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燕啄春泥

　　范葷又向墨雪梅單獨行了一禮，便走向中央，選了一條鰻魚，又在菜桌傍邊來回走動，想是還要什麼東西。走了三圈，嘆了口氣，皺眉道：“怎麼沒有？”程莊主忙客氣道：“范師傅需要什麼儘管說來，在下立刻差人去取！”

　　范葷一聲冷笑，道：“我所要之物，你們怕是沒人敢取！”程庄淡淡一笑，問道：“不知是何物？”范葷怔了一會，突然吐出三字：“七步蛇！”群廚驚了一跳，都道：“你用毒蛇做菜，難道想毒死五位前輩嗎？”

　　卜兒突然哈哈一笑，道：“虧你們還是高廚，竟不知道毒蛇也能吃？”群廚仍是一副不相信與鄙夷的樣子。

　　菜肴子忽然站起道：“王師傅所做之菜想必是魚躍龍門了，貧道游嶺南之時，曾經吃過這道菜，配料就是鰻魚與七步蛇。鰻魚產自東島扶桑已是難尋，這七步蛇其毒無比更是無人敢碰它，想吃這道魚躍龍門真是難上加難了！”鰻魚體長似蛇，七步蛇又有龍的霸氣，這兩種物事合著做菜，稱之為魚躍龍門再合適不過了。

　　程莊主大聲道：“道長放心，今日定道長吃上這道魚躍龍門。”轉頭對范葷道：“范師傅，你所需的七步蛇在下剛巧養了一條，現下這畜生正在冬眠，捉它甚易！”說完忙囑咐身邊僕人前去捉蛇，那人一陣點頭，小跑往後院去了。

　　這時墨雪梅已挑好了菜，已在那裏等着。只見她選了一隻雞、一瓢面、還有幾棵青菜。群廚見了又都是昏了頭腦，猜不出她要做什麼菜。有一人道：“難道她要做青菜燉雞，再蒸一鍋饅頭！”另一人道：“真是胡說八道，墨女俠若真那麽做，豈不輸定了？要我看呀，定是要做雞肉餡餃子！”先一人道：“我呸，雞肉餡餃子誰不會做，你這明明是侮辱墨女俠廚藝！”后一人道：“這三種物事集在一起，除了雞肉餡餃子，還能是什麼？”

　　先一人怔道：“青菜燉雞，一鍋饅頭！”后一人道：“雞肉餡餃子！”先一人仍道：“青菜燉雞，一鍋饅頭！”后一人不耐煩道：“你他媽屁股上起了痔瘡了，不要老跟我抬杠了，爛了怎麼辦？”先一人怒道：“我屁股上有沒有痔瘡，回家問你姐、問你妹、問你媽去呀！”后一人急了，抬起右手正要打他，想到此時處境多有不便，將手慢慢放下，道：“咱們打賭，誰若輸了，誰就退出食林，回家抱娃娃！”先一人一點頭，道：“好！”

　　他二人這般嬉戲，群廚都沒有理會他們，因為他們睜大了眼睛，在瞧台上程莊主手中提着的麻袋，原來那僕人已將毒蛇捉來，交給了程莊主。

　　程莊主小心翼翼的把手伸進麻袋，將蛇取了出來，但見那蛇四尺多長，渾身褐色，頭如龍一般大過身體，呈三角形，吻端有由吻鱗與鼻鱗形成的一短而上翹的突起，看起來甚是恐怖。群廚見了都不覺毛骨悚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范葷喜道：“果然是七步蛇！”程莊主手指夾住蛇身七寸之處，運足氣力，猛的一擼，一股毒液從蛇口中噴出，手指移向頭部，又猛地一擰，蛇身竟掉在地上，‘撲撲’動了幾下，便即停下。程莊主將蛇頭扔在一邊，撿起蛇身，走下台來，伸手遞給范葷，笑道：“我已將毒液逼出，范師傅儘管放心烹做！”范葷伸出雙手接了，道：“程莊主果然好功力，這蛇體身甚是結實，平常連刀都難以切斷它，莊主單憑指力竟把它擰斷，真是佩服佩服！”

