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回
卻說賈林氏庵堂偶遇吳氏女,一眼入心,回程遣人細細探聽,得知始末,既憐又惜,又聯繫兒子如今獨身又背罵名,二人何其相似,皆是百般千般好的孩子,竟被流言所累,若是能合到一塊兒,便是千好萬好了。
賈林氏一廂所願,卻不敢擅自做主。
於此,不禁嗟吁嘆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此理放在別家天經地義,若放她家,此兩番鬧下來,賈林氏心裏也不禁打鼓。
兒子第一門婚事,是她做主定下的,娘家嫂子的內侄女,幼時玉雪可愛,長大后更是出落得姿容艷艷,且性子嫻靜,說親的人把門檻都快踏破了,終是舍了她家,可惜出趟門的功夫,就被毒害了,兇手賊人至今沒抓着,案子還懸在衙門裏;
第二門是夫君精挑細選的,李通判行事磊落,妻女卻
罷、罷,不提了,賈林氏搖頭。
可見,他們做主定下的婚事與兒子相衝,既如此,賈林氏便冒這禮法之大不韙,將這吳家姑娘說與兒子,成與不成,皆在兒子。
“母親可是與兒頑笑?”胤礽大驚,母親竟讓他自己去相看姑娘!
胤礽活兩輩子都沒遇過如此
等等!
胤礽突然頓住,陷入沉思:上輩子他雖貴為太子,但人事格格是內務府準備的,福晉側福晉是皇阿瑪指的,妾室有下屬送的、也有福晉側福晉不能伺候時推出來的,這一個個扒拉過去,竟沒有一個是他自己看上的!
如今竟是要比上輩子強了如此想着,胤礽不禁失笑,后又搖頭,他也是被扯歪了,這又不是甚好事,有何可嘆的。
不過相看一事,確是不行。
“母親可想過吳姑娘是否願意?她聲名受損,若是再被人知曉與外男私下相見,怕是”要被逼死了。
利口殺人,可不是玩笑話。
賈林氏一聽,氣得拍桌子,氣惱地看著兒子,“誰讓你們私下見面了!”她是那般不知輕重的人嗎?
“過幾日,等你緩過勁兒,送我去佛前供花果,你且在庵堂外候着,若是有緣得見,就看一眼,記住,只能一眼。”一眼盡夠了。
賈林氏又憶起那姑娘脫俗的人才品貌,若這都不動心,那便是木頭頑石,莫再禍害好人家姑娘了。
“那要是見不到?”胤礽試探問道,畢竟閨閣女子閉門不出是常態,萬一人不出門……
“見不到便說明你們無緣,此事就此作罷!”賈林氏轉過臉,心坎被氣的生疼,還沒“出師”,怎的老說喪氣話!
可若兩人真真無緣……
賈林氏懊惱,那就只能作罷了,她實在喜歡那姑娘,以後多往庵堂走走便是了。
於是,賈林氏拍板,此事就此議定。
剛歸家才一日的“太子爺”被母親嫌棄了,趕他出院子。
臨走時,賈林氏又心軟,勸他多歇幾日再出門應酬,別累着。
胤礽笑應了。
回到院子,兆吉正帶着兆利理他帶給親朋故舊的土儀。
眼看已經差不多了,相應冊子也編好,呈給胤礽過目。
胤礽隨意掃了一眼,合上儀簿,“還余着嗎?”
“回爺,余着的。”兆吉答道,他是胤礽院裏的管事,性子沉穩,辦事利落,平日裏話少,跟弟弟兆利簡直兩個極端。
胤礽點頭,“留三份出來,你家兩份,嚴路一份,其餘都給太太送去。”
他不在家,家裏內外都是這兩人盯着,有功勞也有苦勞,兆利跟他跑了一趟,賞了錢,就不賞東西了,兆吉多拿那份兒是給他老子娘的。
兆吉兆利的曾祖原是寧國公賈演的家奴,分家時給了賈代儀,賈代儀又將兆利的老子娘分給了賈敦,兆吉兆利從小伺候他,跟着他一起進出讀書,情分不一般。
如今,夫妻兩個管着郊外莊子也辛苦。
“哦呦,謝謝爺!小的正覺着給老娘做皮襖的好皮子不夠呢!”兆利一臉笑,在兆吉前謝了恩。
胤礽只拿手點點他,並不聽他奉承,兆利年紀小,性子跳脫,卻是極孝順的,這次的賞錢在路上花了大半,買了不少好東西孝順父母兄嫂,皮子哪裏有不夠的道理。
至於母親那裏,昨兒已經送了一車去,但如今又多了西府要走動,總不能略過主人家,單給做客的小娃娃送禮,不好看,他這裏剩的正好填上缺,再富餘的就給母親留着,送禮賞人均可。
“兆利回去吧,歇兒兩天再當值。”這一趟出去真有些久,他也得緩緩。
“別呀爺,奴才不累。”兆利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生怕主子嫌棄他。
胤礽沒好氣,“不累就滾去莊子上送你老子娘的賞,少在爺跟前晃蕩!”
