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第58章 第 58 章

另一邊也才剛收起小海螺的孟彰卻是在沉默。

“天資”

“陰世神靈?”

許久后,他搖了搖頭,直接癱倒在白蓮蓮台上,再一次埋頭睡去。

天資在他自己身上,為他所擁有,是他與生俱來,他自受用便是。至於那些陰世神靈

卻是距離他太遠了。

與其現在就費心琢磨這些很難找到答案的事情,倒不如沉下心來,專註於當前。

而對於他來說,當前擺在他面前的一件事便是——睡覺。

他還沒睡夠呢!若不補足,必然會影響到他下一次的修行。

孟彰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散發著融融暖意的寶衣將孟彰整個包裹住,為他擋去自外間門撲來的濕氣,也驅散從心頭上湧出的些許陰冷。

於是孟彰的很快就又沉沉睡了過去。

待到一覺好睡,醒過來的孟彰也沒在這月下湖中久待,他直接就脫出了這一方陰域。

青蘿早就在等着他了,此刻聽到從內室中傳出的動靜,連忙招呼了其他的婢僕走入內室中侍奉孟彰洗漱。

孟彰換上了簇新的太學學子袍服,他身上翠竹色的寶衣則悄然變化,換作純白色的中衣。

“廟伯父那邊可有人來過?”孟彰問。

青蘿微微低頭,回答道:“廟郎君不久前曾遣了人來問起郎君,聽聞郎君尚未從修行陰域中出來,便直接回去了,並沒有多做打擾。”

孟彰頜首:“那便着人往廟伯父那邊遞個話吧。”

青蘿應了一聲,很快就有人出了玉潤院,往孟廟所居的客院去。

孟廟來得很快,孟彰才剛準備用膳,孟廟就到了。

孟彰站起身來,問孟廟:“廟伯父可用過早膳了?”

孟廟笑着了一下,很好地掩去面上的赧色:“還未曾。”

孟彰請孟廟一道用膳,孟廟稍稍推卻一陣,到底還是在桌前坐下了。

一同用過早膳,孟彰看向了略有些沉吟的孟廟。

察覺到孟彰的視線,孟廟先是笑了一下,才慢慢地收起了他那略顯僵硬的笑容。

“孟伯父可是有什麼話要叮囑我?”孟彰問,給孟廟遞了一個台階。

孟廟臉色緩緩放鬆下來。

“阿彰今日要正式往太學去上課”他快速看了孟彰一眼,問,“可是需要我作陪?”

孟彰不着痕迹地細看他一眼,同時開口說道:“這幾日為著我入讀太學的事情,一直勞煩廟伯父領着我東奔西跑,現在事情已經忙活得差不多了。很不必再勞煩廟伯父,我自己去往太學就是。”

“廟伯父就留在府里好生休歇吧。”孟彰又道,“接下來,廟伯父怕是還有得忙呢。”

聽見孟彰這最後一句若有深意的話,孟廟頓了頓,也凝神細看孟彰。

孟彰直視着孟廟,面上眼底全不見一絲異色。

“阿彰,”孟廟索性也就放棄了,乾脆而直接地詢問孟彰本人,“你已經知道了?”

孟彰有一點好笑,他也真笑出來了。

“廟伯父問的是哪些事?”

孟廟只看着他,嘴唇接連開合好幾回,卻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他是真的怕

試了這麼幾次后,孟廟便不勉強他自己了,直接轉頭,看向帝都中央的帝城位置。

就那一大家子的動靜。

“你已經知道了?”孟廟又問道。

孟彰點了點頭,說:“剛聽說了一些。”

“剛”到底是什麼時候,又是從哪裏聽說來的,孟彰一個字不提,孟廟深看他一眼,也沒有多做探究。

他嘆了口氣,直接跟孟彰道:“因事情發生得突然,我需要做些準備,也需要儘早將消息送回安陽。”

孟彰點了點頭,說道:“廟伯父儘管放心,我都知道的。”

