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黃粱一夢
年鴻沒有料到憶卿中意的居然是傳說中的“鏡傾城”，一時難以接受，瞪着眼睛卻不說話。尺素走過來跪在他面前懇切地說：“爹爹，您難道信不過女兒嗎？她是女兒的結拜姐妹，她的為人女兒自是知道。爹爹，求您成全他們！”說完便拜了下去。年鴻看着眼前的尺素，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十八年前，自己心愛的女子跪在自己面前求他成全。他重重點了點頭：“爹爹還是依你！”尺素鬆了一口氣，她拉着年鴻的手咯咯地笑着：“還是爹爹最疼尺素了！”
年鴻走時說回府之後便和憶卿說明此事，讓憶卿給毓綉贖身先接她入府，待到閏淮侯班師回朝邊疆無事便為他們完婚。聽到“閏淮侯”，尺素疑惑起來，她問年鴻為什麼舯堯沒有一同回京。年鴻看得出尺素還是記掛舯堯，就要尺素也應他一件事情。尺素終是應了，年鴻這才放心離去。
爹爹走後，尺素便回到了房中。她取出舯堯送她的佩玉細細端詳着，幽幽地說：“舯堯，為何你我此生如此多磨難？”沒錯，年鴻要她應的那件事便是——忘記舯堯。尺素再一次想起了爹爹方才的話，爹爹說煊熾在朝中已不是先前那般孤立無援，他的勢力已經日漸超過舯堯，朝中有傳言說舯堯要反，煊熾早已開始防備。爹爹說他知道尺素放不下舯堯，可如今身為煊熾妃嬪的她只有忘記舯堯才是對他最大的保護。忘記，談何容易呢？
煊熾依舊每日都來，尺素心裏乏累卻還要強打精神應付。終有一日她因氣血不暢昏迷倒地，每日只得卧床休息。煊熾來得更勤了，各位宮妃也一撥一撥帶了補品‘滿臉擔憂’地前來問候。這日淮薇又至，霽湘才燉了蜜餞栗子粥端來遞給尺素便見胡妃、白妃和傾貴人、王婕妤、朱婉儀、蔣小媛等結伴進來了。尺素命霽湘將粥放在桌上起身迎了她們，噓寒問暖了一番便都離去了。胡妃挺着個大肚子，雖有丫頭扶着卻也不大方便，淮薇便和蔣小媛送她回去。一時緲煙宮才靜了下來，尺素回到床上吃了粥便睡下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尺素腹痛難當，忙叫霽湘和花痕扶她起來。尺素原以為過一會兒便無大礙了，疼痛卻越來越嚴重，汗水浸濕了額頭，臉色也越來越蒼白，身下的錦褥竟滲出血跡來，意識也模糊了起來。霽湘嚇壞了，忙讓小福子去請太醫，讓小榮子去正和殿找皇上。不一會兒太醫和煊熾便都來了，尺素早已昏迷不醒，身下血紅一片…..
尺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她看到霽湘哭紅了眼睛立在跟前，房間裏充斥着草藥的味道，而煊熾依舊握着自己的雙手坐在床邊。她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說：“皇上，臣妾沒事。”才說著，腹中疼痛難當，她吸了口氣咬緊了嘴唇。煊熾的臉色看上去像是寒冬里的雪峰一般讓人不寒而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緩緩地說：“尺素，孩子沒有了。”尺素的心像是突然被萬箭洞穿一般，她抬起手緩緩移向自己的肚子，一個鮮活的生命轉瞬就消逝了，而她還未來得及看看孩子的模樣。她閉上了眼睛幽幽地說：“為什麼？”
煊熾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他沉聲說：“太醫說，是氣血虛弱引發的。”尺素搖了搖頭，她不相信自己的身體如此脆弱，直覺告訴她有哪裏不對，卻並不知道是為什麼。巨大的悲痛襲來才讓她明白，無論孩子的父親是舯堯還是煊熾，這種痛苦都是那麼侵魂蝕骨。她睜開眼睛看着煊熾說：“煊熾，我對不起你。”煊熾掖了掖她的被角，用帕子拭了拭她額頭的汗珠說：“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不管這孩子有沒有來到世上，他都是我煊熾的第一個子嗣。你要儘快好起來才是最要緊的。”尺素沒有再說話，倦意襲來，她無力地睡了過去。
夢裏，她居然看到了舯堯，她站在梅園的入口而舯堯握着劍宇一步步走來。他白色的戰袍隨風飛揚，越來越近，而尺素卻怎麼都看不清楚他的容顏。突然，他的身後變成了一望無際的草原，無數的兵卒在他身後廝殺，屍身像小山一樣隨處可見，血流彷彿河流一般凍結在墨色的草地上。舯堯好似聽不到那震天的呼喊聲廝殺聲，依舊笑着向她走來，絲毫沒有看到身後的哲昀。而哲昀，正撐起弓箭對準了他。尺素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一遍遍呼喊着“舯堯”，而他卻好似聽不見一般朝她走來….夢境還在繼續，疼痛卻將她拉回現實中來。她睜開眼睛，看見煊熾血紅的雙眼和他爆起的青筋，他捏着她的下巴彷彿要捏碎一般，霽湘在他身後跪下來求他放手。他冷聲說：“年尺素，你夢裏都在喊他的名字！”說完便鬆了手轉身要走。尺素慌忙起身拽着他的衣袖說：“不，不是這樣的。”煊熾站着沒有動，他背對着尺素聽着她急促的喘息聲，有些心疼，卻也有些悲涼。
就在這個時候，胡妃挺着個大肚子來了，跟在她後面的還有淮薇。她們向煊熾行禮，煊熾只是略微點了點頭表示回應。胡妃看到尺素笑着說：“妹妹這是怎麼了？”尺素沒有答話，只是緊緊拽着煊熾的衣袖。煊熾略微偏了偏頭說：“放手，朕不是江舯堯！”
淮薇和胡妃聽到煊熾的話相視一笑，尺素在胡妃臉上看到的是冷漠和幸災樂禍，而淮薇，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卻是得意和兇狠。胡妃一副好奇的樣子，輕聲詢問：“哦？閏淮侯？可巧，臣妾這裏拾到了一封信，便是有人寫給閏淮侯的。”說著瞥了一眼尺素，便從淮薇手中接過信遞給了煊熾。尺素認得那封信，正是自己丟失的那一封。煊熾接過信來讀了起來，尺素依舊拽着他的衣袖，卻見他的手顫抖了起來。他認得尺素的字跡，信里寫着尺素對舯堯的思念，寫了城外的白首之約，也寫了朝鳳殿外的意外相見，最是末了的一句“依依夢裏憶來時，萬丈紅塵長相憶”讓煊熾徹底地死了心。他的雙手無力地垂下，信箋緊緊攥着手裏。他回過身來看着尺素，她眼裏除了失落竟還有一些委屈，看在他眼裏卻那麼可笑。他揚起手來，狠狠將信摔在她身上，他的話語寒冷徹骨，狠狠撕裂着尺素的心，他說：“年尺素，你背叛朕，你會後悔的！”說完便狠狠甩開尺素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