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第57章 第 57 章

“我是奴婢啊”

聽到這樣理所當然的答案,看着近在眼前的茫然的雙眼,司馬慎不知為何,竟覺得自己眼前一陣模糊。

隱隱約約間,他似乎又看見了當年帝都里的那些魂體殘破不堪、留着或深或淺的齒痕的、一眼似乎都看不到頭的陰靈們。

彼時,陽世與陰世的帝都皆是一片狼藉破敗;彼時,陽世的土地里散落着森森白骨,而陰世的鬼域裏則全是孤魂野鬼。

他們茫然地困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在這陌生的陰世里存活下去。

生時,他們成為了異族的食物,死後,他們還是這陰世其他大鬼惡鬼的食物。

因為陽世動亂,生人連自己的衣食甚至生命都無法保證,又拿什麼東西來祭祀亡去的先人?

更多老實的百姓在催逼靈魂的、叫人瘋狂的飢餓中化作了餓鬼,失去理智地吞吃所有他們見到的東西,活的、死的,能飽肚的、不能飽肚,盡都成了他們的食物。

但即便如此,也仍然無法滿足那時刻折磨着靈魂的飢餓,於是他們近乎無意識地撕咬着其他的陰靈、生靈乃至是天地本身。

直到佛家的那位地藏王站出來,劃分出餓鬼道,將他們割離於天地其他生靈、陰靈之外,這才勉強讓天地安定下來。

那些餓鬼可怖至極,直到後來仍有凶名留存於諸多生靈、陰靈之中,但司馬慎每每想起他們,最先浮現在他記憶里的,卻是那一雙雙相似的茫然與無助的眼睛。

看見他的時候,當時一部分還保持着理智的陰靈甚至會對他行禮,怯怯地退出三丈之外后才小聲而謙卑地問話。

“殿下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殿下,我們可以找到東西吃嗎?又或者,能有一塊地嗎?荒的也行,我會種地”

“有地,就能種莊稼,就能有糧食,就不會餓了”

“現在嗎?很餓啊餓得我都想吃了我自己了不過沒關係,我還能挨,就是殿下,有地給我嗎?我會交稅的”

“什麼稅我都會交,多少我都能交,只要有地給我種我真的,很餓啊”

司馬慎甚至親眼看見過一個飢餓到極致的陰靈在他面前變成了一頭餓鬼。

在那個陰靈剛剛變成餓鬼時候,那餓鬼看見他的時候,明明都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可不等他這邊反擊,那餓鬼就急急退走了,並沒有對他出手。

直到下一次司馬慎再在茫茫餓鬼鬼群中遇見他,那個餓鬼才真正無所顧忌地攻擊他

扯着嘴角,司馬慎笑了起來。

然而,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笑的什麼。或許是自己,或許是這世道,又或許是某些更無形無質卻各位牢固的存在。

近侍不明所以,卻仍舊很擔心。

他上前兩步,就要湊到司馬慎身邊。

“殿下,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怎麼”

司馬慎抬起手,半掩了他自己的表情。

“沒有。”

近侍擔心地看着他,卻也是不敢繼續往前了。

許久以後,司馬慎才放下手來。

他面上神色已經平靜下來。

“你去做事吧,注意小心着些,若實在是瞞不住,被人發現了痕迹,也不怕,只說我想要屬於自己的人手就是了。”

頓了頓后,司馬慎笑着道:“不論是阿父阿母,還是阿爺阿祖,都不會多說什麼的。”

不論如何,他都是大晉陰世皇庭里的太子殿下,他有資格在這座帝城裏收攏人手。尤其是在他本來想做什麼卻被人攔下來的當下,他們更是不會多說什麼。

“頂多,”司馬慎道,“也就是讓阿父阿母知道我的不滿罷了。”

知道就知道了,他本來就很不滿。

近侍擔心地細看了司馬慎一陣,但等司馬慎將話說完,他卻也利索地躬身點頭,應聲:“是,我知曉該怎麼做了。殿下放心。”

