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暴君夏桀4(小修)
仙音仍繞樑,那絢爛天幕卻瞬間消失,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天空湛藍,萬里晴空無雲,時空都凝固般,只剩下呆若木雞的全夏朝人,一個個久久反應不過來。
黎民、牧豎、奴隸主和奴隸們:……神、神仙說的那個亡國暴君,好像就是他們今天剛繼位的新王啊?!
他們嚇壞了,天塌了,一屁股坐到地上。
剛剛還在慶賀新王繼位,盼着夏朝繁榮昌盛,轉眼就被神仙告知,這天下要亡了?!
而且是暴君吶!他們以後可怎麼活?!
……
有施國。
人們已經重新揮舞起工具幹活,反正離得遠呢,讓他們打去吧。
妺喜揮舞着小手,踮起腳尖朝着毫無痕迹的天幕吶喊,“神仙姐姐,下期見!”
“下期”這個詞妺喜沒聽過,但大致能明白其中意思。
她很期待還能再見到這位漂亮的渾身亮晶晶的神仙美人。
……
商丘。
商人們更傻了。
導致夏朝滅亡的暴君不是別人,就在今日剛繼位的新王?
正在不斷對商湯輸出的主癸一雙大手僵在空中,傻愣到失語。
而商湯,雙腳定在原地,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他不知道那個“商湯”是怎麼能有那麼大的能耐弄死姒履癸,滅了龐大的夏朝。
但他知道……完了,他們商國怕是會成為新王姒履癸最大的忌憚!
……
更獃滯的,要數夏王宮內一群大臣。
神仙消失得徹徹底底,剩他們所有人在風中凌亂。
祭台前,姒履癸命人們擺放着的那些刑具還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姒履癸的幾個兒子被綁來,正害怕得屁滾尿流,魂魄都快嚇得升天了,哪注意到神仙最後幾句說了什麼。
但大臣們,還有姒履癸本人及幾個妾都聽得分明。
夏桀,姒姓,名履癸,西河人,發之子……這句話好像被神仙用了什麼術法,反覆盤旋在心裏、腦海里,還有夏王宮眾人的頭頂上。
關龍逄快要暈過去,直掐人中。
他看着長大的天生神力,聰慧靈敏,剛剛繼位的新王啊!登基之後就成了暴君?!
其他大臣也都面面相覷,看看這些嚇得人眼角直跳的刑具,再看看面沉如水的姒履癸,再看看剛被綁來的姒履癸的那幾個哭天搶地的兒子,紛紛謀起了後路。
費昌站在最前面,身為黃帝的第十一世孫,他心懷正義仁善,此時卻驚恐不安,“暴君亡國,竟在當下!我大夏朝危矣。”
他此時並不知道自己未來會因為多次進諫,被夏桀暗中下令,入獄待斬。
幸好他人緣混得不錯,提前知道了消息,舉家逃往了商國。
被夏桀辜負后,費昌怒而奮起,成了商湯滅夏開路先鋒,指哪打哪,還因赫赫戰功被商湯賜姓“嬴”,成了首位完成華夏大一統的秦始皇的祖宗。
千年賭文化的開山鼻祖烏曹站在最後面,有人說他是一個佞臣,發明了歷史上最早賭博工具“六博”,純粹是為了博夏桀開心。
但此時的烏曹還沒被現實毒打過,剛成了臣子,雖然微末,也摩拳擦掌想跟着新王大幹一番。
卻忽聞新老闆是亡國暴君……烏曹一下子感覺天都塌了,思前想後,“新王日後會成為暴君,夏朝會滅亡,這可如何是好。神仙的話不可不信,尤其這幾個刑具,就已經能證明姒履癸在“暴君”一道上的“天賦異稟”。”
太史令終古站在最左邊,腿腳有些顫抖。
他可比死腦筋的關龍逄聰明多了,作為歷史上第一位留名的史官,他
未來一看夏桀不對勁,就連忙抱着法典一邊哭一邊跑,跑到了商國去。
這會兒的終古面如死灰,心頭那些小九九就已經開始活絡,“夏朝要亡,我該如何是好。要不趕緊回家收拾包袱,去投奔商國?”
