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暴君夏桀5(加更)
摔成兩半的不止是瓦,彷彿還有姒履癸的心。
他是多麼不願意承認,自己會是那個暴君桀。
他恨不得找出各種事實來證明——神仙弄錯了,她口中的“桀”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可事實卻是:他莫名其妙鼓搗出了這個玩意兒,正好印證了神仙預言他的發明。
姒履癸低頭望着地上裂開的瓦片,久久沉默。
他的內心,在天人交戰。
這個“瓦”確實很有用,以姒履癸的智慧一下子就聯想到,若是將這東西用在建造房屋上,就可以遮風擋雨,比現在人們所住的插上幾根木頭的稻草房屋要好很多。
他的子民可以待在更舒適的住所,過上更松泛的生活。
可是,姒履癸又有自己的私心。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絕對不能把這個東西拿出來。
只要讓人們知道他發明了“瓦”,那他姒履癸就是神仙所說的“暴君桀”這事就徹底變得無可辯駁,所有人都會確鑿認定——
果然,他就是那個亡國暴君啊。
姒履癸眼神越想越沉,忽然,他感覺到身後有東西移動,立刻回頭,一雙眸子如鷹一般,英銳、殺氣騰騰。
移動物·甲再次嚇得差點匍匐,他捂着草裙,只是想去尿尿,怎麼渾身一涼。
糾結萬分的姒履癸撿起地上的瓦片,問甲,“你知道這是什麼?”
甲冷汗直冒,磕磕絆絆道:“不、不、知。”
姒履癸又問:“剛剛你看到什麼?”
他記得,自己試探這瓦片作用時,甲全程都在左右看着。
可甲髒兮兮的臉上寫滿迷茫懵懂,他硬着頭皮說:“看到、王......將它摔成兩半。”
姒履癸愣了下,沒想到這卑賤愚蠢的奴隸竟然什麼都沒意識到,更沒將這個聯想到“瓦”上面去?
很好。
姒履癸發現是自己想多了,事實上,能有幾個人像他這麼聰明,憑神仙隨口提過的一句話就想到種種。
他忽然輕鬆許多,對着甲張口就來,“記住,這個叫‘片’,除了我,你是第一個知道它名字的。”
姒履癸說完,還沒等甲的表情變化,便問:“還記得它是怎麼燒出來的嗎?”
甲回憶起當時姒履癸暴跳如雷的樣子,記憶深刻,哪能忘了,他尷尬地點點頭。
“去吧。”姒履癸把斷裂的瓦片交給甲,“再去試試,多燒幾塊。”
見甲又開始賣力地扇風點火、燒窯,姒履癸滿意地收回眼神。
他為自己的智慧感到驕傲、自豪。
他姒履癸多聰明,換個名字,誰都不會想到這是“瓦”,它現在有了新名字,“片”。
等“片”更多地生產出來,壘在屋頂,便能擋雨,人們再也不會因為下雨而全身濕透。
多麼偉大的一項功績,多麼值得傳頌。
他姒履癸剛繼位,就有了這樣的成就,庇護、造福了他的子民。
希望他們睜大眼睛瞧瞧,這樣的他,怎麼可能是暴君?!
神仙?嗬!也不可全信!
......
從這天起,改名換姓的“瓦”就正式投入了生產。
甲也因禍得福,成了燒窯工坊里的一個小頭領,因為他是親眼目睹過誤打誤撞燒出瓦片全過程的唯一一人,之後又是他仿照之前的那些步驟,燒制出了更平整的瓦片。
所以現在他也有了不錯的待遇,至少能吃上肉了,也不用一直不停地幹活了。
他有了自己的第一雙草鞋,可以穿着在作坊區內到處轉轉,同時看管好幾口窯的生產情況。
確實如姒履癸所料,人們並不知道這就是神
仙所說的“瓦”。
他們倒是有人在住上瓦片所蓋的房子后,發現其中好處,開始感念大王。
並且不少人互相捉着頭上跳蚤時,也會疑惑地交流兩句——
“王對我們挺好的,他真是以後的亡國暴君?”