司馬慎隨意地點了點頭。

近侍退去以後,司馬慎站在空蕩蕩的殿宇中央,遙望遠方暗沉的天幕。

許久許久以後,才有低低的兩句話響起。

“我一定,要做些什麼。”

“何況,我還答應了你的”

回到孟府之後,簡單說過幾句話的孟廟識趣離開,將更多的空間留給孟彰自己。

孟彰用過飯食后,便轉身入了月下湖這方修行陰域之中。

幾天發生的事情其實並不多,但樁樁件件,卻都蘊含了龐大的信息量。

孟彰需要梳理一二,同樣的,他也需要想明白,接下來他該怎麼做。

畢竟就當前所見,這方天地,不論是陽世還是陰世,顯然都不會很太平。

因陽世大晉皇庭如今的朝政格局,大晉司馬氏一族內部的紛爭必然掀起一番浪潮。

但這大晉司馬氏一族內部的紛爭,只是時勢明面上的那一片洶湧而已,在這一片浪潮之下,還隱着諸世家高門跟大晉司馬氏皇族的角力。

在大晉之外,又有胡蠻隱伏。

這還僅僅只是時勢上的變局,在無形卻有質的文明上,大晉本土的儒、道也即將面臨一個強大的對手——佛。

文明與信仰上的爭峙與角力,未必就比時勢上的鬥爭安穩多少。

還有

見到《佛說阿彌陀經》的孟彰,忽然又想起了另一個也很重要的問題。

——如果佛門也必將登上歷史舞台的話,那麼陰世天地里,是不是也一定會出現輪迴?

佛門的六道輪迴與道門的五道輪迴

如果真是這樣的,佛門與道門、儒門之間的爭鬥,只怕會比他早先預想的,還要來得兇險激烈,也更容不得各方退讓。

而他呢?作為被太學諸位博士先生看好、被認為天資卓絕的他呢?

他會怎麼選擇?他能怎麼選擇?

怔然許久,孟彰陡然驚醒,隨後便失笑起來。

他抬起手,支撐住額角,很有幾分自嘲的無奈。

他竟是傻了。

這是一個修行的盛世,是偉力歸於自身的世界,是至強者一言便可鎮壓大千的世界。

在這樣的世界裏,如果一定要做出選擇,那麼必是那個人不夠強。

如果他夠強,那就沒有人能夠扭曲他的意志,也絕沒有人膽敢悖逆他的意願!

“所以”看着跳出水面嬉鬧的銀魚,孟彰笑了起來,“還是修行吧。”

“如果他們說的、我自己所察知的資質真的是那般優異的話,”孟彰低低道,告訴自己,也告訴這些銀魚,“那我的成長速度,理應能夠將那一切紛亂都甩在背後。”

銀魚們跌落在湖水裏,甩着尾巴泄力的時候,還不忘奇異地回頭看孟彰。

孟彰笑了起來:“看來,你們現在還是不懂。”

孟彰睡了過去,直接出現在湖上書樓那方根本夢境之中。

他抬手一招,《華夏成語故事》和《網絡小說》從藏書樓中一前一後飛出,在他身前懸停。

孟彰先將《華夏成語故事》摘了下來。

《華夏成語故事》裏的內容沒有多少變化,仍是孟彰封裝以前的模樣,但書籍內中,卻似乎在隱隱醞釀著什麼。

孟彰的手撫過書脊,微微感知一陣,卻也沒有任何結果。

“還是太模糊了,得再積蓄得更多些才能變得清晰”