孟廟也相信孟彰心裏很有分寸,但作為如今孟彰身邊最為親近的親長,他還是想要叮囑孟彰一回。

“到了太學以後,你行事須得多留心些,莫要輕易給別人留下出手的機會,還有,平常時候,多跟着同窗走,別落單了”

“我知曉你性喜清靜,不大喜歡熱鬧,也不多願意往人多的地方湊,但你這次得聽我的,別去試探那些人的手段。”

孟彰聽着,偶爾點點頭,表示自己沒有分神。

一車軲轆的話顛來倒去地說過好幾回以後,不等孟彰打斷,孟廟自己先就停住了。

他面色怔然中帶着些迷茫。

他方才,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啊。

少頃后,孟廟自己搖了搖頭。

他到底是膽怯了。怕了那武帝司馬檐,怕了司馬氏一族

但孟彰不是他。

他只是安陽孟氏一個有些話語權的郎君,放在安陽郡里或許還有幾分份量,在這帝都洛陽里,若不看他身邊帶着的孟彰,誰認識他了?

孟彰卻不同。

孟彰是安陽孟氏的麒麟子,足以代表整個安陽孟氏,他還有着備受各位高修大賢看重的資質,他站出去,誰都會留意幾分。

孟彰不必畏懼他司馬氏。

重重地清掃了腦海中翻滾的種種思緒后,孟廟重新看定孟彰,認真道:“方才我說的話,阿彰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你且盡按着你的想法來就是了。”他最後道。

孟彰聽得,抬眼直直望入孟廟的眼底。半餉后,他點了點頭,道:“廟伯父放心,彰知曉了。”

想起了什麼,孟廟又問孟彰道:“陳留謝氏算是你母族,如今你又擇定了謝尚這位謝氏郎君做你在太學裏的導引師兄,那麼謝氏那邊,你是不是也該找個合適的時間門,去走一趟?”

孟彰點頭:“確實是要的。”

孟廟暗自鬆了一口氣,再問:“那你可想好了要怎麼辦嗎?”

孟彰心裏早已經有了計較,此刻便直接道:“煩請廟伯父今日着人往謝誠謝郎中府上送上拜帖。”

“謝誠謝郎中”孟廟沉吟一陣,也點頭道,“這倒確實合適。”

在這個大晉皇庭里,安陽孟氏不過是三等的世家,跟人家二等的陳留謝氏差了足足一個等級,別說孟彰,就是孟椿和孟梧這兩個安陽孟氏的真正支柱過來,也是沒資格直接拜見陳留謝氏的族長的。

但謝誠謝郎中就剛剛好。

他是陳留謝氏的族老,又是謝尚所在那一支謝氏支系的掌事人之一,孟彰讓孟廟將拜帖送到謝誠府上去,既不失親近,也不顯輕浮,可謂是恰到好處。

要跟孟彰提起的所有事情都有了結果,孟廟也不多打擾他,很快就跟孟彰道別。

他今日確實也不算清閑,除了原本答應了孟彰,需要處理的那孟敏的事情外,這帝都里的孟氏族人中也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紛爭需要他去調理。

何況因為今早突然收到的消息,他還需要提醒一下其他的孟氏族人,要他們小心防備,免得被帝城裏的那一大家子抓住了機會。

只要不給帝城那一大家子理由,即便是帝城裏的那一大家子,也不能隨意拿他們怎麼樣。

頂多,頂多就是將他們閑置而已。

將他們孟氏族人黜落甚至是罷官這樣的事情,可不是他們一大家子想做就能做的。真要讓他們退出朝堂,那得是他們孟氏族人自己不想干,掛冠而去才行。

世族與皇族同掌天下,真不是世道上隨意的一句虛話,而是再切實不過的形容。

但平白無故的,就想要讓他們安陽孟氏的族人直接掛冠,怎麼可能?至於說司馬氏一族更過激的手段

呵,帝都里的諸世家望族都還在看着呢!

