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噩夢

010 噩夢

落地了?身下結實的觸感讓我稍微放了心。鑒於腦袋掉了還能活着,我從高處墜落毫髮無傷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隨着手的動作帶起一大片粘液,我整個人一激靈,地面?這哪裏是地面,這還是肉塊。

和先前的場景一樣。依舊是熟悉的岩壁,上面星星點點的無名植物散發著光亮,勉強勾勒出輪廓,除此之外,只有漆黑的洞穴。在短暫回到教堂之後,我重新陷入不見五指的黑暗。

視覺在這個時候失去它本該有的作用,它只讓我感到恐懼。若不是身下只有一團蠕動的肉塊,尤其是它還在隨着呼吸上下起伏,倒在壯闊如星空之下的洞穴里…多少還是有些浪漫的。

不知從哪伸出的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纏繞住我的大腿,我的雙臂,固定住我的身體。身體出自本能的掙扎抗議對此束手無策,它要幹嘛?

我又一次回想起安涅佐書店門口的書籍,不幸的命運似乎離我並不遙遠。我又一次嘗試掙扎,觸手把我提起,離開肉塊的表面,越纏越緊,幾乎要讓我的手腳失去知覺。

“輕點!”在過量的痛覺的逼迫下,我試圖和這些詭異的東西溝通,我一定是瘋了,從哪方面看這些觸手都不會回應我。樂觀點,當手腳失去知覺再被扯掉似乎比還健在時被扯開更辛福一點…才怪啊!誰來救救我,我不想被吃掉啊!

不知道是不是手腳已經徹底麻痹,亦或是它們悄悄離開我的身體,我在某一瞬間,突然完全感受不到觸手進一步收緊。一條新的觸手纏上我的腰,它們拽着我開始在黑暗中移動,這些動作如此劇烈,讓狂躁的空氣在我臉上反覆拍擊,讓偶爾從上方滴下的水滴像銳利的刀鋒劃破我的臉頰。

臉也漸漸麻木,順着它流淌的血液苦澀腥咸,在我口中暈出花來。這不是我的血吧,我的血應該是甜的才對,苦成這樣肯定已經不新鮮了。

也許觸手也和貓一樣喜歡玩弄獵物?太對了,辣椒和觸手混着炒會更香。好歹我把她倆救下來了。下次試試更溫和的方式來幫忙?

思維失去聯繫,在空曠的腦袋裏飛奔。隨後腦袋就撞到冰冷的石頭上,與先前的高速不一樣,這次的撞擊輕柔而緩慢,正當我以為它玩夠了打算吃飯時,我又一次撞擊另一塊石頭。

能不能給個痛快啊,怎麼一直折磨我啊!

可惜嘴在我身上,耳朵也只在我身上。又是幾次撞擊,我恍然意識到,它在下坡。

我離外面越來越遠了。恐懼的利爪在心臟上一次又一次划動。也許並沒遠多少,畢竟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從哪裏來的。

除卻頭幾次的撞擊…再輕那也是撞!我便沒有遭受更多的折磨,岩石夾縫中的熒光進一步證實我的猜想,我正在一條漫長的下降隧道中,往下看看不見頭,往上也一樣。

當我嘗試着從熒光的縫隙中分辨出帶着我走的觸手時,我卻怎麼也看不到全貌,光芒微弱卻一直閃爍,我難免產生危險的想法,我是不是已經被吃掉了。嚼都不嚼就吃東西可不是好習慣。

把可能的死相都想過一遍,仍然看不見洞穴的結尾。甚至我的手腳都恢復知覺了,看來它們還沒壞掉。“那個,你是不是不想吃我?”

沒有回復。但基本確定安全了,起碼還沒出去之前,我是安全的。

當生存的威脅消失,我才發現手腳的位置非常不舒服,稍微用力,觸手又收緊一些。“我不跑,能不能讓我換個動作。”

依舊沒有回應,只是觸手稍微鬆了一點。

“給個墊子行嗎?”雖然只有一點鬆動,但我差點直接掉下去,我趕忙把手抓住它,緩過神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空中“飛”了好長一段路。

對於這些似乎能聽懂人話的觸手,我對它滿懷期望。這個期望馬上得到回應,幾條黏糊糊的短觸鬚騷弄着我的背部,似乎是想讓我放心地躺下。這麼可怕的東西誰會躺啊!

我!

很快我的手就抓不住那滑膩的觸鬚了,我決定信賴一下觸手先生。信賴取得回報,還是大大的回報,我躺下之前沒想到這麼舒服。比起在空中懸着,有個能躺下的東西讓我放心許多。雖然一開始略微有些涼,它倒是很快適應我的體溫,用它像舌頭一樣的短須給我按摩,每次從背後劃過,我都會有一股過電似的快感,我也不想去想這些東西從哪學的按摩,反正,舒服就好了。

“你多大了?”

“你有對象沒有?”