但這完全不妨礙孟彰借用《華夏成語故事》來繼續遮掩他那一身正在快速變得濃厚的文運。

再一次確定過他自己一身文運的情況后,孟彰低低謝了一聲,放開了《華夏成語故事》。

《華夏成語故事》一陣輕鳴,復又飛向了湖上書樓那第三層的書架中。

孟彰遠遠看着,待《華夏成語故事》安穩在書架上落定,他才又抬手,摘下身前仍自懸浮着的《網絡小說》。

與其說《網絡小說》是紙質書籍,倒不如說它是一捧匯聚的光。

無窮的信息在光中碰撞、交匯,時而幻化七彩,時而勾勒出一個人影,時而又演化出一方世界。

它無定,也變幻萬方。

但當孟彰的手觸碰到這一捧光,它卻又自發延伸、拉薄,化作一片光幕來。

光幕之上,一行行文字快速滑動。

孟彰的手指在光幕上一點,於是那行文字便從湛青色變做了鮮紅色。下一瞬,這光幕更是往下滑動,顯化出更多的文字內容。

這一幕幕,都仿似回到了孟彰的前生。而他正捧着手機,百無聊賴又興緻勃勃地沉浸在文字所構築的快意恩仇的世界裏。

凝望着這一片光幕,孟彰笑了起來。

他手指合攏,好不眷戀地在光幕表面一抹而過,於是那片光幕里的文字快速退去,復又回到了光幕最初落在他手裏時候的模樣。

像極了孟彰前生退出層層網頁,回到手機桌面時候的模樣。

那一瞬間,孟彰不自覺地生出了些留戀。

但很快,他又將那一絲猶疑抹去。

《網絡小說》靜靜地停在孟彰的手中。

孟彰將《網絡小說》往上一拋,同時心念變動。

那光團一樣的《網絡小說》頓時光芒大盛,瑰麗的、流轉的光芒帶着磅礴的信息,落向孟彰。

孟彰搶先一步閉上了眼睛,避免了這片光芒對眼睛的過度刺激。

光芒落在孟彰身上,不過閃得一閃,便快速收斂,貼着孟彰的身體隱沒不見。

做完這一切以後,《網絡小說》便像是耗盡了能量的燈盞一樣地一閃一閃。

孟彰睜開眼睛,將《網絡小說》拿在手裏。

孟彰曾經也是沉浸在網絡的世界裏不可自拔的意氣少年,所以當時網絡上的許多小說,他都翻看過。

但問題是,孟彰所看的那些網絡小說都太長了,動輒數百萬字,相互之間又多有類同,要孟彰將這些網絡小說完整地從記憶里扒拉出來

現在的他做不到,得等以後。

所以這部《網絡小說》其實很不完整,而除了缺失的絕大部分內容以外,其中的故事情節還多有雜亂、歪曲。張冠李戴這種事情更是處處皆是。

這樣的《網絡小說》,雖然在某種程度上加強了它本身的扭曲與遮掩能力,但實際上卻折損了它的本源,使得《網絡小說》的威能大幅度削減。

看着這團光,孟彰輕輕嘆了一聲,道:“且再等等吧。”

等到他修為一步步抬升,找回更多被遺忘的記憶,這本《網絡小說》自然也能夠復還它本來面目,綻放出屬於它的光彩。

忽然,孟彰笑了起來。

“這樣算起來的話,你或許就是那種隨着我的修為抬升蛻變的成長型寶貝?”