孟廟氣勢昂揚、大踏步往外走,孟彰站在後頭,看着孟廟遠去的身影,只覺得一陣稀奇。

大抵是因為習慣了行事圓滑,他這位廟伯父,在遇到事情的時候,總是先在心裏來回地掂量過好幾回,才有一個大概的方案。

且即便是心裏已經有了大體的計劃,等真正去做的時候,孟廟還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往後退讓出些距離。

孟彰自己跟孟廟這樣相處的時候,確實比較愉快。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若孟廟不是這樣的性格,到最後兩個人誰都不願意輕易往後退讓一步,那麼耽誤事不說,還誰都不會快活。

可換了旁人跟孟廟在決斷和利益關係上出現了紛爭

孟彰卻着實不太想看到孟廟隨意往後退讓。

孟廟一退,退的可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安陽孟氏,還有孟彰!

現在孟廟能夠支愣起來,孟彰就很滿意了。

青蘿垂手站在孟彰側近。

孟彰回眼看她:“府里,你和孟丁多看着些。”

青蘿鄭重應了一聲。

“郎主放心。”

孟彰點了點頭,又掃眼看了一遍隨身小陰域,確定諸多典籍都已經收在其中,他便轉身,往府門走。

府門處,車夫正守在馬車邊上等候。

孟彰上了馬車,車夫便坐到車轅上,一甩長鞭。

馬車帶着孟彰往前而去。

一路穿街過巷,最後馬車不聲不響地匯入也往太學去的馬車車流之中,低調得很。

相比起低調的孟彰,馬車邊上另一條特意留給牛車的車道卻很是熱鬧,早起出行的陰靈停在路邊,看着坐在牛車上的各家郎君,臉色激動生活。

“是琅琊王氏的王璇郎君,他今日又還沒有睡醒哈哈哈”

“是吧是吧,可就算是這樣,這位王璇郎君的姿容還是很出色啊,簡直就似玉人一樣!你剛剛看見了那一片光沒有?那晨光落在他身上,都暈開了呢!!!”

“你那般喜愛他,為甚不將你籃子裏的花枝拋過去?”

“你知道個什麼?!花枝雖然輕巧,可是王璇郎君還是這副昏昏沉沉的沒睡醒的模樣,我真要將花枝拋過去,花枝上的尖梗要是划傷了王璇郎君,那可怎麼辦?!不成不成”

“那果子呢?果子總是滾圓的了吧?沒有尖角的果子,可傷不了人!”

“果子是滾圓,但它沉啊,如果將果子給拋過去,一定會驚醒王璇郎君的。王璇郎君本來就困頓,藉著牛車補覺,我若是打擾了他,回頭他在太學裏打不起精神來,失禮於師長和同窗,豈不是我的過錯?不行不行”

“這不成那不行,那你到底是準備怎麼樣的?你籃子裏的這些花枝瓜果,就都只是帶出來轉悠這一趟的?”

“怎麼可能?!”

“那”

“這些是預備着到王璇郎君從太學歸家時候,送給他的”

“難不成,你還要在這裏等到王璇郎君從太學歸家?”

“倒不是,我自也有我的事情去做,但等我做完我的事情,再往這裏跑一趟,略等一等,也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情”

似這樣的對話從長街兩旁各處不斷傳來,饒是坐在馬車裏的孟彰,都不禁生出了些好奇。

能引得諸多陰靈這般狂熱又細緻的,那王璇郎君必不尋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人物

孟彰是這樣想的,但等他的馬車從旁邊的車道越過王氏王璇牛車時候,他也沒有伸手去掀開車簾,打量那牛車上的王氏郎君。

因為他又聽到了人群中的某些對話。

“誒,你們聽說了嗎?那安陽孟氏的孟彰,昨日已經正式往太學錄名了”

“什麼?!那安陽孟氏的孟彰,昨日已經正式錄名太學了?那豈不是說,他今日裏,也要往太學去上課?”

