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與春風皆過客，你攜秋水攬星河（四）
“我該幹什麼？”濮晨玄有些手足無措。之前七魂說了，到了此地，要依靠他的力量打破陵古老祖設置的法陣。
但現在，濮晨玄連法陣在哪裏都不知道。
七魂化作的傀儡運用法力，地上流露出許多藍光，正是法陣的一部分。
這是一個非常複雜且強大的法陣，濮晨玄才看了幾眼，便覺天旋地轉。以他的修為，連看都不能多看。
“我究竟該怎麼做？”濮晨玄無助的吶喊。
七魂附身的傀儡背後長出兩隻手臂，對濮晨玄道：“你只管負責為我提供力量。”
濮晨玄按照他的提示雙手抵住傀儡背後長出的手臂手掌心，問道：“我哪裏有力量？”
七魂道：“馬上就會有了。”
濮晨玄茫然的等待。七魂則開始研究陣法。這陣法乃是化神老祖陵古所設，其中玄妙，妙不可言。那七魂有一魂為蓍草，又名鋸齒草，蚰蜒草，乃是八卦之源。擅長陣法一途。但面對化神老祖的法陣，一時間也沒法參悟。
---------------------------------------------
此時的樹界中心，巨大的祭壇已經佈置好。許多山精海怪，還有樹精被捆綁好，安放在祭壇之中。這些精怪們被樹枝樹葉覆蓋，無法動彈，無法出聲。偶有發出掙扎的，馬上會被樹枝緊緊勒住。
更多的樹精唱着虔誠的祭祀讚歌走入祭壇之內，安坐在被捆綁的山精海怪之旁。
祭祀讚歌響徹天際，樹神大人在讚歌進入高潮之時，登上祭壇中心。
金光籠罩着樹神，讓一眾樹精不敢直視。紛紛跪倒叩拜。他們知道，今天將對樹界未來將產生極為重要的影響。
華麗的金光之下，樹神看着自己枯老的枝葉，發出無聲嘆息。
他太老了，已經能夠感受到死亡的召喚。唯一讓他欣慰的是，在他死之前，終於為樹界找到了一絲未來。
但這個未來會怎麼樣，已經不是他能夠掌控的。
讚歌之聲停止，樹神知道時辰已到。他並沒有再作更多的說教，直接高呼：“為了世界之樹。”運轉神力，將祭壇內的生靈全部點燃。巨大的火焰衝天而起。被束縛的山精海怪們發出無聲的慘叫。
而那些唱着祭祀讚歌的樹精則是默默忍受着身上火焰的灼熱燃燒。他們是自願犧牲的，樹神大人已經說過，無論樹精們選擇如何，都將成為世界之樹成長的能量。
祭壇運轉，被祭祀的生靈轉化成強大能量，連接到峨眉秘境內被天柱輪封印的神木之中。濮晨玄陡然間感覺到體內一股強大的力量噴發而出，通過與七魂相連的手掌傳輸過去。原本在破陣的七魂發出一聲悶哼，他的本體也不敢承受這等強大的能量，一招移花接木，直接轟在法陣之上。
陵古老祖設置的這個法陣，能夠鎖死整個秘境，封印上古梧桐，控制鳳凰鸞鳥這等上古神獸，威力當然極大。若是正常破陣，即便是樹神大人親至，也需要大量時間研究其中妙法，一一破解。遑論只是八階的七魂。而此時此刻，時間正是樹精缺少的。
所以樹神定下的破陣策略便是——以力破巧。通過輸送超出化神法陣數倍的強大的力量，直接從外面暴力打破法陣。
祭壇上的法陣將一眾生靈的生命力轉換成海量能量，通過濮晨玄身上的神木傳遞給七魂，直接攻擊化神法陣。但沒想到，這般海量的能量居然一時也無法攻破陵古留下的法陣。
樹界中心的樹神接收到七魂的信息，知道需要祭祀更多樹精的生命。
神力運轉，巨大的漩渦在天空形成，原本跪拜周圍的樹精們茫然的看着變色的天地，不知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次神站在祭壇對面的高山上，看着天空中的漩渦，神色大變。他對自己心腹道：“你們聯手鎖死此地靈力。樹神這是要......放秘術大招。”
心腹樹精們並不知道樹神即將施展何種秘術，次神卻是清楚。樹神這是打算再度祭祀一大批樹精的性命。而且是強行祭祀。
紅蓮業火。這便是樹神的神通之一。
此次祭祀，願意自動獻身的樹精終究還是少數。高階樹精更是一個沒有。畢竟高階樹精已經有了較高的心智智商，更願意選擇保存自身。
這讓次神免不了埋怨樹神，在覆世之音中不該說出讓樹精自行選擇的話語，導致此次祭祀的祭品數量和質量都不太高。樹神對此置之一笑。
到此刻，次神才突然明白，樹神從一開始就沒有希望所有樹精都能夠自願站出來。
