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與春風皆過客，你攜秋水攬星河（五）
濮晨玄望着四周。這是一個灰敗的世界。
雖然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但濮晨玄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我們逃出來了？這是......一處樹界碎片？”濮晨玄問七魂道。七魂點點頭。濮晨玄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殘破，彷彿一名垂暮老者，生命正在流失。
失去世界之樹保護，破碎的樹界碎片無法自我恢復。在耗盡自身能量后，便會走向奔潰。
濮晨玄感受着世界的悲鳴，而他的內心同樣惶恐不安。
他其實一直都沒有真正想要離開蕭沐雨。儘管七魂一直遊說他，給他洗腦。但那可是蕭沐雨，這等美人能和自己雙修，人生夫復何求？離開蕭沐雨之後，還能再找到一個像她這麼好的女修嗎？
自己好像有沈夜白！
好吧，這只是濮晨玄內心的一個玩笑。無論蕭沐雨還是沈夜白，她們都是天之驕子，當她們結丹之後，都將迎來不一樣的人生。那裏很難有自己的位置。
自己或許能幫助築基期的沈夜白和蕭沐雨，但絕對幫不了結丹修士。
這就是差距！
而若沒有了蕭沐雨的陪伴，自己還有什麼理由繼續留在峨眉秘境？若是陵古發瘋，自己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當然，選擇離開的原因還有其他，比如，濮晨玄並不相信七魂所說，自己能藉助樹界的力量打破化神法陣。
但事實證明，那股強大的能量就是通過自己傳導給七魂的。
濮晨玄默默撫摸左臂，封印世界之樹神木的地方。那裏早被蕭沐雨用天柱輪封印。但濮晨玄知道，樹界正是利用這神木傳導了那股強大的力量。
是封印出了問題，還是世界之樹的力量沒有受到天柱輪的影響？另外，那股經過自己身體的力量，為何充滿了痛苦哀嚎和無邊怨憎？
就在濮晨玄默默思考之際，一抹鮮紅的太陽衝破天際，將灰白的雲層染成罕見的紅色。
七魂望着那一抹殘陽，傳音給濮晨玄道：“樹神大人......已經歸天了！”它指了指天上的殘陽，“那是樹界在悼念樹神大人歸天。”
濮晨玄“啊”了一聲。他與樹神雖然只見過一次面，卻感覺已經認識對方經年。聽到它的死訊，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
“樹神大人歸天，是......是因為我嗎？”濮晨玄有些惶恐的問道。原本腦海里有的對樹界的抱怨都煙消雲散。
七魂搖搖頭：“不關你的事。是樹神大人自己的選擇。世間萬物，都將走向死亡不是？”
濮晨玄輕嘆一口氣，看了看天邊的殘陽，心中緬懷樹神。
緬懷完畢，看向遠處。那裏鳳凰和青鸞正在放肆的翱翔，發泄着多年的憋屈。那邊的世界已被火海燒得通紅一片。
如果不是七魂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時間便帶着濮晨玄瞬移開來，或許此時濮晨玄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我們要不要現在就離開這個世界？”濮晨玄有些心有餘悸的問七魂道。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火系樹傀儡的保護，若是鳳凰鸞鳥飛近，估計很快會被燒死。
七魂看了看遠處尚在撒野的鳳凰鸞鳥，點頭道：“好。”雙手扶住濮晨玄肩膀，兩人瞬間移動到一處山林之中。七魂左右看了看，對濮晨玄道：“我要找一找出口所在。”
樹界已經破損，分散成無數碎片。但即便是這些碎片世界，對於人類世界來說也是異世界。兩者之間存在着世界壁壘。只有特殊的生靈、寶物才能找到兩個世界之間的通道。七魂之所以被樹神委以重任，乃是因為它的七魂之中有八卦之源——蓍草，最是擅長尋找通道。
不過七魂還未來得及展示本領，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走哪裏去？”
濮晨玄只覺得眼前紅光一閃，一個紅衣女子站在了他的面前。濮晨玄見她鳳衣霞冠，不禁回頭望向那鳳凰鸞鳥原本所在之處，那裏早沒了兩隻神鳥的蹤跡。再回頭時，紅衣女子身旁已經站了一位青衣女子。
七魂擋在濮晨玄面前，神色戒備道：“兩位上神，我們不是敵人。”
對面兩名女子容貌都是極美。濮晨玄憑藉她們容貌，依稀認定正是鳳凰鸞鳥。