這次兆吉反應很快,“多謝爺!“躬身道謝。
父母與弟弟已是半年多未見了,擔心的緊。
兆利緩了半息,才道:“謝謝爺!”聲音洪亮,喜得眉梢都飛起來了,眼睛亮閃閃,見胤礽揮手,便行禮告退,帶着賞賜走了,高興得腳後跟都沒落地。
兆利一走,院裏好像安靜了一半,兆吉安排其他家僕將包好的土儀送到各家去,才到書房回話。
一應皆是鋪子生意、人情往來之常事,無甚大新聞。
“……昨兒爺入城,不少人得了信兒,今兒一早都送請柬、拜帖來了。”
胤礽點頭,畢竟一大隊騾車,醒目招眼,倒也不奇怪。
“我近日都不出門,你看着辦吧。”胤礽閉眼小憩,讓兆吉自忙去。
午後,嚴路接着來報昨日未盡之事,拉拉雜雜這一日時光便耗盡了。
次日,胤礽照例陪賈林氏用早膳,便回了院子,一人品茗看書下棋補畫,悠閑度日。
本以為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到陪母親出門,不想起了點小波瀾。
“大爺!”院裏伺候的小廝,從外快跑進來,喘着粗氣,“大爺,不好了,來了兩個差役,要拿兆利去衙門問話,嚴管家和吉管事帶護院把人堵了,讓小的來回大爺!”
胤礽聽得皺眉,“所為何事?”
兆利才剛隨他回來三天,從哪裏沾上的官司?
“說、說是……”小廝眼珠亂轉,似有躲避。
“直說,吞吞吐吐作甚樣子!”胤礽拍桌,面露厲色。
小廝牙一咬,“李家那外甥死了,昨兒有人在他賃的小院附近瞧見兆利了,官差懷疑兆利……”
其實官差不止懷疑兆利,還有懷疑大爺,不過因着大爺是舉人,又懼老爺的人脈,沒證據,不敢隨意拿人,只挑軟柿子捏,先抓兆利去“問話”罷了。
可衙門,那是什麼地方,像他們這種奴才,不管青紅皂白,都是先打一頓再問再審的,兆利要是真被帶走,可要遭大罪了!
胤礽聞言,只沉臉吩咐道,“拿我的名帖給兆吉,讓他親去順天府,遞給季聞季治中;再讓嚴路去太太院裏取兩張狼皮,贈與那兩個差役,說請他們稍坐!喝茶!”
胤礽眼中意味不明,小廝不敢多看,記下主子的話,取了名帖,如來時一般,一陣風跑了。
這一去,便是半個時辰。
胤礽正坐書房,閉目端坐,聽得書房門外,兆吉叩門,喚了一聲“爺”,才叫他們進來。
一進門,兆吉搡了一把低眉耷眼的兆利,兆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了十幾下重頭,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請罪,“奴才給爺惹禍了,請爺責罰!”
兆吉侍立在一旁,並不求情,嚴路倒是有幾分不忍。
“說說,怎麼回事?”胤礽並未睜眼,聲音也未見起伏,聽不出喜怒。
兆利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才抽抽搭搭講道,“昨兒替爺送賞回來,小的打量時間早,就想去瞧瞧那何外甥是否真如嚴爺說的那樣,遭報應了……”
嚴路一聽,忍不住抬手呼了一把兆利的後腦勺,“不是說了不用管,那人下場好不了!”
多此一舉,平白遭禍!嚴路咬牙,恨鐵不成鋼。
“嗚嗚……”兆利現在也後悔死了,拿袖子又搓了搓眼睛,才止住哭腔道,“奴才真的什麼都沒做!就站在牆跟外,聽聽裏面動靜……”
“就聽那前李夫人一個人在院裏叫罵,說何外甥不事生產,從沒聽說過哪家外甥吃姑姑嫁妝的,又說何外甥懶得(生殖器)塌灰……”
不等兆利說完,兆吉一腳踹翻了他,“胡沁什麼呢!”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出來的。
兆利也反應過來了,連忙啪啪打自己兩下嘴巴,“小的嘴臟,爺恕罪!”
“行了,接著說。”胤礽微微皺眉,似是不耐。
聽出主子不介意,兆利睇了一眼踹他的哥哥。
兆吉氣得腦門青筋直跳,心中不斷呼氣,個沒心沒肺的混貨!
“小的聽了好一會兒,都只聽那婦人罵,不聞那外甥孫子的聲音,以為他真是個孫子,被人罵成這樣都不還口,便撿了塊石頭砸進院子裏……”
兆吉一聽,又想踹了,兆利見狀,瑟縮着挪了挪,急忙道:“不過,奴才確實沒砸到人!”
“那李夫人還在叫罵,就一個老婆子開門出來看,奴才就跑了!真的,就這麼回事,多的再沒有了!”
說著,兆利殷切地盯着自家爺,又看看哥哥和嚴管家,他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