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案情分析
“行行行，都是我的錯，宋老師，您慢慢說。”
儘管接連被搶白，但宋法醫可是司法鑒定中心的權威，雖然兩人合作過不少案子，而且他為人也是沒半點架子，但真說起來，宋佳可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宋法醫笑了笑，指着現場的照片說道，
“我不覺得那一大攤血是她的，因為她臉上的傷不可能出那麼多血。”
“什麼？！”
宋佳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眼睜睜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就擺在眼前，五官都被撕咬的難以辨認，但宋法醫竟絲毫不以為意。
“血樣
“先休息會吧，你看着都沒比他強多少，有結果我叫你。”的結果實驗室還沒送來，但我敢斷定那些肯定不是她的，至於死因嘛。”宋法醫慢悠悠的走到辦公桌旁，按亮了牆上的燈箱，“X光片顯示她的頭部沒有任何損傷，毒理報告暫時也還沒來。”
宋佳聽完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實驗室她是更不敢去催了，一方面是由於搜查取證白天才剛剛開始，他們有太多證據需要處理，更何況那些技術人員，大都不會說人話（大量使用各類拗口的專業術語），每次去都聽的頭大，但總不能白跑一趟，抱着最後的希望問道，“那她到底是誰？”
“這我可以回答你，指紋比對的結果回來了，就是潘老太。”
“指紋？！有案底？！”
“想什麼呢。”宋法醫直接潑了盆冷水，“是海關入境的資料，潘老太剛剛從國外回來。”
“哦。”
宋佳點點頭，重又躺回到檯子上，盯着天花板直勾勾的發愣。
“回家去吧，我這裏一時半會做不完。”
“嗯。”
“去吧，朋友之間，有什麼說不開的呢，今天的事情，小雅可能有不對的地方，但你也有欠考慮的地方，回去跟她聊一聊吧，畢竟同在一個屋檐下……”
“哎呀，爸！”
宋佳被叨叨的頭痛，跳下桌子抱着宋法醫的不停的晃動，活脫一個撒嬌的小女孩。
他也只是滿眼寵溺的望着自己的女兒，畢竟，沾了滿手的血污，也沒辦法抱一抱她，也只在他面前，宋佳會出現這種小女兒的模樣。
當宋佳硬着頭皮回到家，想要和安雅好好聊一聊的時候，卻並沒有看到她。
而這時……
唐棟的出租屋裏，氣氛也是緊張到了極點。
卧室里，只剩下昏黃的枱燈的微弱光亮。
他躺在上，肚子以下的被子蓋的整整齊齊，而除此之外，則大都裸露。
他頭上戴着一頂用來做腦電監測的電極帽，胸口、手臂，也都貼滿了電極片。
安雅坐在床邊，仔細的調試各項設備，嚴陣以待。
根據唐棟過往的經驗，在做過一次夢之後，他的大腦會進入一段相對安穩的休息狀態，就是說，從今天晚上開始，未來幾天，他都可以睡的十分安穩。
這給了一個安雅很重要的時間窗，她需要儘可能多的記錄下唐棟在正常睡眠情況下的腦波活動，以此作為一個基準線，一旦未來能夠成功監測到唐棟不正常的睡眠狀態，那便可以一擊命中，精準的定位有異常的部分！
唐棟如躺屍一般，一動不動，一雙死魚眼，瞪着天花板，他早就哈欠連天，但就是睡不着。
安雅也是不耐煩的連聲催促，“你快點睡覺！”
唐棟是一臉的生無可戀，他又何嘗不想睡覺。
儘管說安雅早已明確表明，兩人合作搭檔，她就不能再作為唐棟的醫生，但那指的是心理方面，而她可是腦神經以及心理的雙料博士，所以，在大腦的這一個部分，唐棟還是選擇相信她，畢竟，唐棟的情況特殊，他可不敢隨便找個腦科醫生給自己做些什麼，尤其是安雅本身就已經對她的情況有所了解。
燈光熄滅，安雅坐在椅子上，盯着機器不斷變換的波紋……