“對!據說那安陽孟氏的孟彰入的是童子學”

“童子學么?這其實也挺好的,聽說那孟氏阿彰的年歲不大,看着就還是個七、八歲的小郎君?”

“是,據說還很病弱”

“既然是這樣的話誒,你們今日裏有沒有看見過生面孔?”

“生面孔?沒有誒。剛才過去的牛車,都是我們熟悉了的各位太學的郎君,沒看到有什麼生面孔。”

“你們是想要找那安陽來的孟氏阿彰?我也沒看見。或許,那孟氏阿彰就沒有坐牛車呢?”

“你說馬車?這好像有些道理。”

“如果那孟氏阿彰坐的是馬車的話,那我們大概是很難見得到他了”

“唉,其實我也挺好奇,想要見一見這個小郎君的”

“我也是”

“對,我也是”

“誒?你怎麼也好奇起那孟氏小郎君來了?你先前說起孟氏小郎君的時候,不都是平平的嗎?怎地今日一早再見你,你就又變了”

“嘿嘿,能問出這樣一個問題,看來你的消息不甚靈通啊。”

“你這人怎地這樣的?大家就聚在一處閑話,好端端地,你平白無故就來這麼一句?不覺得過份了嗎?!”

“哼哼,你自己消息不靈通,怪旁人說實話了?!”

“你!!”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熟人,哪怕平日裏不甚往來,但時常見面,總還有三分情面,好好說話吧。說來我也還沒聽到什麼風聲,你是知道什麼了?說來聽聽吧,也好讓大家長長見識”

“行,那我就跟你們好生說說!帝城裏的那一大家子,知道吧?昨日裏”

孟氏的馬車匯在車流里,速度並不算很快,但也不是很慢。起碼是要比走在旁邊車道身上的牛車快上許多的。

所以孟氏的馬車很快就越過了王氏王璇的牛車,往前方跑去。

在馬車經過牛車的那一少頃,原本閉着眼睛睡去的王璇無聲無息地掀開眼帘,看了遠去的馬車一陣,才又悄然閉上。

坐在車廂中的孟彰似有所覺,偏過頭去望向牛車的方向。

明明車廂里遮擋得嚴嚴實實的,明明王璇已經又閉上了眼睛,就像是再次熟睡過去,但孟彰也好,王璇也罷,都彷彿已經看到了彼此。

“琅琊王璇”

孟氏阿彰

馬車駛入了停放馬車、牛車的角落停下,孟彰掀開車簾,從車廂中走了出來。

旁邊的馬車、牛車處,也有郎君、女郎、小郎君、小女郎走出。

孟彰匯入了人群之中,並沒有太在意那些從各處投落過來的視線。

那些視線中帶出的神色各不相同,但大抵都沒有惡意,沒必要太過放在心上。

走過了太學之外的碑林,穿過太學的牌坊,孟彰接連拐過幾個拐角后,走入了一片更先自然的院舍之中。

這也是謝尚昨日裏領着他來看過的童子學院舍。

孟彰才剛剛走過院門,就看到了等在院門旁邊處的顧旦。

顧旦一身石青書童袍服,頭髮用布巾籠住,腰間門掛一枚木牌,分明是最最尋常的書童裝束,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出格的地方,但任誰來看,也都能看出他與站在他旁邊的安樂不甚相同。

安樂自己大抵也是知道的,只他面上笑容自然而親近,顯然並沒有太將這種差異放在心上。

孟彰看見他們兩個時候,安樂還正笑着跟顧旦說話。而顧旦

顯然也比較放鬆。

孟彰走了過去。

顧旦和安樂遠遠看見他,都各自收斂了面上表情,更為恭順也更為謙遜。

孟彰遙遙與顧旦對視了一眼,面上都未見異色。

“孟郎君。”

安樂同顧旦一道,低頭躬身作揖,跟孟彰見禮。

孟彰微微頜首,問:“你是跟在謝師兄身邊的安樂?”

