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笑嘆夢裏花落
大山裏的清晨與城市中截然不同，特別是正月里。空氣中不是粉塵和汽車尾氣混雜的霧霾味，而是草木的青澀帶着柴火燃燒的鄉野味。當然，屋子裏難免沒有集中供暖帶來的溫暖，更多的是那帶着潮氣的冰冷透過你的被子往骨頭縫裏鑽的陰寒。雖然這罪完全是我的咎由自取，因為無論什麼季節，我睡覺都喜歡開着窗戶。只是這種無情又肅殺的冰冷是我平常所感受不到的，所以有些不適應罷了。
我打了個寒顫不想從床上起來。翻了個身打開手機翻動着漫長的好友列表，把所有未讀取的消息全部點一遍然後再清除掉所有的通知信息，這便是我每個清晨必做的事情。
我討厭手機的電話聲、短訊提示聲、各種軟件聲；甚至視頻和音樂的聲音以及手機震動的聲音……似乎有很多人跟我有一樣的怪癖，畢竟我覺得，生活被電子產品束縛的太多了，電子產品的提示音出現便意味着自己的私人時間受到了來自社會上各個方面的侵犯……
掙扎了片刻我還是一個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決定起床去看看清晨山裏的風景，至於昨晚在廟裏那神乎其乎的事情卻不知為何被這寒冷的微風吹地模糊不清。
窗戶外傳來陣陣鍋鏟碰撞的聲音伴隨着新炒的菜散發出的縷縷香味，即使還沒看見我已知曉必然是農家韭菜炒雞蛋的味道了。我心裏樂呵想到“還是外婆懂我的口味！”隨即連忙下床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灶房裏，外婆正拿着一個大鐵勺掌着鍋一口鐵鍋炒菜，我稍稍踮起腳尖偷瞄了一眼鍋里，自然是不出所料。土雞蛋的厚重味配着韭菜的清香炒出來的香味，就着一口白面饅頭，那是任何一家城市餐館都達不到的至高自然之味道！最後再跑到灶房直接拿着水缸里的葫蘆瓢喝上一大口涼水，只有在實打實的農家裏才能享受到的快感！
我一邊還在心裏樂呵，一邊卻猛然地注意到了這有些凝重的氣氛。我先在院子裏環顧了一圈，發現外公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自家的銀杏樹下抽着旱煙。裏屋六子還在炕上呼呼大睡，炕下頭窩着他一直朝思暮想的貓。除了這些，院子裏就只有我和外婆兩個人了。我有些疑惑尋思這一大早外公去哪了。外邊還有疫情，雖說我和六子前腳進了村，後腳村子就封鎖了，但終歸還是別出去瞎逛游得好啊。
我靜步摸到外婆身後，伸出雙手搭在外婆的肩膀上本想着嚇她一跳，然而外婆似乎並沒有在乎我這一舉動，只是嘆了口氣帶着許些疑惑與悲傷地說：“墨兒你醒啦，奶奶給你炒個你最愛吃的韭菜雞蛋。馬上就好了，一會還要再給六子做個雞蛋泡兒呢。”
“外公呢？我咋沒見着他呢？出去了？戴口罩了嗎？”
我似乎有點下意識的話癆，只是自顧自地一口氣把想到的問題問了個遍。然而一旁的外婆卻是神情一頓，隨後停下了手裏的活兒嘆了口氣。
我好像意識到了些什麼，因為這一幕似乎隱約有些熟悉。就彷彿曾經發生過又或者在某個夢中夢到過一樣。然而我沒有開口，只是在等待着什麼，又或許是等待着外婆告訴我些什麼，從而來證實我的猜測。
“你爺爺到廟裏去了，早上他收到點消息，就出門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院子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我快步跑去開門，卻看到一群醫務人員和村長等人穿着防護服走了進來。我心裏一緊想道“搞這麼大陣仗，難道有誰病了？我們成接觸者或者疑似了么？”
村長見我和外婆有些緊張，便連忙上前解釋但又保持了一些距離：“老孫一大早給我打電話，說老李沒了。愛蘭你看，這節骨眼上突然沒了人，大家都緊張。按照上邊發下來的規定，只能讓你們和兩個孫子先在家裏呆一段時間，我們得讓人家大夫檢查一下老李的情況然後你們才能出來好嗎？”