“你為什麼會接我走啊?”

“你在這呆多久了?”

我肯定哪裏又出問題了,居然開始和觸手拉家常了。在我關切的問候下觸手仍然向下行進着,與前幾次的要求不同,他沒有回應我的提問。想來也對,我不能奢望他的智慧高到什麼程度,能聽懂我的話已經是萬幸了,我再要他說話就有點強手所難了。

在我友好的問候下,他解開纏繞在我手上的觸鬚,給我更多的行動空間。

我摸了摸臉,試圖確認一下之前的傷口。除了一些粘液,什麼都沒有,果然不是我的血嘛,等等,好像吃了點粘液更噁心一些。啊!算了,沒人發現,沒人發現。

安慰着自己,跟着觸手的晃動,我閉上眼。不過…這種情況怎麼會睡得着啊!得多大條的傻瓜才能接受當前的境況啊!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唯一的陪伴對象完全不會給予回應的時候。當我說得口乾舌燥,沒話找話,枯燥至極時,我終於熬不住濃濃的困意,癱倒在觸手組成的床上,昏睡過去。

……

我沒睡多久,似乎一閉眼就被投擲在地上。背部稍稍吃痛,我清醒過來,泥土的芬芳,河流的甘甜,自然的美妙氣息湧入我的鼻腔。哪怕背後被草葉划傷,哪怕我現在仍然帶着粘液,得知離開洞穴的喜訊總是讓我無比愉悅。

我起身在四周尋找着觸手先生的蹤跡。目光卻被高大的樹木盡數阻攔,我在…森林裏?可是剛剛下行的隧道是?仔細觀察周圍,勉強算平地的森林周圍也沒有高大的山峰,一切都像並不可怖的夢。

噩夢裏面絕對不是這樣的觸手,不是這樣的粘液,更不會有溫馨的森林。一切都美好的不對勁。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疑神疑鬼,可是從驚喜到驚嚇從來不會太遙遠。望着周圍的樹叢,我不得不面對糟糕的事實,起碼在森林裏得自己走了。至於被娜婭莎和教皇的託付什麼的,我保護好她倆了,只希望那些會變成肉的地面沒有把她們一塊拉下來。

起碼現在是白天,剛剛在觸手先生的床上睡的也算滿足。我循着河流的甘甜氣息走去,森林的地面比我想的要嚴實。即使遍佈苔蘚也不怎麼打滑。可惜身體完全不適應這種環境。

只要一點不平衡我就會狠狠摔在地上,被一旁的枝葉劃開一道又一道口子,帶着苔蘚和蘑菇的泥土刺激得傷口生疼。我是第一次來森林嗎?我以前的生活該有多無趣啊!

森林裏小草小花很多,可他們非得帶着刺,愛蓮拿的裙子在這裏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離破布條也沒差多少。

當奔流的溪水能夠濺到我的皮膚,撞擊河岸的水汽覆蓋住我的身體,我如釋重負,前人怎麼說來着?進入森林時沿河走,這樣不會迷路。

水不深,在水汽覆蓋下也能輕鬆看見底部…還有我的倒影。藍紫色的眼睛在水裏直勾勾盯着我,俏麗的面龐被劃出一道又一道豁口,粘着各種森林的印記,身上更是災難性的場面,除去露出的傷口與鮮血,青綠與臟污霸佔其餘所有皮膚。

洗一下吧,我好臟。

溪水刺激得我生疼,有些血痂在溪水的沖刷下脫落,暴露出還沒長好的皮膚。強忍着劇痛把頭按在水裏泡上一小會,再張開眼,猩紅一片的溪面着實把我嚇到了,人能流出這麼多血么?

我的擔憂太過多餘,清澈的溪水無法掩蓋任何威脅。它讓每一隻不懷好意的魚蝦暴露在我的視線下,雖然它們只是安分地躲在陰暗的洞穴中,我稍微大一些的活動都會讓它們飛散開。最初的痛覺不覺間已被溪水稀釋,放鬆下來的身體倚靠在岸邊的巨岩上,陽光穿透零散的樹葉,掠過飄飛的水花。

很漂亮,漂亮得不真實。

那…我從幻覺中逃出來了么?

極大的恐懼感抓撓着我的胸膛,我不得不捂住胸口以緩解過快的心跳,我想起嬤嬤那覆蓋著千萬面孔的軀體,想起觸手在耳邊輕柔的低語。

藉著樹蔭反覆確認自己和以往毫無差別的面孔,我終於得出結論:自己不在幻境中,在那些怪異,可怖,不同尋常的面孔洗禮下,我不敢肯定在那種環境中我會是什麼樣子,總之不會和現在相同。

對了,印記。

我抬起手,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只有一件破爛不堪的裙子在岸邊觀賞着我的自言自語,連行李都沒有。

哈,孤家寡人,多狼狽嘛。

可我卻是…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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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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