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連結與溝通
趁我還在對頭頂的星星發獃，森的手悄悄搭上我的腰，一同跟上的還有熊熊燃燒的火焰。
怎麼回事？
腰腹接觸到火焰后，它自然而然地向我身上爬行，隨着烈火的遊走，酥麻的觸感讓我沒忍住大笑起來，手中拽着的衣服也全都掉到地面上。
“我還沒有害過你吧。”森趴在我耳邊低語。
炙烤着皮膚的火焰讓我有了滾燙的觸感，周圍縈繞的知覺與瘙癢完全不同，我的衣服，被這股火苗引燃了。
“衣服很貴的。”
顧不得衣服的賠償，此刻被光芒照亮的角落蹦出來一群活動的影子。
淡黑色的身姿扭動，花哨的雜質整合在純黑色的軀殼上，熟悉又陌生，先前看到的文字與它們身上的花紋詭異地重疊。
我應該知道……艱難辨認的結果只有一排歪七扭八的小字，不明所以，能看出來五個字已經要讓我的眼睛負擔不住了。何況這些花紋還像某種蟲子一般爬行。
我應該知道什麼？
不等我細想，森帶着火焰的手掌就摁在我的眼睛上，“不聽，不看，不想。”
如同蝗蟲過境的壓迫感，這些燃燒的火焰此刻成了保護我的屏障。即便閉着眼睛，我也知道面前的一切開始動起來了。
一點燒焦的肉香從鼻尖拂過，那些不知名的東西有血有肉，而且香噴噴，讓人垂涎。我張開嘴，對着空氣咬了一口。
火焰消失了。滿嘴鮮咸，看着一旁森複雜的表情……我確實吃掉了某些東西。
缺了一截的手掌被伸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味道怎麼樣？”
嘴中黏糊糊的觸感算不上多好，我咳嗽兩聲，把那些骯髒的東西排出口腔。“不怎麼樣。”
“我沒事，你不用上來確認。但…謝謝。”森這沒頭沒腦的感謝讓我有些意外，抬高手臂，淡金色的光芒覆蓋她全身，隨後我才能看清她狼狽的樣子。
東缺一塊西缺一塊，不整齊的斷口和亂七八糟的血跡覆蓋住我所能看到的每一寸皮膚。而沒被覆蓋住的部分，深可見骨的缺口給我帶來的震撼力不比那些傷口小。
“勇者？”面前的骷髏架子竟然還有力氣叫喊，我趕忙把她扶起來靠在大腿上，先前被丟給我的衣服被我墊在地上，展開一片夠她躺平的空間。
安置好面前頭腦不清醒的笨蛋，我才反應過來勇者是什麼意思。手背上的印記光芒大作，剛才一直都是用它來照亮周圍的環境。
奇怪，明明不久前他還不是這樣的。最起碼在練習漆黑的蟲子爬到我身上，它們又被我吃掉之前，還不是這樣。
我握緊拳頭，把那個印記擺到眼前來欣賞，緊繃的手臂皮膚讓我看清印記完整的形狀，雖然之前在教堂已經看過一次了。
周圍的光芒在收斂，我的視野在收縮，先前生出怪物的影子因為我手的顫抖，顯得蠢蠢欲動。
我拿他們可沒辦法，舌頭伸出口腔，又黏又苦，這些未知生物遺骸完全不好吃。我只能希望這光消退地慢一些。
燦烈的光芒隨着我的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矩形，三角，這些簡單的一維圖形，在光芒下，徹底成為了一堆死物，隨着光芒的消漲，我本能地懷疑這些東西背後同樣刻滿能影響心智的文字。
它變淡得並不快，我的手微微發酸的時候它還沒有出現什麼異樣。
“你前面說勇者？”森已經完全恢復正常，鋪在地面的衣服也消失不見，她搭着我的肩膀，無視我的詢問，用手指了指上方，里的光芒正在閃耀。
我知道那是米拉，而來回閃爍的光芒，只表達了一個簡單的信號，跟着我。
“簡單啊，我沒有和她說我能和你溝通，但是我提到了森會旗語，她自然而然地就用旗語來和我們溝通了。”森的臉和林木一樣，聲音也一樣，她搭在我身上的動作也一樣。兩位，我可完全分不出來啊。
“她叫我們跟着她。”
“你懂的還挺多，不愧是勇者。”森笑道，“讓我猜猜，你是第一次到這裏來？”
察覺到不對，我第一時間想脫離她的攻擊範圍。
“哎呀，別急着跑，我們聊聊？”森的聲音透着幾分寒意，銳利的匕首緊貼着我的脖頸，身體自然地起了反應，血管自然漲大，突出的部分恰好碰到刀鋒的清寒，她的轉變一時間讓我有些不知道怎麼應付。
“要是不說我可就把你抹脖子了。雖然相處下來你不太聰明，但我相信，你會知道這種時候該做什麼的。”那匕首離我更近了一些。
“你冷靜一點。”我一點都不敢動，前面那麼溫柔的森，會悄悄背起我的森，她怎麼了？
我臉上殘留的古怪液體突然行動起來，我察覺到不對，飛快地把它們甩到地上。這種觸感非常熟悉，就像把鼻涕丟到其他地方。
這是什麼？凝神看去，微光明媚，周圍的光芒猝地暗淡下來，不顯眼的發光植物再次充滿周圍的環境。史萊姆……這些半透明的流體在周圍的淡藍色熒光中編織出還算美麗的花紋。
如果這些東西不是衝著要我命來的話。