安樂並不訝異,他點了點頭。

作為備受整個太學關注的小郎君,孟彰他合該擁有這樣的敏銳。

孟彰的目光在顧旦和安樂兩人身上轉過一圈,笑着對安樂點頭道:“勞煩你看顧顧旦了。”

安樂心下一驚,不覺猛然抬頭看向孟彰。

孟彰眼中笑容真切,不容人錯認。

安樂心知自己失禮,連忙低下頭去:“不敢當不敢當,不過是些許小事而已。”

能跟在這樣的一個小郎君身邊,顧旦果真是好福氣啊

即便是安樂,此刻心裏也不禁升起了些羨慕。

但羨慕歸羨慕,安樂能被謝尚挑中,心性自然也很是不俗,他很快就將這些情緒消化,平和地抬頭,給顧旦送去一個眼神。

顧旦心下一笑,面色又更緩和了些許。

又說道兩句后,安樂便告辭而去。

孟彰並沒有多留他,看他走出一段距離后,便回身,看向顧旦:“走吧,我們先去見一見童子學裏的博士。”

顧旦微微頜首,走在孟彰側後方。

“你已經安頓好了?”他問,語氣很有些隨意,並不像是問一個僕從,更像是在詢問一個友人。

顧旦眼中神色更為和緩。

“已經安頓好了。”他道,“同舍寢的,就是安樂師兄他們。”

頓了一頓后,顧旦又道:“兩位師兄待我都很是親近友好,但也沒有過多詢問什麼。”

孟彰笑着頜首,並不奇怪。

“畢竟是謝師兄挑中的人。”

想到謝尚,顧旦也是暗自點頭。

謝尚,確實不俗。

閑談之間門,孟彰兩人已經來到了正院的三間門正房前。

兩人各自停住了話頭。

正房中,專門負責童子學的學監也正在等着孟彰。

見得孟彰敲門,學監首先笑了笑,又很快將唇邊的笑意壓下,才道:“孟彰嗎?進來吧。”

孟彰這才帶着顧旦推門進去。

才受了孟彰一禮,學監便從書案後頭走出:“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學舍那裏。”

孟彰、顧旦跟在了學監後頭。

一行三人才剛走到屬於童子學的學舍外頭,就看見了從窗欞中投來的各色目光。

孟彰帶笑看過去。

學監卻是面色一整,原本還盛在面上的笑意當即隱沒不見。

只一瞬,屬於學監的威壓與莊重便毫無保留地宣洩而出。

跟在學監後頭的孟彰與顧旦全無多少感覺,但從學舍里張望過來的那些視線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一個個快速收去,就像它們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學監暗哼了一聲。

孟彰收回目光看過去。

面對孟彰,學監的神色又自柔和了少許。

“我們童子學裏的各位小郎君雖然也都是夭亡,但各個聰慧可愛,不是尋常頑童,應該很能跟你說得來,你不必太過擔心”

頓了頓,學監看向孟彰那相較尋常小郎君來單薄了不少的身形,又不忘殷殷叮囑。

“但倘若他們太過份了,作弄人或者欺負人,你也不必忍耐,只管來找我,我必會為你作主。”

孟彰乖順點頭,又跟學監道謝。

“多謝學監。”

學監點了點頭,又暗自放慢了腳步。

他是成人,若不注意着些,他走一步孟彰要走兩步甚至是三步才能追上。那太欺負這小郎君了

孟彰和顧旦跟在後頭。

學監沒有直接去往那處位於正房處的學舍,而是先領着他們去了東廂房。

東廂房處,正有幾位先生在書案後頭忙活。

見得學監領着人從外頭進來,幾位先生都想到了什麼,各自停下手上動作,站起身來。

學監往孟彰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是新入童子學的生員孟氏阿彰,我領他來見一見諸位先生。”

學監來跟他做介紹。

“這位是教授《詩經》的蔡駿蔡先生,這位是教導諸世家譜集的黃葉黃先生,這位是教授陰世諸般常識的邵庄邵先生,這位是教授各方各派史章的史磊史先生”

