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話說李小姐不滿未婚夫賈琛不解風情,心情煩悶,步入花園散心,巧遇一書生賞荷,又聽書生詠荷一首,心中微動。
再觀那書生外貌,皮膚白皙,斯文俊秀,一身半舊不新青緞儒生袍,一條同色髮帶隨風翻飛,負手遠目,端是一副飄逸書生模樣。
可不正是書中所述那潛龍在淵,騰必九天的風流才子。
李湞娘心想,若此為她的未來夫婿該多好,不由久駐,及至男子轉身,兩人打了個正照面,男子打恭作揖,別過臉,眼卻忍不住亂飛,李湞娘耳紅腮赤,垂目羞澀,二人互生情愫,只礙於禮法,各自離去。
次日,李湞娘明知不對,卻再去了花園,沒遇上人,心中不免失望,但見荷花池邊壓着一張箋子,上書:
水中仙子並紅腮,一點芳心兩處開。
想是鴛鴦頭白死,雙魂化作好花來。【1】
李湞娘將箋子捂入心窩,心中甜蜜與苦澀同涌。
自此,二人一發不可收拾,先是詩賦傳情,再到隔花密語,最後肌膚相親,日漸沉迷,端端是鴛鴦璧合。
李湞娘似忘了已有未婚夫,直至奶嬤嬤猜她有孕,她才驚醒,父親最是尊禮重教之人,若讓他知曉她與何郎之事,必要打殺他們的。
兩人碰頭商量,決定下了此胎,待來日,名正言順再生他。
沒想到,一碗打胎葯竟要了她的命。
李湞娘魂魄離體,卻不見鬼差來拘她,自想着如今雖沒了肉身,卻已掙脫負擔,她再無婚約束縛,可與何郎雙宿雙飛了。
她一路往何郎院中去,不想竟聽到繼母與何郎密談。
原來,繼母早知她與何郎相好,暗地裏幫他們打了不少掩護;
何郎根本沒打算娶她,只是不想背上私通,奪人.妻的名聲,影響科舉,才讓她去胎的;
為了不讓父親和賈家發現她是因何歿的,他們謀划要將緣頭引到賈琛頭上......
這一樁又一樁,聽得李湞娘陣陣心寒震驚,精神恍惚,由着魂體四處飄蕩,直到遇上了一貌美女鬼。
那女鬼震驚她鬼體竟如此凝實,月色下還瑩潤着淡淡紫光,忙問她生平來歷,李湞娘細細述了,那女鬼拍着大腿說:虧了!
“......依你所言,你家中並無能人奇人,相好的更是無恥小人,那你這紫氣必與那未婚夫有關,其定是命格極貴之人,你光是與他定下婚約,得天地認證,便有如此造化,若是活着嫁與他,以後肯定富貴榮華享不盡,可惜了的!”
李湞娘一想賈家月月送入府中的釵鐶綢緞、脂粉補品,幡然醒悟,可不是如此!
可恨,她竟被甜言蜜語、酸詩艷賦迷了心智。
但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女鬼卻說不晚,人鬼相戀亦別有趣味,只讓李湞娘去找賈琛,順便叫她也見識見識如此貴人。
李湞娘哪有不允的,正愁不知如何感謝女鬼。
但賈琛外出,不知去向,尚未返程,只得到他家裏去探聽探聽。
誰成想,女鬼進不得都中,她說:“天子腳下,龍氣庇佑,又兼有功臣英靈鎮守,平常妖魔鬼怪入不得內的。”
而李湞娘卻可自由出入,此是她第一次知曉賈琛的能耐。
之後實在無法,只得獨李湞娘一人入了都中,幾乎沒出過門的她,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寧榮街。
此地府第崢嶸軒峻,華燈如晝,李湞娘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繁華地,她正想入府門去看看。
不想,門前突然出現兩尊金光閃閃的將軍英靈,一人持槍,一人拿刀,險些砍到她身上,似顧慮什麼,突然停住手,只聽兩靈說道,“琛哥兒身上的氣運?”