“對啊。”有人搔着頭,也表示費解,片瓦遮身中,對神跡中的預言產生了那麼一些動搖。
但是,天底下的聰明人不多,卻也有那麼幾個。
比如遠在商國的都城中,就有一個叫伊尹的聰明人。
伊尹這會兒還是無名之輩,他的父親會屠宰、懂烹調的家用奴隸、庖人,他的母親則是負責採桑養蠶的奴隸。
所以,他子承父業,也只是商國中一個不起眼的奴隸廚師。
但他並不甘心每天只弄些烹調之類的小事,他是有遠大志向的。
從小,他一邊攪動陶鍋,一邊想着的卻是些治國大道。
最近,他剛作為有莘王女兒的陪嫁奴隸,來到商國。
屁股都還沒坐熱呢,就看到神跡出現,神仙預言。
憂國憂民、心繫天下的伊尹這下子急壞了啊,他每天生火的時候,烹調羹湯的時候,走路的時候,都在思索神仙說的那些話。
甚至連做夢,也都和這些有關。
他沉着冷靜地觀察了一段日子,發現商國國主是個沒什麼城府的,知道新王姒履癸會被商國所滅,那是每日三餐都笑得合不攏嘴,絲毫沒想到當下的處境有多堪憂。
倒是國主的兒子子天乙,似乎很有遠見。
伊尹每天端上飯食時,都會看到子天乙緊皺眉頭,常出神想着什麼。
以至於有時候湯羹都冷了,也還心不在焉的一口喝下去。
這天,伊尹終於忍不住開口,“公子,您可是在擔心夏朝強大,神仙預言后,為絕後患,夏王會立刻攻打商國?”
商湯沒想到一個庖人能有這樣的見識,自從神跡出現以來,商人們都在高興地盼着商國滅了夏朝那一日,卻只有眼前這個奴隸和他想到一塊兒去。
姒履癸聰明、強大,絕對不是“亡國暴君”這四個字概括起來那麼簡單。
他又怎麼會坐以待斃,等着神仙的預言實現?商湯忌憚不已。
商湯對伊尹一見如故,他囫圇吞棗般喝完剩下的羹湯,拉起伊尹,“你跟我過來。”
他帶着伊尹來到燒窯作坊,拿起一片東西,“這是去夏王都交換東西的商人帶回來的,蓋在屋頂,可以遮風擋雨,勝過無數稻草。”
伊尹第一次見到這東西,覺得稀奇,忙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
商湯繼續說道:“這個,據說是夏王燒制出來的,現在不少王都的人,都誇這東西好。”
“這個叫什麼?”伊尹掂量着,撫摸着。
商湯語氣微凝,“夏王叫它‘片’。”
“......”伊尹動作頓了頓,他忽然看向商湯,兩人異口同聲地想到,“有沒有可能,這就是神仙所說的‘瓦’?”
達成共識后,兩人再次陷入久久地沉默。
還是伊尹先說:“公子,看來神仙的預言不可能出錯,如今印證了這個,夏王想必也十分清楚,他不會放任商國不管。”
“沒錯。”商湯閉上眼,撇掉那最後一絲僥倖,“得早些籌謀,早做準備了。”
伊尹垂首道:“公子,伊尹不才,願為公子效犬馬之力。”
商湯也有此意,“那好,我今日便跟父王去說,以後你不必再干其他活,跟在我身邊,當我的師仆吧。”
歷史上推動夏朝覆滅,建立商朝的兩人因為盤點視頻的意外影響,在這個時空提前碰面,開始提前籌謀......
-
夏王宮。
姒履癸正面無表情站在他的一眾大臣前,詢問他們,“孤繼位時,哪些諸侯國沒來道賀?”
起了異心卻還沒找到下家所以還沒來得及跑的大臣們每次被姒履癸傳召,都心慌慌的,總覺得脖頸發涼。
尤其每次姒履癸還問這麼送命的問題。
他們誰敢站出來回答?誰知道姒履癸會不會遷怒於他們?
暴君易怒無常,喜怒難辨,他們覺得姒履癸現在就有這樣的潛質,他們完全看不透他。
最後,還是剛正不阿的關龍逄站了出來,他表情無奈地拱手道:“王,您應該問,這次您繼位,有哪些諸侯國來了?”
姒履癸早猜到如此,眉眼更沉、更冷,“那你給孤好好說說,有哪些諸侯國來了?”
關龍逄不必好好說,他只有三個字,頭埋得更低,“都沒來。”
尤其是那神跡出現后,原本冒了頭的幾個諸侯國來使也都嚇得跑了沒影,誰還來給一個即將滅亡的暴君朝賀?
啪——話音剛落,姒履癸就把手邊的龍紋陶壺、雲雷紋陶爵掃到了地上,清脆聲響,裂開一起。
大臣們的表情也跟着裂開,心中顫顫巍巍。
唯獨那個紋着饕餮的青銅尊沒碎,骨碌碌在地上翻滾,恰好停在費昌腳邊。
費昌冷汗直冒,此時姒履癸冷漠強橫的聲音蓋過來——
“這些諸侯國,都該征伐!費昌,便由你統軍領頭。”
費昌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暴君!這果然是個暴君!
而姒履癸卻冷麵寒鐵,豪情萬丈。
既然這些諸侯國不服他,那他就打到他們服!
連帶着那個商國,更要狠狠收拾!
什麼神仙預言,什麼亡國暴君,他姒履癸統統不信!
他只知道,他要震懾諸侯,萬國來賀!
要這號令天下的權柄牢牢握在手中!
要夏王朝興旺發達,千秋萬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