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前行之路

迪恩·蒙特科倫與鄰國國王的通信非常順利。

在那場沒幾個人知道的秘密邊境之旅中,他們早就達成了共識，現在只不過是要把承諾兌現，沒什麼需要討價還價的。

七天以後。

作為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近衛騎士,卡修踏上了前往海瑟尼克爾的道路,與他同行的，除了他最喜歡的動物——他的馬兒茜拉，還有一隊裝備精良的士兵，一位牧師和一個精靈。

牧師正是巴里，那位話嘮的,剛在教堂工作沒多久的,受人所託給卡修送了許多貨物，便與他認識的,巴里。

這傢伙不愧是能滿分通過十幾項神學考試的人，他還精通海瑟尼克爾語,在看到佈告欄上的通知后,立刻自告奮勇報了名，然後順理成章的被選上了。

於是他現在兼職接親隊伍的翻譯。

本來,這種事是該由皇家翻譯官去做的,但弗爾拉達和海瑟尼克爾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互相敵對不滿,導致還研究他們文化的，只剩下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學者。

他們身嬌體弱,平時只翻譯一些公文和魔法書，根本無法在長途跋涉中堅持下來。

迪恩曾經不信這個邪,專門帶了幾個到邊境去,結果可想而知,他發了好大的火。

十個翻譯官里有九個在見到沼澤和森林后就一直生病,渾渾噩噩，水土不服，帶這樣的人出去，簡直是鬧笑話。

那麼沒有辦法，他只好在民間招募翻譯，效果還挺好，巴里是打敗了幾十個人後才上任的。有時候就是民間出高手。

至於精靈——當然是維拉米德。

那天的事發生后，卡修沒把維拉米德的事告訴吉奧尼斯。

他沒來得及，而且吉奧尼斯看起來很累了。

不過他雖然累，卻彷彿點燃了某種激情，變得和原先不太相同。

他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時而沉思，時而煩躁，最後開始在柜子裏翻找，眼裏燃燒着熊熊野心和怒火。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卡修能夠看出吉奧尼斯並不想聯姻，聯姻能讓他的地位穩固，對王國也有好處——可他就是不願意。

國王的命令讓王子殿下的心情很不好。講出維拉米德的事，對他們兩個都是負擔，吉奧尼斯說不定會莫名的更不高興——卡修有類似的直覺，而維拉米德，也許會因此得到不恰當的對待。

況且那時候，早早離開的弗雷特還不知道在幹什麼，他對花房有莫大的，卡修不能理解的興趣和好奇，騎士需要儘快返回去阻止他，並看看維拉米德怎麼樣了。

這樣一來，什麼都沒說也是合理的發展情況。

所以卡修決心帶着維拉米德一起走，一場旅行能改變很多，他會盡量在路上把自己對於勇敢的概念教給維拉米德。

隊伍對卡修很信任，沒有人對精靈的存在提出質疑，他們都以為這已經得到批准了。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卡修的決定很不守規矩，有背叛和越權的嫌疑。

但他從沒把自己當成維護統治的工具。精靈族容易受到奴役，變為奴隸商品被販賣的事實，時時刻刻提醒他要儘可能的把事情縮小在可信任的交際圈裏。

於是維拉米德現在兼職隊伍的草藥醫師。

這對精靈來說是個很不錯的差事，他什麼藥草都認識，包括人類不常使用的那些也很熟識，沒有露餡的可能，而且可以發揮可觀的作用。

這支隊伍開始出發，他們要先穿過邊境的森林，然後橫渡一條大河，接着翻過積雪的高山，才能來到臨海之國海瑟尼克爾。

巴里滔滔不絕，彷彿已經忘了被卡修拒絕的悲傷，要不是他時不時看卡修一眼，還真是偽裝的天衣無縫。

他

道：“我聽說海邊會有人魚。哦，看啊，那裏，我的小馬，那有個溝渠呢，你能自己跳過去嗎？你可是皇家御馬，加油。”

巴里騎着的馬不耐煩地越過小溝，噴了口氣。

“海邊有美人魚。”巴里繼續說，“聽說她們會把自己愛上的人類拖進海里，給他們冰冷潮濕的初吻，讓他們能夠在水中呼吸。”

士兵中有個年紀不大的青年，在出發幾天後，漸漸和巴里混熟了，聞言接茬道：“然後呢？”

“然後人類就會留下，和美人魚一起生活，人魚會為他生幾個漂亮的卵，卵里孵出小人魚。通過這種方式，人魚可以進行一定程度的繁衍。”

“美人魚沒有男的嗎？”青年叫做蓋比，“男人魚會不會捉人呢？捉男人還是女人？”

“有男美人魚。”巴里回憶着自己看過的書，“也許說他們是公的更合適？我不知道。反正即使男人魚的數量少很多，人魚大部分時候也都是種族內部相愛。很多人幻想來場美妙邂逅，只是在做白日夢。”

“為什麼？”蓋比問，“既然男性數量不夠，那她們就可以去找人類啊。你都說了，很多人想要邂逅。”

“因為美人魚看不上人類。”巴里道，“拜託，那可是‘美’人魚，在人魚看來，人類丑得要死，還沒有漂亮的尾巴，喜歡上人類是件倒霉事，會被同族嘲笑的。”

“不會吧。”蓋比驚訝道，“那海瑟尼克爾人和美人魚的關係豈不是很糟糕？”

“嘿，別聊了。”士兵隊長看了前方的卡修一眼，扭了扭肩膀，“我們要趕路。”