樹精的性命，樹神可以自己去拿。反正不管樹精們結局如何，都會讓世界之樹茁壯成長，無論它們是自願還是被迫。
樹神是樹界最強大的存在，只不過之前，他的強大都是針對外界，所以讓樹精們慢慢忘記——樹神大人的強大也可以針對樹精。
巨大的漩渦籠罩祭壇附近的樹精，下一秒，旋渦覆蓋下的所有樹精身上都燃燒起熊熊火焰。
紅蓮業火，燒盡天下。
驚慌失措的樹精們哀嚎、逃竄，試圖撲滅身上的火焰。但它們很快發現，這燃燒的火焰十分霸道，根本無法撲滅。而當它們四處逃竄之時，火焰會隨着大肆擴張。整個祭壇周圍瞬間淪為一片火海。
而天空中的漩渦還在不斷擴大。
次神周圍的樹精顯然也意識到樹神的不對勁，按照次神的交代，聯手建立起一道強大的結界。這讓它們避免了被大火吞噬的命運。但其他樹精便沒這般幸運，這場大火直燒的祭壇周圍一片火海，沒有一株樹精能夠逃出生天。
次神通過秘術聯繫樹神，想要阻止它這瘋狂的行為。但很快它便傻了眼，只見祭壇中央的黃金大樹居然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樹神居然連自己都沒放過。
“你瘋了，大哥！”次神大叫道。“你在幹什麼？”
樹神此時已經渾身着火，虛弱無比。它心中暗嘆，樹界已經墮落了，祭祀了這麼多生靈，居然還打不破一個人類修士的化神陣法。
只能將自己祭祀了。身為樹神，祭祀后產生的能量應該足夠打破化神陣法了。
次神的聲音再度在它腦海中響起：“別發瘋了，大哥。快把火滅了。”
真是個討厭的傢伙，總是任性行事，從來沒有真正弄明白樹界面臨的究竟是怎樣的困境。樹神大人在心裏吐槽着這個弟弟，這千萬年來，自己總是在想方設法延續樹界的命運，可這個次神，自己的親弟弟，卻每次都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讓自己心力交瘁。
次神總認為樹界依然強大，卻不知樹界早已到了毀滅的邊緣。
就像這次，如果不能讓濮晨玄逃出陵古的領地，世界之樹恐怕難以生根發芽。
秘境之內，濮晨玄只感覺體內的力量彷彿要爆炸開來。傳遞給七魂之後，眼前的化神法陣轟的一聲爆炸開來。
---------------------------------------------
遠在上古封神之地的陵古正與一隻古神惡靈大戰，陡然間只覺得心神震動，險些沒能躲過古神惡靈的一記大招。他施展神通逼退古神惡靈，快速遁走。到了安全之地，他方才凝神聚氣，感受自己所煉化秘境的氣息。一時間大驚失色，那被他煉化的秘境居然從他的意識中消失了！
這就表示秘境之內的封印法陣已被人打破。
若是在其他地方，陵古必然會施展瞬間移動之術返回秘境。秘境被他煉化后，可以源源不斷為他提供靈力，不可或失。
但此地乃是封神之地，古神與仙人曾經的戰場，其內磁場混亂，天地異常，瞬間移動根本沒法施展。況且剛才未能消滅那古神惡靈，已經驚動了周圍的一些強大存在，陵古一時間也沒法悄悄離開。
思緒片刻后，陵古還是決定先取虛空印殘片。既然秘境被人偷了，怎麼也要把虛空印最後的殘片找到。等虛空印完整后，自己的實力應該更上層樓。到時候決不能放過那偷走自己秘境的混蛋。
陵古惡狠狠的想到。
---------------------------------------------
峨眉秘境之內，古老的氣息攀上梧桐的枝頭，如同一頭被喚醒的惡獸。
上古梧桐，被陵古封印了上千年的古樹，在法陣破損的瞬間，便開始蘇醒過來。
七魂有些不安的望向梧桐，擔心它會在蘇醒之後暴走，傷害到濮晨玄。七魂在等待化神法陣的餘波散盡，這樣才能帶着濮晨玄離開秘境。在這之前，危險尚未解除。
樹界中心，樹神的生命正走向盡頭，它感受到七魂的信息，知道化神法陣已經打破。上古梧桐正在蘇醒。樹神清楚上古梧桐的危險程度，儘力施展秘術，與上古梧桐取得聯繫。
“老梧桐。你醒了。”樹神道，盡量讓聲音中不透露出虛弱。
上古梧桐低沉的回應道：“樹神，你這個混蛋，居然不來搭救我！你可知道這上千年時間，我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樹神忍受着烈火的煎熬，道：“我沒有拯救你的能力。現在我能做的只是讓樹界擁有一個未來。”