翌日
刑警隊會議室，除了被安排去做唐棟、安雅的小尾巴那種脫不開身的警員，其他都被叫來參加案情分析會。
“潘老太家門口附近的監控都已經排查過了，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人員，但是她家門口是個十字岔路，監控盲區也很大，她的手機關聯的門鈴照片也都檢查過了，事發時間並沒有人按過。”
“她的社會關係也已經排查過了，沒什麼值得一提的，老太太剛從國外回來不到一個星期，會不會是飛賊作案，正好撞上了？”
“不像，現場沒有翻動破壞的痕迹，也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迹。”
“熟人作案？”
“這一點先放到一邊，動機是什麼？沒有大額保險，銀行也沒多少存款，肯定不是為了錢。”
“那大貓呢？那美洲獅怎麼回事？”
“負責暫養的動物園說，亞成體、雄性，初步檢查下來，應該不是野外種群，毛髮、指甲等等都存在人工飼養的痕迹。”
“人工飼養？？？寵物？！你是說這老太太養的？”
“老太太養的，或者什麼其他人養的吧，我哪知道。”
一聽這句搶白，宋佳的眉頭明顯皺了一下，凌厲的目光直接瞪的那警員心裏發虛，他趕忙辯駁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動物園暫時還不知道，我去確認下到底是誰養的。”
“就這？讓你們查的腳印呢？”
“整個痕迹分析已經完成了，唐棟的所有位置都已經單獨抓出來了，基本都和安雅的重疊，個別單獨的，也和他口供的路徑對照的上，指紋也是一樣。除了他們兩個和潘老太，房間裏沒有發現第四個人的指紋。”
“那她到底怎麼死的！”宋佳憤怒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房間裏沒有其他人，那她難道是自己倒地上猝死的嗎！”
“當然不是。”
眾人循着聲音望向了門口，心說救星到了！
宋法醫慢條斯理的走了進去，找了個空座位坐下。
宋佳已經迫不及待，盯着宋法醫不停的抬手比劃着請的手勢，但他就像是在擺攤子一樣，將小助手手裏的文件，一份份整整齊齊的在桌上碼好，才慢悠悠的開口。
“化驗結果顯示，死者潘老太血液內，存在大劑量的麻醉劑，從成分和用量判斷，大概率是獸用的，至於死因，也就是注射過量導致的心臟停跳。”
他從文件里取出一張照片，從桌子上滑到宋佳面前，“屍檢時，在死者而後檢出一個針孔狀創口，根據創口內的提取物分析，可以確定這裏就是注射位置，從屍斑淤青判斷，是有人以拇指壓住……”
宋法醫直接抓過旁邊一個警員的腦袋，就地以手指當做針筒演示了一下麻醉劑的模擬注射，“但可惜的是，沒有提取到指紋，所以兇手應該是戴了手套。”
“那一大攤子血又是怎麼回事？”
“那不是潘老太的，而且那也不是血，是血尿。”
“血尿？”
“分析結果顯示，那是美洲獅的尿液，我諮詢了一下動物園的專家，根據他們的推測，應該是美洲獅舔到了針孔處殘留的藥劑，然後誘發了某種強烈反應，亢奮之餘，才會對死者的面部進行了攻擊，但因為麻醉藥物劑量太濃，對它到底腎臟造成了強刺激，所以導致它出現了一定的腎衰癥狀，所以在昏迷后出現了尿失禁，才有了那一灘血尿。”
“隊長！”
宋法醫話音剛落，剛剛出去聯絡動物園確認的那個警員就忙三火四的沖了進來，“動物園、動物園說那隻美洲獅出現急性腎衰，要死了！”
“他們誘捕的時候本身也用了麻醉劑，出現這個結果也是在所難免了，你告訴他們是麻醉中毒，把我們的生化報告給他們送過去，他們的生化報告沒有我們做的好，讓他們對照成分走解讀程序，其他的，就看那個小傢伙自己的造化了。”
宋法醫一聲輕嘆，起身準備離開。
