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蘇家堡偶遇牛掌柜 高老爺…

第一百二十七章 蘇家堡偶遇牛掌柜 高老爺…

馬車進了山,右邊半里來地就是洪安澗河,左邊一里多地是修渠的人們,高老爺手搭在額頭向工地望着。

嘴裏念叨着,“人還真不少。”

越往前,洪安澗河北面的山越高,臨河的南面則平緩些。

到了山前,河的拐彎處,一大片瓦屋、泥屋混雜的村莊,村莊再往前是義利渠的入口。

幾十個人聚在那裏,搬石築堤。渠口用大石壘得四四方方,一夥壯漢唱着號兒在渠口上打夯。

車道由泥土變成了石子,馬蹄噠噠地響着,王正陽問:“老爺,去古縣就這一條路么?”

高老爺:“那自然是,不走這條路就得飛出來。”

他瞅瞅北面的山峰,又看看道路兩旁的房屋人家。

王正陽見路邊的石碑上刻着蘇家堡,“既是蘇家堡,想來此處人都姓蘇了。”

高老爺沒理他,讓停下車,在路邊左右瞧着。

對面有間鋪面,幾間四角落地的舊瓦屋,看起來有些年份了,前面立着根拴馬樁。

“我們對面看看”,高老爺背着手,王正陽牽着馬頭跟着。

拴好馬、挎上褡褳和高老爺進去。

裏面黑乎乎的,多半邊擺放着鍋、碗、盆、鏟、勺、掃帚之類,原來是個雜貨鋪。

另一邊一個大灶台兩口大鍋,上面架着幾層屜,一個女人正低頭往灶里添柴。

一個身高不及常人胳肢窩的男人迎過來,卻是在平陽城受不了王一德欺負,攜妻兒到此謀生的牛掌柜。

他打量着一身綢緞的高老爺,“客官,來看看貨?”

高老爺背着手左右瞅着,“嗯,來看看。你這大灶做這麼多飯,是給過路人吃?”

牛掌柜道:“是給修渠的民夫蒸的饅頭,這不要完工了,饅頭也無需原來那麼多,只燒一口鍋。”

高老爺看過去,那個女人此時回頭。隨牛掌柜到此,離了王一德的騷擾,趙艾花心裏安定了,人也變胖了。

雖頭髮有些凌亂,臉上有些煙火色,卻依然清秀。

見高老爺看她,忙起身輕輕道了個福。

高金堂心說:沒想到在這偏僻之處,一個小地丁般的男人還養了這麼個俊媳婦。

拱了下手,“在下隨便看看,不打攪。”

轉過身去看雜貨,“你這雜貨都來自洪洞?”

牛掌柜:“小店本兒小利薄,無論河東、河西,有合適的就多進幾樣,每樣少進些,只要不賠,無論多少便賣。”

高金堂:“你的貨都是往古縣走,便沒有出來的么?”

牛掌柜:“進去的多,出來的少。入冬后收些山貨送到洪洞城裏去,這也是古縣來的”,說著拿起個白花花的柳條兒編的小籃兒讓高金堂看。

高金堂拿起端詳了一下,“編得挺緊實、挺乾淨。走時帶三個,一個屋兒給一個”,他對王正陽說。

這時,兩個人挑着大筐進來取饅頭,趙艾花把熱氣騰騰的大饅頭用屜布包好,又裝了兩大碗鹽菜。

饅頭的香味吸入肺腑,王正陽咽了口吐沫,高老爺道:“餓了?我們便在此將就吃饅頭。”

王正陽:“聽老爺的。”

高金堂:“可否叨擾二位,借貴店打個尖,看你們這熱騰騰的饅頭我也想吃了。”

牛掌柜:“只要客官不嫌棄,饅頭、鹽菜管夠。”說話間,一柳條笸籮熱饅頭、一碟鹽菜擺到桌上。

高金堂道:“有茶沒有,給我沏一大碗,夥計出來沒帶水囊。”

趙艾花在兩隻大白瓷碗裏各放一把茶末兒,大壺沏上,高老爺沖王正陽,“管夠,放開吃。”

牛掌柜:“客官喝點兒酒否?”

