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流星
森的背後很舒服，在漫長的追逐過程中，我只意識到這一件事。不像之前林木要求的樣子，森此刻的動作非常輕柔，如果說阿里的乘坐體驗是在人間，那森身上簡直是天堂。
上面的星星還在向著遠方疾馳，我們死死跟着她。相距甚遠的時候沒法區分快慢，她不論跑多遠都是一個小點，這讓我嚴重錯估了我們追上他們所需的時間。
追逐星星的時候才會發現星星的移動速度究竟有多嚇人……我的頭暈很早就恢復了……其實森剛剛也想過把我放下來，只是我實在跑得太慢，她才又把我背上。
我就是條後腿，真不知道森為什麼帶着我。
不知道已經跑了多久，森和地面接觸反饋出穩定的啪嗒聲，我很好奇森到了與星星接觸的時候要怎麼上去。幾個出於好奇的提問被森堵在嘴裏，在奔跑時，她對我的提問愛答不理，我也不想自討沒趣，乖乖趴在她背上，做一個沒有存在感的負重。
一路無話。
不應該啊，探索要保留體力，那三位總不能一直都在衝刺吧……好吧，也許是我低估勇者的能力了，我拼盡全力的結果和他們隨隨便便前進的速度應該沒差多少吧。
這麼一想也太打擊人了！
“不該啊。”森最終停了下來，她把我穩穩地放到地上，拖着腦袋開始思考。
“我是不是拖累你了。”我有些內疚地盯着她。
她重重地敲了我的腦袋，“不會，別說這種話。我們平時趕路又不是全程用跑的，最開始只靠眼睛看到的距離，我們應該已經追上他們了……你還能發光不？”
“不行，前面那種情況應該是一次性的，我以前從來沒有發光過。”我看了看那個不存在的印記，也許隨時發光是勇者才有的能力？我要是來之前多問問米拉，現在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我是不是可以幫上忙？
敲着腦殼，我懊悔地看向森。
“這樣啊。”她閉上眼睛，把手搭到我的肩膀上，某種冰涼的東西順着我的皮膚鑽進衣服，流到我的手上，又原路鑽回去，再爬到腿上，瘙癢的感覺讓我想起不久前剛剛對付的史萊姆，我被這種突然的刺激弄得戰慄數次。
森的眉頭越皺越緊，“真是錯怪你了。”
“什麼？”難道她一直帶着我是因為我能發光？那我現在豈不是真成拖後腿的了。
森恢復溫柔的樣子，笑了笑，在我面前伸出三根手指，“閉上眼睛，等我數到三再睜開。”
我乖乖照做了。隔着眼皮，強烈的光芒炸開，黑暗的視界猛地變成紅色，那是被強光透過的皮膚。初生的太陽也不過如此吧，我驚嘆於森的能力，這股力量甚至改變了周圍的環境，堅實的地面突然變軟，我向下陷落，恐高的本能爬升，我的腿有些發軟。
“一。”少女的聲音響起，這讓我稍微放心了一些，她沒把我忘了。
“二。”光芒開始收縮，眼皮又能隔絕我和外界了，地面也重新變得堅固，就是剛剛下陷的部分不太光滑，崩出來的小石子撞到我的足跟，我往前走了兩步，試圖躲開稍微有點鋒利的石頭。
“三。”隨着最後一個數字落下，我在黑暗中睜開雙眼，尋找着周圍的不同，剛剛被光芒照顧的瞳孔一時半會還沒法適應這片深重的黑暗，我蹲下身，摸着最近的地面，一節光滑的石頭和我的手親密接觸。
這個觸感可不像石頭啊……隨着牙齒也出現在我的指尖，我馬上確定這是塊骨頭，而周圍，是更多的骨頭，我現在正站在一片枯骨之上。
來不及細想，森走過來的行動讓我馬上將注意力挪開，那雙熒光的眼睛緊緊吸引着我，從眼眶中流下幾滴赤色，這就是我為數不多能看清的東西。
“你怎麼了？”我伸手試圖把她臉上的血漬抹開。
這雙眼睛消失了，森往後退了幾步，她無奈的語氣從面前響起，“這可不像剛剛把刀從別人腦子裏拔出來的人該說的……放心，我沒事的，我現在比你還好，本來打算讓你告訴一下米拉趕緊回去，但是你不會發光，只好讓他們繼續往前走了。”
我還是成累贅了，“對不起。”我來組成後腿。
溫柔地撫摸着我的腦袋，森看着遠處的星星。“不用道歉，帶上你是出於某種責任感，你要是留在原地，那些東西會不會又活過來我可說不準……而且我們不用追了。”
星星回頭了，和它離去的速度一樣快。
“麻凡他們安全嗎？”
“你還真是捨己為人，我說安全就是安全，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最安全的。”
“你為什麼不直接和米拉說呢，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訴林木的。”某個被忽略的盲點突然被發現，“要是和她說就可以直接讓她回來啦。”
