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分歧
這是一個客觀存在的問題，中式廚房的鐵鍋重量，包括各種廚房刀具家什的份量，對於從業者來說，它的確有一個力量的門檻。而對於女性從業者，這門檻因為男女體能天生的差異，就變得更高了。
“娘，中午阿姍做了四個菜，快又好，你不信，問一下‘廢材’啦。”陳曉欣話里的“廢材”，當然是指從房間裏走出來的陳曉軒，所以剛說完，就被陳母白了一眼。
不過陳曉軒對於不用跟着媳婦回岳母家去住，還是很感恩的，所以也沒計較陳曉欣的稱呼，或者這麼多年，他也默認和習慣這校閱的綽號：“做菜是挺利害，利害在哪？味道蠻正宗的，擺盤什麼的，都比較有‘逼格’。炒菜手勢？我不知道啊，我當時在打遊戲，我七殺啊！”
邊上陳淑芳忍不住也開口問道：“跟我大哥比，怎麼樣？”
“味道差不多吧，但是老豆一碟通菜炒完就是一碟通菜。”陳曉軒搔了搔頭髮，他再廢柴都好，怎麼也折騰了幾年餐館，“阿姍就不同了，裝盤上桌時，腐乳淋在碼得齊整的通菜上，椒絲點綴在腐乳上，說真的，菜一端上來，就感覺能拍照發朋友圈。”
陳曉欣笑着對父母和姑媽說道：“廢柴都算是敗過家的人了，他總不至於這點見識都沒有吧？再說，人家阿姍可不一定願意過來呢，她老闆娘死命在籠絡她呢。”
但陳曉欣沒有想到，原本姑媽和母親都不啃聲了，但她覺得一定會支持自己的父親，這時候卻站出來質疑：“幾首家常小菜，不足以衡量一個大廚水平。你媽講的，其實我很認同。欣欣，你沒做過廚房，你不知道廚房的辛苦。”
陳勇點了根煙，沉默了四五秒，才開口道：“我當年就是捱不下去，學完之後，就不願做了廚師了。你去看那些做上十年二十年的大廚，一個個說話就跟吵架一樣！”
因為酒樓廚房不單器械份量重，噪音也非常大。
切菜聲，大功率排氣聲，爐火顛鍋拋勺時的焰火聲，熱油下鍋聲等等，不扯開嗓子，大廚真的很難讓其他二廚、幫廚聽明白，以進行配合。
“這跟咱們在家裏炒個菜，不是一回菜。按你說道的，她紅案也行，白案也行，那不就是廚師長？整個廚房都要管了，阿姍才多大？你講故事啊？我覺得，阿姍那麼漂亮……啊喲，衰婆！說正經事呢，別捏了！”
可是陳母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呢，哪能放過這個好機會？還是陳曉欣兄妹好說歹說，才讓黃櫻消停下來，總而言之，陳勇的意思也很明白：“你說她老闆娘籠絡她，我信的，她就不會做菜，留在店裏當生招牌都‘抵’啊！”
抵，就是值得。
所謂生招牌，就是類如豆腐西施的西施。
現在這個年代，豆腐西施並不見得豆腐能做得很好，只要符合西施這個條件，後面可以有一整個團隊來支持她，何況李姍要是能炒幾個小菜，還在擺盤上能講究一下，陳勇覺得：“我是她老闆娘，都留她啊，別看你爸我年紀大就落伍，我都知道網紅店的啊！餐飲這一塊，有這麼一個噱頭，宣傳一下，搞成網紅打卡點，對不對？留她絕對不虧的，但這說明不了，她能當廚師長，她能震得住整個廚房。”
陳曉欣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反駁。
因為她明白父親所講的，那是真的有條有理的分析。儘管她不是太認同父親的觀點，但陳曉欣知道，她得重視這個問題，需要對李姍去做更進一步的了解，然後再來做出最終的判斷。陳家的餐館是否開下去，對於這個城市來講，可能是不值一提的瞬息變換。但是否接手餐館，是否能經營好它，那對於她或這個家庭來說，就是一件足以風雲色變的事情。
“要不，女兒啊，要不，要不就算了吧。”黃櫻皺着眉頭，很是擔憂地對陳曉欣說道。
陳曉欣看了一眼母親那因為緊張，甚至都點扭曲的臉，一瞬間就讀懂了母親的心思：儘管她希望餐館能開下去，她一點也不希望，如姑媽陳淑芳所講的，去把場地放租，但因為這個大廚的人選，讓母親對陳曉欣的能力感到了懷疑和擔憂，以至於，她寧可妥協，寧可按姑媽所主張的，把場地放租出去。
“娘，不用這麼緊張的。”陳曉欣笑了起來，她又不是妄人，這種情況下，就算父親的話，如何不中聽，但這種專業的意見，她肯定是會放在心上的，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自己想要，如果連這都分不清，她憑什麼把運營部門那一攤子玩得風生水起？
但世間的事，並不見得總有道理，就如外面突然在夕陽下撒落的雨。
人的情緒，也不總是理性。
“欣欣，姑姐跟你講，要不還是算了吧。”陳淑芳在邊上，忍不住也跟着幫腔。
其實她開這口，並不見得就真的對李姍有什麼看法。不論是李姍的人，還是她做的叉燒包，陳淑芳都沒看見，更不知道來龍去脈。。正如她說，父母走得早，是哥哥帶大了她，但是那時黃櫻也嫁過來，可以說，長兄為父，長嫂為娘，剛才為了哥哥，跟嫂子撕破了臉，陳淑芳事過之後，是有愧意的。
所以，她下意識地去附和黃櫻，開口來勸陳曉欣。
而倚在房間門口難得沒有打遊戲的陳曉軒，也開口道：“是了，死妹頭，你別以為做飲食，是很簡單的事！你看不起哥沒問題，但這東西真不是隨便湊合就能做起來的，我覺得你聽媽勸，不要折騰是正道。”
剛才他要跟老婆去岳父家，事後想起，對於母親，難免也是有所虧欠，的確是黃櫻不對，可那是他母親，陳曉軒很是心虛的，所以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一起“集火”來勸陳曉欣，以平息黃櫻怒火，就是他覺得，最好的選擇。
對於這些心理，陳曉欣並不覺得有什麼複雜，她也不以為意，事情講不明白，那就扳碎了，一點點來分析，誰的方案更好，邏輯更順，就按那個方向來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