上古梧桐睜開了眼睛，望向化作傀儡的七魂和它身後目瞪口呆的濮晨玄，口吐人言道：“這就是你口中的未來嗎？”
樹神聞言來了精神：“你知道世界之樹的事情？”
上古梧桐道：“覆世之音，即便我身處黑暗之中也能聽到。”
樹神鬆了口氣，難怪上古梧桐沒有暴走，原來是因為聽到了覆世之音。
上古梧桐瞧着眼前的濮晨玄道：“這名人類與世界之樹有什麼關係？”
樹神道：“有些關係。我等下會將他送出這處秘境，你願意追隨保護他嗎？一切為了世界之樹！”
上古梧桐冷笑道：“我可不在乎什麼世界之樹。沒有世界之樹，我不照樣活得好好的？別人相信你的話，我可不信！”
樹神聞言也冷笑道：“這些年你活得好嗎？”
這句話卻着實觸到上古梧桐的痛處，它道：“既然封印我的法陣已經打破，我當然要讓當初封印我的人付出代價。”
樹神的大半個身體已經被燒焦，它沒有餘力再與梧桐糾纏，便道：“你要留下來報仇我能理解，只要你幫忙讓七魂和這人類修士離開就行。”它冷冷的道，“如果連這個事情你也要阻攔，那我就認為你要與樹界為敵了。”
上古梧桐感受着周圍化神法陣靈力的潰散，懶洋洋的道：“這個我倒是不會攔你。”
樹神舒了口氣，對七魂指示道：“就現在。”
七魂施展秘術，下一刻，鳳凰和青鸞闖入它的樹精結界之內。濮晨玄看到蕭沐雨也出現在樹精結界之外。他只來得及喊了一聲：“沐雨......”強大的力量將他與七魂、鳳凰青鸞一齊傳送出去。
上古梧桐瞧着眼前的人類修士，冷笑道：“這個秘境內的人類全部要死。”它舒展開自己的枝葉，貪婪的吸收着自由的氣息，“你是第一個。”
蕭沐雨看着眼前的上古梧桐，淡淡的道：“如果我是你，剛才就會和他們一起離開。”
上古梧桐仔細瞧了瞧蕭沐雨，笑道：“一個結丹修士居然敢和我說這種話，真是......”它無奈的搖搖頭，“看來樹界真是墮落了。被人瞧不起啊！”
蕭沐雨揚了揚嘴角，略帶些嘲諷的道：“是你自己沒搞清楚狀況。你被我大師兄打敗，封印了上千年，一直被抽取能量壓制整個秘境。現在的你根本沒有恢復過來。”
上古梧桐怒道：“就算我沒有恢復過來，也不是你這個小小結丹修士能夠面對的。”
蕭沐雨扶額笑了：“誰告訴你我是一個人來面對你的？”
她將右手伸出，只見上面有一個桃花印記。
“出來吧！玄都！”
“協助我，將這上古梧桐封印！”蕭沐雨拋出了天柱輪，並向玄都下達了命令。
上古梧桐看着眼前的玄都怒道：“你難道打算幫一個人類對付自己樹精一族？”
玄都盯着上古梧桐道：“剛才你說不在乎世界之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是樹精一族？要為樹精一族的未來努力？”
“我是樹神大人派來協助蕭仙子的，我會聽從她的指令。”
玄都展開它的枝葉，它的實力比之剛剛脫困的上古梧桐還要強上幾分。而梧桐頭頂的天柱輪也在蕭沐雨的催動下，散發出玄天至寶特有的威能。
上古梧桐發出無奈的吼叫。
---------------------------------------------
樹界中心，樹神已經奄奄一息。濮晨玄已經離開峨眉秘境，任務已經完成。但樹神已經沒有餘力撲滅自己身上的火焰。
其實就算撲滅了身上火焰，它也活不了多久了。
次神憤怒的聲音在它面前響起，怒斥它的無情與冷血。樹神生命垂危，已經聽不清次神的話語，只能感受到它的憤怒。忽然之間它感覺有些悲涼。
自己為樹界謀劃了一生，到最後甚至自焚而亡，只為保留那一點希望。卻在臨死前還要被自己最親近的弟弟這般謾罵！
這個弟弟啊，它知道什麼？它有天賦，又有自己的勢力，一直活在樹精一族上古的榮光之中。它不知道當它享受着榮光之時，這個哥哥一直在努力經營着樹界，保存着樹精的實力。
現在自己馬上就就要死了，死了也好，不用再為整個樹界操心。
以後的次神將真正的面對這該死的世界了。
樹神大人彌留之際，一個邪惡的念頭湧入腦海，或許該讓次神知道一點真相才好。
樹神凝聚了最後一點神力，向次神單獨發出信息道：“弟弟啊，哥哥送給你最後一個禮物。”
“當初我用覆世之音向所有樹精發佈的信息，全都是假的！”
在次神驚恐的眼神中，金色的樹神燃燒盡最後一根枝葉，化作無邊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