“嗯!看來此又喪了,敦兒到底如何挑的兒媳,怎一個個都早亡!”其中一靈氣急。
又聽另一靈對李湞娘說,“女娃兒快離去,此地不是你該來的!”
兩靈說完,打量了她幾眼,身形化作金光消失了。
李湞娘這才鬆了口氣,想此便是女鬼姐姐所說的功臣英靈了吧?賈家兩位國公爺?
她碰碰身上摸不到的紫氣,原還有如此效用,后不敢停留,只找賈琛家去。
沒想到,賈琛宅邸比找寧榮街簡單多了,那氤氳瀰漫的紫氣,濃郁不散,遠遠便能瞧見。
只李湞娘一靠近,便如萬鈞壓身,如活人一般有喘不上氣之感,最終只得無功而返。
將情況與女鬼一說,女鬼只感嘆,“我滴個乖乖,照你所言,說他是個皇帝也使得!”
李湞娘更加懊悔,無奈,眼下只得等賈琛回來,與他當面敘情才是。
李湞娘無處可去,便與女鬼告辭,自家去了。
只她離家幾日,又出變數,她與何瑋書之事竟被賈家察覺,告知了父親,父親震怒,不令她進祖塋,隨意葬於一矮牆下。
李湞娘真成了孤魂野鬼,心中無限悔恨。
好在,父親休了繼母,將何瑋書趕出了李家,也算替她報了仇,只是還不夠!
李湞娘找到了何家姨甥租賃的小院,夜裏去找何瑋書,質問他為何要引誘她、欺騙她,害她至此地步!
其並不認為自身也有錯。
再一想賈府的金碧輝煌,賈琛堪比王侯的氣運,李湞娘更恨,何瑋書根本不知道,她為他失去了何等滔天的富貴!
何瑋書嚇得夜夜嚎叫,繼母也害怕,叫了和尚姑子來念經,超度驅趕她,那起僧尼雖沒什麼道行,但那些經文卻是有用的,李湞娘竟一時靠近不了。
她不甘心,又去尋女鬼商量對策,卻遇那女鬼與一鄉下書生野合,她本就沉迷此道,竟一時心神蕩漾,思起春來,又咬嘴唇暗嗔賈琛怎還不歸家。
女鬼酣暢后,見她眉眼含春,告訴她,鬼鬼無甚滋味,人鬼交合方得意趣,她若是想了,又想報復那相好的,便與他行此事,鬼氣敗身,豈不兩全其美。
正好,何瑋書開始酗酒。
李湞娘便趁他醉酒昏頭時出現,引他行那極.樂事,漸看他神氣蕭索,身形消瘦,茶飯不思......
直到聽聞賈琛返京,她要與賈琛再續前緣,不能再和何瑋書浪費時間了,便整夜與何瑋書行那事兒,生生要了他的命。
之後,她每每落日後便到賈家附近遊盪,可賈琛日日不出門,她竟一直沒尋到見面機會,直到賈家與吳家議親消息傳出。
李湞娘怒了,憑甚?
賈琛為了他前頭的未婚妻服了三年喪,怎到她,就馬上議親,她也是被騙了,為何不容她陳情,不給她機會?
想法偏激又癲狂。
賈琛不出府門,她接近不了,只得另尋他路,去找吳家那女子。
她探聽到吳家要去接人,便趁夜藏入吳家的馬車上,次日跟隨兩個僕婦上了山,見到了那女子。
只那女子身上的紫氣濃郁得讓她嫉妒,宛如一片迷霧將女子緊密攏在其中保護,她靠近不能。
李湞娘咬牙,她不甘,同樣是與賈琛定婚,為何她能有此待遇,定是賈琛給了她什麼!他們私相授受了?
什麼時候?必是在與她的婚期中!