“呀！”宋佳突然的一聲驚呼，瞬間把自己變成了全場的焦點，“她的頭髮！”
宋佳指着屏幕上潘老太的照片，興奮的手舞足蹈。
她趕緊把桌上檔案中的照片給投影到大屏幕上，在潘老太遇害時，頭髮只是一個普通的短髮老人頭，就像屏幕上的一樣，但宋佳剛剛翻看的海關留檔資料中，潘老太竟是一頭滿是異域風情的臟辮！
“你們吶！”
宋佳一臉得意的指着在場警員，剛想要自誇兩句，宋法醫急切的問道，“等等！她從哪裏回來的？！”
“美洲的玻亞，怎麼了？”
“我要回去查點東西。”
“查什麼？”
宋佳的疑問猶在耳邊，而宋法醫的背影都已經衝到了門外。
“你們就沒什麼要做的嗎？”
她怒目掃過在場警員，要知道，頭髮這個事情，並不算什麼太了不得的事情，這麼多人，竟然無一人發現，真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眼看着宋佳要發飆，警員們求生欲爆棚，爭先恐後的說道，
“我去查一下監控，看看她什麼時候剪的頭髮。”
“我去大使館，問問她在當地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行為。”
“我去查一下獸葯的事情。”
“我去查一下XXXXX……”
頃刻間，所有人都根據最新的情況，向宋佳報出要去追查的線索，原本擠得滿滿當當的會議室，瞬間，空無一人。
而她，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找來了潘老太家門口的監控，先前審查的警員說毫無線索，為了穩妥起見，她還是決定親自再看一遍。
“什麼！！！”
辦公區里，正在收拾裝備準備出門辦案的警員，突然聽到她辦公室里發出一聲暴怒的狂吼，“要你們倆幹什麼吃的！這人都能丟！給我找！找不到別回來了！”
眾人聽的都是一激靈。
這……？丟人了？
唐棟？安雅？
城市裏，一處背陰的街角，伴隨着垃圾車“倒車請注意”的鈴聲，兩人鑽進了衚衕里一輛通體盡墨的麵包車裏，車輪呼嘯着碾過被丟在地上的耳機、手機、等等一切，以及，任賢那生無可戀的影子。
他怔怔的站在街角，怎麼也想不透，怎麼剛剛那倆人走到這個拐角之後，他追來，看到的就只有垃圾車。
是的，當垃圾車倒車擋住衚衕口的時候，衚衕內，安雅和唐棟已經駕車，朝着相反的方向快速駛離。
宋佳試着聯絡兩人，卻根本打不通，畢竟，他們的電話都已經變成了地上的廢渣。
她從未設想過，自己費盡心機，精心安排，想要讓安雅成為她安排在宋佳旁邊的看護，反倒變成了一個助紂為虐的幫凶。
這兩人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朝着失控的方向，加速狂奔。
雖說如此，但她也還不算太過擔心，她相信，安雅不至於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至於唐棟嘛，根據目前的情況來說，他雖然有點混，但多少也還算是個好人。
所以，她也索性收收心，專註在眼前需要檢查的監控上。
“啊哈！，就是你！“
電腦前的宋佳突然興奮的大叫了一聲，按停了正在播放的監控畫面。
“小樣的！我看你能跑哪去！”
她趕緊把截屏的照片打印出來，手舞足蹈的顯擺着，但直到這會，她才注意到，偌大的辦公區，早已空無一人。
宋佳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重大發現，結果竟無人分享，一時有些悵然若失。
她看了看手機，依舊沒有唐棟或是安雅的消息，灰濛濛的天色，熬了一天的困意席捲而來，眼睛眨巴了幾下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直到天光大亮，辦公室也恢復了熱鬧，她從辦公桌抽屜里掏出洗漱用品，簡單的整理了一下之後，便開始了清晨的例行簡報會。