《網絡小說》的光芒漸漸收斂,終於穩定下來。

孟彰自顧自笑了一陣,又將《網絡小說》往前方一送。

《網絡小說》飛出一段距離后,無視湖水,直接投向被層層遮掩起來的那座湖中書樓里。

孟彰看了一陣,確定那《網絡小說》回到書樓的書架上后,便也轉身離開了根本夢境世界。

他睜開眼睛時候,頭上的蒼藍陰月已經攀至中天。

孟彰只看了一眼,便又垂落眼瞼,自然沉定心神。

又是一方夢境在孟彰心神層面展開。那一方夢境裏,有皎潔的陰月、滿湖的青蓮和湖中熱鬧的黑魚。

孟彰心神不動,默然將魂體中流淌的純凈精元煉化元氣,引入心神中的這一方修行夢境之中。

隨着孟彰的元氣注入,幻影一半的修行夢境,似乎也漸漸生出了些莫名的變化。

那是屬於真實的氣息。

不過或許是因為孟彰引入的精氣太過稀少的緣故,這縷真實的氣息稀薄到幾若不存。

孟彰也察覺到了。

但他半點不急,猶自穩持心神,有條不紊地將精元煉化成精氣。

一夜修行,孟彰從修行夢境之中脫出時候,心神很有些倦怠。

他也不理會旁的事情,就在白蓮蓮台上睡了過去。

若無意外,孟彰再醒來時候,必是他心神飽足的時候。但這一次,還沒等孟彰睡飽,就被一陣海浪的聲音從酣睡中喚醒。

孟彰皺了皺眉頭,卻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陣海浪聲音的來歷。

是小海螺。

重重閉了閉眼睛,孟彰坐直了身體。同時,小海螺也直接落在他的手裏。

“楊三哥?”

送入一縷心念,孟彰問道。

小海螺那邊很快傳來了楊三童的聲音。

“是我。”大抵楊三童也聽出了孟彰聲音中未曾完全褪去的倦色,他不覺有些愧疚,“我打擾到你了?”

孟彰搖頭:“無事。”

他也算比較清楚楊三童,知曉若不是真的有事,楊三童就算想跟他聯絡,也必會着意挑揀一下時間。

楊三童很有分寸的,即便他夭亡的時候年歲也沒有太大。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孟彰直接問道。

聽得孟彰的問題,楊三童一整面容,回答他道:“是我們聽到了些消息,想要先告訴你,也好讓你有些準備。”

孟彰微微點頭,又更打點起精神。

“你說。”

楊三童直接道:“先前我們眾兄弟姐妹和阿母分散四方,尋找更多的幫手。雖然暫時還沒有太多的進展,但我們得到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有許多人都對彰阿弟你很感興趣,她們說,如果是彰阿弟你的話,她們不介意邀你上門做客。”

孟彰敏銳地捕捉到了重點:“她們?是白娘子聯絡的人?”

楊三童點頭:“是。”

孟彰稍稍沉吟一陣,不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楊三童沒有打擾他的思緒。

少頃后,孟彰問道:“只有這個?”

楊三童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不遠處望着這邊的鬼母白氏。

“不是。”楊三童道,“阿母在聯絡這些娘子、夫人的時候,聽得了一個消息,關於彰阿弟你的。”

孟彰知曉接下來楊三童的話才是這第一個消息的重點,他斂神,認真聽着。

“彰阿弟,”楊三童卻是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知道這陰世里的神靈么?”

“陰世里的神靈”孟彰重複了一遍,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這似乎跟他被太學裏那些博士、先生所誇讚的資質有關?

“知道。”但孟彰還是很快將發散的思緒收攏回來,先來回答楊三童的問題。

“陰世也是一方天地。天地,便能孕育生靈。而現今陰世里的神靈,就基本都是陰世天地里孕育出來的,備受陰世天地眷顧。”

“其他的陰靈,哪怕是強者,在同等境界之下,也得對那些神靈退讓三分。”

孟彰這樣說著,心裏也在快速掠過他所知曉的那些陰世神靈的資料。

如今陰世天地里生活的絕大多數陰靈,都是從陽世過來的。雖然說陰世是陽世的映照,也是陽世許許多多失去肉身以後的生靈的歸處,但陰世,也同樣在孕育屬於它自己的子嗣。

這些子嗣,有一部分確實本源不足,誕生后只是陰世里相對強大一點的陰靈而已,但也有相當的一部分本源、福緣俱都不俗,順順利利孕育出世的。

這一部分順利孕育的陰世生靈,修行資質基本上都很是不錯。

而其中,又有為數不多的一些真正得天地眷顧的陰世生靈,他們生來就伴有一部分陰世規則。

這些伴着陰世規則誕生並順利將陰世規則轉化為陰世權柄的生靈,便是稱雄一方的陰世神靈。

他們有自己的權柄,也有自己的神域,乃是真正的一方之主。

據傳言,別說是如今的陰世大晉皇朝,就是更早以前的陰世大漢皇朝,也壓不住這些陰世神靈。

若不是以強兵稱雄天地的陰世大秦皇朝,這陰世中,只怕就都還是陰世神靈們的天下,根本不會有現今的陰世大晉皇朝。

但即便那些陰世神靈們都承認了人族陰世皇朝的存在,陰世神靈們也仍舊是人族陰世皇朝不容忽視的強大鄰居。

楊三童的臉色又更凝重了幾分。

孟彰雖然沒能親眼看見他現今的模樣,卻也從他的聲音中捕捉到了些痕迹。

“阿母在聯絡各位娘子、夫人時候,得到了其中一位夫人的提醒,她說”