　　范葷轉身回了鍋灶前，向對面的墨雪梅一拱手，道：“真是讓女俠久等了，咱們現在開始吧！”說著從背後取出一柄長長的菜刀來，刀尖向外傾斜，刀身凹凸不平，卻也規章有序，他將蛇身套在長刀上，長刀一橫，腳步一動，竟在廣場上舞起刀法來了，但見空中直嘩啦啦的落下蛇鱗來，過了一會，本來褐色的蛇身變成了棕黃色，又過了一會棕黃色變成了金黃色，群廚在遠處觀看宛如一條金龍在空中飛舞一般。

　　又舞了一會，才將蛇身放下，又將鰻魚去了腮，向鍋里填滿了水，加了大奎、花椒、孜然之類的調料，開了爐火，將魚蛇一同放入鍋中，便站在鍋前等着。

　　與范葷相比，墨雪梅顯然低調了些，但見她想將雞肉切成數塊，洗了一洗，放在一邊，轉頭將那一瓢面倒進盆里，加了半瓢水，雙手微微向內一伸，左右交叉着在和面。

　　先前打賭的那兩人都嘻嘻笑了出來，先一人道：“我贏了！墨女俠卻是做的事青菜燉雞，一鍋饅頭。你看他已將雞塊切好，在和面呢！”后一人也道：“是我贏了才是，墨女俠和面是在做餃子皮，待會就要將雞塊剁碎包餃子了！”先一人道：“咱們且往下瞧着，看看誰回家抱娃娃？”

　　只見墨雪梅雙手越來越快，面也越來越柔和，在場會武功的人都看出她這是一式精妙的掌法，從面的柔和度也足以看出她掌法之高超，過了一會，才從盆里收掌，群廚一聲驚愕，但見她手掌乾乾淨淨，竟無半點面泥。

　　湯玉水見她的掌法和自己所學的本門掌法大有不同，自己的掌法每一路都是防守的，而墨雪梅的掌法每一路卻是以攻為主，更為奇妙的是自己的掌法恰巧能擋住墨雪梅的每一招進攻，每一路的掌法都好像為墨雪梅所使的掌法所準備的。若兩人比試掌法，定是如垂青劍法一唱一和，分不出勝負。若兩人合掌，威力也定會大增。

　　墨雪梅啟開了爐火，待鍋熱之後，倒入食油，放入蔥、姜、蒜、八角、花椒、煸出香味，接着放入雞塊，依次入料酒、醬油、糖、鹽調味，待一陣肉香撲鼻后，又加入了青菜稍稍翻炒了幾下。過了片刻倒入沒過雞塊的清水，將爐火開大。過了一會又轉為中火慢燉。

　　那打賭的二人見了，一個哈哈大笑，一個垂頭喪氣。哈哈大笑的道：“你快回家抱娃娃去吧！哈哈！”垂頭喪氣的道：“是不是青菜燉肉，一鍋饅頭，還不一定，說不定咱們打平了呢？”先一人笑道：“那咱們瞧着！”

　　這時墨雪梅將和好的面從盆中取出，將面一刀一刀切成八塊，每塊如拳頭般大小，又將每塊壓成了如手掌般大小麵餅，取出刻刀，在第一張餅上輕輕簡單勾畫了幾筆，便成了一隻馬頭，接着第二張有顆了只牛頭，第三張是龍頭，第四張是雞頭，第五張是蛇頭，第六張是鳳頭，第七張是狗頭，最後一張是羊頭。

