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日暮因何

第二十三回 日暮因何

煊熾抽出一隻手幫她拭去了眼淚說:“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境,不想被任何人打擾,只想對着一個人安靜地笑,輕輕地訴說自己真實的想法。有時候,我會暗自責怪自己,怪自己元宵節不應該去鏡圓閣,不應該認識你。自從遇見你,我好像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他沒有稱自己為“朕”,而是——“我”。尺素沒有說話,而是聽他繼續說:“我始終以為是因為你和江舯堯兩情相悅,所以強逼你入宮。我知道你心懷怨恨,我原以為我不會在意,我只是要看到江舯堯痛苦,告訴他我不是一個任他擺佈的傀儡。可我發現我越來越不忍心看到你的憂傷,我想對你好,想看着你的雙眸中閃動着初次見你時那般的靈動清明,那時的你溫婉大氣,令人炫目。我越來越不滿足,我想要你的歡喜憂愁是為了我,而不是他。我這二十多年彷彿只為了這大好河山而生,女人於我只是華麗的衣錦。方才太醫說你有喜了,我卻突然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我不願意讓他們看到我的慌張,也不想讓他們打擾了我從未有過的感覺。這一刻我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延續,而感受到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我想坐擁江山一統天下,卻更想一生這樣守着你。若是沒有你,得到了天下又能怎樣。說出這樣的話,你會不會笑話我?”

尺素聽到了自己心中寒冰碎裂的聲音,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男子美得有些虛幻,卻讓自己心疼。她伸出左手撫了撫他的臉頰,她笑了,是第一次發自內心想對着他笑。她搖着頭說:“不會的,煊熾。”

這一刻,煊熾在尺素的眼中不再是說一不二的君王,而是一個真是的人,是腹中孩兒的父親。煊熾聽到尺素這樣喚自己很是意外,他自是知道尺素此刻的想法的。房中恢復了安靜,卻又什麼再也無法歸於平靜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煊熾才走了不久便來了幾位宮妃道喜。尺素送走她們便去朝鳳殿給長公主請安了。長公主已經得知尺素有喜的消息了,見了尺素不免多囑咐了幾句,賜了些東西要她多注意休息。尺素道了謝便告退了。長公主面上帶着笑,卻依舊讓她覺得拒人於千里之外。尺素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長公主可以對胡妃那般和顏悅色,對自己卻怎麼都親近不起來。想也是多想,這世上不會每個人都喜歡自己,不是嗎?她這樣安慰自己,心裏舒暢了許多。

請安回來她便又很少出去了。煊熾每晚都住在她處,白日裏也會沒事來走走,陪尺素下棋讀書,遇着雨天便一起在迴廊上賞池裏那些才露尖角的新荷。煊熾不在的時候,她不是卧床休息就是歪在榻上聽小福子他們說笑逗樂就是和霽湘一處做些女紅。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會輕柔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每當那個時候,她便會舒展眉眼會心地笑出聲來。孕育生命原來是這樣一種原始的感動和溫存。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快一些,轉眼一個多月又過去了。這些日子倒也相安無事,雖然信弦來了好幾趟,任然是挑刺辱罵尺素,吃素卻不予理會。淮薇前些日子也升了婉儀,她每兩日便會來一趟,有什麼好東西也會給尺素帶一些,不然就是陪尺素說話解悶。

這日淮薇才走,煊熾便來了緲煙宮。他賞了很多御膳房特意準備的點心酒菜,滿臉喜氣地說晚上年將軍要來緲煙宮。尺素大喜,她問煊熾為何早不告訴她爹爹就要回來了。煊熾說他們父子方才入京,他差人告知他們尺素有喜,並准年將軍今日入宮探女。尺素心裏對煊熾很感激,宮妃入宮不滿一年家人便可以入宮探視,怕是也只有她做到了。

用過晚膳煊熾便回正和殿去了,他不願意打擾尺素的父女團聚。煊熾剛走,尺素便要霽湘拿出了自己在家時最愛穿的白紗羽衣,話也多了許多。霽湘一面幫她穿衣服一面開心地說:“小姐,入宮以來,只有今天你才笑得這麼輕鬆。而且,這一刻彷彿又是梅園裏的我家小姐!”尺素拉住了霽湘忙着幫自己整理衣服的手,伸手抱住了她。霽湘沒有料到尺素會有這樣的舉動,她居然愣在了那裏。尺素摟緊了她說:“霽湘,難為你了,跟着我在這裏受苦。”霽湘開心地笑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沒過了多久,年鴻便到了緲煙宮。小福子他們請過安之後尺素便命他們下去了,只留霽湘在身旁。年鴻看着女兒,有了身孕略微胖了些,面龐卻越發白皙可人了。年鴻拉着尺素的手問:“在宮裏可好?”尺素重重點頭:“爹爹放心,好得很呢!皇上時常來,下人們也知理勤快,更何況還有霽湘在呢!對了,哥哥還好吧?”

年鴻點頭笑道:“憶卿這次立功不小,皇上對他讚賞有加。”

尺素低頭尋思了一番才猶豫地說:“爹爹,可否答應女兒一個請求?”年鴻寵愛地說:“你這丫頭,從小哪件事不是爹爹依着你?”尺素正色說道:“哥哥也已到了婚嫁的年紀,想來爹爹也已經有所考慮了吧!我幫哥哥物色了一個合適人選,不瞞爹爹,哥哥和她也是情投意合。”年鴻恍悟道:“我說這小子平日沒事總往外面跑什麼,我入宮來看你他便又出府去了。原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哈哈!不知是誰家的小姐?”

尺素站起身來行至窗前望着月色輕聲說:“我與那位姑娘意趣相投,在萬安寺義結金蘭。入宮前,我最是放心不下她。我說過要幫她尋個好歸宿,可巧她和哥哥兩情相悅。哥哥原是要親自告訴您的,我央他先不要跟您談,等時機成熟了我再告訴您。我欠她一個歸宿,現在哥哥也立功回京,是時候來。爹爹從小訓誡我們兄妹不以門第視人,方才您問我那姑娘是誰家小姐,這正是他們最大的阻礙。”她轉過身來看着年鴻說:“她知書打理,華冠京城,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賤。她就是京城名妓‘鏡傾城’,在鏡圓閣不掛牌接客,而是以才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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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憶之宮門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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