高金堂:“你這裏還有酒?有何下酒菜?”

不一會兒,趙艾花炒了一盤豆腐、一盤鹽水煮得爛乎的大豆,兩隻瓷碗倒了半碗燒酒。

高金堂樂了,“我這夥計不喝酒。來,兄弟,我們今日有緣,一起喝一口。”

牛掌柜忙推辭,“兄弟平時不喝酒,客官自己慢喝。”

高金堂:“平時不喝,就是說你會喝。今日不是平時,你坐過來,我有話問。”

牛掌柜略一猶豫,坐到桌前。

高金堂對趙艾花道:“弟媳婦,拿雙筷子來,我兄弟已坐這裏,如何我們哥兒倆不喝一口。”

牛掌柜見狀,看對方不是個小氣的主兒,便作了個揖,“在下姓牛,敢問客官高姓?”

高金堂回了下,“在下姓高”,說完便去夾豆腐。

趙艾花放了一雙筷子,便往後去照管兒子去了。

高金堂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牛兄弟,你何時到此干這營生?”

牛掌柜:“三年了”,說著端起酒碗向高金堂示意。

高金堂與他碰了碰,抿了一口,“這店是你租的,還是買下的?”

牛掌柜:“我自己買下的。租的話今日住,明日東家不見得讓住,生意無論大小,圖個安穩。”

高金堂:“你在這裏一年剩幾錠銀子?”

牛掌柜搖頭笑道:“哪裏能剩,三口兒人勉強餬口而已。”

高金堂:“按說這地界兒是古縣往外必經的出口,古縣又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山溝溝,只要你東西差不多,賣是不愁的。三年前你做何營生?”

牛掌柜:“高爺,說來不易。兄弟原在平陽城內開一家雜貨鋪,倒也衣食無憂,卻不想撞上了歹人,被逼無奈,到這偏僻之處謀口飯吃。”

高金堂端起酒碗,“兄弟,咱哥兒倆喝一大口我再說話。”

二人夾了幾粒大豆嚼着,高金堂道:“兄弟,你這店對面就有一家小飯館,我為何單單來你這雜貨店吃饅頭就鹹菜?”

牛掌柜白凈的小臉兒和眼睛都有些煙熏火燎的紅,“高爺明示。”

高金堂皺着眉,端起酒碗自己又喝一口,放下咂着嘴,“這麼說吧兄弟,你是否願意在此處賣布?”

牛掌柜有些驚訝,嘿嘿笑着,“高爺開玩笑吧。賣布得到城裏大閨女、小媳婦逛的地方開店,這地界過的全是往洪洞縣城、再遠是平陽府南北的,哪個會從這裏買?”

高金堂搖搖頭,“非也,別看你在此做了三年生意,對古縣未必有我熟。古縣縣城啥都賣不多,卻是一塊布頭兒也得到洪洞城去進貨,到了洪洞縣城,還不是買我高老爺的。”

牛掌柜方才一看,眼前一聽,知這是個大掌柜,且聽他如何講。

高金堂接着道:“可有些小布販要截我的道兒,隔三差五往古縣城內送三、五匹,胡亂拿些去糊弄那些不懂貨的山民。我放在這必經的路口,讓這些人見了知難而退。”

“高爺何不將店開到古縣縣城裏?”

高金堂停下筷子,“你在此或有聽聞,古縣歷任縣令都有個外號叫修壩縣令。古縣縣城頻發洪水,洪水過後便修堤壩,修壩就要收銀子,縣城裏開店無論掙多少,大多捐給修壩了。”

牛掌柜笑道:“兄弟聽明白了,高爺在此布排是要躲過修壩捐銀。”

高金堂哈哈大笑,“蘇家堡雖歸古縣管,但離縣城遠,洪安澗河又淹不着,自是不能年年出捐修壩。若在此開店,比古縣縣城再便宜些,古縣人便都穿你的布。”

牛掌柜心裏盤算,說一千道一萬,價錢高低才是真的,“高爺是想……?”