紅衣女子鳳凰朝七魂呸了一口道：“你說不是敵人就不是敵人？你們樹精，還有你們......人類。”她用手指着濮晨玄道，“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七魂小心翼翼的帶着濮晨玄往後略退兩步，隨時準備瞬移，嘴上說道：“我們解救了二位！還請不要傷害我們。”
原本氣勢洶洶的鳳凰聽了這話，冷笑道：“什麼你......”一旁的鸞鳥忽然抱住她的肩膀勸解道：“它說的沒錯。”
鸞鳥不似鳳凰這般咄咄逼人，她滿臉疲態，對鳳凰耳語道：“我們還需要離開這個世界。以我目前的狀況，無法施展破界之力。還是跟着他們一起找到出口，離開這樹界才好。”
這處樹界處於奔潰邊緣，靈力匱乏。鳳凰雖然能施展破界之力，但以她現在的能力沒法帶走青鸞。而這處世界隨時可能毀滅，若鳳凰不能在世界毀滅之前將青鸞接走，青鸞便將斃命於此。
鳳凰聞言無奈的冷哼一聲道：“也只能這般便宜他們。”
七魂帶着濮晨玄又退了兩步，絲毫沒有半點放鬆，道：“若我將兩位上神帶離此地，出去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可好？”
鳳凰不耐煩的道：“好好好，真是啰嗦。”
七魂道：“空口無憑，還請兩位立下誓言。”它並不相信眼前的鳳凰青鸞。
那邊鳳凰聞言勃然大怒：“夠了，樹精。我不殺你們已經夠寬宏大量了，還敢在這裏討價還價。”鳳凰身上瞬間冒出了熊熊烈火，怒目橫眉。七魂瞬間現象真身，一株巨大的槐樹拔地而起，將濮晨玄護在體內，防止鳳凰暴起傷人。
青鸞輕輕撫摸鳳凰身上的火焰，讓她逐漸平息。轉頭對七魂道：“我知道你有些不信任我們。”伸出右手展示給七魂看，其上原本空無一物，而後突然升起一團火焰，其中慢慢呈現出一根羽毛。
這羽毛呈青色，上面有青色火焰跳動，華麗無比。鳳凰看着羽毛叫道：“姐姐，這是你的本命羽毛。你拿出來幹什麼？”
七魂也很納悶，它只是希望對方能夠立個誓言，信守承諾，離開這個世界之後相安無事。對方卻拿出本命羽毛，這就讓它有些摸不着頭腦。
青鸞對七魂保護的濮晨玄道：“我被峨眉派的陵古鎮壓千年，承蒙恩公出手相救，此後百年願跟隨左右，報答救命之恩。以本命羽毛為證。特立此誓！”
隨着她的話語，青色羽毛上面火焰跳動愈發激烈，整片羽毛散發出耀眼光芒。
一旁的鳳凰驚訝的道：“姐姐，你瘋了！你要留在那人類修士身邊？”
青鸞轉頭問她道：“難道我們不是被他所救？”
鳳凰道：“是......是......也不是。這小小修士不過築基修為，哪能破除陵古的化神陣法！他依靠的是樹界的力量。而且，他也不是專程來解救我們，只是在破壞陵古法陣后，我們得以逃出生天。”
青鸞道：“無論他借用何處力量，是否專程解救。最終我們都是受了他的恩惠不是？否則你我現在還在陵古的控制之下。”
鳳凰道：“這......”青鸞這般說，她還真不好反駁。
“那......那......我也要留下來報恩嗎？”鳳凰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她可不想再留在人類身邊。剛才她對濮晨玄和七魂的態度可不好，若是留在濮晨玄身邊，不知他會不會打擊報復？
青鸞對鳳凰道：“你倒不必留下。我們被陵古虜獲千年，原本居住的地方不知變成什麼模樣，親人也不知還有多少留存。你的能力受損不大，還是先去查看一下族人情況才好。報恩之時可待百年後再說。”這次卻沒有耳語，而是大方說給濮晨玄和七魂都聽到。
鳳凰聽完，哦了一聲，鬆了口氣。她對人類有些仇視，只是青鸞姐姐說要留下報恩，她不好抹了姐姐面子。現在青鸞給了她台階，當然順坡下驢。
那邊七魂道：“其實青鸞上神也不必留下。”它此時已經恢復傀儡之身，依舊將濮晨玄護在身後。“青鸞上神乃是上古神獸，化神修為，若是留在一名真武門築基修士身邊，恐怕會引起極大的波瀾。”
濮晨玄聽了它這話也覺不錯。其實現在最懵逼的是他。他一個小小築基修士，身邊又是八階樹精，又是上古神獸青鸞，這要是被門派知道了，不知要怎麼處置？
青鸞聞言笑了：“你是八階樹精，不也照樣留下了？”
七魂指了指自己的傀儡身體道：“我為了留下可是做了犧牲的。”
青鸞道：“我也可以。恩公收下我的本命羽毛后，我將化作一隻四階修為的青雀。每日跟在恩公左右。必要時也可以由恩公收在獸環之內。我有青鸞一族特有的秘術，化神修士也難分辨。”
七魂聽她這般說，傳音道：“青鸞上神若要報恩，有的是方法，何必一定要屈尊留下？莫非另有所圖？”
青鸞聞言也傳音道：“你是八階樹精，卻願意化作傀儡屈尊留下，莫非另有所圖？”
七魂一聽，知道這青鸞不好糊弄。它受樹神指派，守護濮晨玄，圖謀甚大。若是讓這青鸞留在濮晨玄身邊，也不知是否會有其他變數。
但此時鳳凰青鸞堵住兩人，若不答應，瞧這鳳凰和青鸞的架勢，也不會允許他們離開這方世界。
