賤的妓女手裏,真不可思議,也許這正是我應得的。”
他用最後的力氣說完這句話,然後永遠閉上了眼睛。
“我也一樣。”
嘉芙蓮平靜地說。可以看到,她支離破碎的身體上仍然有殘餘的金色光線在不斷蔓延,就像被火星點燃的塑料布那樣,很快,她也將徹底歸於虛無。
“魔法師,我不再有以後了,是吧?”
“沒錯,不過我覺得對你來說倒也不算是壞事。”
“是啊,我這段經歷已經足夠精彩、也足夠累了。”
嘉芙蓮小聲嘟囔。她眼睜睜看着一條金光由上至下掠過自己的雙腿,然後它們就像被抹布擦掉的污漬一樣不見了——或許對這世界來說、自己這樣的存在本就是一種污漬吧。
“我要為剛才跟你說的那些難聽話說聲對不起,”
雷恩拄着黑刀,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邊,“當然,我更要為我的動機而道歉,你們兩個能同歸於盡,這對我來說真是最好不過了。”
“算了,別放在心上。自己的事情,果然還是要靠自己解決。”
嘉芙蓮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金光蔓延而上,那條手臂也很快伴隨着劇痛消失了,“我倒有個問題想問問你——魔法師,你也覺得我很蠢嗎?”
“什麼?”
“我沒有答應尤金的求愛,我甚至不願意讓他碰我半個手指頭,現在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好掙扎的吧?畢竟,我原本就是干這個的。”
嘉芙蓮苦惱地說:“一個妓女寧願挨揍也不讓男人睡,這真是毫無必要的堅持啊!如果我當時能聰明一點兒,假裝跟那傢伙恩愛個幾天,沒準現在早就安全地逃回綠蔭城了吧。”
“這還真是個深刻的問題,我一時半會沒法回答你。”
雷恩笑了,他指了指空氣中某個地方——那是剛才嘉芙蓮下半身所在的位置,“也許就像你說的,既然這個小洞長在你的雙腿之間,那麼你至少有權力決定什麼人能進去、什麼人不能。”
說完,獵魔人和女妖同時大笑。
“說真的,我好懷念還活着的時光。”
嘉芙蓮對雷恩拋了個媚眼,“如果我還有身體的話,就可以陪你這個小壞蛋好好爽一爽了。”
“啊——那些事回頭再說吧,”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雷恩腦海,“我好奇的是,你為何能在死後這麼短的時間內獲得這麼強大的力量?”
“哦,這個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我剛剛蘇醒的夜晚——當時我追着尤金飄進教堂,地上這個死人給他提供了臨時保護。他們像辦那事兒一樣摟在一起,而那惡毒的金光導致我無法靠近半步,所以我暫時離開了。我隨着風漫無目的地飄着,從一間又一間村民家裏穿過,不得不說那些尖叫聲有趣極了。”
嘉芙蓮思索着說:“後來,有個女人攔住了我。我不知道她從哪兒來,但肯定不是這村子裏的人,沒錯,她有一頭奪目的紅髮,臉蛋漂亮得驚人,比我毀容之前還要漂亮十倍。‘只是像小孩子一樣搞搞嚇人的惡作劇就滿足了嗎?’,她對我這樣說道,‘這偏僻的小村子很適合你健康成長,我會借給你力量、把這裏變成獵場,而你將成為其中唯一的猛獸’——她是這樣說的,似乎也是這樣做的,我莫名其妙變得厲害了,也隨之變得越來越餓,吃的越多,我忘記的事情也就越多——”
雷恩呆住了,嘉芙蓮這番話把他記憶中那個逐漸遺忘的嫵媚身影猛地拽了出來。
“那麼,就這樣永別吧,英俊的魔法師。”
殘餘的聖光燒盡了嘉芙蓮最後一塊軀體,當雷恩回過神時,眼前只剩空空蕩蕩的教堂,以及布蘭登橫躺在門前的屍體。
恍惚中,眼前夜色似乎發生了某種扭曲的形變,紅髮紅裙的女人從虛空中走出,她嘴角掛着微笑、美得令人窒息。
這不可能——
是夢嗎?
“不是做夢哦,雷恩先生。”
名為紅姬的女人抬起她如玉般的手掌、輕輕在雷恩面前晃了晃,“我說過,我們總會有再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