高金堂放下酒碗,鼻子出了口粗氣,盯着牛掌柜,“全平陽府各州縣我都一個價,最多許你掙五分利,你願意賣得更低隨你,總之,這裏的銀便歸你賺了。”

牛掌柜卻有些將信將疑,“高爺,古縣雖小,每年穿衣所需也不是個小數目,就是兄弟想追隨高爺,但卻是無有本錢周轉,怕是心有餘力不足,辜負高爺的一片心腸了。”

這時趙艾花抱了兒子也到一邊立着,她聽不懂,卻看出這個老爺是在與丈夫講重要的生意,便想聽一聽。

高金堂看了一眼趙艾花,坐直身子正色道:“布我可先賒與你,到我洪洞縣城的綢布莊隨取隨賣,取新布還舊帳。”

高金堂拿着筷子四處指點着,“只是你這房先裡外粉刷一下,兩扇窗戶改大,屋裏亮堂一些,人家來買布才能看得出好賴。那個大灶拆了,煙熏火燎不出十天布就要不得了。”

牛掌柜定了主意,這生意或許就是他的轉機,“這些兄弟都能操辦好。”

高金堂接著說:“貨架、櫃枱擺整齊,你那雜貨還可接着賣,置辦好了就去取布。若你辦不到,就當我甚也沒說,我到你店對面買個鋪面也是一樣。”

牛掌柜本來就不勝酒力,心裏又喜,一時面紅耳赤,“高爺是我所遇最痛快、仗義之人,如此遷就在下,我便應了。依高爺看,何時開業為好?”

“你何時拾掇清楚,何時開業。到時我派個人來給你放掛響鞭”,高老爺看着牛掌柜,聲音里有些得意。

牛掌柜扭頭向趙艾花,“家裏還有甚可做菜的吃食,為高爺做來。”

趙艾花忙下去,不一會兒端上一盤大蔥炒雞蛋。

高金堂笑道:“既有吃香的東西,方才為何不做上來。”

趙艾花窘紅了臉,“不怕爺笑話,家中只有幾個雞蛋,是給小兒留的口中食。平時過往的人偶爾打個尖,不吃這金貴的東西。”

這時,拽着趙艾花衣角的小兒咧開嘴“哇”地一聲哭了。

高金堂有些難為情,紫臉膛加上酒勁兒成了豬肝色,拿碗撥了一塊炒雞蛋,“快先給娃吃,哪有大人奪娃兒吃食的。”

說著腰袋裏摸出一小塊銀子,往趙艾花那邊遞,“今日小兒的雞蛋不能白吃,拿去,給娃兒買幾斤慢慢吃。”

牛掌柜瞅了媳婦一眼,“咋跟高爺說這話,往後便是咱的主家,怎能讓高爺破費。”

高金堂對趙艾花道:“讓你拿,你便拿着,我高老爺不是隨便給別人銀子的人,給的上我才給。你要不拿,方才我哥兒倆講的生意就當沒說,不把我當自家人還合什麼伙哩。”

趙艾花窘迫得都要哭了,牛掌柜道:“那你便先接着,日後咱慢慢回報。”

趙艾花雙手接過,萬福道了謝,領著兒子後面吃那塊雞蛋去了。

這時,牛掌柜看看眼前空了的柳條笸籮,吃驚地瞅瞅王正陽,“小兄弟飯量不是一般地好哩。”

高老爺:“我們一起再回洪洞城,讓二掌柜與牛兄弟見一面兒,省得到時取貨再叨擾我。”

王正陽趕着車,高老爺和牛掌柜坐車離了蘇家堡。

趙艾花領着孩子在門口揮手,王正陽回頭一看,這個婦人發烏膚白,面容清秀,婷婷立在路邊,確比尋常村婦要好看許多。

王正陽跟着高老爺以來,知道高老爺一分銀子都不會白給人,他覺得高老爺對牛掌柜夫婦太慷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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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的平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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