太學這童子學的生員雖然都是些夭亡的小郎君,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學習的東西就比其他的太學生員要少。

“另還有教授《尚書》、《大學》、《春秋》等等各部儒家經典的先生,講授《道德經》、《清靜經》、《天皇寶菉》、《南華經》等等道門各家經典的先生,”

“不過今日他們都沒有課程,便不在這裏,待日後,你再與他們見過便是。”學監對孟彰道。

孟彰從學監身後走出,躬身合手,與幾位先生一揖而拜。

“學生孟彰,見過各位先生。”

幾位先生齊齊笑了起來。

“無需這般客氣,日後我們相處的時間門,還長着呢。”

孟彰乖順地站在那裏,只笑只聽,不說話。

學監在旁邊看着,過得少頃就帶着孟彰、顧旦告辭離去。

蔡、黃、邵、史等幾位童子學先生也都知道學監這是要領孟彰去學舍,都沒多留,目送着他們離去。

“原來,這就是那位孟氏阿彰啊”蔡先生嘆道。

史先生面上也很有些慨嘆:“看上去,這身形着實單薄了些”

邵先生往門外看得一眼,說道:“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是啊,”史先生面上不顯,眼底卻快速閃過一絲異色,“只是看上去而已。”

他才剛將話說完,就察覺到了從旁邊投來的諸般目光。

史磊微微抿唇,抬頭看過去。

蔡、黃、邵等幾位先生盡都凝望着他,目光中隱隱透着些異樣的神采。

史磊身形站得筆直,全無半點退讓的意思。

“我是太學童子學的先生,”他道,“我始終記得我自己的身份。”

是以,並不需要你們來提醒,更不需要你們的警告。

聽着史磊這話,蔡、黃、邵等幾位先生卻沒有立時放鬆下來,他們仍舊深深地打量着史磊,不錯過他面上眼底任何一絲異色。

好半餉以後,蔡、黃、邵等幾位先生才終於放鬆下來。

這幾位先生對視一眼,最終,蔡先生道:“孟氏阿彰的消息傳回太學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我們都相信你早已經做好了決斷。”

當然,事實是,他們更相信太學諸位學監,相信太學裏的祭酒。

如果史磊沒有通過太學諸位學監甚至是祭酒的考驗,他不會仍留在太學,更不會出現在童子學的這一處學舍里。

先前這一陣子時間門,太學裏用着出行遊學、省親歸鄉等等各色理由離開的先生博士,也不是沒有。

“但孟氏阿彰魂體裏的生機雖然深藏,卻確實生活靈動,遠勝尋常陰靈,更”貼近這方陰世天地所孕育的生靈,譬如那些陰世神靈。

只是這後頭那半句話,蔡駿蔡先生給悄然隱沒了,並沒有真正訴之於口。

不過這全然不妨礙黃、邵、史等幾位先生理解他的意思。

“他年歲小,修為淺薄,還沒有辦法很好地收束那些生機”

“我等作為他的師長,受他禮敬,受太學重託,自當為他盡些護持之力,而不是反覬覦他那一身生機。”

蔡先生沉沉道,臉色很是鄭重。

黃、邵兩位先生也都端正了神色,肅容聽着,就像是謹受教誨的學子。

蔡先生看向史先生:“你是專門教授諸位小郎君陰世常識的先生,相比起我們來,熟知陰世諸般無形條則的你更了解我們這個學生的價值,也更知曉對他出手之後的後果。”

史磊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不似早先時候的那樣緊繃。

他深知,蔡、黃、邵這幾位先生能將態度明白表現出來,更與他直言不諱,某種程度上也是出於對他的信任。

若不然,他們只管暗下防備就是了,何須與他多說?