他們正路過茂密的楊樹叢，百靈鳥在枝頭機敏地鳴叫，幾隻野兔竄出草叢，在路上停頓幾下，又重新鑽進灌木中去。

周圍除了他們行動的馬蹄聲和衣料摩擦聲以外，寧靜而又平和。

隊長是中年人，他在年輕時是個老練的獵手，後來應徵加入了騎士團，性格沉穩，仍然保留着從前警惕的習慣，對巴里和蓋比的咋咋呼呼挺不滿意。

“你們看看維拉雷德大人和藥劑師。”隊長說，“他們二位就沒怎麼開過口。這樣我們才能聽到野獸和土匪的動靜，你們兩個是來郊遊的，還是度假的？”

“可是我們還沒離開國境。”巴里道，“隊長，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扯淡。”艾德說，“我怎麼可能會緊張，我身經百戰！而且維拉雷德大人還在前面呢，有什麼能讓我緊張的？我是讓你們注意素質，尤其是你，蓋比。巴里是牧師，他需要說話，他就算了。你呢，你是怎麼通過騎士考核的？我看你不如回家養雞。樵夫都知道嘴不能用來戰鬥。”

“我當然是考過去的，隊長！”蓋比抱怨道，“騎射、長矛、對砍，您還是考官呢，您把證送到我家裏去的，我母親當時高興地哭了，還在您袖子上擦眼淚呢。”

“住口！”艾德惱羞成怒了。

巴里和蓋比只得停下交談。

太陽慢慢落山，傍晚的陽光帶着紅色，緩緩照在山坡上，他們再走十幾英里就能離開邊境了。

卡修扯緊韁繩，調轉馬身：“艾德隊長，我們紮營休息吧。”

“好的。”艾德立刻點頭，“都聽見了嗎，小夥子們，把帳篷卸下來！”

每天吃飯的時候，就是大伙兒最高興的時候。

他們支起鍋，找來柴火，在下面點燃火焰，煮起了牛肉湯，同時在湯里掰下硬麵包塊和蘑菇雜碎充做調味，料理的手法粗糙，但味道確實不錯。

維拉米德捧着碗，一聲不吭，盯着火苗發獃。

火光映照在他臉上，攜帶着王冠的維拉米德看起來又更像人類多一些，在這些日子裏，他始終沒能和任何人混熟。

事實上，他都沒和別人說話，他交流的對

象從始至終只有卡修一個人。

“給。”卡修從包里拿出一個蘋果。

維拉米德驚訝地接了過來：“老師……這是哪裏來的？”

士兵們的乾糧里絕對不包括這個。

“今天休息時，我在叢林裏找到幾棵果樹。”

卡修又翻出柑橘和香梨：“你不喜歡吃肉，對吧？在家裏的時候，你就只吃蔬菜。”

維拉米德為“家”這個字而紅了耳朵，胡亂點頭道謝，拿着蘋果啃起來，像是一隻餓壞了的倉鼠。

卡修自然地拿過分給維拉米德的肉湯，就着碗口喝起來。

【間接接吻！】系統在精靈腦子裏冒出了粉紅色的泡泡。

維拉米德馬上別過頭去，不讓卡修看見他通紅的臉。

他們兩個，一個覺得士兵們會討厭自己，一個因為種族隔閡擔心暴露，都離得人群遠遠的，像是不屬於那個隊伍。

艾德憂心忡忡地偷瞥着卡修的方向，最終無奈的把希望交給巴里。

“牧師，講點故事吧。”他說，“就接著說你白天的那個，我們在周圍佈下了陷阱，現在可以放鬆放鬆了。”

巴里頓時覺得自己很像冒險小隊的吟遊詩人：“好啊，你讓我想一想，我講到哪了？”

“你講到人魚都討厭人類。”蓋比說道，“我還問你海瑟尼克爾人和人魚的關係了呢。”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還有傳聞說，人魚的眼淚如果為真愛而落下，就會變成價值連城的珍珠。那種珍珠在夜晚會閃閃發亮，比任何寶石都要美麗，比鑽石還要堅硬。”

“這是真的嗎？”

“這就要問海瑟尼克爾人了。因為這傳聞是有據可考的。他們的某任公爵，似乎娶到了真正的美人魚。那隻美人魚為了他去找海中女巫做交易，換了雙人類的腿，上岸結婚了。”

“哇。”蓋比道，“那可真神奇。”

“如果那是真的，結局就不可能會太好。”隊長克制地評價道，“他們差距太大了。人魚為了他可以拋棄家鄉和種族特徵，公爵呢，他能為人魚做什麼？人魚會不平衡的。”

“是的。”巴里道，“最後人魚回家去了，在城堡里留下一地的珍珠，公爵追過去，只見到她入海時產生的大團泡沫。”

“悲劇。”某個士兵說，“徹底的悲劇。不過你們知道嗎，我在還是孩子的時候，會幻想和精靈公主相愛。”

“誰不是呢。”艾德抱着雙臂哼了一聲，難得沒嘲諷什麼，“異鄉，幻想，這都是美夢。不過你們想想，人和人之間都有歧視與刁難，別說不同的種族了，相愛本身就很難，愛上與眾不同的對象更難。”

“我看是獲得世俗支持更難吧。”蓋比說，“像我們要迎接的公主，她好像是想當個女戰士的，結果被海瑟尼克爾王要求嫁給吉奧尼斯殿下。”

弗爾拉達王國在這方面沒有什麼忌諱，迪恩·蒙特科倫尤其不在乎民眾對王室的褒貶看法，他只要求服從和執行，別的全不放在心上。

所以艾德沒有過分訓斥蓋比，只瞪了他一眼。

“吃你的吧。”他說，“只要這位公主不跳進海里變泡沫，怎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