“那些神靈們,也似乎在觀察着你。”

孟彰沉默許久。

楊三童沒有說話。

“白娘子還得到了什麼消息?”孟彰問。

楊三童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那位娘子說,各位神靈們似乎認為彰阿弟你其實應該是他們的同伴。”

孟彰沒有作聲,楊三童說完那一句話后,也同樣保持了沉默。

陰世的各位神靈們認為,他應該是他們的同伴

這個消息乍一聽聞,確實是荒謬到引人發笑。

那些陰世的神靈們,基本上全都是陰世天地孕育的,絕對的天生天養。而孟彰呢?

他有阿父阿母,有血脈同源的阿兄與阿姐。

他有清晰也絕對確定的血脈源頭。

這樣的孟彰,怎麼會是那些陰世神靈們的同伴?

但聽聞這個消息的孟彰卻沒覺得可笑,他甚至有一種直覺——那些陰世神靈的感覺並不全對,但也沒有大錯。

他或許,真不似他最初時候所想的那樣,只是一個來自另一方世界的穿越者

孟彰低着眉坐在白蓮蓮台上。

楊三童沒有打擾他,甚至就連鬼母白氏投來的詢問目光都給幫着壓了回去。

孟彰出神少頃,原本自然垂在身側的左手無聲抬起,緩慢而平靜地摩挲着衣袖的袖角。

那順滑輕柔的衣袂里,隱隱沁着一絲暖意。

那暖意似乎是從孟彰自己身體傳出來的溫度,又彷彿是衣袂內中的什麼東西傳遞出來的安撫與親近。

孟彰無聲地笑了起來,隨後,他平靜道:“嗯,我知道了。”

“多謝楊三哥,也辛苦白娘子了,勞煩楊三哥替我向白娘子道謝。”

楊三童愣住,好一會兒沒能反應過來。

就就這麼的簡單?

彰阿弟他知道方才他說的那個消息到底意味着什麼嗎?他居然能這樣的平靜?!

他怎麼能這樣的平靜?!

白娘子覷着楊三童的神色,隱隱猜到了什麼,她擰着眉頭想了一陣,也等了這麼一陣。

直到她等了這麼一會兒,都愣是沒等到楊三童回神,她才上前一步,抬手不輕不重地一記敲在楊三童的腦門上。

楊三童猛然回神,抬起目光委屈地看了白娘子一眼。

白娘子沉着臉看他。

楊三童撇了撇嘴,卻微微點頭,跟小海螺另一邊的孟彰應了一聲,然後說道:“這是第一件事。”

孟彰也點頭,從小海螺傳過去的聲音仍然似往常時候一樣帶着些輕快。

“那第二件事呢?”他問,“楊三哥你要跟我說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楊三童的臉色又重新收斂。

“第二件事是關於帝城裏的那一大家子的。”

楊三童從早先時候就知道了,孟彰對司馬慎的消息比較重視。起碼就當前來說,要比司馬氏一族的其他人更重視一點。

孟彰笑了起來。

“居然這麼快就打聽到帝城裏的消息了?”他道,“楊三哥,你們可真厲害啊”

聽得孟彰這麼一誇,楊三童的臉色頓時就好看了很多。

“也還就那樣了。”

他得意、高興歸得意、高興,但自家兄弟姐妹的能耐他還是很清楚的,也不強行為他們自己掙面子,直接就將原因跟孟彰說了。

“關鍵是帝城裏的那一大家子也沒有特意封鎖消息不讓人傳話。”

孟彰靜靜聽着楊三童的話。

“昨日裏,彰阿弟你不是去太學那裏錄名了嗎?”楊三童先問道。

孟彰點頭,應:“確是。”

楊三童接着孟彰的話繼續道:“帝城裏的這一大家子也聽到消息了。那位慎太子就想要出宮往太學去,但被那位鎮守禁宮的桓將軍帶人給攔下了。”

孟彰問:“是武帝的意思?”