趙梁站在最右邊,眼睛滴溜溜地轉。
以後會成為奸臣,帶着夏桀吃喝玩樂討他歡心的趙梁現在還沒得到施展機會,但聽神仙這麼一說,他心思忽然活絡起來,“大王,你可別怪我有了異心啊!你都要當暴君了,我得為我的腦袋考慮。”
大臣們心思各異,姒履癸的幾個妾更是戰戰兢兢,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敢再看姒履癸一眼。
至於姒履癸本人,他僵在原地半晌,眼眸中全是陰翳的神情,臉色不斷變換。
一會兒懷疑自己,又立馬盛怒地捏緊拳頭。
不,這不可能。
想他姒履癸,天生神力,從小聰慧過人,幾歲時就展示驚世天賦。
他的父王發雖然平庸,卻極其寵愛他,總是抱着他站在夏都城的最高處,眺望整個天下。
“癸,我沒什麼本事,最自豪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癸,以後夏王朝的振興,就靠你了。”
父親的叮嚀、厚望還在耳邊。
可神仙的話更如同晴天霹靂,對着姒履癸的心口狠狠來了一下又一下。
姒履癸使勁擰着手中的鐵鉤,幾乎已經擰成一團,完全不成樣子。
大臣們被姒履癸雙眸漸漸赤紅,卻又不發一言的氣場嚇到,不約而同抓耳撓腮,擦擦頭頂冷汗。
尤其想到他是亡國暴君,就更加不敢刺激他了。
氣氛僵持許久,姒履癸站着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動,暴君漸漸成型的氣場變成陰影,悄然籠罩眾人。
直到姒履癸獨自轉身,默默走進王宮內,只留下一個難以形容的背影。
眾人這才鬆口氣,都手忙腳亂起來。
“快鬆綁。”
“這些刑具趕緊撤了吧,看着瘮得慌。”
滿地狼藉,又是一團混亂。
……
姒履癸把自己單獨悶在地宮中,不願出去。
他拿着的鐵鉤被他擰來擰去,快要擰斷,也渾不在意。
原以為這鐵鉤是傳給後人的,沒想到他才是那個亡國暴君。
姒履癸仍然不願意相信那神仙說的話,他怎麼可能是那個暴君。
他不知第多少遍反問自己——姒履癸,你是一個暴虐的人嗎?
得到的回答都是否認——不,不是。
姒履癸點點頭,再次給了自己信心。
低頭的時候,他看到手中鐵鉤,忽然覺得這鐵鉤燙手、晦氣。
既然神仙說他愛拉鐵鉤,那他就將這鐵鉤融了去!
以後,他姒履癸,再也不碰鐵鉤!
姒履癸原本還挺寶貝這鐵鉤,今天卻因為神仙一番話,徹底棄如敝履,他不能容忍身邊出現任何與“他是暴君”這四個字掛鈎的東西。
姒履癸表情陰沉,拎着那鐵鉤,往夏都城裏最大的那片作坊區而去。
這片作坊能鑄銅,能燒陶,是最繁榮的一帶。
可一路上遇到的無論是大臣、貴族還是奴隸,看到姒履癸如遇豺狼虎豹,全都安靜如雞,快把腦袋埋進咯吱窩裏。
姒履癸知道,這都是因為神仙說他未來是亡國暴君,他們怕了他!
沒關係。姒履癸咬着牙,只要他自己知道他不是暴君就行了。
慢慢的,以後他們也就會知道,他,姒履癸,夏朝新王,是帶領夏王朝走向繁榮的偉大君王。
亡國暴君這四個字,和他相差十萬八千里!
姒履癸肚子裏憋着一股氣,
全撒在了他手中的鐵鉤上。
因為生氣,姒履癸只是把鐵鉤扔到窯里還不夠,他找了個匣子,把鐵鉤扔進去。
又恨恨地隨手抓一把旁邊已經篩選得純粹細膩的粉末狀陶土扔上去,直到把斷裂的鐵鉤埋了好幾層。
但是仍然不解恨,又踩上去,剁了兩腳,彷彿在跺他那被神仙預言的命運。
暴君?他絕不會是暴君!