“我們跟你說這些話,其實也是希望”蔡先生道,“你日後還能似今日這樣,坦蕩蕩地與我們同坐一席。”

史磊的神色徹底柔和下來,他點頭:“我知道”

孟彰、顧旦跟在學監身後走出了這一處東廂房,直接往西廂房去。

孟彰知曉學監的用意,便往顧旦的方向分去一道目光。

卻見顧旦正若有所思地將目光從後頭收回來。

他們的後頭也不是旁的什麼地方,而正是他們才剛走出的那東廂房。

童子學諸位先生暫且休歇的房舍。

顧旦的目光與孟彰的視線碰上,其中的深思盡數暴露在孟彰的眼前。

顧旦先是一驚,反應過來后也不多做遮掩,仍是看着孟彰。

孟彰面上笑意加深,看着顧旦的目光卻不見其他異色。

顧旦暗下嘆了一口氣,目光中一瞬間門多了些無奈,可他心裏才剛做出的決定卻也沒有任何動搖。

不論孟彰自己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也不論孟彰是不是別有準備,但他卻是記下了。

他會幫着孟彰多留心的。

孟彰眼底笑意加深。

這時候,學監卻是停住了腳步。

卻原來,他們三人已經來到了西廂房的房門邊上了。

學監停住腳步,回頭看着孟彰和顧旦兩人。

“正院那裏,是童子學各位生員的學舍,顧旦你只是孟彰在我太學裏的書童,在童子學各位生員上課學習期間門,顧旦你們是不能去打擾的。而且”

“顧旦,你們這群人雖然名義上是各生員的書童,但實際上仍然是我太學的生員,你們也是有你們的課業的。”

為什麼太學裏的其他旁聽生乃至尋常生員在聽到顧旦被孟彰挑中作為他在太學裏的書童時候,都那麼羨慕他呢?

為什麼就連已經被謝尚挑中,前程一片大好的安樂,也同樣對顧旦存着羨慕呢?

這就是原因了。

雖然,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被孟彰這個太學中童子學生員挑中,顧旦就能夠正正經經在太學中學習,而且他學習的課程內容,還是跟着孟彰這些童子學生員進度走的課程!

也就是說,孟彰他們這些太學童子學裏的生員學的什麼內容,顧旦這些書童就學的什麼內容。

或許,在課程內容的深度上,孟彰這些太學童子學裏的正式生員們會更深`入一些,但在知識面的廣度上,卻是一樣的。

只這一樣,對於顧旦這些出身尋常的寒門子、平民子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機緣了。

更何況,除了這些課程與知識外,孟彰本人,也是肉眼可見的非同尋常

顧旦回過神來,連忙極力收斂神色。但往日裏算是駕輕就熟的動作,今日顧旦卻做得不太好,還是叫那麼一些激動興奮流露出去了。

學監面上不顯,眼底卻快速閃過一絲笑意。

“進去吧。”他道,又叮囑顧旦道,“往後,也莫要耽擱了課業。”

顧旦從孟彰身後走出,在門前站停,又轉回身來,鄭重地與學監深深一拜。

“多謝學監提點,學生謹記於心,不敢或忘。”

學監低低應了一聲。

顧旦抬頭,又往孟彰的方向看去一眼,然後才轉身,緩步走入西廂房中。

學監便就要轉身離開,但他目光往側旁一瞥,卻又在原地站住了。

卻原來,孟彰正凝神看着西廂房的方向呢。

西廂房房門邊上,迎着所有投來的目光,顧旦平靜地站直身體。

“顧旦,見過諸位同窗。”

他拱手,對着西廂房中坐定的各位書童躬身一揖。

西廂房中各位書童面面相覷得一陣。少頃后,他們也都從席上站起,躬身作揖來與顧旦還得一禮。

“顧同窗客氣了,且請入座吧,再過得一回,先生就該來了。”

“到這邊來吧,這邊正有一處空位。”

孟彰收回目光。

學監暗下一笑,這才轉身,領着孟彰往正房那邊的學捨去。

這一次,學監卻不是在房門外就站停了,他直接領着孟彰走入了學舍之中,在學舍前方站定。

學舍里,足有五十餘位小郎君小女郎安坐席上,認真且專註地看着手上的書典。

就似

方才不住往外張望的人,不是他們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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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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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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