我的後撤並不及時，那些骯髒的液體高高飛濺，沾染滿我身上的衣服。剛剛被火焰灼燒過的破口自然成了它們的突破口。
林木關於如何對付史萊姆是一點都沒教，當師傅怪不合格的。
我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些東西纏繞在肢體上，它們的觸感並不舒適，好在暫時來看沒有什麼危害。
站穩，面前少女的耳朵和口中流出星星點點的史萊姆粘液，這些沾染微光的東西晃了幾下，好像在挑釁我。好在是可以看到的東西，瞧瞧，我似乎找到罪魁禍首了。兩顆淡綠色的眼睛此時也隨着環境迸發出流光，我被它盯着，好像在逼我想起什麼。
精神控制。是強大到切斷主人和傀儡契約的精神控制。一股知識沖入腦海，我的頭腦又引發一陣幾近暈厥的疼痛，看來找到病因了。
森，你等着，馬上把你拉回來。
野獸會有弱點，森應該也有，記憶中的史萊姆並不聰明，被操縱的森想來也不太……頂着頭痛消化剛剛得到的知識……一個瘋狂的想法在我腦中誕生了……
“還好你之前給我塞了一把小刀啊。”我看着面前歪歪斜斜的軀殼，將短刃擋在身前。
面前的少女沒有做出進一步的行動，我握着短刃的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了，我向前衝去，拿手中的刀背重重撞擊森的腦門，人類的腦子被撞到就會頭暈，前兩天林木剛剛給我教的。
可是森連往後退一下都沒有，同樣，她沒有被暈住，與之相反，我似乎恰好把她打醒了。
少女周圍的粘液活了，它們扭曲成各種各樣的野獸，其中的米諾陶率先發難，牛頭人巨大的身軀撞擊在地面，濺起一團粘液浪花，它也隨着碰撞煙消雲散了。
我躲開的時候又難免被沾染上一些，它們也有一小部分飛濺到我嘴裏，這樣又苦又腥的東西…我剛剛啃的就是史萊姆啊。
可是……
面前這一灘翻湧攪動的粘液窩子讓我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我記得史萊姆不但到處都是，而且還很好對付啊，這是什麼啊！
留給我思考的時間不多了，當這些粘液擁有正常的運動能力後會發生什麼……是被消化掉還是被作為一灘爛泥同化？
我不知道，而且我兩個都不想要。
這是我唯一知道的事實。
我用我手中的短刃向粘液池子揮去，試圖減緩它們再生的速度。要是能拖到林木回來救我那可再好不過了……出乎我的意料，短刃一點都進不去，充滿彈性的粘液把刀鋒拒之門外，即使我已經用了最大的力氣保證刀透過整片枝端。
費勁力氣抽出來后，我把目標轉向還有人樣的森。
這些糟糕的粘液怎麼可能讓我輕鬆如願，它們成型的速度陡然加快，一堆重疊的觸手迅速出現在我的面前，它們互相交錯，組成一面包圍核心的圍牆。
還好周圍的粘液少啊。
這面牆沒能完全覆蓋住中心那位美麗的少女。
“若色姐……你們……”
麻凡突然從洞中鑽出來，和他一起上來的還有麻慕。
我把他們護在身後，隔開詭異的粘液團。
“我看不見了！”麻慕緊張的聲音響起，熾熱感提醒我，身後已是火光衝天。
我不敢回頭，我怕面前的東西突然衝上前把大家都給吃了。同我們剛剛遇見的事情一樣，他們兩個應該也燃起來了。
“麻慕你在哪？“麻凡緊張焦慮的聲音，他們離我越來越近。
“往後退啊！你們過來幹嘛！“
無動於衷，兩個火人帶來的溫度已經讓我汗流浹背，先前的粘液也彷彿有了血肉，開始融入我的皮膚，這不是什麼美妙的體驗……
隨着他們兩個的靠近，我明顯地感到周圍那些粘液成形的速度加快了。觸手網開始長出肌腱和皮膚，在強光下半透明的皮膚顯得格外瘮人。
這未必是壞事。
我向前衝去，現在我的刀能砍斷它們，這意味着，沒什麼擋在我和森面前了。
“對不起。“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下方的粘液已經逐漸開始向血肉轉換了。
咬咬牙，我踩過還能濺起水花的粘液，走到森的面前，她的眼睛有些失神，像……一個壞掉很久的玩偶。我手中的刀刃從她的眼睛中穿過，希望林木不要叫我賠償她的損失。
刀劍與硬物接觸的質感讓我心中一喜，我把刀柄捏在手中，像操作了無數遍一樣，在她的頭中翻攪，攪動帶來的後果是身後的慘叫，麻凡和麻慕凄慘的聲音驚得我心頭一緊。
我回頭看去，他們身邊的火焰已經完全消失，那些半成型的血肉開始與他們粘黏，我得快點。不知從哪裏來的急迫感催促着我把刀刃從森的腦子裏抽出來。
一同出來的還有淡白色的液體。
隨着刀的拔出，周圍變化的形體很快消退，這些粘液紛紛回到它們最初的狀態……一灘地面上的死水，那些熒光植物也熄滅了，好像它們本就不存在。
一切都黑暗下來后，就剩上方的星星還有心情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