“哈哈哈”她爆發出一陣大笑，“我忘記你是個缺乏常識的白痴了，對不起對不起。你是傀師嗎？如果答案是是，那你就應該知道一個叫做範圍的東西，只有呆在範圍內，傀師對自己傀儡的控制能力和溝通能力才是完整的。”
“那你算是傀儡嗎？”
“不能全算吧。”她伸手擦去眼前的淡紅色液體，“我們接下來能走回去了，你有什麼問題只管問我，趁現在離得遠，她不會知道的。為了跑這一趟，我可是費了好大勁，前面不理你也是因為……着急找他們。前面的距離已經很極限了，要是再遠一點……你連林木的聲音都聽不到。”
“你們倆的聲音到底區別在哪裏啊……你是在擔心林木嗎？她死了你會怎麼樣？”我盯着那雙跳躍的眼睛…我也沒法盯着別的地方，我看不清…她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可還是那樣輕鬆的語氣。
“我？她死了我大概就自由了。”
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我還以為她們倆關係很好呢。
一陣難堪的沉默……
“像你們這種關係的傀師常見嗎？”不知道做什麼，我開始試着往回走，可是沒走兩步就被一小塊骨頭絆倒，見我這樣狼狽，森走快兩步，蹲到我面前，把我扔到她的背上。
“一點都不常見，估計只此一家。”森的語氣中藏了些寂寞。
我又開始回顧這一路的經歷，還是問出困擾我一路的問題來：“你為什麼帶着我，還不嫌我麻煩。”
“與其說這個……你到不如考慮一下自己為什麼那麼容易信任別人。”森把我在她背上甩了幾下，似乎是……生氣了？
一路無話。
很多複雜的問題都被我的猶豫所耽擱，我怕自己又說出什麼錯話讓下面的少女把我丟到地面上。
……
周圍的環境怎麼越來越亮了，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啊。
我環顧四周，隨着森的行進，在右手邊，一個巨大的光球正在靠近。
“森啊，星星好像追上我們了。”
“什麼？”森還沒把話說完，我就已經飛到空中了，轉上兩圈卸力，我狼狽地爬起來，想要找到異常的跡象。
森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星星，越來越快，越來越重，越來越大，上面的細節也越發清晰。
我才注意到她已經變成純白的雙眼，她是不是已經瞎掉了。
周圍亮度的變化這麼明顯，作為獵人的森不該發現不了……我的愧疚感更重了。
光芒的源頭是一個男孩，他交叉雙臂，正冒出縷縷黑煙，周圍的晶體將他完全包裹，偏偏右手上的印記是那麼古怪，那麼耀眼，就像……黑暗中的明燈。
勇者？這個念頭第一時間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我不會真來勇者批發市場了吧，這已經是第四個了。
“已經死了很多年了。”森看着面前的男孩，深深吸了口氣，她的手攥緊了一些。
“他是勇者？”我試探地問了問森，她看起來和這孩子很熟悉的樣子。
她搖頭，“印記又不是勇者的專屬物件，總不能小孩子拿筆塗塗畫畫就是勇者了吧，再說還有教會的……”突然頓住的話，她抿着唇，神色複雜，我知道，她不想說。
“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把這孩子處理掉。”我小心翼翼地轉移話題，她的表情明顯一松。
“不用管他，到時間他自然會消失的……他也是個傀儡。”
我看着那些蠢蠢欲動的黑煙，下意識離遠了一些。
“對未知的事物保持警惕是好事，下次有危險的時候早點提醒我，周圍太黑了，我都找不到這東西從哪來的。”
黑？我盯着她，想從她的眼睛裏面找出一些失明的證據。
“別那麼盯着我，我的夜視能力不太好，拜託了嘛。”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尖細，讓我不由得離她也遠了一些。
怎麼回事，這顆星星明明亮得不得了。光是靠近我都要眯起眼睛，光與暗的轉換太過頻繁，我的眼睛沒忍住落下幾滴眼淚。
乾澀得難受，我閉上眼睛。
“森？你們管天上掉下來的石頭叫什麼？”
“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