楊三童點了點頭,又更孟彰細說其中的過程:“據說那位慎太子身邊的近侍差點就動手了。”

差點

就還是差點。

孟彰沒有說話,繼續等楊三童往下說。

“不過最後也還是沒能打起來,那位慎太子沒出宮,直接轉道司馬檐的峻陽宮,在峻陽宮裏待了約有半個時辰才出來。”

孟彰這才問道:“接下來呢?那位慎太子”

“就這樣算了?”

“那倒沒有。”楊三童樂呵一笑,問孟彰道,“彰阿弟,你知道那慎太子回了他自己的寢宮后怎麼樣了?”

孟彰半是漫不經心半是認真地想了想,才道:“他準備收攏自己的人手了?”

能讓楊三童這樣樂呵的,大抵也沒有多少事情了吧。

帝城裏那一大家子的鬧劇,算是一個;現今往帝都各處散佈耳目,好收集諸多信息,又是一個。而現在看來,大抵是兩個都有?

哪怕知道孟彰並不能看到,楊三童也還是重重一點頭后,才繼續說道:“那慎太子身邊的近侍開始動手了。”

“我原本以為,那慎太子這一次大概還會像以前那樣跟他的阿父阿母、親長們妥協的,全沒想到他這一次居然這麼的大膽”

說到這裏時候,楊三童想起了什麼,提醒孟彰道:“彰阿弟,你往後行事,該得更小心些才好。”

孟彰知曉這其中的因由,他點了點頭,應道:“我知道,多謝楊三哥提醒。”

孟彰往後行事,可不是要多注意一些嗎?

那慎太子早先時候,也不是就沒有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跟他的阿父阿母和諸位親長們意見相悖。但以往的每一次,是每一次,那位慎太子都忍耐了下來,沒多做些什麼。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這一次慎太子的反應大抵也不會有什麼不同了。誰知道偏就這一次不一樣。

雖然那武帝司馬檐和皇后楊氏知曉這是樁樁件件事情堆積在一起后爆發的反抗,也不會太過打壓司馬慎的動作,但是

那兩位所以沒拿司馬慎怎麼樣,是因為司馬慎是他們的孩子,親生的嫡長子,可這不代表他們不會被司馬慎的抗拒激怒。

這一腔的怒火不能、也不會向司馬慎發泄,卻同樣不會忍耐,再如何,都會有一個承受這腔怒火的對象。

孟彰必不會是。

他出身安陽孟氏,是安陽孟氏的麒麟子;又已經正式錄名太學,是太學裏各位先生、博士看重的太學生員

倘若孟彰只是一個出身尋常的寒門子、一個普通的學子,這一腔的怒火衝著他去就衝著他去了,也沒有人會為了這樣一個普通人去阻攔司馬檐和皇后楊氏。

但孟彰他不是。

尤其孟彰甚至都沒有正式跟司馬慎碰過面說過話,清白得連遷怒的借口都找不到,司馬檐和皇后楊氏心裏再是惱怒,也不能隨便拿孟彰他怎麼樣。

然而,這不代表武帝司馬檐和皇后楊氏心裏就真的沒有任何疙瘩。

武帝司馬檐和皇后楊氏,那可都是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少有顧忌的人。

相比起隱忍的其他司馬氏皇帝皇後來,這兩位更為肆意。

倘若日後真叫這兩位抓住了什麼機會,孟彰可不相信他們會不讓他吃些苦頭、受個教訓。

快速垂了垂眼瞼,孟彰掩去心底的一絲興味。

他家的阿祖,可是武帝司馬檐的舊臣,還曾是武帝司馬檐的心腹,也不知道

他收到這個消息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又會是什麼樣的選擇?