　　雕好之後，又將第一張放入鍋內的乾位，將第二張放入坤位，第三張放入震位，第四張放入巽位，第五張放入坎位，第六張放入離位，第七張放入艮位，最後一張則放在了兌位。八張麵餅下方皆深入肉水三四寸，最後，又向震、巽、坎、離、艮、兌六個方位中放入了不同的調料，分別是芥末、糖、杏仁粉、鹽、花椒、醋。

　　原來乾為馬，坤為牛，震為龍，巽為雞，坎為豕，離為雉，艮為狗，兌為羊，她按照了八卦方位及五行生剋擺放了這麵餅，當然也調試着各個方位的火候。

　　這時，范葷也已將魚蛇撈出，將魚蛇分別放入盤中，魚在後，蛇在前，遠處看來竟似活着一般，甚是生動。中間用一棵生菜隔着，以示魚躍龍門之說，遠處看來竟似活着一般，甚是生動。他只向盤中撒了些許鹽，便喜滋滋的端着盤子來到孟老先生等五人身前。

　　五人只覺一陣奇香撲鼻而來，菜肴子先夾了一片魚肉放口中，只覺肉質鬆軟，甚是可口，連聲道好！接着筷子又要去夾蛇肉，哪知筷子剛一碰到蛇身，那蛇身竟裂為幾十塊，贊道：“真是好刀法！”夾着一塊吃了，只覺肉質雖軟，口味極佳，但卻緊緊的，始終嚼不碎，又夾着一塊魚肉吃了，才將那蛇肉嚼碎與魚肉一併咽了。其他四人也找他如此做了，也都點頭叫好！

　　此時墨雪梅也掀開了鍋蓋，將八張餅按五行方位放入盤中，便端着盤子走向食林四道。群廚都道：“墨女俠，你只拿了饅頭，青菜燉雞還沒撈出來呢？”墨雪梅微微一笑，並不理會。五人也是疑惑，菜肴子問道：“墨女俠，你這是做的什麼？”墨雪梅微微一笑，道：“這道菜本來叫雁啄春泥，現下還取不到大雁，只好用雞代替了，而今成了雞啄春泥，未免有些俗氣了。”

　　菜肴子聽了大喜，道：“原來這便是雁啄春泥，貧道早就有所耳聞，只是從未食到！”說著在乾位一張餅上夾了一塊，輕輕放入口中，只覺鮮嫩可口，竟如吃了雞肉一般，又去加坤上的吃了，只覺酥脆無比，味道如青菜一般清淡，毫無葷氣。接着剩下的六張餅都吃了一遍，味道都有所不同，有的略甜，有的略辣，有的略麻，有的略咸，有的略苦，有的略酸，但均帶有一些雞肉的味道，美味無比。其他四人也將八張餅吃了一遍，都不禁連連叫好。

　　菜肴子道：“墨女俠這道雁啄春泥用八卦之理烹做，真乃人間極品，貧道們能食此人間美味真是不枉此生了。”程嬋叫道：“聽道長這般說是我雪梅姐姐贏了？”

　　菜肴子點頭道：“正是，范師傅魚躍龍門燒得甚好，不過魚是雄的，蛇卻是雌的，二者不能互吸其味，此一大失也！”范葷聽了忙上前檢查，果然是一雌一雄，只得低頭退了回去。心中想道：“定是那程莊主故意找來一條雌蛇，把蛇頭擰了，讓我不能分辨，非輸不可，不過沒關係，若我贏了，反倒不能令師傅一展絕世廚藝，震懾群廚了。”湯玉水見墨雪梅勝了，心裏也非常興奮，但又看到卜兒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心裏卻又有些忐忑。

　　打賭的那二人此時又活躍起來，先一人道：“哈哈我贏了，墨女俠做的就是青菜燉雞，一鍋饅頭。”后一人呸的一聲道：“你耳朵聾了嗎？墨女俠都說了是雞啄春泥，那雞肉的味道都被春泥吸了去，已經食之無味了。”先一人道：“那咱們打了平手，不輸不贏，誰都不回家抱娃娃，你看可好？”后一人笑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