李湞娘只顧胡亂攀扯,氣得渾身冒黑氣,將身上紫氣沖淡了許多都未察覺。
她遠遠望着吳家女抽打那書生,想她與書生可能有過節,既她靠近不了,便讓“人”來對付她!
於是,她找到了書生家,敲響了他家門。
時朱家,崔氏被嚇得汗濕了衣裳,又吹山風,回家路上一直緊繃精神,到了家便站不穩,栽倒下去,起了低熱,朱家一陣忙慌,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換衣擦身。
門扉響起,都無人空暇去開。
只朱爾旦,不敢讓父母及妻子知道他與陸判密計之事,身上傷痕纍纍,也不願示人、叫大夫查看,強忍疼痛去開門。
原帶着煩躁怒氣開門,卻見一溫柔秀美女子,泫然欲泣立於門前,怒火頓消一半。
女子見來人是個男子,似嚇了一跳,急背身要走,那模樣凄凄惹人憐,朱爾旦心動又不忍,忙出聲問怎回事?
女子抽噎言說父早亡,表兄欲.淫她,她告知繼母。不想,繼母反藉機將她趕出家門,如今無處可去,身上又無銀錢,只得挨家敲門借宿,就朱家開了門,可一見朱爾旦是男子,她一女子借宿,於禮不合,不便打擾,只另尋他處。
朱爾旦今日被吳熳揍了一頓,心中對夢寐以求的美人臉,生出幾分懼怕、抵觸之意,如今,見此女不同於美人臉的柔弱秀曼,蹁躚裊娜,心生悸動。
又兼女子獨身在外,要是遇上心懷不軌之人,就糟了。
朱爾旦自認是個好人,如今姑娘落難,自是應當幫扶,便讓人進了門。
剛想稟報父母,叫來小丫頭子收拾房間,女子卻說不用,擔心傳出去對朱爾旦名聲不好,叫她在柴房住下即可,明日一早她便走。
朱爾旦哪裏捨得,引她進了書房,自己收了鋪蓋去與她,這一來二去之間,竟成了事。
話分兩頭。
且說吳熳等夜幕落下到家,吳家夫妻忌諱她,便叫她早些梳洗休息,明日再見。
回到吳漫住處,開門一看,已是大變了樣兒,原本空蕩破舊的房間,被擺件陳設塞的滿當刺眼。
吳熳一一看過去,吳漫的記憶自動浮現,這些東西大多原本就屬於吳漫,祖父母留給她的、宮裏賞的……
這幾年,被她的弟妹騙的騙、哄的哄、偷的偷,搬了個乾淨。
如今倒是全部“還”回來了,還真是“打狗看主人”,看來她那天的猜測多半沒錯了。
一門雙國公、姓賈、玉字輩……
賈琛,八成是紅樓夢中寧榮二府的近親吧?
畢竟,紅樓夢中,賈家遠房的日子都挺拮据的,從賈太太身邊的僕從數量,和賈琛不怎麼樸素的穿着打扮來看,不像個落魄的。
再看看吳家的態度,接她的兩個婆子生怕她不回來;
這不,人剛進屋一會兒,熱水、飯食便送進來了,齊整妥貼的很,這可是幾年前,吳漫在宮裏陪侍,偶爾回家時才有的待遇。
可見,吳家應該是極看重賈家,甚至可能要巴結賈家。
賈府近親啊,那結局可能不會太好,吳熳感慨。
“姑娘,用飯吧。”那邊,周婆子擺好了飯叫她。
吳熳只安心吃飯,飯後梳洗安寢。
入睡前,一直思考着如何行事才能將賈琛一家拔.出“泥潭”,好報救命之恩。
次日一早,她“狗仗人勢”了一回,沒去晨省,錢氏也沒問責,只用過早飯後一盞茶的功夫,派了個小丫頭來傳話:賈家來人了,叫她去見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讀_
注【1】《荷花》宋?釋仲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