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星星
上面的光芒不是旗語,回過神來,我猛地發現森先前話語中的誤區。可是我卻偏偏能知道它的含義。
她現在已經癱軟下去,我再想問也沒法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面前的三位全都沒法動了……我手中有的東西又完全沒法回應上邊的米拉,新的一輪信號傳來,上面閃爍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規律性大大降低。
那是與前文完全無關的內容,像是等得不耐煩了隨手揮舞出的。
直到它突然停止了晃動,穩定持續的放光,我清楚這是下一輪通知的前奏,“等待,我先行。”她怎麼突然改主意了,我困惑地看着微微顫抖的星星,它依舊顫抖着,又為我打了一遍信號,隨後是第三遍,然後,它開始向著遠方離去,這不是謊報。
我不再盯着它們,我又不會發光,我又回不了他們消息。
周圍的黑暗越來越徹底,我本想回到還算穩定的書房,可供麻凡上來的洞口也完全封閉了。現在同我一起呆在漆黑中的只有三個沒法行動的破爛娃娃。
丟下這三位自己跑掉這種想法……在它誕生的第一時間就離開我的腦海。
我不想讓同伴隨隨便便就死在這裏。
真的?剛剛捅森的時候我可一點愧疚的樣子都沒有,好像還蠻享受的。
猛地搖頭,這種危險的思想就不該誕生。我是為了自己的安全,也為了森的安全,她那個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會有事啊,而且……回憶起先前的樣貌。
我不覺得這種……生物會遵循人類的身體結構,說不定上半身都是她裝出來掩蓋本來面目的工具,實際上本體深埋在地下,只有遇到超級大危機的時候才會出來,或許和我見面不能算大危機……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萬一她不是怪物呢,萬一她只是個普通人類呢?露出可怕的扮相只是為了把我從林木旁邊嚇跑……一切的因果都往最壞的方向發展,我深吸一口氣,試圖排除這些雜念。
這麼說起來,我是不是殺人了……
可是這些消極的想法還是瘋狂地鑽進我的腦子。
森的身體還是少女模樣,粘液在她光滑的肌膚上仍有殘留,殘餘的五官中還在向外不停流着粘液,缺少火焰,它們已經沒有血肉化的趨勢。無論如何,我那一刀完全沒有把這些東西清理乾淨,頂多是扒出來一點,讓她不那麼……
突然的蜂鳴從我的耳朵里誕生,幾滴粘液粘到我捂上耳朵的手掌。
我頭掉了都死不了,只是把刀插進腦子裏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怎麼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未免也太冷血了一點。”我犯着嘀咕。
人都沒死有什麼心理負擔?
“這樣不對,”我努力地反駁這些危險的言論,“殺人的方法要是永遠不能奏效那為什麼還會傳下來……”我愣了一下,這是在,和自己吵架?
我為什麼不確認一下殺了沒有呢?這種簡單直白的手段不久怎麼就被我完全拋諸腦後,想起不久前林木的評價,難道我真是笨蛋?
我壯着膽子靠近倒地的森,還沒被刀捅穿的面容依舊美麗動人,旁邊撐大的眼眶和那之中失神的眼睛提醒着我發生了什麼。
從她還算完好的半片面頰上打開眼瞼,墨綠的眼睛在黑暗中依舊散發著熒光。看到它勉強還能聚焦到遠處的星星,本能地朝着那邊看去,我放下心來,雖然沒有轉動,但是能聚焦,應該還活着。
這算活着嗎?
沒事,鑒定死者不能只有一套方案。我把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活人總得呼吸吧,感受到確定的氣流從自己體內傳出,我將另一隻手擺到森的鼻尖。
……什麼都沒有……
你是死是活啊,給我個准信啊!