是安陽孟氏,是他這個安陽孟氏的麒麟子,還是他的舊主晉武帝司馬檐?

雖然對於孟梧那時候的表情和選擇很感興趣,但孟彰也不會懷疑孟梧最後的選擇。

必是安陽孟氏,必是他這個安陽孟氏的麒麟子。

晉武帝司馬檐

他固然是孟梧的舊主,但孟梧到底是安陽孟氏的頂樑柱之一。孟梧他更看重的,是安陽孟氏!

孟彰收斂了那些發散的思緒,安撫小海螺對面的楊三童道:“楊三哥放心,這些事情,我總是比你們更熟悉的,你們不必擔心我。倒是你們”

“這個機會甚為難得,你們若能抓住了,往後做事能方便許多。”

楊三童也不傻,他很快了悟了孟彰的意思。

笑着點了點頭,楊三童道:“彰阿弟你放心,我們知曉的。”

孟彰便就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握着斷去了聯絡的小海螺,楊三童微微吐出一口氣,抬起頭來。

鬼母白氏垂着眼瞼看他。

楊三童哂笑一下,連忙跟鬼母白氏道:“阿母,諸娘子、夫人那裏,彰阿弟他沒說具體該怎麼處理,那應該就還是都交給阿母你來處理的意思,他不插手。”

鬼母白氏瞪了他一眼:“我哪兒是問的這個!我想要知道的是,孟氏阿彰他對於那些神靈們的態度!”

楊三童一時失笑,不由道:“阿母想岔了,這件事,重點是彰阿弟的想法嗎?”

鬼母白氏靜默了下來。

倒也是,雖說孟氏阿彰的資質很不差,現在更是似乎跟陰世天地里的諸位神靈們聯繫起來,但他現在的修為到底是太差了,僅僅只有化氣境界

就這樣的修為,孟氏阿彰再有什麼想法,再有旁的態度,也都影響不到那些神靈們。

如果那些神靈們真的完全不介意惹怒孟氏阿彰的話。

楊三童細覷了一眼鬼母白氏的臉色,聰明地將這件事輕易揭過去。

“孩兒覺得,反正那諸位神靈們還只是看着,都沒有真正拿定主意,我們就只是虛應着就好。盡量地拖,越往後拖,我們也好,彰阿弟也好,境況也都會好很多。”

頓了頓,他輕聲道:“畢竟彰阿弟的資質擺在那裏呢”

以彰阿弟的資質,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他的成長速度絕對不慢。

到時候,擁有相當實力的彰阿弟做起事情來,就簡單太多了。

再怎麼樣,也都比現在簡單。

化氣境界,說來以彰阿弟的修行時間來看,這個實力已經很不錯了。但問題是,彰阿弟需要對比的對象,不是跟他一樣只修行了這短短几十日的小修士,而是得陰世天地眷顧的神靈們!

跟那些神靈們比,別說是化氣境界,就是元神境界的道長,實力也還是不夠。

楊三童搖了搖頭,卻不是很擔心。

就像他說的那樣,只要給孟彰足夠的成長時間和空間,結果必大不相同。再有,那些神靈們又不是厭惡孟彰,要對孟彰出手,恰恰相反,那些神靈們對孟彰是抱着相當的好感的。

若不然,那些神靈們也不會是用“同伴”這樣的詞來跟孟彰相提並論。他們可是天生天養的神人,在他們眼裏,除了養育他們的天地和同伴們,其他的可都是螻蟻呢。

他更關心的是,自己接下來該做的事情。

楊三童打點起精神,看向鬼母白氏:“阿母,接下來我們是該真正開始做事了。”

鬼母白氏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

略停了一停后,鬼母白氏伸出手去,在楊三童頭上揉了揉。

“我這邊廂,其實還算安全,倒是你們那裏”

“帝城裏不簡單,很不簡單,即便可以搭上司馬慎這位太子的線,借他的名頭行事,但你們也仍舊得多加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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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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