外婆似乎早就知道了這消息，只是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然而這對我來說卻如同晴空霹靂。昨天還在飯桌上有說有笑的人，今天說沒就沒了！想到昨夜李司那有些怪異的行為，卻讓我有些不寒而慄。我不知道昨晚是否真的發生了什麼，但我摸向口袋裏那塊被錦衣包裹着的玉盤時，我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來孫子娃，讓人家給你測個體溫。”村長帶着口罩用他那含糊不清的聲音督促着我。我絲毫不介意他們的這種行為，畢竟在這個關頭髮生了這種事情，任誰都會被先重點處理再詳細分析的。當然，這些沒能過好年又辛苦加班的工作人員也是用最快的速度給院子每個角落和房間都做了消毒處理，隨後測量了我和外婆以及六子三人的體溫后告誡我們要居家並且隨時報告身體情況，具體的時間要等李司的屍檢報告出來了之後再做通知。因為外公在廟裏發現了去世的李司，村裡就暫時安排讓他待在了廟裏，作為李保全生前的摯友，加上廟裏也需要有人照看，外公也就欣然接受了這樣的安排。臨走前村幹部只是說了句吃的不夠了就給我們帶電話，村裡會專門派人給你們送過來，然後就一群人又浩浩蕩蕩地走了。
外婆看着離開的這行人也是只能又嘆了口氣回頭進了灶房，只有我還呆在原地覺得這一切有些太過突然，甚至有些夢幻。莫名其妙的李司給了我一塊錦衣玉石然後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接着就去世了，然後我們成了密切接觸者被迫接受了消毒隔離。
然而另一頭，知道了消息的我爸則是十分的生氣，指責我媽為什麼會讓我帶着六子跑到村裡去。我媽則是舒了口氣說還好讓我去了村裡，這樣就有人能夠照顧兩位老人了。只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兩人再如何爭執也無濟於事了。
接下來的日子則是漫長的隔離，生活似乎除了看看手機和透着欄杆瞅瞅外邊林子裏的鳥兒，就剩下給六子講一些奇聞異事。有時候外婆也會加入進來，給我和六子講述他們還有李司曾經一起在林子裏發生的一些奇怪故事，其中有一個故事讓我印象特別深刻。
故事說的是這村子裏以前是有狐狸的。當然此狐狸非彼狐狸，此狐狸是成精了的！這些成精了的狐狸沒事就喜歡欺負村子裏的惡霸或者那些品德不好的人，其他時候就喜歡圍在村裡文化人家周圍轉悠，因為有個說法是精怪如果想要成仙，就得在品德高尚且有文化的君子身邊修行。這麼一想，這狐狸和草堂筆記里說的那些狐狸一模一樣啊！
那會山上的娘娘廟香火旺盛，廟裏的道長也是個性情中人。他知道村裡狐狸的事情但他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狐狸也從來沒欺負過老實人和那些勤懇善良的村民，礙了人家的修行也是損自己修行的事，只要沒有過分的行為便不會插手狐狸的事情。
可是後來環境變了，村支書因為保護娘娘廟成了被攻擊的對象進了草棚，廟裏的道長因此也隱入了深山再也沒人見過。
據說那天村裡，一直行為端正、為人善良的人家門口莫名其妙的多了一袋子糧食和十幾顆雞蛋，至此以後就再也沒人聽說過有關狐狸的事了。有人說是被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娃趕走了，有人說是狐狸對人間失望，回山裡去了。總是說法很多，但就是沒人知道那袋糧食和雞蛋從哪來的，當然也沒聽誰家說突然少了糧食和雞蛋，總之它就那麼憑空出現在了那些個別家的門口。
往後環境改善了，村裡修路要進山裡勘測，當時有個城裏來的勘測員帶着一堆設備儀器跟着兩三個村民就那麼進山了。但是說來也奇怪，不知道什麼原因，剛進山沒多久，就有一個村民突然休克被抬出來送到縣城裏搶救去了，於是就剩下勘測員和另一個村民兩人進山了。再次進山沒多久，山裡山外就下起了大雨，好在兩人進山前準備的充足帶了帳篷，這才扛過了大雨。村民之前聽過村子裏關於狐狸的故事，也聽說過狐狸可能進了山裡，於是就提醒勘測員要注意山裏的動靜，小心惹上不幹凈。只是那會的知識分子都思想堅定，根本不信這些東西，雖然那個年代確實流行過什麼特異功能之類稀奇古怪的東西，但是西北地區似乎這樣的熱度並不強烈。
沒多久，另一位村民也情況不對了，說是感到噁心頭暈渾身沒力氣，他給勘測員說：“這山裏有問題，咱們不行去廟裏問問再進山也不遲。”但是一根筋的勘測員說什麼也得按時按點保證質量的完成任務說什麼也不能再推遲時間了，於是把村民送出了山自己一個人背着各種各樣的儀器又重新進了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