到最後,姒履癸才臉色鐵青把這些全扔到窯里去,希望能將這鐵鉤融得一乾二淨,再也不會讓他心煩。
殊不知,他這一連串糟蹋鐵鉤、陶土以及暴跳如雷的舉動,已經嚇得周圍的奴隸們瑟瑟發抖,全跑了。
本來大傢伙兒都沒那麼怕新王的,但自從神跡預言后,不管姒履癸做什麼,他們都會聯繫到“暴君”上面去,這不就慌得一批。
只要一個叫“甲”的奴隸沒跑,因為他是負責燒窯的,想跑卻不能跑。
甲穿着最破爛的草裙,光着膀子和腳,衣不蔽體,渾身都黏着土和灰,頭髮髒亂,只露出一雙眼睛還是黑白分明的。
甲的家族世代就是奴隸,他沒有姓氏,也記不清自己的年齡,從出來以來就沒打理過自己。
他的母親在饅頭窯外生下他就死了,他在這片地方長大,跟着父親學習燒窯,永遠都是這片作坊區的奴隸,服務於夏王朝。
今天的神跡天幕,甲同樣全程觀看,所以對不遠處正在悶悶不樂的姒履癸更加敬畏幾分。
沒有人不害怕暴君,甲當然也怕。
他控制着手抖,不停地往窯的上層里添柴草。
幸好那暴君也沒想像中那麼可怕,甲偷偷觀察着,不知不覺提着氣。
……
就這樣,姒履癸面無表情在窯門外杵了一整天,甲默默燒窯燒了一整天。
新王和奴隸之間從來都沒有話說,可今天,姒履癸卻破了例。
天快黑的時候,他走到甲的旁邊問:“窯燒好了?”
只是一句簡單的話,甲卻有些腿軟。
他沒來得及回答,姒履癸忽然又問了一個完全無關的問題,“你說,孤可能是暴君嗎?”
甲這下徹底腿肚子抽筋了,他忙跪在地上,不斷害怕地磕頭,嘴裏說不出話來。
甲本來就笨嘴拙舌,他只是個燒窯的,可能十天半個月都說不上一句話,現在面對姒履癸,更是怕說錯什麼。
雖然他倒是沒覺得姒履癸現在是個暴君,但神仙的話,不會騙人。
姒履癸看他這樣就很煩躁,奴隸們都怕他,這讓他很生氣。
只有暴君才會讓人害怕。
姒履癸不想再多搭理這奴隸,一腳踢開他,親自開窯。
等裏頭冷卻完畢,他才進去,檢查自己那“暴君”的象徵物。
可是!令他氣憤的是!那擰成了一團的鐵鉤竟然完好無損,還好生生地在那匣子裏!
不僅如此,還多了一片奇形怪狀的從沒見過的東西,挺平整的。
姒履癸拎起來,打量一眼,不知道這是什麼,他使勁捏了捏,還很結實。
他好奇地走到外面,拿着這東西對着夕陽照了照,不透光,還擋風。
姒履癸愣了,他頭腦何其靈活聰明,忽然有了新的想法,對着不遠處的甲激動喊道:“快,取些水來!”
甲連忙拿着豬牛胞去取。
等水取了來,姒履癸往他手上的東西一倒,竟然能阻攔水的流淌。
姒履癸一展愁容,這玩意兒好啊,簡直太好了!
他想到各處屋頂的稻草,一下雨就會澆透,包括他自己,渾身上下沒一處是乾的。
有了這個,一片片搭在屋頂上,以後就……
可姒履癸的笑容不超過一瞬,很快就瞬間消失。
他腦海里電光火石般想起了神仙說過的話——
“這個桀……他不僅發明了蓋房子的瓦……”
姒履癸怔怔望着,不知為何,他漸漸反應過來,這東西就是神仙口中的“瓦”。
是亡國、暴君、夏桀——發明出來的。
神仙說的話竟靈驗了,他大半天前還不知道“瓦”是什麼,現在卻誤打誤撞燒了這麼個玩意兒。
不,這不可能。
姒履癸臉色驟變,任性將這東西往地上一扔。
啪——的一聲,碎成兩半。