天空中的殘陽被雲層遮掩，這方世界即將進入黑夜。
這處世界處於奔潰邊緣，時間拖得越久，濮晨玄便越危險。
七魂思索片刻，便道：“青鸞上神若想留在主人身邊，還需主人答應才好。”它轉向濮晨玄，“請主人定奪。”
濮晨玄這還是第一次被七魂稱為主人，他有些茫然的道：“這......這......”以他的認知，倒是不敢將青鸞這等神獸帶在身邊。因為他自身修為太低，如何能夠駕馭青鸞這等神獸！
青鸞見七魂將濮晨玄擺到前面，馬上示好道：“恩公只管放心。青鸞擅長火系神通，不但可以在危機時刻保護恩公安全，平常修鍊時，也可以用本命神火為恩公淬鍊經脈。必然可以助恩公修為快速成長。”
青鸞神火乃是上古精華之火，修士平常修鍊之時若能長期經受青鸞神火淬鍊，根基必然愈發穩厚。
可惜濮晨玄是個沒見識的，他聽青鸞說到本命神火，也覺得很厲害的樣子。但他知道自己資質低下，即便真武門這等當世大派，也無合適他修鍊的功法，這青鸞之火再厲害，也不是逆天改命之物。所以內心深處便難起波瀾。
青鸞察言觀色，瞧出他並不在意這個，又道：“除了修鍊，我的本命神火無論對於煉丹、煉器......還是其他旁門，都有極大益處。”
其餘語言都難打動濮晨玄，唯獨這煉丹二字讓濮晨玄有些心動。他修鍊至今，只有煉丹一途能拿得出手，也只對煉丹最為感興趣。
青鸞見他神色鬆動，馬上道：“我這本命神火包含世間萬火，又蘊藏火之精華，變化無窮。用於煉丹是最為合適不過。”
七魂瞧了瞧天邊，開始出現大片破損，知道世界的奔潰隨時可能發生。忙對鳳凰青鸞道：“不如我們離開這個世界再慢慢決定！”
青鸞不為所動，舉着自己的本命羽毛走向濮晨玄，神色堅定。“恩公還有什麼顧慮？”
濮晨玄十分猶豫，那邊七魂瞧着散發火焰的羽毛，對青鸞道：“你這羽毛太過危險。我怕傷着主人，不如讓我代替主人來拿。”伸手要去取那本命羽毛。
青鸞冷冷的道：“你敢碰，就活活燒死你。”
七魂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濮晨玄瞧出他的尷尬，馬上問道：“若是連它也不能碰，我豈不是更碰不了？”
青鸞面對七魂冰冷霸氣，濮晨玄一問卻馬上變臉，溫和笑道：“恩公放心，我在本命羽毛上施展了秘術。這本命羽毛恩公來拿不會受到任何攻擊。”
濮晨玄其實只是想緩解一下七魂的尷尬，畢竟他們兩人是一夥的，不想看着它被青鸞擠兌。但青鸞這話說出，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他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鳳凰聽了青鸞此言，面容變得極為古怪。
濮晨玄瞧了瞧七魂，七魂知道時間拖不得，便朝濮晨玄點點頭。
濮晨玄向青鸞伸出右手。青鸞將漂浮自己手中的羽毛交到濮晨玄手中。
一種很奇妙的連接在濮晨玄和青鸞之間建立。在那一瞬間，濮晨玄幾乎看穿了青鸞所有的本源，她能量的源泉，她所有法術施展的規則，每次法術施展時靈力的走向......還有殺死她的方法。
濮晨玄震驚得無以復加。雖然這些東西濮晨玄並不能完全理解，但他知道，眼前的青鸞毫無遮掩向自己敞開了她的靈魂。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知另外一個生命體。那感覺當真神奇。
就在濮晨玄即將深陷這種奇妙感覺中時，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晨玄，你安全了嗎？”
那是蕭沐雨的聲音，將濮晨玄一下子拉回現實。
“沐雨！”濮晨玄驚喜的道，“你那邊情況如何？”
一旁的青鸞暗皺眉頭。
“我已經控制了秘境。”腦海中蕭沐雨的聲音道。此時的峨眉秘境中，上古梧桐被天柱輪和玄都聯手封印。原本被樹界力量擊潰的化神法陣正被天柱輪的力量整合修復，待到法陣完成，這秘境便會恢復原來模樣。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依舊難對付，秘境內現在還是一片狼煙，樹精的攻擊並未停止。那些留在秘境內的元嬰修士已經開始進入控制場面。而一直未歸的陵古老祖則是潛在最大的威脅。
陵古一脈的都知道這位老祖的殘暴。他究竟會如何看待蕭沐雨控制秘境的事情，沒有人能揣測。
蕭沐雨並沒有將此地的情況告知濮晨玄，她決定自己處理。
濮晨玄道：“沐雨，你是如何聯繫我的？”
正常門派令牌或者其他聯絡法器，都無法跨世界進行聯繫。蕭沐雨道：“你難道忘記，你我曾一同連接天柱輪。現在的我就是通過天柱輪與你聯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