“獸葯的管理比較寬鬆，網上就可以隨便購買，沒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下一個。”
“潘老太在當地住的是一個準封閉的度假村，也沒有什麼異常報告。”
“下一個。”
“監控盲區太多，沒法確認她什麼時候剪的頭髮。”
“那看來是把最好的留在最後了？”所有人追查的線索均是無功而返，宋佳面露不快，指節在桌子上重重的扣了兩下，“下一個！”
但無人響應。
一臉喊了幾聲，她才意識到，警員們都已經彙報結束，她無奈的打開了自己的文件夾。
這一大早上的，她也真是不想給這些人噴個狗血淋頭，但這些人也真的是不給她長臉。
她猛地一下站起，剛想要發飆，就忽忽悠悠的一屁股栽了下去。
昨天她查監控的時候，就坐了一整天沒怎麼動彈，晚上又是趴在桌子上睡了那麼一小會，現在這冷不丁一起身，直接就從腳趾尖麻到了大腿根，這酸爽……不敢想像！
宋佳算得上是個自信滿滿的人，但在自己手底下丟臉，還是多少有些掛不住，當下耳根臊的通紅，支支吾吾了幾聲也沒能開口，當然，也是因為那酥麻的感覺還未消退。
不等她準備好，法醫急匆匆走了進來，“我知道潘老太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了。”
他面色凝重的遞過來幾個證物袋，“我不得不承認，剛開始在她頭髮上發現這個細線的時候，我以為只是個衣物線頭之類的普通物證，直到我得知她剛剛換了髮型！”
宋法醫讚許的看了一眼宋佳，接著說道，“潘老太屍體的頭髮，沒有任何彎曲編織過的痕迹，顯微鏡下，她的大多數發梢也沒有物理切口，說明近期沒有剪過頭髮，那讓我覺得很困惑，她不是編了個異域風情的臟辮嗎？直到，我看到了這個！”
宋法醫得意的一笑，讓助手讓照片投影在了大屏幕上。
照片里是一捏一捏的發梢，每一綹的發梢，都有個凹陷的地方，那正是接發時固定系線的痕迹！
他的發現還遠不止於此，“這不由得讓我對她的頭部進行了更加細緻的檢查，終於發現了這個。”
宋法醫提着一個巴掌大小的證物袋，展示給眾人看。
“蘋果核？”
”不，是古柯樹種。”
“什麼！”一眾人全都驚異的大叫，“那不是違禁品嗎？！這種東西怎麼通過海關的？！那麼多檢驗措施，還有緝毒犬……？！這怎麼能帶她帶的進來？！”
宋法醫搖了搖頭，“緝毒犬能聞出古柯葉和提純后的古柯鹼製品，樹種是檢查不出來的。更何況，她把樹種藏在臟辮里，而臟辮這種東西，本身就很臟，在外觀上有極大的迷惑性，再加上如果噴洒上各種刺鼻的香水之類的話……”
宋法醫無奈的聳了聳肩，“再好的緝毒犬也沒辦法的。”
“把資料整理一下，照會緝毒大隊。”當其他人還在七嘴八舌的討論時，沉默良久的宋佳開口說道，“那這跟她臉上的傷到底有什麼關係？”
“波亞是全世界第二大的古柯種植基地，也是美洲獅的主要棲息地之一，所以當地的部分美洲獅存在主動咀嚼古柯葉的行為，這也包括那些葉尖的樹種，這是一種來自本能的對於刺激的追求，就像他們……”宋法醫略帶頑皮一指周圍，“一聽說有刺激的違禁品案子，哪還有人關心一個老太太呢？”
“我！”
已經徹底緩過來的宋佳，興奮異常，顯然是掌握了什麼好料，手裏的照片抖摟的嘩啦啦直響。
當照片被投入到大屏幕上之後，全場嘩然，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尤其是先前負責檢查監控的警員，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錯過了如此重要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