我又想起之前的猜測,森的頭指不定就是一個外殼,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肯定因為是外殼所以不從這裏吐氣吧。
那出氣口會在那裏,我把視線投向她的腳底……
沒等我做出進一步的嘗試,森倒是先有了反應。
“咳咳!”應該是聽到我的呼喚,她輕輕咳嗽兩聲,想必是讓我放心。
我突然發現她還張着嘴……甚至我還能聽到她的呼吸聲,檢測手段的明顯缺陷讓我有些懊惱,我重重拍了拍後腦,回頭觀察麻凡的身體狀況。
要我說,作為冒險者,麻凡和麻慕未免太不合格了,不知道上面的情況就貿然衝上來,先鋒全滅后要留人報信,這都不懂還出來冒險幹嘛。我很想把他拽起來狠狠罵一頓,讓他長點記性。但是不行。
最起碼,從結果上看,這次是好事,沒了他倆我還真不知道拿史萊姆怎麼辦。
那些血肉砍起來比粘液舒服多了。
與我和森不一樣,他們的衣服還算完整,火焰一點傷害都沒有造成。幾個錯位的缺口還都是粘液扯開的,即便我堅定地攔在他們前面,粘液還是成功傷到他們了。
被粘液補滿的衣服和肉粘黏在一起,我不敢直接拉開衣服檢查傷情,我只能嘗試性地測測他倆的呼吸……還有呼吸,這兩位運氣真好。
現在怎麼辦?該做的檢查我都做了,會出現的危險我也無能為力,至於往外探索?誰愛去誰去,總之不應該是我。
我沒那個能力,也許我可以記得住環境,但我面對不知道來源的魔物我可毫無辦法,畢竟我對戰鬥一竅不通。我也不明白我是怎麼下得去手,能把森變成這樣子。
我沒法子……
真的假的?林木什麼時候教我殺人了,我開始尋找剛剛發現的知識,卻發現,不記得了,把刀尖捅進頭骨的動作和觸感還歷歷在目,殘餘的痛覺又將我拒之度外。
“經驗累計成等級。”
嬤嬤的話在我腦中響起,靈光乍現,我只有實踐才能記住這些東西。這是……我的經驗,我的過往……這是不是意味着,我有機會找到過去的一切?
這個建議太過誘人,讓我一時間忍不住遐想自己的身世…過去,還有未來,即使這一切都還不存在……
還是算了,迅速冷靜下來的我笑了笑,如果恢復過去的記憶一定要通過實踐,那麼完成後我與過去不就完全一樣了?這次是殺人,下次會不會是更可怕的其他東西?我信任自己,這種解鎖方法可不像我的風格……
“我說色色,你真奇怪。”森不知道什麼時候爬起來的,她已經偷偷待在我後面了,“你怎麼什麼都忍得住?你還是不是人啊?”
我看着旁邊還沒起來的兄妹倆,伸手放到脖子上往上一提,沒有反應。它和身體已經牢不可分了,奇怪,我前面不應該怕脖子被森切掉啊……頭掉下來好像,對我來說,還死不掉?
抵禦住心中那股強烈的嘗試慾望,我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做實驗。
“你這樣可沒辦法把自己提起來飛到對面。”森打趣道,“要跟上他們你得有更好的方法,而不是傻乎乎地把自己抬起來。”
她說的話比之前順暢多了,和林木的分離似乎激發出她體內某些積極的開關,“當然不是想飛起來,我又不是笨蛋,我不會做這種沒有回報的東西。”
我感到自己被抱住了,身後女孩肢體的觸覺讓我很是安心,甚至是睏倦。
怎麼說我都靠在這傢伙身上睡了好一段時間吶。
從她靠過來的頭看,那些猙獰的傷口已經全都消退了,正當我享受着搭在我肩膀上的溫潤觸感時,她突然輕輕咬了下耳垂,一陣強烈的眩暈侵襲了我……完全站不穩,我歪歪斜斜地跌倒在地,屁股撞擊地面的同時,一灘粘液從耳道流出。
我從沒有這麼噁心的感覺,就像轉了幾百圈之後要走直線,面前好端端站着的女孩上下左右開始顛倒,一圈一圈地打轉。
“給人偷襲還不知道吶?”森歪着腦袋,對天上……應該是地上……連吐三灘粘液,青綠色的粘液又散發出熒光,翻滾着擴散,不過它沒有多少逃脫的機會,一隻腳自上而下,似是怕死得不夠透徹,還扭了幾下,把它變成一灘徹底的死物。
“這不是為了你?”我站不起來,森蹲在我的旁邊,我伸手摸索着周圍的環境,本來能看清的黑暗又被暈眩搞得難分東西,我沒好氣地捏住她柔軟的腰腹,來回扭了半圈,在旋轉中,她微微抽動的嘴角讓我略感滿足。
森已經把衣服穿好了,隨着她的手在我身上輕輕拂過,我的衣服也恢復如初。
“姐姐,我想學這個。”我盯着她還在發光的眼睛。
“不教。”她的語氣滿懷笑意。
現在能依靠的只有我的觸覺,雖然森醒了,但我還沒忘記我們糟糕的境地,有了主心骨當然要問一下接下來要幹什麼:“這裏安全嗎?”
“你難不成還想呆在原地?”
“可是他倆……”
“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地方比這裏更安全了,而且他們留在這裏還能等到我們回來的時候引路呢。”森趁我還迷糊,把周圍都看了一圈。
“好吧。”畢竟,她確實還沒害過我。
森輕柔地把我從地面上丟到她背上,熟悉的觸感讓我放下心來。
“我們走,去追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